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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素若菊 (女尊)-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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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通常便会以乳名代替,只是这类情况在出嫁后比较少见,一般都称自己为“侍”啊“奴”的。
“……心素。刑心素。”
良久沉默,直到邹衍差不多以为男人没有乳名或者不肯说出来的时候,低低的话音传来,带着几不可辨的颤意。
——心素若简,人淡如菊!
邹衍眼睛一亮,“好名字!”
番外一 心素视角
心素。
这个名字我已多年不曾再记起。
十六出嫁,十九新寡,二十一岁被迫改嫁,兜兜转转这么些年,刑心素这个名字早已在记忆的箱底蒙尘结网,陌生得让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提起。
心素如简,人淡如菊。
这是我娘形容我那从未谋面的爹亲的话语。听说生养我的那个男子雅致、淡泊,婷婷翠翠如一杆修竹。他是娘此生最爱的男人,而我,是他以命相换生下来的孩子。
所以,娘爱我,也……恨我。
她给我起乳名,好似每一位倍受怜宠的公子,但却很少喊我,而偶尔一声低沉的“心素”,也未见亲近,反透出一股子沉郁与悲凉。
她给我住漂亮华美的屋子,布置精巧,摆设齐全,却不许我进爹亲生前住过的房间,即便那院落与我住得地方仅一墙之隔。
她给我请最好的夫子,琴棋书画、诗词曲赋,不遗余力地教导我,却在我一次次努力学习想博她一笑时,低低地叹息:“比你爹爹当年差得远了些……”
……
——后来,我终于明白,许多事不是你努力便会有结果的。
譬如娘亲,抗拒了那么久,终于还是在爹亲去世的第五年里,再次迎娶了一位门当户对的主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爹只留下我一个儿子,娘需要有人替她生一个能继承家业的女儿。
于是,我更加安静地待在自己的屋子里,看书、画画、弹琴……有时候,也和喜叔学学针线活。院子挺宽敞,静悄悄地没什么声音,我、喜叔,再加打扫的莫妈,来来去去就这么几个人,于是,我便习惯了发呆。大段大段的时间,平静地坐在一处,脑子却是一片空白,心绪沉淀里,没什么悲喜,只微带点薄醺的茫然……
十六岁及笄不久,我便嫁给了第一位妻主卢元哲。出身商贾之家的妻主那年刚满十八,得其母教导,见人三分笑,处事向来圆滑,任谁也不会相信,其实私底下,她的性子很有几分乖戾霸道。我察言观色,尽量顺着她,除了每次晚上,她要我伺候时都折腾得我很疼、甚至有几次都下不了床外,倒也算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天相对安生的日子。
满月归宁的时候,二爹和弟弟妹妹陪着我坐了会儿便告辞了,这么些年没什么接触,也难为他必须在娘面前摆出一副慈父样了。
娘亲继续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问:“……我儿,过得好吗?她对你好不好?”
“嗯。”一瞬间,我的鼻子突然酸涩难当,闷闷应了声后,低下头以掩饰骤然发红的眼眶。那声轻轻的“我儿”,和话语里饱含的关切之意一下子击打在我内心的柔软之处,令懂事以后从来不哭的我想就这样大哭一场。
但我终究什么也没做。
告别家门嫁为人夫,我早已失去了随意哭泣的权利。若是在归宁时嚎啕大哭,传回妻主家里,还不知被埋怨编排成什么样了。
收拾好情绪,我继续谨小慎微地做回我的乖顺夫君,唯一企盼地便是上天能赐给我一个孩子。不是为了什么更好地维护正夫的位子,不是为了什么更长久地栓住妻主的心,而是为了,为了——孩子,我的孩子,与我血脉相连,休戚与共的存在,或许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让我尽情去爱却不必担心会被拒绝的家人。
幸运地是,我并没有等很久。
麟儿的到来让我又惊又喜、情难自禁,我激动地轻抚着尚未凸起的小腹,想象我的孩子正在里面生根发芽逐渐成长……那一刻,我已心满意足、再无所求!
