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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 边城响马之凤过青山-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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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一伸脚,鹿皮靴子当胸踹向黑狍子:“滚!”
  军师抬眼看向头领,头领会意,扬声道:“票房的!把人提来!”
  息栈四脚八叉被掷于厅上。
  破衣烂衫几乎无法蔽体,少年紧紧地拢了拢领口,坐了起来,抬眼四望,目光一下子被正中那个人物吸引了去。
  一个肩膀宽阔、身高腿长的中年汉子,此时横卧在居中的豹皮长椅上,一条腿挂住椅子扶手,手臂轻轻一搭,头颅微微后仰,一双如炬的眼睛,正盯住自己。
  只需看一眼那一双炙烈喷火的豹眼,息栈就认得出,这是在大漠之上骑乘高头黑马的马队头领。
  此时那男子的黑色头巾已经除去,随意地挂在颈后,现出一头只有寸来长的黑色粗硬短发。白色的围脖解了开来,松松地搭在胸前。厚实的羊皮大袄敞开了对襟,里边儿露出青黑色的贴身衣物。
  男子开了口,声音轻慢:“耗子,认认人。”
  旁边过来个贼眉鼠目的小个子,揪住息栈的衣领子端详了片刻,答话道:“当家的,就是他,小七子!‘滚地雷’绺子里插签柱④的手下!”
  男子长吁一口气,看向息栈,缓缓说道:“孙二狗果真是你摘瓢的?”
  息栈虽然听不太懂那一口土话,却也约莫知晓对方要问什么,昂然答道:“是。”
  “呵,呵呵呵呵~~~”男子冷冷地笑了几声,声音平静:“老子一直想插了这只疯狗,这回被你小子抢了先!你也算帮了俺一个大忙呐!”
  息栈默然不语。
  那男子丰润的嘴唇卷起一丝冷笑:“孙二狗是你家的掌柜,你把他插了,脑袋给摘了,做得干脆利索,手段够狠够毒。你小子也是里码⑤的人,门儿清。咱行里的规矩,反水的伙计,怎么个处置,军师?”
  他左手边儿的中年汉子,一头半长不短的齐肩黑发,身材文弱之姿,面庞牙黄之色,眉目清秀,下巴上一缕青烟似的短须。
  唯一相同的是,这厮脖颈上竟也缠了那么一道裹脚布、上吊绳一般的白布条子!
  这文弱汉子慢悠悠地开了腔儿:“绺子里清理门户,处置反水的伙计,男的,刷洗,女的,望天。”
  这句话一出口,四周立时寂静。虽然说的是厅上跪坐的少年,一旁围坐看戏的众人都免不得倒抽了一口寒气。
  息栈听这话音儿发觉不对,望向众人的面孔,那一张张脸都绷得迥然,甚至面露惧色。
  息栈沉声问道:“这位大人,你说在下替你除掉了心头祸害,却为何要处置在下?”
  居中的男子抬眼看过来,剑眉微微挑起,眼底的光芒如烈日熔金一般裹住少年细弱的身躯,声音没有丝毫感情:“插了自家大柜⑥的人,老子留不得你。俺这也算是替他孙二狗的坟头上一柱香,替他清理这个门户!”
  息栈不由得暗暗皱眉,回道:“那人要杀在下,小人只是情非得已,全为了自保。”
  “呵呵,你们怎么动得手,老子全没看见。这号晃门子的伙计,只能让你躺了。票房的,烧开水,架铁床,洗了他。”
  中年男子声音爽朗平缓,区区几个字,让全场噤声,没有一个旁人敢呵气滋毛。
  少顷,厅外空场上竟然摆上了一架铁床,一缸滚烫的开水,在冷天儿里嘘嘘地冒着白气。
  两个大汉扑上来,扭住厅中少年的胳膊。
  息栈茫然,抬首怒问:“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这时,一直安然旁观的文弱带须男子再度缓缓开口:“所谓刷洗,就是剥光你的衣服,置于那铁床之上,用那一缸滚开的水在你身上来回浇几遍,然后再用铁刷子,一下一下一下地刷掉你身上的皮肉,直至皮肉刷尽,露出白骨,气绝身亡。”
  这一番毛骨悚然的描述,竟然被这书生模样的人说得如数家珍,余音绕梁!
