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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要被你侮辱-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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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朱慧的眼珠也像没加油的风扇,空洞而又干涩地转了一圈。“我好啦,哪儿都不痛,就是没力气,你快扶我起来,我去找梅晓丫。”
“慧啊,你仔细瞧瞧,我就是梅晓丫。”
“你不是,梅晓丫可漂亮了,不是你这样,你的脸好可怕。你为什么弄成这副样子吓唬我?”
“慧啊,我就是梅晓丫。我的脸受伤了,上面缠满了绷带,你认不出来啦。你摸摸我的眼睛,你不是说我的眼睛特迷人吗?对了,你摸摸我胸,你嫌我胸小,像个小核桃,你还要给捏碎……”
朱慧笑了。“哦,你是梅晓丫,你做好饭啦?”
“做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你做些什么好吃的?”
“青椒肉丝、西红柿炒蛋还有一盆龙骨冬瓜汤……”
“哦,好吃么?你吃了么?”
“好吃,我吃过了。”
“丫啊,那你也给我拿点吧,我饿了。”
几分钟后,朱慧又催梅晓丫:“你怎么不动地方啊,可别学杨古丽吃独食,我是真饿了。丫啊,你快把我的手抬起来,指甲的颜色肯定掉了……你快摸摸我的脸怎么啦?到处都是水,这屋子也漏雨嘛?可这雨水怎么是热的?哦,丫啊,你快把脸挪开,是你的眼睛在漏雨,你哭啦……”
窗口又出现了马姐的脸。过道灯光很亮,使这张脸瞧上去很苍白。
“她醒了,可谁也不认得,连我都不认得。”
“噢,这样啊,估计不会有太大事。刚才我问过医生,他们说主要是受了惊吓,过一段时间就会恢复的。这事……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这事没完,不把那个畜牲送到大狱里,我们绝不会罢休!”梅晓丫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她知道马姐跟潘瘸子的关系,说话时眼睛始终盯着她。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出了这事,别说你俩,我这个旁人都掉眼泪。谁让我们是女人呢?女人的心是通的,一个遭了难……”
梅晓丫窝在心里的狐疑悲痛和愤懑倏地烧起来,她截断她的话语问道:“你还掉眼泪?别以为我真是个傻子。这事你比谁都清楚,为什么你安排我住黄姐屋里?为什么潘瘸子有屋子的钥匙?你现在不用解释,解释我也不听,到时候会有人找你解释这一切的,你想不解释都不行。”
“这话怎么说的?好好的把火烧到我身上?给你安排到黄姐房间是我,可只要你来到这里,安排哪个房间他都有钥匙。这房子、公司都是他的,他怎么能没钥匙?拍良心说,我提醒过你多少次,田婶让你住这儿我还跟她发脾气。她人木讷,不知道这儿的事情。潘瘸子把伙房当成了他的后宫了,我们这些厨娘自然也就成了后宫娘娘。黄姐、我、还有以前好几个厨娘,不都是他碟子里的菜么!黄姐这次产假,生的就是他的孩子。田婶若不是年纪大,也是逃不掉的……”
梅晓丫头皮上那根神经又吱吱叫起来。她想起了初来时的预感,那条很像路的结了冰的河面,最终还是把她们吃进冰冷的窟窿里。她不明白倒霉的事情为什么如影随形地粘着她?小时候妈妈不让她夜里照镜子,说那样会沾上晦气,甩都甩不掉。离开学校后,白天她都不照镜子,她根本就没有镜子,她和朱慧是对方的镜子,她们互相看看,抹抹,没有大的瑕玷,也就过去了。可这没有用,倒霉的事像熟悉路的狼崽子,把她这儿当成自己的家了。
“你明知道他是个畜牲,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这样做,不是帮凶,也是窝藏!”
