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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在上-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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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妍笙有一瞬间的失神。她慌慌张张地别开眼不去看他,暗啐自己是扶不起的阿斗。她望着别处,两只微微颤抖的小手缓缓地举起来,搂上他修长的脖颈。

他的神情仍旧淡漠如水,唯眼眸专注地凝望她,里头透出丝丝难以描绘的情绪。

不过亲一口,挨一下就完事的。她安抚自己,终于咬牙下定决心,狠狠闭上眸子踮起脚朝着他的唇印了上去。

她唇齿间流淌着一种难言的芬芳,像是清甜的花蜜,温暖柔软的唇瓣覆上他的薄唇,教他心底溢出一声叹息。往时他将所有的情绪掩藏得太深,是以不曾察觉,原来自己竟然是如此怀念着她的唇,她的吻,甚至她发间的香味。

陆妍笙的本意不过蜻蜓点水,她松开了搂着严烨脖子的双手,预备退开。然而就在这一瞬,她感到腰间一紧,两只铁壁缠绕上来,如藤蔓一般绕上她纤细的腰肢,将她狠狠地压了回去。

她骇然失色,别开脸惊呼,“严烨……”她太过慌乱,甚至喊出了他的名讳。他第一次在她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讶叹这两个字竟能如此悦耳动人。她还想说话,之后的嘤咛却被他尽数吞入口中。

像是沙漠中干渴太久的旅人终于尝到了甘美的泉水,他的舌趁虚而入,在她娇嫩甜美的唇舌间攻城略地。他的吻带着浓烈的侵略气息,混合着极为寡淡的茶香,同她慌乱的小舌勾缠在一起,难分难舍。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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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哒~

艾玛我真是太爱厂公了~

☆、第45章 禁门逐客

从大化离去后一晃又过了好几日。这日又在落春雨;淅淅沥沥的雨串子直直地射入大淮河;声响极大;如巨珠宏灌如沧海;渐起丈高的水浪;又渐渐平复下去。如此往复循环;竟从清晨直直地下到了日暮。

玢儿捧着个紫檀木四季君子托案入了舱房;将托案上的晚膳一样样地摆到了桌上。午膳仍旧纹丝未动;她嗟叹着;抬眼望向面朝里躺在牙床上的人,软着嗓子蹙眉说,“主子,都好几天了;您不吃东西怎么成呢?”

床上的人懒懒散散地嗯了一声;声音慵懒得像是没睡醒,“你退吧,我要睡会儿。”

玢儿原还想再劝几句,却被这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自打那日从大化夜市上回来后,她家娘娘便活脱成了真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若非前日被她和音素硬逼着喝了一碗燕窝粥,可就真粒米未进了。她心头三分疑虑七分忧扰,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娘娘这么不吃不喝总归不是个办法。

玢儿在陆妍笙身旁伺候了十来年,还真是头回见主子这副模样。她家主子是名门闺秀里的仙葩,一向学不来伤春悲秋悲天悯人,若这样的事儿搁在别个小姐身上,她还能想得通,可落在妍笙身上,她压根儿没法接受。

主子这副模样,显然是有心结。玢儿平日里话本子看得多,见她这般情态,自然而然便同情情爱爱联系到了一堆去。她唬了一跳,被这个猜测震了震神,又探头看了看卧在榻上好几日的陆妍笙,终于下定决心问个清楚。

如是一想,玢儿便把托案搁在了一旁,蹑手蹑脚地朝着牙床挪步过去,挨着床沿坐下来,又伸手轻轻搡了搡陆妍笙的肩头,“主子,咱俩打小无话不说,您究竟有什么心事,跟奴婢说说啊。”

妍笙仍旧面朝里地躺着,听见玢儿的话也没什么反应。她睁着眼定定地望着床榻里侧的木壁,怔怔的似是神出。

唉,其实玢儿说的没错,她们贯是是比亲姐妹还亲的,有什么话都能摆在床头上讲。可这回非比寻常,她的确是有心事,可这心事让她怎么开得了口?难不成让她挨着玢儿的耳朵偷偷摸摸地说,“我教严烨强行亲了嘴。”

这丫头八成会直接吓得掉淮河里去吧!