  息栈闻听此言,一时间惊得魂飞魄散,汗毛直竖。
  这梳洗之刑,残酷歹毒堪比那皇帝老儿的凌迟,车裂,腰斩,烹煮!
  这分明就是个开水汆肉丸子版的割肉凌迟啊!
  身后两名汉子不由分说,就将息栈往厅外拖去。
  息栈浑身颤抖,面孔僵硬,冲着上首的人喊道:“大人,大人不可如此!……”
  话音未落,身子已经被扔出大厅门槛,摔倒在那一架行刑的铁床之前。
  铁床四四方方,由二指粗的铁条焊成个形状,下置一烧炭火盆,此时熊熊烈火已然点起,烧得那铁床的暗黑栅栏慢慢变成红色。
  一瓢开水泼在铁栅栏上,“滋啦啦~~~”,瞬间腾起一团惊悚摄目的白烟,热气嘘面而来。
  息栈此时只觉得自己脑顶的头皮都已经麻木,四肢僵直,两眼呆呆地盯着那一具床架,如烟往事历历在目。
  息栈啊息栈,你亡命天涯,穷途末路,今日竟然沦落至此!
  当日已然受过那一枪穿喉之痛,万矛钻心之苦,现如今,竟然还要挨上这开水铁床之刑!
  这世间但凡高高在上,手握权势之人,皆是如此这般欲加之罪,将人踩在脚下,极尽欺凌折磨之能事。仿佛愈是不讲道理,愈是残酷阴毒,愈能体现其人至高无上的权威!
  少年心中黯然感叹,事已至此,何不拼死一搏?!
  息栈咬一咬嘴唇,撑起羸弱的身子,鼓足气力,转身冲厅内大吼道:“那位当家的大人,在下只是不知何故沦落在这荒芜大漠之中,并无意伤人,却被人一再追杀!你们,你们一定认错了人!在下并非是你们口中那个‘小七’!”
  厅中传来那中年男子的悠然声音:“架到床上去,浇开水!”
  息栈被按在地上,几只大手一齐申来,“刺剌剌”几把,轻而易举剥光了他身上那已成片缕的残破衣衫。
  两名大汉举起这少年的身子,强行分开四肢,架在空中,嘘嘘的热气从下方扑面而来,熏蒸着少年赤裸的身体。
  息栈惊恐万状,被钳住的四肢垂死扭动挣扎,声音嘶哑地狂吼:“大人不可动手,不要!在下当真不是‘小七’!你们杀错了人!啊~~~~~~~~~~~~~~~~~~~”
  厅内悠然的笑声传来:“呵呵呵呵……来!”
  息栈只觉得头晕目眩,那烧得通红,冒着白气的铁床在眼前囫囵颠倒。只一错眼,自己的身子已然飞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重重地跌回到大厅之内。
  少年浑身战抖,四肢瘫软,面色惨白,双目无光,此时赤身露体伏于堂上。他强撑着咽了咽已经干涸冒烟儿的喉咙,蜷起身子,虚弱地抬眼望去。
  面前五尺开外,懒洋洋地歪躺着那长了一双焰火一般明亮招子的中年男子!
  此时一只手掌轻轻揉着短发,表情玩味,一双朗目眨都不眨,金黄色的目光笼罩在少年身上。
  ………
  注:
  ①挣着了:得手了。插了:杀了;后文常出现的“点了”也是同一个意思,一般是用枪毙了。摘瓢:砍脑袋。管儿直:枪法准,管子指的就是枪管子。 
  ②躺了:死了。 
  ③马号:土匪窝里管理马匹车辆的头领。下文的票房,也叫“秧子房”,就是牢房,关押人票和囚犯的地方。这里当家的是要称呼管理票房的那名头领。
  ④插签柱:土匪窝里“四梁八柱”中的八柱之一,负责打探情报,稽查敌情,勘察目标、路线。
  ⑤里码:同行。门清:懂规矩。反水:叛变。 
  ⑥大柜:大掌柜,当家的,匪首。下文的晃门子,意为不可靠,有前科。
  4、报凶音仇家上门  
  第四回。 报凶音仇家上门
  那为首的男子再度开口,从胸腔中轻吟出一道沉音:“讲。”
  息栈惊喘未定,身体因恐惧和寒冷而瑟瑟发抖,口中却仍然极力维持着平静的声音,说道:“小人确实迷路于大漠,只想寻个去路,不想冒犯大人,请大人明鉴。”
  四下里一片寂静,他感受得到四周那热辣辣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视线沉重,压得他抬不起头来,只得将细小的身子又缩了缩,缩到几若无骨,卑微如尘。
  “呵呵,老子只再问你一句,什么蔓儿?”