晚上行房时,我第一次拒绝了妻主的索欢,似她那般不知轻重的弄法,莽撞间定会伤了孩子。
对于我的违逆与抗拒,妻主甚为不悦,尽管我已一再婉转地说明理由,也没让她的脸色好看半分。无奈之下,我只好去找公爹,商量着为妻主纳了两房夫侍。
她从此对我冷淡下来,夜夜留宿在新纳的夫婿那里,偶尔过来陪我吃顿饭,也只是例行公事般问问我孩子是否一切安好。
安好?自然是安好的!于我而言,我的孩子是比我性命更重要的存在,我怎么可能允许他有一点不好?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麟儿的男儿身份让公婆妻主的脸色暗沉下来,而我看着那团皱巴巴的小东西,却只觉内心一片喜乐安宁……
之后的生活也没什么可说的,诞下男婴又失了妻主的眷宠,再加上不得公婆喜爱,尽管占着正夫的位子,我的日子也不算好过。及至后来两位侍夫都很争气地先后产下女儿,我和麟儿更是乏人问津,无人记起了。
不过这样的日子倒也好,清清静静的,很合我心意。
我的麟儿开始一天天长大,从蹒跚学步,至依依呀呀地会喊我“爹”,到后来老远见着我便扑过来,扭动着小小的身体奶声奶气地撒着娇要我抱……
看着儿子可爱的笑脸,我却有些烦恼起来:为了麟儿的将来,我是不是该想尽办法重新获得妻主的宠爱?
这样的念头偶尔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闪过脑海。孩子是很敏锐的,那些仆人的闲言碎语虽影响不到我,却会在他小小的心灵里留下阴影。
思前想后,那天我煮了碗醒酒汤端给晚上出去应酬的妻主,她脸色潮红,脚步踉跄,嘴里含糊地嚷嚷着“舌头麻”“头疼”,一碗醒酒汤下去,倒被呕出来大半,等到发现她不是因为醉酒而言语不清,全身无力时,已经晚了,当天晚上,甚至没等请来大夫,她便很快去了。
我被中年丧女的公爹疯狂地毒打了一顿,一个人关在柴房里苦捱了几日。模糊不清的意识里,除了惦记着麟儿外,怎么也想不通为何一个好好的人就这么去了?
直到自己感觉快撑不下去的时候,柴门被人一脚踹开,一纸休书砸到脸上。我被娘派来的人接了回去,和我一起走的还有被骂成“小扫把星”的麟儿。
我的麟儿委屈地依偎到我怀里,一直哭一直哭,却不忘挂着泪珠扁着嘴心疼地问我:“爹,红红,这么多,疼吗?”
红红,是说流血的伤痕,我的儿子这么小就会关心自己的爹亲了呢!