陆妍笙垂头丧气,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好几遭,接着又一个猛子从榻上坐了起来,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一处。

大梁的民间有种说法,说的是人死后,若是喉咙管里还存了一口气,便会起尸,也就是俗话说的诈尸。如今她这阵仗同诈尸简直没两样,直把玢儿吓得不轻,她白着脸伸出手在妍笙眼前挥了挥,小脸一垮急道,“坏了坏了,我还当有心事,合着是中邪了!”

陆妍笙扶额,推了一把她的胳膊,斜眼乜她道,“我看你才中邪了。”说完便又仰头倒了下去,面朝着舱顶,用十五岁的脸叹出口五十岁的气。

玢儿见她总算有了反应,当即面色一喜,手肘撑着床榻挨着她靠上去。她正要说话,却又似乎顾忌,因抬起眸子四下打望了一番,这才凑到妍笙耳边道,“主子,您就老实跟奴婢说了吧……您有心事,是不是和厂公有干系啊?”

妍笙教自己的口水呛了,她瞪着一双大眼睛直直地望着玢儿,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玢儿翻了个白眼,话语里头又有几分自得,“主子,您几日前下了道懿旨,说‘身子不爽不见外人’,这多明显啊。整个儿船上能勉强算外人的也不过东厂那班子,您要不是躲厂公,还能躲小桂子不成?”

听了这话,陆妍笙愈发嗒嗒若失,原来她做得这样明显,恐怕整个船上没人不知道她在躲严烨了吧。这可真是不大好,奴才们的嘴最不靠谱,不知道真相便只能瞎猜,自己瞎琢磨不要紧,若是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可就闹大发了。

她越想越觉得不放心,因蹙眉朝玢儿道,“这么,你传我的口谕给小桂子,让他给船上的厂臣内监都招呼一声,别闲着没事乱嚼舌头根。”

玢儿听她这么说,眼神变得格外古怪起来,“主子,您这几日没吃东西饿昏头了吧?这样的嘱咐还消您操心么,厂公早把话撂下了——若是教他听见只言片语,脑袋可就长不稳了。”

妍笙迟迟地哦了一声,面上惘惘的。她伸手覆上双眼,心头的挫败感油然而生,叹息道,“是啊,以我的道行根本不足以同严烨周旋,我后知后觉才想到一步,人家却早把后头的几十步都给想好了。”

听她这么说,玢儿感到万分的诧异。在她们眼里,厂公待主子是最尽心的,就连桂嵘私下都对她说,从没见厂公对其它主子这样好过。此时陆妍笙说这么些话,听在玢儿耳朵里,颇有几分恩将仇报的意味。她蹙着眉看陆妍笙,“主子,您还想着和厂公过不去呢?别吧,厂公待您可是忠心耿耿尽心尽力啊。”

她却只勾起唇扯出个冷笑,并不回答。在她看来,严烨如今走的棋同上一世一模一样,他的计划并不复杂,只消拨撩她,搅乱她这池春水,便能让她任凭他摆布,为所欲为。他们可以在前朝后宫间互相利用,各取所需,也可以消磨紫禁城中寂寞难耐的时光。

他太过诱人,浑身都有致命的吸引力,若她不曾历经过上一世的切肤之痛,恐怕也无法抗拒如他这样的男人吧。即使知道他不过是个内监。

陆妍笙只觉心烦不已,这样的无力感着实令人难堪——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上一世的悲剧重演么?这样的烦恼令人不愿面对,她再次倒头睡了过去,带着些想要逃避的懦弱。

玢儿见她又睡过去,只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因轻手轻脚地起身,端起托案打起珠帘退了出去。

甲板上的灯火有些暗淡,她旋身的刹那被吓了一跳,定睛看时才稍稍缓过神。那方的暗影处原来立着一个人,看那身量应当极高,身形挺拔,背光而立,教人看不清样貌。

玢儿正疑惑,却听见那男人的声音传过来,“娘娘还是不用膳么?”那音色说不出的冷冽,是只有翡翠相撞才能迸射出的流丽,音调略低沉,却又夹杂无奈的叹息。

她这才认出这人是何人,连忙捧着托案给他施礼,回他的话道,“厂公。主子用不下饭菜,只说有心事。”