  “……”
  身边的文弱汉子插了一句:“就是报上你的名号,来路!”
  “……”
  少年心中暗忖,“息栈”这二字一旦报了上去,各州各府人尽皆知,早已画影图形,赏银千两,各地通缉,不仅自己逃不掉,还要连累殿下没了活路。
  踌躇无奈之下,他虚弱地张口答道:“小人乃扬州人士,姓李名成,与家人失散,流落于此。求大人指点一条明路。”
  “呵呵呵呵~~~”
  又是那几声爽朗的笑,如今却听得息栈简直魂胆俱惊,心如麻黄。
  那男子一抬腿,利落地翻身坐起,两只眼睛死死盯住少年。
  息栈只觉得那两道目光如响翎羽箭,在空中爆出脆音,射穿了自己的头颅,烧化了神经的最后一道防线。
  那男子缓缓地站起了身,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五尺之距,已是近在眼前。
  男子蹲下了身,细细打量伏卧的少年,从头到脚,每一分,每一寸。
  息栈将脸孔深埋于地,全身颤抖,无法抗拒对方毫不遮掩的逼视,在那如火如荼的目光逼迫之下,几乎想在地上挖个坑儿,将自己彻底埋掉。
  男子伸手,两指微微用力,扳起了少年的头颅,捏住下巴。
  声音穿云透雾,口气毋庸置疑。
  “俺是这座山的大掌柜,行走祁连山脉,河西走廊,江湖报号‘镇三关’!俺知道你在扯谎,再问你最后一遍,这回就是最后一遍——什、么、蔓儿???”
  息栈怔怔地瞪视着这个自称“镇三关”的男子,这张脸此时就近在咫尺,四目迥然相对!
  肤色金铜,剑眉浓黑而长挑入鬓,双目深凹而炯炯有神,鼻梁笔直高耸,嘴唇厚而丰润,口唇边留着一圈儿刺短的胡须,边缘修成两道完美的弧度,包裹住见棱见角的下巴,缓缓合至两鬓。前额露出一道疤痕,如一道蜿蜒的白线,隐隐地埋没至脑侧发际之内。
  粗糙而带有厚茧的指腹,摩挲着少年的下巴和脖颈。
  眼神平静而坚实,眼底黑瞳中透出淡淡一缕金色。
  这是一张令人看上一眼就挥抹不去的深刻面孔,眉目的力道呼之欲出。
  令人窒息的一片寂静。
  男子双目灼灼凝视,面无表情。
  息栈表情痛苦,阖上了眼。
  咳……
  今日恐难逃此劫数,大不了就是受严刑拷打,再去滚那烧得红通通的铁床!
  死都不惧,还怕受刑么?
  少年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平静,容颜如玉石一般纯净而冰冷,这时昂起了头颅,眼神避开对方的火热目光,轻声吐出两颗字:“息栈。”
  男子挑眉:“大点儿声,叫啥?”
  少年面色显露一丝傲然:“姓息,单名栈。”
  男子纳罕:“西站?西占?西战?……西北风的西?打战的战?”
  这一回轮到少年纳闷儿,与那男子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这如雷贯耳的名字,你竟然没有听说过?!你这么大岁数的人,是个不问世事的竖子么?
  他愣了半晌才勉强说道:“歇息的息,栈桥的栈……”
  男子面色微窘,竟然冲少年眨巴了眨巴明亮的眼睛,忽然回过头看向身后的军师,低声问道:“这啥名字?”
  军师也是面有异色,喃喃道:“息栈?……你什么路数?哪条道儿上的?有报号么?”(1)
  息栈此时脑子里一团浆糊,根本搞不清楚东南西北,顺口胡乱答道:“何为‘报号’?小人又不是出家之人,无号,只有这个名字。不知走得是哪一条歪道,就跌进这大漠里了。”
  此时一屋子的人,无数只方眼睛、圆眼睛和三角眼睛,都像活见了怪物似的,瞪视着这少年。
  那眼神分明也是在说:你这不识相儿的小崽子,竟然不认得俺们大当家的,报号“镇三关”的鼎鼎大名,炯炯有神,英明神武,威震四方的大掌柜?!