“乖,不疼!”我欣慰而乏力地闭上眼睛,忍着痛摸了摸他的头顶。
丧妻、被休、遭受毒打、几天几夜粒米未进……这些和我的宝贝仍好好地待在怀里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
唯一让我挂心地却是妻主的死因,那碗醒酒汤是我亲手熬煮,绝不可能有任何问题。而我最后被休离而不是被扭送官府,也证明了此点。
卢家小姐一夜暴毙,卢刑氏因克妻被休的消息在小小的风来镇里流传了一段时间,而我在昏迷数天后,终于醒过来,从喜叔嘴里得知了真相。
原来那日妻主,不,卢元哲与人饮酒应酬,同席之人谈到自己从他国带来一条硕大肥美的鲜鱼,定要让她们尝鲜。卢元哲性喜食鱼,便多吃了两口,却不知这鱼里内含剧毒,同吃的几个人都或多或少地中了些毒,只有卢元哲因毒性过量,一命呜呼。
此事说来与我无半点关系,但公爹恼我命格强硬,一口咬定便是那醒酒之物加剧了毒性,于是一纸休书将我扫地出门。
弄清事情原委,我沉默半晌,终也只能低叹一声,带着麟儿暂时在娘这里住了下来。
番外一 心素视角
不但被妻家休弃,还担着刑父克妻之名,可见我到底有多让母亲颜面无光。
我原来的屋子由弟弟住了,如今被二爹安排在了一处靠后门的偏僻院落里。院子里杂草丛生,看得出已多年未有人住过。
娘没有见过我和麟儿,却也不曾短了我们的衣食。当然,也只是未短了而已,踩低爬高是人的本性,我不知道二爹当初是如何吩咐的,反正到手的东西也只够我和麟儿不饿死、冻死而已。
麟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不想委屈了他,便央着喜叔接些缝补刺绣的活计,补贴些家用。偶尔听到前边院子里传来得一些丝竹声响和欢声笑语,突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爹爹~”麟儿跑过来,爬上我的膝头撒娇。
我从怔忪间回过神来,连忙把针线放到一边。
那些繁华似锦都是虚的假的,与我无半分瓜葛,只有眼前这张肉呼呼的小脸和软绵绵的身子才是实的、真的、热的、暖的,我拥住我的麟儿,在他额上印下一吻。只求这样的日子能更长久一些。
可惜天不遂人愿,母亲的病重让我明白,平稳的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她临去前,我被允许去见了她最后一面。
近四年不见,母亲已不复我印象中的高大强健,头发白了大半,两颊凹陷,面色蜡黄,只凸出的颧骨处有不正常的嫣红。
我牵着麟儿的手让他喊:“祖母。”
这恐怕是他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生养自己父亲的母亲的样子。
娘睁着无神浑浊的眼睛看了我很久,然后颤抖地向我伸出手。
我迟疑了一下,便走上前轻轻握住。
嶙峋的指骨,干枯的皮肤,病入膏肓的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抓住我的手掌……那么久以来,我希望能和自己的娘亲更加亲近,如今却在这种状况下成真。
她惨白的双唇无力地翕动了几下,喉间发出含糊地声音,却在这一室死寂里显得异常清晰。
她说:“离儿,离儿,你来见我了!对不起……离儿,对不起……”
离儿,那是我爹的名字。
我松开她的手,无意中瞥见二爹的眼中飞快滑过一丝嫉恨与仇怨。十几年相扶相持、知冷知暖,却比不上一个早已作古二十年的死人。
——呵呵,这世道,古怪得紧!
我突兀地低笑了一声,带着麟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娘的房间。
时间倒退回几年前,或许我会满足于和娘的亲近,即使只是作为一个替身也好,但现在,我有自己需要保护的东西!
娘亲自有在地下的爹爹去陪伴,我只要考虑怎样好好地把麟儿抚养成人便可。
——可是,我的麟儿却病了。
就在办完母亲丧礼的一个多月后。一天夜里,他突然上吐下泻,高烧不止,整个人都被烧迷糊了。
喜叔陪着我抱着麟儿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惶急奔走,半夜三更里四处敲门求医。
终于有个好心的大夫肯在大半夜里施医用药,诊费和药费却贵得惊人。
“形势危急,我只能尽力一试。按说你如此命硬,刑父煞母,冲妇克子,怎么还敢把孩子带在身边?”她皱着眉头,一边替麟儿施针,一边如此喝斥我。
宛若晴天霹雳,当头惊雷,我只觉一股刺骨寒意从脚底窜至头顶,刹那间如身处终年冰封的雪山之巅,周身入骨寒冰再无解冻的一日。
父亲、妻主、母亲……现在该轮到我的麟儿吗?
——嗬嗬嗬嗬,我果真是劫孤同辰,注定孤独终老!