严烨低低喟叹一声,挥退了玢儿。

那日夜里他唐突了她,竟让她这样难受么?他拿捏人的心思一贯狠准,却在她这里栽了跟头。她同旁的一切人都不同,轻易一个眼神一个颦蹙便能拨乱他心神,这样的滋味从不曾有,教人无措,却又感到几分难言的适意。

他脚下的步子动了动,立在她的舱房门前朝内望。隔着层层珠帘,依稀能瞧见牙床上躺着一个姑娘,他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因提步拨开帘幕走进去,脚步声轻微得让人不易察觉。

然而脚步声轻,珠帘的响动却遮掩不住。陆妍笙没有完全睡下,脑子里还有些迷糊,她面朝里侧卧着,以为是玢儿又进来了,因咕哝道,“都说了不吃了,我要睡了,你也去歇了吧。”

可那头的“玢儿”却迟迟没有应声。

这几日过得浑浑噩噩,妍笙果然是被饿昏了头,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有些不对劲,在床上翻了个身看过去,待看清立在她屋子中央的何许人后,她浑身都是一僵。

怔忡不过一瞬,她在下一刻蹙眉,沉下脸道,“厂公您怎么来了?”

严烨虚虚倚在屏风前,屋里的火光略亮了亮,是他在烛台边上挑弄灯芯。他以侧面对着她,半边脸映着厚重的金色,跳动的火光在他森冷的眸子里闪闪熠熠,竟也显出几分温暖的意态。

妍笙卧在床上看他,有些进退不得。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月白的中衣,又不能当着他的面换衣裳,只好窝在塌里,那锦被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她探出一颗小脑袋,皱眉道,“这么晚了,厂公还不睡么?”

这话是变相的逐客令,严烨一清二楚,却对她装傻充愣,“还没到戌时,臣平日睡得没这么早。”

她有些尴尬,几日不曾下过床,她当然不晓得这会儿是什么时候。自打严烨进屋,陆妍笙的眉头就没舒展过分毫,她心头对那夜的事情耿耿于怀,又道,“厂公不知道本宫身子不适,不见外人么?”

严烨哦一声,“臣知是知道。只是不知宝船上,娘娘把哪个当外人?”

他这话说得没脸没皮,简直明知故问!他吃准了她不会明目张胆地说他是外人,所以故意给她吃瘪,简直可恶又可气!妍笙的火气又被撩起来,她翻了个身面朝里卧着,也不再去管屋子里的另一个人,撂下句话,“本宫乏了,要睡了,厂公若不愿走,您就呆着吧。”

她的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闹起脾气的模样尤其可爱,严烨侧目看着把自己裹成个粽子的娇娇,不禁莞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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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梨花带雨

妍笙背对着严烨;卧在暖烘烘的被褥里一声不吭。她觉得自己有些不合礼数;竟当着严烨的面睡起觉来;可她心里不痛快;这样的心境下自然没法儿招呼那尊佛。上回在大化莫名其妙被那人轻薄了去;这样的气她没处撒,而且连个能倾诉苦恼的人都没有,怎么能教她不烦心呢!

然而嘴上说得好,她信誓旦旦要在他眼皮子底下窝觉,可背后的目光如锋芒在背;她不消回头都知道严烨在看她,如何睡得下呢?妍笙有些懊丧,背后的男人却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半晌下来,竟是她先觉得尴尬了。

孤男寡女,入了夜还在一个屋子里共处,怎么也说不通吧。她气闷而无奈,沉默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开腔,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说:“厂公,您来寻我,是要说上回的事么?”想起那夜的事情,陆妍笙薄薄的脸皮不争气地红了瞬,她又道,“那桩事咱们都别放在心上,权当发个梦,醒了就翻过去了。”

这番话说出来,其实是陆妍笙在给自己找台阶,发生了那样荒唐的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她恼严烨,更多的也是恼自己。她这回的做法又呆又蠢,俨然像个鸵鸟,只会一味地躲避。