  少年被众人瞪得莫名其妙,无可奈何,鼻尖发酸,汗毛耸动,终于按捺不住,狠狠地甩出来两个大喷嚏!
  “啊~~~~~嚏!!!!”
  “啊~~~~~~~~~~~~~~~~~~~~~~~~嚏!!!!!!”
  狼狈地抹了一把鼻水,才抬起头来,却见乌云罩顶一般,一件暖烘烘的衣物落在了自己脑顶。
  息栈如获至宝一般,将细小身子迅速缩进了衣服,襟口围拢,遮挡住一切裸露的尴尬,大口大口地吁着寒气。
  低头一看,身上裹的其实是刚才垫在男子身下躺椅上的纯牛皮坐垫。一整张硕大的牛皮,白底之上渲染着暗黑色和浓褐色的花斑,此时还带着温热之气。
  男子一脸疑惑神情,问道:“那个……西什么战?你来咱这边关大漠,做的什么买卖,还有旁人么?”
  息栈却缓过一口气来,瞪视对方说道:“大人可否给一碗水喝,给点儿东西吃……一天没有吃喝了……”此时暗想,嗓子眼儿都快能窜出火星了,做个饿死鬼还不如先填饱了肚子,再会会这个什么“镇三关”!
  “……”
  男子牙龈一挫,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一大碗凉水灌了下去,又从鼻子里呛出来了一半!
  息栈剧烈地咳嗽,眼里都被逼出泪花儿。
  这水十分地难喝,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黄土味儿,酸菜味儿,碗底分明还沉淀着一小撮沙子!
  狠命咬了一口干粮,门牙差一点儿被崩掉!
  这是什么馍馍,竟然做得这么难吃?!
  他勉强咬了一口,嚼了半晌,才恶狠狠地直着脖子咽了下去,感觉那馍馍的渣渣都是嘎嘣嘎嘣的,从喉管一路砸进自己胃里,好不难受!
  少年皱起了眉头,瘪着嘴苦闷地看着手中的大半块馍,心里合计,真是天绝我也,想做个饱死鬼,还撞上了这样一餐难以下咽的断头饭!
  身侧一直坐在那儿看热闹的黑狍子,这时忍不住开口了:“咋着我说,小娃伢子,嫌俺们这石头馍馍不好吃?”(2)
  息栈心想,石头馍馍?石头做的?怪不得这么硌牙呢!
  “赶紧吃唉,吃饱了俺们当家的还要问你话哩!”
  这时从厅外匆匆跑进来一个人。
  上首的男子一挑眉:“雷腿子?来。”
  那人匆匆上前,伏到为首男子的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男子面色微微一动,立时抬眼盯住少年,目光锐利,神情高深莫测,沉声说道:“票房,把这娃子先收着,收好喽!回头再问。”
  ****
  聚义厅内,屏退了闲杂人等。
  镇三关抬眼看向军师:“四爷,你看呢?”
  “这娃伢子有古怪。”
  “呵呵,明张儿的古怪!像个空子,你说真的假的?”(3)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这快刀仙来管咱绺子要人,当家的意思,给是不给?”
  “四爷你说呢?”
  “要是给了……难免显得咱绺子跌了份儿。要是不给……这伢子本就是他孙二狗的人,与咱们绺子无关,难道为了他得罪快刀仙?”
  镇三关身子仰在豹皮躺椅之上,剑眉轻挑,唇边邪气地一笑:“老子早就已经得罪了快刀仙,早晚斗他一局!”
  “当家的意思,趁此机会?……”
  “呵呵,把这娃子交给他,看他如何处置!”
  “嗯……不过这样一来,这娃子是没有命活了,快刀仙估计得一刀一刀活剐了他的肉,尚不知这伢子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看那身子骨儿,也就十四五岁……”镇三关面无表情,思虑半晌,忽然开口道:“俺再想想。四爷,叫票房的给那娃子再送一碗水,别渴死了,回头咱交不出人来!”