我失魂落魄、如行尸走肉般回到刑府,跪在二爹面前,求他救救我的孩子,无论付出何种代价,我都心甘情愿。
他仔细地看着我半晌,问:“果真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他的眼里有恶意的算计、痛快的报复还是别得什么,我根本没去在意,这个世界所有我在意的东西不是已经消失便是正在消失。
我的麟儿,我的麟儿快死了,而我,却不敢待在他身边。
那么,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算了吧,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就这样,我再披嫁衣,嫁给了一个世人口中的穷鬼混球。
——“刑寡夫”配“癞邹儿”?呵呵,很好,挺般配!
二爹爹的女儿,也就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特意在我耳边嚼了会儿舌根,大意好像是:若没有他爹爹宅心仁厚,出了大笔嫁妆,根本不会有人肯娶我这二手货云云……
——是这样吧?
谁知道呢,大把时间我都在发呆,根本没听她在说什么。
等一切礼仪完毕,邹衍,不,妻主……呵呵,瞧,男人就是如此可笑,今天还对着一个女人亲亲热热,转头,便得对着另外一个女人曲意奉承。
新妻主醉得东倒西歪地把我压倒在床上,呼出得带着浓烈酒臭味的灼热气息喷洒在我的脸部脖颈,我只觉得空虚的胃部阵阵抽搐,等到她胡乱地扒开我的衣服,一双汗湿黏腻,指缝里藏污纳垢的陌生双手在我赤/裸的身体上急色地胡乱摸索……
“呕——”一声,我再也忍不住地趴在床边剧烈地呕吐起来……
她的酒醒了一半,脸色立刻青了下来。
她边打我,边骑在我身上,冲我狞笑大骂。
——还以为自己是什么贞洁烈夫,只不过是只别人不要的破鞋而已!
——瞧你僵的像根木板似的,不知道动动吗?啊?窑子里的妓子千娇百媚,可比你强了百倍!
——你××的扫把星嫌我恶心,我还嫌你脏呢!真不知有没有病,别我今天CAO了你,明天就倒霉地得了病!
——你他妈是块石头啊?叫两声我来听听……不是连叫/床都不会吧?啊?叫啊你,叫不叫?!我他妈让你叫,听到没……
我木然地忍受着她加诸在身上的辱骂责打,只觉得麟儿不在这儿倒是挺好,起码他不用小大人般皱着淡淡的细眉,忧心地对着我的伤口心疼地“呼呼”吹气。
此后的每一次,妻主她越发变本加厉,后来甚至从窑子里搞来些劣质春/药,偏要看我欲/火焚身,无法自控的样子。
我倔强地不想开口哀求,不愿连最后一丝自尊都被人踩踏脚下,便一直尽最大的努力忍着,即便将下唇咬烂,也休想我会吭一声。
那次,她终于失去了耐心,拽着我的头发,一直将我拖到厨房,找了根趁手的棍子,便对着我没头没脑地往死里打。细长的竹棍夹带着尖利的呼啸声,如疾风骤雨般抽打在身上,每一下都是钻心得疼。
打了一会儿,她似乎打累了,喘着粗气叉着腰,朝我吐了两口唾沫。突然,她眼前一亮,甩开打得开裂的竹棍,一手抓起我刚做好的辣椒油,一手弯腰捏住我的下巴,往我嘴里死命地倒灌下去。
辛辣无比的液体顺着我的喉管食道冲进胃里,还有大部分呛进鼻腔气管,瞬间逼出了我的眼泪鼻涕和撕心裂肺地呛咳,整个喉咙和胃里感觉有团灼热的烈火在炙烤。
“啊——”随着她踩碾着我的胸口的动作,我终于忍不住地惨叫出声,隐约中听到她的声音得意兴奋无比:“哈哈哈,瞧,你还不是叫了?啊?唔,叫得真好听!!!不过,可惜啊,老娘我已经腻了。跟你耗了这么久,真他妈没劲!”