“哎呀!我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马晓娇两腮通红,从眼里迸出的泪水润湿了眼影,变成暗红色。“我都提醒你到那份上了,还不够哇?说实话,这冒多大风险啊,要是潘总知道了,不把我砌进墙里,也会剥光了吊在树上冻冰棍。再说,我哪晓得你悟性这么差,还以为你就想傍他呢!你又不是不清楚,这年头,多少女孩子都想傍有钱人。我没想靠他,我知道他靠不住,我最初也是被他强迫的。可我离不开他,我找过工作,也干过很多活,后来才发现,像我这样从农村出来的女人,除了身体,什么都不被人需要。我是用身体养活自己,然后再去卖自己的身体。我知道这样说你会觉得我很贱,可我也没办法,我尝试了很多,可所有能养活我自己的路,都得经过我的身体。”
马姐的话化解了梅晓丫的怨恨,联想到自己求职的遭遇,甚至同情起她来。“那你也去告他,我们一起去告,这次一定要他下大狱、挨枪子……”梅晓丫说道。
“我可不敢,我这次来就想劝劝你,你也别告了,找他要点钱,你们远走高飞吧!你俩都年轻,好日子多着呢!别让这件事拌住了脚。这次我把话挑明说,你们告不赢他,他有钱,能耐可大了,原来也有女孩子告他,结果都挺惨。”
梅晓丫扶着墙一点点朝外挪动身体,她想去给朱慧买点吃的。马晓娇走时给她留点钱,是田婶他们几个人凑的。梅晓丫没客气,就把钱攥在手里。马晓娇走后,她又进厕所,学朱慧的样子将钱塞进内裤里。到了医院大门口,梅晓丫傻眼了,医院门前有块足球场大小的庭院,它的中心是一个花坛,里面种着雪松,花坛四周依次排放着几条漆成红色的长凳,低矮的冬青树被修剪得很整齐,绕着围墙延伸到墙根的爬山虎里。空荡荡的场地上连株可以扶的树都没有。没有扶手,梅晓丫不敢走,她的脚趾骨折了,撑不住身体。场地那边像一片小吃摊,袅袅烟雾裹挟着食物温馨的气味钻进鼻孔,撩得人满口生津。就在她焦急地翘首鹄望时,邢勇骑着摩托车过来了,他的后坐上挤着两个警察。
“邢勇。”梅晓丫喊。
邢勇拎着头盔愣在台阶上。“你喊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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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勇,你不认得我啦,我是梅晓丫,梅晓丫。”
“噢,是你——你这是怎么了,被车撞了吗?”
警察走上来,梅晓丫也认出了他们,就是当夜抓捕潘瘸子的邢宝刚和孙元。
“哎,你俩怎么认识?”邢宝刚指指梅晓丫说,“这就是报案人,不,也算是当事人吧。”
“呀!”邢勇惊愕万状,结巴起来,“就是你……你被潘瘸子……弄、弄……”
“是她的同伴。她挺勇敢,搏斗了,也报案了。”邢宝刚知道邢勇误会了,解释道。
警察去给朱慧录口供后,梅晓丫问邢勇:“你怎么认识他们?”
邢勇说:“那是我哥啊。我不是说过经常送他去上班吗?他们派出所可穷了,把我的车当成他们的公车了——哎,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梅晓丫说:“我现在没力气跟你解释,你先去帮我买两碗粥吧,我饿得都想吐了。”邢勇把梅晓丫的钱又塞了回去:“这是干嘛,我连两碗粥钱都出不起?早知这样那天就不该带你了,这不是进集中营加塞,赶着找死吗?”
梅晓丫心里有了些暖意,虽然只见过邢勇两次,但两次都带给了她希望。“这事怪不着你,这就是命,躲不过去的。虽然只见过你两次,两次都给你添麻烦,你不烦我就挺高兴,哪有怨你的道理啊?”
“第一次不算,今后就从这一次开始。”邢勇说。
邢勇刚走,警察就出来了。
“好像还不清醒,管我叫梅晓丫。”孙元说。
“医生的诊断你们看了么?”梅晓丫问。
“看了,”邢宝刚拿出一张纸,“髌软骨永久性挫伤,脊椎骨错位弯曲,严重脑震荡……”他看了梅晓丫一眼,不再念了,劝道,“你别这样,我们会给你做主的,你的伤也不轻,哭坏了身体不合算。”
孙元问:“我们来的目的就是想问问你们,打算怎么办?”
邢宝刚解释道:“人现在已经被我们关起来了,你们是想立案,还是调解?”
梅晓丫抽泣道:“立案,让他下大狱!”
“你做得了朱慧的主吗?”