  ****
  残月挂上枝头,夜光惨淡邪魅。
  息栈将赤裸的身体裹在那牛皮垫子之内,瑟缩地埋进墙角。
  伸出一只手来,把怀里揣热呼了的那半块石头馍馍,泡进凉水里慢慢软化,再塞进嘴里勉强咽掉了一些。胃里又冷又硬,十分难过,却比刚才长了些许力气。
  这小土牢子里如今只剩下两个喘气儿的人。
  那满脸疥疮快要躺倒的人,在息栈被拖进门时,被另外两个伙计一错肩拖了出去。
  门口微弱的光线映得那人半裸的身子,皮肉俱已溃烂无形,令人作呕。只听那俩伙计嘴里哼道:“掌柜的吩咐了,把这小子剁成几块儿,扔到后山喂野狼……”
  息栈眉间微蹙,心下黯然,不禁忆起刚才险些要了自己性命的开水铁床。
  真真是往来路途皆险恶,自古江湖多暴君!
  暴君……
  殿下……
  殿下,如今息栈自己已是身陷囹圄,如何能保得殿下的性命?
  绿杨烟外,晓寒深处。
  青山绵绵,碧水悠悠。
  此时漫山遍野喊杀声阵阵,马蹄声滚滚。
  官兵一拨又一拨潮水般涌来,羽箭如蝗,铺天盖地。
  青衫少年玉面无波,冰眸无痕,于乱军之中持剑狂舞,云袖漫卷。
  剑尖所及之处,头颅滚落。
  剑气所触之地,血肉纷飞。
  官兵太多了,太多了……
  削掉十颗旧头颅,立即又填补上二十颗新头颅。
  少年面无惧色,且战且退,左挡右削,身前拦出一道白练飞舞、剑气噬魂的屏障。
  为首的大将手持银练长枪,跃马上前,凛然喝道:“乱臣贼子!还不弃剑受绑!”
  青衫少年毫不答话,腾空劈手一剑,淬色寒光四溢。
  猛将后仰飞身,横空翻滚避过此剑。赤裸战马立时被剑尖划过,马身向天喷出一柱鲜血,哀鸣着倒伏,缓缓裂为两半!
  大批大批的官兵涌来,尖矛利器,披甲持盾,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摆阵!千矛铁甲阵!”
  “先灭掉这几个负隅顽抗的贼子,再捉拿太子!”
  层层铁甲利盾夹攻之下,长矛银枪从四面八方裹住了少年的身躯,如千只蛟龙巨蟒出水,缠绕着袭来。
  银枪划破了衣袖,露出一截玉臂,几缕血痕。
  尖矛挑断了骨簪,裂成无数个碎片,白玉化作齑粉,烟消云散。
  两鬓挽起的发髻瞬间飘扬垂落,张扬的黑丝漫空飞舞。
  不远处,一个粉衫少年的身躯已被无数只利矛扯成两半,血溅当场。
  再不远处,一个黄衫少年的脊骨被铁甲震断,跌落于地,又被银枪挑向半空。
  为首的大将仰天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豹头环眼,髭须獠牙,狞笑的声音在天空炸裂:
  “息鸾亭,你完了,弃剑投降吧!你这妖人也有今日!你死定了!”
  青衫少年披头散发,面色如纸,凤眼喷火,粉唇贝齿咬合在一处。
  眉宇间寒光一振,细细的琳琅双目诉出决绝之色。嘴角微擎,唇间吐露出四颗字:
  “宁为玉碎。”
  左手三枚手指,环剑鞘而过,一枚锋利双刃削骨短剑脱鞘而出!
  甩掉凤纹剑鞘,少年左手短剑,右手长剑,祭出凤入九天之式,浴血亡命于山水一线之间。
  青山尽染血色,碧水一泻红颜!