她蹲下来,轻柔地拍拍我不停震动咳嗽的头顶,森冷邪狞的话语却像从幽黑的地底深处传来:“啧,啧,你不是不愿出声吗?也好!反正我听了你的声音就上火。从今天起,我若是听见你开口说一个字……哼!我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奇爽无比地叫到不想再叫为止!嗯?听见了吗?”
——……听见了,怎么会听不见?
尽管我咳得惊天动地,也不妨碍这几句恶毒的言语如跗骨之蛆般钻进我的耳朵。它紧紧地束缚着我,让我活生生地成了一个哑巴,一个有口却难言的哑巴。
我的眼泪不断地肆意流淌,却不知是被辣得还是别得什么。
后来,我连续做了几次噩梦,每一回都是我开口说话,而她用各种可怕的手段严厉地惩罚我。
我逐渐对她心生畏惧,每日随时的拳打脚踢,棍棒加身,让我见了她就不自主地惊骇莫名,全身僵硬颤栗。
我早已不是那个宠辱不惊、安之若素的刑家公子,不知麟儿见到现在的我还认不认得出那个曾对他温柔浅笑、神情安宁的爹爹。
我觉得再过不久我可能就可以去见父亲和母亲了,但是喜叔年纪那么大了,哪天他也去了的话,我的麟儿怎么办?他还那么小……
于是便这么胡思乱想着,县衙的偏门打开,我那个又闯了祸进了大牢的妻主大人从里面走出来,裹着单薄的棉衣,身体瑟缩得像只冬眠的鸟儿。
她缩着脑袋,双目四扫,注意到了站在墙角的我。
她静静地看着我,目光澄澈,眉宇间戾气尽去,嘴角微勾,轻道:“回去吧。”
——回去吧。
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此乃——缘起。
十一
黑暗中,四下静寂,彼此见不到面目,无须拿捏表情,也不必扣上面具,是脆弱,却也给人一种虚假的安心。
邹衍随意地和刑心素简单聊了几句,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说,而他借着夜色的掩护,似乎也稍微放松了些,偶尔会低低应个声。
这一次的谈话,邹衍没有再故意拿腔拿调、拙劣地模仿以前那位的言谈,也没有刻意回避对刑心素的善意。这男人看似瑟缩乖顺,其实敏锐地很,她不相信他对自己突然之间地诸多变化会一无所觉,不过在这男子需依附女子生存的女尊世界,他和她是一条绳上的蚱蜢,邹衍有把握,即便他发现了什么,也绝对会守口如瓶,甚至于还会想方设法地替她遮掩。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若想在此站稳脚跟,必要地了解是少不了的。她虽莫名地得了些这个身体本身的记忆,可对这异世却还是停留在一知半解的状态。
——那么,从明天起吧,从明天起好好思考,她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到底怎么做,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至于现在嘛……
邹衍慢慢合上眼睛,思绪沉淀中再一次补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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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已是天亮。
这一回邹衍睡得极为踏实,无梦无扰,无惊无恼,醒来时容光焕发、神清气爽,只觉连日来得疲乏酸痛几乎一扫而光。
身边的男人早已起床,邹衍打着哈欠伸着懒腰,慢腾腾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堂屋里没人,邹衍狐疑地走到外面,隐约听到厨房里有压抑过地叱责声。
她故意放慢脚步偷听了会儿,无非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邹老爹先是责怪刑心素昨天非但没干活,还偷懒大睡了一天,再是今天起早做饭多放了一把米,还有堂屋的角落都结蜘蛛网了,也不知道扫一扫尘……blablablabla……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反观被骂得狗血淋头的男人,则是一如既往地沉默是金,连吭都不吭一声,更不用说辩解或是反驳了。
邹衍嘴角抽搐,心中无奈,这男人咋就这么……这么让她无法置之不理呢?
披散着长发,邹衍施施然走进厨房:“爹。”
“哎呀!你怎么进来了,衍儿,快出去快出去,这里哪是你来的地方。”邹老爹停住训斥,惊讶地看着自己从不进厨房的宝贝女儿神色坦然地走了进来。
“做得什么?”邹衍凑近锅台,伸鼻嗅了嗅,“唔……真香!”