“当然做得了主!我们是姐妹。”梅晓丫说。
“那好。”邢宝刚说,“那我们就开始调查取证。”他又说:“也奇怪,我们上楼时,却没有找到她那条可以做证据的内裤,潘瘸子那里我也找了,没有。你在医院再找找,我们再去现场找。”
“你还是好好想想,”孙元说,“这可不是赌气开玩笑的事。一旦我们上去了,你可不能中途撤梯子,把我们悬在半空。”
邢宝刚扶住梅晓丫:“你别激动,”他继续解释,“话虽然不好听,但是实话。你不知道,这种事情出现多次了。我们人也抓了,证也取了,就等着法院开刀问斩,被害人却突然撤诉了。被害人要是撤诉,我们就只能干瞪眼了。你想想人家不承认强奸,改成通奸,甚至是恋爱关系,你横坚不能把人送进大牢吧?那不是冤枉好人了?再说潘瘸子能耐大着呢!所以不能有一点罅漏,不然他就会钻空子,弄得我们很狼狈。只要你们立场坚定,我们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也要把这个恶魔绳之以法。”
梅晓丫唏嘘着说:“我们不会变的,你们放心吧,他就是把刀架在脖子上我们也不会变。我们已经被他毁成这个样子了,还能颠三倒四,替歹人张目哇?大不了就是两条命嘛!我俩的命都很贱,不值钱,我们不怕死!”
邢宝刚显得很激动,嘴角扭成漩涡,他握住梅晓丫的手说:“太好了!你不仅是个勇敢的人,还是个有性格的人。现在有钱的女人到处都是,有性格的女人还是头一次遇见。实话说调到这个派出所当警察当得窝囊,潘瘸子像个畜牲满街咬人,可我硬是治不了他。你看我这身警服,前面还挺干净,后背全是唾沫,半夜想起来浑身都哆嗦。这一次再不整死他,我就脱掉这身警服,跟我弟弟去菜市场卖菜。”
警察走后,梅晓丫就给朱慧喂饭。邢勇没有买到稀饭,就买了两碗馄饨。朱慧吃饭就像个婴儿,吃进去的少,流出来的多。梅晓丫只好把枕巾取下来,围到她脖子上。喂完饭,梅晓丫想起了警察的吩咐,问朱慧:“你穿内裤了吗?”
朱慧笑了:“你才没穿内裤呢!”
梅晓丫就把手伸进被窝里去摸。梅晓丫的手很冰,冰得像铁棍一样。她摸到了朱慧滚烫的大腿,却没有反应。“慧啊,你真麻木了,你一点都没感到凉吗?”
朱慧还是笑,她的笑像水中的花那样晦冥而模糊。“你没碰我,我怎么会有感觉呢?”
“你没穿内裤?慧啊,快告诉我,你内裤呢?这可是最重要的物证啊。”
朱慧掀开被角,“丫啊,你糊涂了吧?我怎么会不穿内裤呢?你看嘛——唉,你是不是想偷我的钱啊?”
梅晓丫看到了一截裸露的下体,嘴上应道:“哦,是我糊涂了,你穿了,里面还有钱呢……”她的神态渐渐严峻起来:她的内裤到哪儿去了呢?如果被潘瘸子揣走,可坏事了。
梅晓丫在那段支离破碎的记忆里反反复复地搜索着,最终获得了一些信息:那天是120急救中心的救护车把她俩拉到医院的,如果朱慧当时穿了内裤,现在就在医院里面。想到这里,梅晓丫扶着墙一瘸一拐地朝医务室走。
医务室里坐着的还是那位两腮皲裂的护士。她正斜着脸打盹,被梅晓丫的脚步惊醒了。
“22床,你不在床上好好休息,瞎跑啥?是不是交住院费?”
梅晓丫嗫嘘着:“我是想问问,那天抢救我们时,把我们的东西放哪儿啦?”
“你真是个小财迷,放心吧,是你的东西一样也少不了,等你拿来住院费,这些都会还给你的。”
梅晓丫一听有东西,焦虑起来:“求求你阿姨,我现在不拿,只想看一眼,你就让我看一眼吧。”
护士起身打开了一个个小柜子,说:“没有你的东西呀!22床,这里只有一条围巾,噢,还有一串钥匙,你看是不是你的?”
梅晓丫说:“我想看朱慧的东西”。
“朱慧是谁啊?”