  
  注:
  (1)报号:匪首一般都有一个绿林报号,表达该匪首的特征、擅长、习俗、时代、区域或意向等等。比如“镇三关”和“快刀仙”,都算是匪首的报号。
  (2)石头馍馍:西北小吃,并非石头做的,而是杂粮跟白面和在一起,掺上盐和花椒粉,擀成薄饼,然后把石头蛋烧烫,用滚烫的石头蛋将饼烤熟。由于是用石头蛋烤熟而成,这种饼坑坑洼洼,硬邦邦的,非常耐放。
  (3)空子:外行人,也叫“空码”、“外码的”,和前文的“内码的”相对应。
  5、聚义堂小试剑锋  
  第五回。聚义堂小试剑锋
  窗外月色清宁旖旎,斗室之内披光洒银。
  一道素练斜斜照在少年的面庞之侧,华光清冷,白璧无瑕。
  少年盘腿端坐,双眼轻阖,羽睫紧锁,一动不动。
  一袭熟牛皮斜裹着身体,两只细弱手腕轻置于膝前。
  经脉气息源源流动,体内热力缓缓拨融。
  雪白的手指偶尔轻颤,引来眉间颦颦和嘴角一丝抖动。
  羸弱的身体渐渐支撑不住,缓缓倒伏,空余声声喘息……
  耳鼓似乎聆听得到那阵阵清脆微鸣的琅琅声,水涡流动,凤鸟低吟。
  它就在附近,就在附近,辗转哀鸣,如泣如诉……
  ****
  晓风阵阵,猎旗飘飘。
  聚义厅内灯火通明,气氛肃杀。
  镇三关的绺子身处野马南山西北山麓的山坳之中,这聚义堂也就依山而建,堂子的前半部是青石为基,滚木为柱梁,后半部就直接掏山而入。整个山洞大厅光线幽明,寒气袭人,此时四下里点着五六个炭火盆,予以取暖。
  少年息栈第二次被带到大堂之上。
  正中豹皮椅子上斜躺的镇三关,一看少年,皱了皱眉头:“咋还披着老子那块熟牛皮呢?咱绺子里穷成这哈儿?给找件衣服来!”
  旁人领命,呼噜噜给少年撂下两件破旧衣裤。
  息栈一声不吭,低头坐在地上默默地穿上衣服。对襟小褂有些偏大,更显得身子瘦弱,手腕、脚踝细若无骨。
  镇三关用眼神略微示意,一旁的军师缓缓开口问话:“伢子,这把剑是你随身带的?”
  桌上横放着那一柄宝剑,鞘口的凤鸟栩栩如生,鞘身的玉翠烨烨生辉。
  “是在下的剑……”
  息栈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已近在五尺之内的剑,胸中强压住某种冲动。那剑在他眼中似一活物,周身分明腾起一团肉眼不明的灵秀之气,祥云暖雾暗暗袭来。
  “你这剑是哪里来的?”
  “家传之物。”
  “你会耍么?”
  “会一些。”
  “那就耍给当家的看看。”
  “……大人为何要看在下用剑?”
  “让你用你就用,旁的别问。”
  “……”
  息栈目光低垂,虚弱地答道:“在下昨夜受冻,饥寒交迫,身子无力。大人可否赏一口热饭热汤,暖暖身子再动剑?”
  上首的镇三关从鼻子里冷笑出一声,嘴角竟然卷起一丝笑意,头颅悠哉悠哉地往椅背上仰过去,情绪莫测。
  下首的黑狍子忍不住了,喝道:“小崽子,咋着,爷爷们想看你耍剑,你哪儿那么多废话!还要吃要喝的!”
  镇三关冷笑道:“老五,今儿早上炖那一锅羊杂碎汤,给来一碗,下点儿面片儿,先给娃子暖暖身子再起家伙!”
  一红脸汉子应声离座而去,不一会儿从隔壁屋端了一大海碗的羊杂汤面,连同一块石头馍馍,搁在少年面前。
  热气腾腾的汤面,白烟袅袅薰面而来,香气四溢。
  息栈已是两日不见热水,哪里顾得了许多,扑上去两手捧起碗来,贪婪地吞了一大口。
  眼里顿时遏出了泪花,舌头抽搐,喉咙一阵反胃,实在无法下咽,他忍不住“嗷~~~”地一声,将那一口汤面又全部吐到了面前地上!
  羊杂碎渣子和汤水从嘴角和鼻腔里喷射出来。
  息栈万般难受,剧烈地咳嗽,抹掉一脸一脖子的羊肉汤,面色苦楚,几乎飙泪。
  顺手扯起手边儿那块牛皮,狠狠地擤了几把鼻涕!抹干净了脸,冷不丁听到举头五尺之外有人倒呵了一口气。
  四围的一圈儿人齐齐地呆看着他,那表情如同寻获了一枚三条腿的小怪物!