然而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她二人一个贵妃一个厂公,加上东厂同沛国府千丝万缕的牵连,他们终究还是要在一起共处。于是她索性把事情摆到台面上说,向他表明她不再追究,也希望他不再纠缠。

严烨听她这么说,眉毛却越挑越高。这丫头倒也真是想得开,权当发个梦?她一个姑娘家,这种事情上倒显得比他这个男人还大度了。原本她的话没什么不妥,他也是这么打算的,可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这样急切地要划清同他的界限,没由来地叫他不痛快。

他唇角含着一丝诡异的笑意,声音出口,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说:“娘娘竟这么大度?可娘娘错了,娘娘以为臣对那日的事有愧疚,臣却并不愧疚。诚如那日娘娘所应允,这是娘娘欠臣的债,臣不过讨回应得的东西。”

他竟然把自己无耻的行径说成是她欠的债,天底下再没人比他更能颠倒是非了!

陆妍笙几乎被这句话气得跌下床。她嗖地一下从榻上弹坐起来,简直如离弦的箭,恶狠狠地朝他瞪过去。这个厂公寻衅的本事真是一流,挑人火气的功力也着实高深!她乜着他,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唇,搜肠刮肚地端出最伤人的话讥讽他。

“上回本宫就琢磨,厂公竟然能提出那样的要求来,想是在那事上亏空久了。不过话说回来,本宫也能理解,您老人家虽身子有不足,可到底还把自己当男人,盼望着自己能尽人事。可厂公有件事务必弄清楚,本宫不是紫禁城里逆来顺受的宫女,咱们两人都有用得着彼此的地方,别撕破了脸,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她气急了,所以口不择言。什么那事上有亏空,什么身子有不足,陆妍笙听着自己口里道出这样的臊话,只觉得自己肯定疯了。可人在气头上,她哪里还顾得上其它。这个厂公从来就觉得她好欺负,拿人拿事要挟她,她在严烨眼里,根本就是个任他揉捏的软柿子!

严烨的脸色沉下去,阴冷如腊月的冰雪。

他在紫禁城里十余年,什么样的嫔妃高主没见识过,陆妍笙出身高贵,沛国府嫡长女,这样的名头叫出来简直是惊天动地。他过去一直认为她聪明,这时却觉得她简直是愚蠢到极点。他严烨是何许人,跺跺脚整个大梁朝的天都要变色,旁的人都对他恭谨巴结,就连太后太子都得礼让他几分,这个傻子倒好,惹他生气简直成了家常便饭。一张小嘴什么难听便捡什么说,看来她对自己的评价果真一点不假,她哪里像个正常的姑娘家?

他冷冷一笑,“臣是个内监,身子上自然有残疾,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可娘娘金尊玉贵的身份,既然如此瞧不上咱们这些内监,那日又何必那样作践自己?”

妍笙被他噎得哑口无言。

她当然知道他说的哪日,除夕那夜她醉了酒,犯下了天大的过错,如今竟成了他讽刺她作践自己的证据了!她越发觉得委屈,上一世她让他给害得家破人亡,而始作俑者此时此刻竟然这样恬不知耻地在她面前挖苦她,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眼眶蓦地一阵湿润,她竟然悲声哭起来,边哭还边含糊不清地咕哝着什么。

她哭得口齿不清,嘴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这一哭来得太过突然,严烨竟然瞬间怔住了,认真努力了好半晌也只隐约听见“欺负人”、“不要脸”云云……他感到一阵无奈,只觉脑仁都开始胀痛。

严烨有分懊丧,他已经好多年不曾这样情绪失控,不禁暗叹她果真好本事,竟然能这样轻而易举勾惹他的怒意。

陆妍笙越哭越起劲,索性抽过手绢坐在杌子上专心致志地流泪。那情形梨花带雨惹人怜爱,他只觉胸口紧紧的似要教人窒息一般。

正这当口,舱房的珠帘却被人从外头打起来,桂嵘的脑门儿上尽是汗水,他畏首畏尾地朝严烨走近几步,“师父……”

严烨愈发不满起来,一个冷厉的眼神扫过去,教人不寒而栗。他森冷的眼半眯起,“谁让你进来的?”