“16床的。”
护士不耐烦了:“人家的东西你看啥?给你看自己的就不错了,真烦人!你要把这心思放在筹措住院费上,早凑齐了。”
梅晓丫也急了:“我们被人强奸,还要自己掏住院费吗?我们没钱,我们家里也没钱,所以我们不来这里,病了也不来,就是死在外面,也不会迈进你们的大门。可现在我们是被强奸的,凶犯就得出钱给我们治病……”
护士被骇住了:“强奸?我怎么不知道哇……噢,我说怎么今天警察来了,”她唰唰翻着病历薄,“咦?这怎么没有殴打性外伤呢?嗯,你坐下,别激动,慢慢说怎么回事,是谁强奸你?什么时候?他是怎样强奸的?”
梅晓丫激动起来:“求求你了医生,你救救朱慧吧,她在发烧呢!钱我们一定会给你的,我们不给,那个畜牲也会给的。救救她,求求你,我给你跪下了……”她这样说时,腿真的软下来,扑通跪到地上。这时里间的医生也走出来,他拉起梅晓丫,“别这样,别这样,这倒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强奸了你?”他对护士说,“你去倒杯水,让她慢慢说。”
“不是强奸我,是强奸朱慧,潘瘸子干的。我是帮朱慧,被他打伤的。”
“潘瘸子是谁?”护士问。
“他我认识,是瑞安公司的老板,暴发户。”医生对护士吆喝道:“把16床的东西拿给她,人家患者在抢救时特别交待,那东西除了梅晓丫,谁也不许拿。对了,给她们用药,用最好的药,潘瘸子有的是钱。”
梅晓丫躲在厕所里,小心翼翼地打开朱慧的东西。真是老天有眼,朱慧的东西全在,包括那能把潘瘸子送进大狱的、破碎不堪、污渍斑斑的内裤。她虽然不谙男女之道,但基本的生理知识还是知道的。朱慧臀部肥厚,内裤也是加大的,里面还有一个暗兜,藏钱用的。内裤从边缘撕成两半,中间被一种像粥糊的东西粘到一起,大概是精斑。一想到这是男人的精斑,她的胃蠕动起来,晚上吃的馄饨一个劲朝上涌。
梅晓丫拉开暗兜拉锁,朱慧的钱居然躲在里面。她把钱掏出来数起来。钱虽然也和内裤一样污浊不堪,张与张之间粘在一起,但分文不差。她把钱卷成棒状,塞入红毒素软膏盒内,放进棉袄里。上面有潘瘸子的痕迹,她嫌恶心,所以没有掖入内裤。她朝护士那里要了个塑料袋,将朱慧的内裤放进去,封闭起来。这是她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些公安人员都是这样,将收集到的证据放进塑料袋里。干完这一切,她才嘘了一口气,从厕所里走出来。
朱慧床头站着一个人,梅晓丫定眼望去,是邢勇。
“这么晚了,你怎么又来了?”梅晓丫问。
“你都这样了,怎么照顾她呀?”邢勇说,“你去好好睡一觉,今晚我帮你护理她。”邢勇这么一说,梅晓丫的眼睛真就发饧了,睁都睁不开,可她还不放心:“那你怎么办呢?明早还要去进菜呢!”
“我没事,我只要把菜进来,再贩给那些摆摊的贩子,就可以回去睡觉了。再说耽搁几天没事的,干这个只能挣几斤米钱,谁还把它真当事干啊?倒是你们让我不放心,别说这事与我有点瓜葛,就算陌生人遇到了,也不该撒手就走吧,那也太不是东西了。”
梅晓丫又一次闻到了蔬菜成熟时那种新鲜的味道,在她最孤独无助的时候,这感觉浸透了她对生命出发地的记忆。“邢哥,”梅晓丫改了口,“你也真是的,别人一听我要告老板,都躲得远远的,生怕与我有什么瓜葛;你却踩着刀尖朝上走。你这是不是也叫火葬场里加塞儿,抢着见鬼呢?”