“呵呵,饿了吧?烙得玉米面饼,很快就能吃了……”邹老爹的注意力果然立刻转移,瞧着自个女儿那副馋猫样,绷着的脸上乐开了。
“嗯,好。”邹衍答应着,回头扫了眼面色平淡,正准备蹲下身烧火的男人,“打点水回房,我要洗漱。”
刑心素抬头看了她一眼,站起身听话地端着脸盆走了出去。
“爹,您哪,别跟他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邹衍站到一边,免得碍着邹老爹利索的动作,“昨天是我留他的。我不好好努力,您怎么抱外孙哪,是吧?”
她故作暧昧的一笑,惹得邹老爹还真以为昨天小夫妻两个光天化日地做了些什么,想了想,他面色和缓下来,口中却啐道:“呸呸,什么外孙,是金贵宝贝的外孙女。”
“是,自然是外孙女。不过,爹,您瞧他瘦得那麻杆样儿,能生也生不了的。我看哪,以后就让他跟我们一起吃吧,养好了身体才能给我们邹家传递香火不是?”
邹老爹这次没有立刻回应,他停下动作,侧头仔细地打量着邹衍,那认真的模样看得她心里直犯虚,才开口道:“儿啊,你真不想休了他?前几天你不还抱怨说他伺候不了你,想找个更可心的吗?唉,都怪咱们家穷,若不然,哪还真能要了那么个扫把星……”他越说,脸上的表情越发黯淡,眼瞅着眼眶又要红起来了……
“爹,爹啊。”邹衍的声音里有一丝慌乱,“快翻身,饼快焦了。”
“呀!”邹老爹连忙回神,手忙脚乱地翻动着锅里的吃食,刚刚地那点伤感瞬间抛到脑后。
“那……您忙着,我先去洗个脸。”邹衍说着,几步退出门口,只是瞧那背影怎么着也有几分狼狈。
——镇定,颜息白,不,邹衍,虽然一个男人动不动就哭哭啼啼很不符合你的审美,但是你要牢牢记住:这里是女尊社会,这里是女尊,这里是女尊……
邹衍一路自我催眠着回了房,刑心素正站在里面,垂着眼眸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唔,这男人,倒是……长身玉立、清清爽爽。
邹衍一瞥之下也不去管他,反正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他发呆了,便半挽袖子径自走到放脸盆的地方。
……没有毛巾。
——好吧,也许是他忘了。算了,也算不上什么事。
邹衍撩了些水泼在脸上,随便抹了把脸。
“我……我去拿毛巾。”淅沥哗啦的水声似乎惊动了沉思中的人,刑心素局促地往门外走去。
“不用了。”邹衍甩了甩脸上的水,在袖子上蹭了两下,说道,“过来帮我梳个头吧。”
这长长的三千烦恼丝还真不是她能搞得定的。
邹衍将梳子塞到男人手里,忽略他下意识地一记颤抖,自己则乖乖地侧身坐在床沿边,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同样的,解冻也一样,既然他以后注定要和自己一起生活,故意避开恐非良策,她只有装作很平常地对待他,希望天长日久,能让他刻骨的恐惧逐渐减轻。
“妻主想……咳……想梳个什么发式?”伴着轻咳的暗哑嗓音在身后响起。
邹衍知道刑心素的嗓子曾受过严重刺激,气温温差过大或者心绪激动些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咳嗽。
那他现在咳嗽是为了哪般?