小桂子被这道冷如寒冬的嗓子吓得噤若寒蝉,连忙又诺诺谢罪退了出去。

舱房外还守着两个心急如焚的人,正是玢儿同音素。方才里头的二位起了口舌之争,她们同桂嵘便跑过来了。然而她们终究是奴才,没有旨意自然不敢冒冒失失地进屋去劝架,只好在屋门口干等。直到里头的贵妃娘娘悲声哭起来,玢儿才终于按捺不住,怂恿着桂嵘进去看看情况。

终于瞧见他从里头出来,玢儿上前几步扯他的袖子,端详着他的脸色问:“桂公公,里头怎么样了?”

桂嵘白她一眼,暗叹果然不该听女人的话,又缩了缩脖子朝舱门努努嘴,道,“师父和娘娘都在气头上。”说着他做出个牙酸的表情,叹息道,“娘娘哭得怪可怜的。”

玢儿长长地啊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又问:“厂公怎么得罪娘娘了,竟把娘娘惹哭了?”

小桂子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将将进屋便差点没教师父的眼风削成片子,哪儿还敢多问!”

见他也这样为难,音素因长叹道,“罢了,咱们守在外面就是了。”

严烨这时已经稍稍冷静下来,他隐隐感到事情似乎有些偏离了正常的轨迹。他向来是稳拿大局的人,何曾有过被人左右情绪的时候,这不是个好兆头。如是一想,他稳了稳心神,规整规整自己的情绪。

前一刻还火冒三丈,下一瞬他便已经恭谨地朝她揖手了,道:“臣适才言辞无度,冒犯了娘娘,还望娘娘赐罪。”

陆妍笙通红着眼看也不看他,兀自拿手绢擤鼻子,仍旧默默地垂泪。

这可教人为难了。严烨见她还是哭,半分收泪的势态都没有,不禁感到无措。照着他的思路,他惹她生气,那他给她陪个礼告个罪也应当就过去了。他不是普通的内监,而是提督东厂的掌印,权势滔天,纡尊降贵地给她这个小小的贵妃请罪,她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她的反应完全和正常的嫔妃不同,这令严烨感到一丝彷徨。他过去也曾伺候过后宫的嫔妃,却是头一回遇上她这样油盐不进的。

他英挺的眉拧起来,提步朝她走近一些。金黄色的烛光映照着她泪盈盈的容颜,浓长的眼睫上沾着泪珠,小巧圆润的鼻头红彤彤的,显得异常柔弱美好。他在那一刻感到自己果真是天底下第一的恶人,竟然会令这样的美人儿哭得这么伤心。

严烨想起来以前听过的一个说法,女人的耳根子软,喜欢听好话,喜欢让人哄。

他叹息,复又在她身旁挨着她坐下来。妍笙很显然对他的举动万分反感,她从杌子上站起身,转了个圈儿又坐回榻上去了。

严烨因跟着起身,跟着她一道在床沿上坐下来,抬眸定定地望着她,忽道:“乖,别哭了。”

呵,他把她当小孩子哄么?扇一巴掌再给一颗糖,简直莫名其妙!陆妍笙吸了吸鼻子,侧目觑他一眼,红彤彤的大眼睛很像兔子,望着他气鼓鼓道,“你让我不哭我就不哭么?那我多没面子!”

这话说出来,倒是叫他无从反驳。他没想到她居然这样孩子气,不禁失笑,她的逻辑和正常人有些区别,他略想了想,依葫芦画瓢地问她:“那臣让娘娘哭,您就会不哭么?”说完也不等她回答,他双手交叠在一起,颇有几分好整以暇的意味,道,“那你尽情地哭吧。”

“……”

作者有话要说:囧,看到好多亲说讨厌厂公,表示好心塞呢。

水货君(=。=):来来来,小严子,妈妈疼你~

严烨(半眯起眼):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水货君:TT给厂公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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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相看相“厌”