  半晌,黑狍子爆了:“你他娘的干哈玩意儿呢?这好生生的汤面,你不吃给老子吃,你糟践东西呢?”
  堂上的镇三关和军师面面相觑,一脸窘然。
  息栈狂咳了一会儿,咳得惊天动地,捂住胸口,总算遏制住了胃中不断袭来的呕吐抽筋之感,忍着气说道:“大人,还有没有别的吃食?”
  “……”镇三关眯起了一双豹目,沉声道:“咋了,汤不对你胃口,还是怕老子给你下毒?”
  “……这,这羊杂碎太……小人吃不惯羊肉。”息栈欲哭无泪。
  “他娘的!老子这里就只有羊肉,你想吃龙肉,自己上天上捞去!”
  息栈无言,咬着下唇默默拿过了那一张石头馍馍,用手掰成小块,沾到那热汤里软化,塞进嘴里。闭上眼睛,狠狠地梗了几次脖子,强逼着自己将那一堆带着羊膻味儿的热馍馍咽了下去。
  镇三关盯着少年的举动,挑起黑眉问道:“当真不是本地人?”
  息栈摇摇头。
  “老家在哪儿?”
  “扬州。”
  “扬州……呃,离凉州挺远的吧……”镇三关喃喃自语,一旁的军师和堂下跪着的少年立时全部窘倒。
  饭毕,又喝掉一大碗热水。
  军师这时开口对少年说道:“快刀仙来跟俺们当家的要人,要提了你去,给孙二狗报仇。”
  “快刀仙是何人?”
  “对过儿的马衔山的掌柜。此人擅使一柄鬼头钢刀,每次杀人不出三刀,刀刀快斩,旁人连招式还看不清,他已经将人劈了。被劈的人,身上只挂着一条隐隐的血线,血一滴一滴缓缓流净,人身子却不会裂成两半。事后再把尸身掰开看,是直直地劈成两半,切口平整,一丝不连,江湖人送绰号‘快刀仙’。”
  息栈垂目不语,心中已经了然。
  眼前这文弱书生,每每一张口,必然是极残酷血腥之事,到了这人的嘴里,却说得面不改色,慢条斯理,朗朗上口,温润如流。
  军师又说:“两天以后来提人,你恐怕难逃一死。”
  “他为何一定要杀我?”
  “因为你前日斩了他亲弟弟。”
  息栈冷冷地看着一圈儿人那无动于衷的表情,仿佛在众人眼中,他已然是一只濒死的小羔羊,等着洗净剥皮滚案板。
  这两日他已是了然,自己是栽进了一个绿林土匪窝里。这伙人将自己劫持了来,现下又准备再送还给另一伙人。
  一个虎口,一个狼窝,总之是没有他的活路!
  安居正中的镇三关这时缓缓开口:“娃子,拿上你的剑,比划比划,看看你能不能跟那快刀仙拼上一把!”
  军师这时拿过宝剑,从剑鞘中抽出那一柄尺来长的双刃小剑,手掌一翻,将剑柄递与少年。
  息栈的掌心抚摸着剑柄上凹凸不平的云雷纹,金属的清冷质感缓缓汲取着指间流动的热脉。
  雏鸾……
  雏鸾……
  耳侧虎虎生风,眼前刀光一闪。
  黑狍子举起一把钢刀毫不客气地向少年袭来。
  少年就地一滚,腾开一丈之远。
  左支右挡,左躲右闪,钢刀几次贴皮肉而过,斩发丝入尘。
  黑狍子攻势愈加猛烈,刀刀蓄势沉重。
  少年明显气力不支,面颊生汗,手腕颤抖,且战且退,最终被刀背震出一丈之距,摔倒在地。短剑竟然脱手,丢在了镇三关面前。
  黑狍子得意地用刀刃抵着少年的后脑,轻轻磕了两下,坚硬的金属撞在脑壳上,“砰砰”直响。
  “孙二狗那天一定是喝了马尿了,竟然能被你小子给摘了瓢?!”
  息栈喘息渐定,抬眼轻声对那端然稳坐的二人说道:“小人是使双剑的,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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