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她简短地回道:“你看着办吧。”
刑心素想了想,从箱子里拿来一方蓝色的头巾。
房间里安静下来,惟有梳子划过发丝带来的细微“沙沙”声响。两人的身体站得很近,却第一次没有出现那种紧绷防备与一碰即碎的虚假平和。
“……你今日要上山?”邹衍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仿佛担心惊醒什么的小心翼翼。
刑心素为她的话语停顿了一下,倒不是真的受到了惊吓,而是突然升出一种不真切的虚幻感,让他不禁怀疑刚刚女人到底有没有出声。
“心素?”得不到回应的女人半扭头,仰头看他。
刑心素一手抓着她的头发,一手举着木梳,想继续梳下去,却得不到主人的配合,只好低低地应了声:“嗯。”
“如此,我与你同去。”邹衍语气淡淡,满意地收回视线,重新摆正脑袋。
——与他同去,为何?
刑心素心下一惊,手一抖,束到一半的发就这么乱了。
十二
其实邹衍的想法很简单,她需要了解这个社会,了解自己的生活,那么有什么比从身边人着手更为快捷便利的?况且,有一群,不,两群她避之唯恐不及的家伙们存在——无论是虎帮还是伏虎帮,请恕她敬谢不敏——在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前,上山避祸似乎是不错的主意。
用过早膳,一家人出门。
邹衍帮邹老爹将竹编物运到摆摊的地方,甩甩手刚想走人,便发现自家老爹眼中一闪而过的忧心,她稍稍汗颜了下,猜测老爹是不是以为她又要去哪鬼混了?
不过也容易理解,以前那位就是这样,最多做到这一步,便拍拍屁股,和着一群狐朋狗党,欺凌弱小、偷鸡摸狗、换点小钱寻欢作乐去了。
三言两语安抚住自个儿老爹,她并没有说出今日的打算。人一下子转变过大,即便邹老爹不会对自己的女儿不利,也难免不起疑心。
跟着刑心素往他一贯劈竹伐木的山头走去,瞧这方向似乎与前日那个乱坟岗相去甚远。邹衍边留心着周围店铺,琢磨着若要找份活的话能做什么,边保持距离,不远不近地跟在男人身后。
风来镇的格局布置说来比较混乱。百年前的“凤来镇”虽地理位置不错,但因三面环山,交通颇不便利。前朝皇帝为讨凤后欢心,下令开凿通路,疏通河道,历经百年,才终于有了今日的繁荣,又因流动人口众多,人员鱼龙混杂,所以并没有形成特别固定的贫富区域。
不过,这里有两个地方,可谓众所周知。一个是位于城南角落的“贫民窟”,一个是坐落在城西的“销金窟”。他们现在便是往西城门走去。
销金窟,顾名思义,多半是那些声色场所和纸醉金迷、一掷千金的赌场。邹衍无语地看着前方店铺招幌上挑着的大大“赌”字,开始疑惑该来的是不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
她穿越的原因便是由于在赌场里被人打闷棍……
出门第一天便被人劫着去赌场未遂……
如今她想正正经经干点活,目的地还未到呢,又见“赌”字……
——唉,阴魂不散的赌场!
邹衍摇着头收回视线,提起十二分的小心,几乎是目不斜视的,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稀释到最低。
谁知道那群以窑子赌场为基地的人会从哪个角落冒出来?注意些总是没错的。
咦?前面那人是……瞧那身形、那长相……“雷伏虎”雷小宝?!
——咳,这算不算怕什么来什么?
邹衍暗自蹙眉,寻思着待会儿脱身的方法。
结果,出人意料的,人雷小宝连瞄都没瞄她一眼,便径直从她身旁走了过去。不过,整个人恍恍惚惚,明显不在状态,连健硕的身形都萎靡下来,微弯的背影给人一种失魂落魄的感觉。
——难不成是输光了钱?
这是邹衍的第一念头,但看样子,事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邹衍寻思着,快走几步,赶上前边带路的刑心素,催促道:“我们走快些吧。”离开这些个是非地。无论雷小宝或是所谓的“伏虎帮”发生什么,都不是她能够插手、或者说也不乐意插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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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外是一座座绵延的丘陵。
所谓靠山吃山,稍微有点本钱的人便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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