这日的天气晴好;朝晖东起,日光照耀下的淮河波光粼粼;说不出的柔美意态。

西京的人们远远便瞧见一庞然大物朝着码头的方向缓缓驶过来,待靠拢得近了些,眼尖的人便能瞧见桅杆上飘摇的数面旗幡;白底黑字印着几枚大字——东辑事厂。

巨大的宝船愈驶愈近;候在码头上多时的当地官员伸长了脖子打望,只恨没生来一副千里眼。终于,宝船靠了岸;木梯子缓缓地放了下来,发出一声惊雷一般的闷响。一群人被那声响唬了一跳,吃进去一口的灰尘。

领头的江太守是个年轻人,二十四五上下,模样白净清秀,被那阵灰尘弄了个蓬头垢面。随在一旁的小厮连忙将巾栉取过来,要给他揩脸,却被他一把推了开,冷眼喝道,“没眼色的东西,督主同贵妃的圣驾已至,还不滚一边儿去迎驾。”

那小厮诺诺地应是,又退到了一旁。

正是此时,木质的阶梯上匆匆地走下来一群人,玄衣华服,腰间跨刀,这班厂臣面色沉郁,在木梯上分列两旁夹道护卫。接着才见甲板上缓缓地走过来一个身量极高的男人,着曳撒,系鸾带,双臂绣金蟒,头戴描金帽,玄色的披风在晨间熹微的光中扬起一角,洋洋洒洒,润雅风流。

那副五官极漂亮,白璧无瑕。严烨扶着栏杆朝下方观望,漠然的眼似乎俯视众生。他在甲板上看着码头上那群身着官袍的人,薄唇抿起一个轻微的弧线,像是一弯弦月。

桂嵘在他身后揖手,恭谨道,“师父,贵妃娘娘穿戴毕,出舱来了。”

闻言,他嗯一声,又回头朝舱房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舱房的门帘打起,里头出来一个女子。绾飞凤髻,点绛唇,着一袭月白色柔绢曳地长裙,碧色的宫绦长长地垂下。那面貌姣美无以描绘,碧莹莹的一双清目,如含秋水,她立在晨光中看向他,随风引入画。

严烨朝她微微一笑,俯身揖手,恭谨道,“娘娘,临西京了。”

陆妍笙随意地哦一声,面色淡淡的,并不同他多说任何话。他知她还在闹脾气,便识趣地朝她比个请,修长如玉的指节遥遥地指向木梯。她垂眸看一眼,兀自扶着玢儿的手缓缓地下了阶梯,正眼也不曾瞧他。

严烨挑起一边眉毛,也跟着她下木梯。他的身量高,尤其一双腿格外修长,他慢条斯理,三两步追上她,很是自如地从玢儿手掌里将陆妍笙的手接过来放在掌心。

玢儿一愣,抬眼却正撞见厂公森冷的眼,不由打了个寒颤,连忙退到一旁。

妍笙气急败坏,这人怎么回事,哪有人不由分说便上来拉手的?她心里还在恼他,自然没法咽下这口气,手下一个使力便挣扎起来。

严烨微微凝眉,握着她的小手略略使力。妍笙是金枝玉叶,浑身上下都柔若无骨,哪里吃得住他的这股力道,是以她秀丽的眉宇拧成一个结,口里压抑地溢出声痛呼,又抬起眼狠狠地瞪她。

他神色淡漠如常,唇角含着丝丝寡淡的笑,略低头朝她说:“娘娘,这么多双眼睛都瞧着,您别同臣闹,不好看相,恐失了皇室威仪。”

这番话像是一桶冷水当头浇下来,教她半刻缓不过神。她怔怔地抬眼朝码头上看了看,却见万里空巷,人山人海,只怕整个西京的百姓都出来迎驾了。她心里觉得不满,不过是祈福,却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妍笙心里思索着,不由脱口而出,慨叹说:“如今世道动荡,天灾*不断,还讲究这些无用的排场,着实太不该。”

这话教严烨一滞,他侧眸哂她一眼,讶异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竟有这样的觉悟,“娘娘自幼生在富贵人家,也知民间疾苦么?”

陆妍笙叹出口气,“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为君者凡事都该为民……”她说起大道理来颇有侃侃而谈的架势,她声音略略压低几分,一面由严烨扶着下木梯,一面侧目看他,语调不屑道,“百姓水深火热,厂公还搜刮民脂民膏,这样的钱花起来安心么?”

她又来了。真是半句话都离不开讽刺吡哒他。搜刮民脂民膏?这样的话她从哪儿听来的?严烨有些头疼,他换上副受伤的神情,伤秋悲月,“娘娘心中臣竟这样不堪,着实教臣伤心。”

陆妍笙恶寒,不过这个厂公一贯都是虚与委蛇,她渐渐地竟然也习以为常,只扯了扯唇朝他呵呵了两声。

上了码头,江太守便领着一众当地的富绅过来叩拜,他朝陆妍笙行跪叩大礼,呼曰:“臣西京太守江寺怀叩见般若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妍笙面上挂起个端庄的笑容,“江大人平身。”

江寺怀应个谢,这才从地上爬起来站定。他半佝着腰又望向严烨,朝他揖手,神色竟比适才更恭谨,“严督主。”

严烨只淡淡嗯一声,面上浮起个淡漠的笑来,他森冷的眼扫视过四下,语意莫名地说了句,“江大人真是费心了。”

他心思比海深,说的话也含糊其辞,教人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江太守一愣,不明白这样的言辞是满意亦或不满意,只诺诺地赔笑,说:“这都是臣分内之事。”

陆妍笙立在码头上看一眼周遭,浑身都有些不自在。虽说大梁的民风已经开化,可她一个姑娘家,在大码头上摆着让人看,也是万分的不适意。她干咳几声,笑得万分温婉道,“江大人,带本宫往大慈恩寺去吧。”

从贵妃口里听见自个儿的名讳,江太守顿觉荣光无限。他俯首不住地应是,面上堆起个笑容朝妍笙道,“是是,娘娘随臣来。”

陆妍笙微微颔首,又侧目看一眼严烨,面上的笑容在刹那间消失无踪,她板着脸说:“厂公,都在平地上了,劳烦您老人家撒撒手,本宫自己走路也不会摔跤子。”

桂嵘在严烨身后被呛了几声,心中涌起无限感叹——女人,果然翻脸比翻书还快哪。

******

大慈恩寺修筑在西京郊区的长和山上,走路是不行的,须乘车辇。江寺怀伺候着陆妍笙同严烨上了御辇,一行车队复浩浩荡荡地离开码头。

陆妍笙曾听过一个说法,山愈高愈沾仙气,如寺院这样的佛门宝地,更是修筑得离天愈近愈好。大慈恩寺建在长和山上,车辇也只能将人送到山脚,上山的路须得拿脚走。

几人在山脚下了车辇,复顺着山间的石阶朝寺院走。

妍笙被玢儿扶着走在前头,江太守则跟在她身旁。爬了半盏茶的功夫,她有些气喘吁吁,一面拿绢帕揩额头一面问江寺怀:“江大人,还得走多久啊?”

江太守微微弓着腰杆回她,“回娘娘,还得走半个时辰。”

闻言,她的脸皮骤然黑了黑,换了副哭丧的神情,“可真是怪累人的。”

江寺怀抬起眸子觑她一眼,只觉这个贵妃似乎并没有什么架子,年纪也不大,也不再那样拘谨,面上带着个笑容朝她说:“娘娘,求神拜佛图的无非是个心诚则灵,您知道吐蕃人么?”

妍笙颔首,“听说过。”

他含笑朝她道,“吐蕃人拜佛最是虔诚,五体投地,一路从家门口到寺院前。”说完,江寺怀打望她面上,见她额头上已经尽是汗珠,又蹙眉道,“娘娘,要不要臣替您寻顶轿子来?”

陆妍笙觉得万分尴尬,心道您都说了心诚则灵了我还好意思坐轿子么。她连忙摆手,换上副慷慨就义的神态,“既然心诚则灵,本宫断不可坏了这样的规矩。”

江太守朝她笑起来,“娘娘这样诚挚,佛祖必能体恤您这份儿心意的。”

陆妍笙被他夸得心虚,只略抿了抿唇,“咱们梁人本就崇佛学,此番承蒙太后娘娘厚恩,本宫自然要尽心尽力。”

前头两人相谈甚欢,她朝江寺怀微微一笑,居然仪态万方。严烨看在眼里,只觉扎眼刺目,大为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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