邢勇不屑地说:“我怕他?这种鸟人就是被钱灌醉了,醉得人事不省,毫无人性。没钱他就是一根草,一股风就能把他掀倒。不过,这次他有没有钱都没用,这次赶死的是他。我们要把他当成一抹鼻涕粘到墙上去,让所有人都恶心他。”
梅晓丫倒在病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触目惊心,恍如隔世。幸亏遇见了邢氏兄弟这样的人,不然她死的心都有。邢勇是第一个让她可以遐想的男人,不仅心好,而且仗义。胡小鹏也心好,可他的仗义通常体现在膀子上,跟她熟悉后,他几乎不让她干什么活,然而他太懦弱,懦弱让他的骨头变得很脆弱,就像一株外表尚可但内心枯空的树,让人不敢靠。邢勇不一样,他的仗义淌在血管里,再绝望的时候,也能让你感觉到那种来自男人的血性和力量。最重要的是,邢勇让她有归依感。朱慧说过,一个男人让你产生有关童年和家乡的联想,那离你爱上他的日子就不远了。
梅晓丫就是这样昏昏沉沉遐想着,一会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晦冥而空寂的时空中沉浮,颠来倒去,无所依傍,一会又觉得挂到了一棵树上,像一粒熟透的草莓,在枝条上颤悠。直到走廊的灯全部熄灭了,她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十二、荒诞的调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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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醒醒。”
梅晓丫听见有人叫她,侧过身,又睡着了。
“醒醒,梅晓丫,是我,我是邢勇。”
梅晓丫的眼皮跳了几下,睁开了。她看邢勇那张瘦俏的脸,镜子似地在眼帘前晃悠。
“噢,我睡过了,忘记换你了,害得你没进到菜。”
邢勇指指身后:“古所长来看你了。”
“别动,你就这样躺着,我一来看看你们,二来问几句话,问完就走。”古所长坐到梅晓丫床头,一只手按着她的肩膀。梅晓丫一见到警服就感到亲切,虽然古所长不年轻了,光秃的头顶覆着几根孤单的头发,但精神矍铄,神态慈祥而深邃。
“发生这样的案件,我们和你们一样,都感到震惊、悲伤和愤怒。可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就要勇敢地面对它,把损失降低到最小的程度。具体到你们这个案件,你们有两种选择,一是将犯罪嫌疑人逮捕法办。这样做物质的补偿很少,因为国家有规定,只对被害人的直接物质损失进行赔偿,像你们也就是几件衣服和治疗费用。还有一种方法就是由我们出面调节,你们私下可以达成赔偿协议,这样做物质的实惠就多了。你们这属于公诉案件,按理是不能自行撤诉的,我们只管取证,向检查院提出公诉。但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考虑到你们的生活都很困难,所以我们特地拟定了两个方案供你选择。不管你们怎样选择,我们都会尊重你们的意愿,把事情做好。”
梅晓丫虽然不懂法律上的事情,但大体明白了古所长的意思:是让潘瘸子蹲大狱,自己不得实惠,还是自己得实惠放过潘瘸子。“我们可以一分钱都不要,但绝不能放过个畜牲!”她咬牙切齿地说。
“她清醒过来能同意吗?”
“能,一定能!”
“那好。”古所长指指旁边站着的人说:“这是孙元警官,下午我通知法医来给她做签定,还有一些物证,比如内裤、衣服,你都交给孙警官,上次他们去现场,光和犯罪嫌疑人搏斗了,上楼时,受害人已经被拉到医院抢救了,现场也被破坏掉了,所以没取到什么有价值的物证。”
古所长走后,邢勇说:“别把证据给孙元,这家伙吃喝嫖赌,比潘瘸子好不到哪去。”
梅晓丫大吃一惊:“你是说孙警官……”她捂住自己的嘴巴,“不会吧,你瞧他看上去多文静,戴个小眼镜,像个有学问的人——你别疑神疑鬼,如果公安有坏人,那我们不是死定啦?”
邢勇说:“不是我疑心重,反正他们派出所挺复杂。小心没大错,你把证据给我哥。古所长我没接触,但孙元我清楚,经常到我们菜市场揩油水,还抓赌。他抓赌的目的就是把赌资揣进自己的腰包里。”
梅晓丫恍悟道:“真的啊!亏了他刚才没找我要证据,不然可惨呢!”
说着话孙元进来了:“你瞧我这记性,所长刚交待的事就忘了。把证据给我吧!”
邢勇抢着说:“她哪里来的证据,当时她都昏倒了。”
梅晓丫说:“有证据,”她把枕头下面的包裹打开,将自己和朱慧的东西拿出来,“这是围巾、背心、衬裤,对了,你看这袜子都撕破了,这是我们出租屋的钥匙,不知道算不算证据?”
孙元摇着头:“这些都没用,这些都不能证明他犯罪。袜子破了,兴许是你们自己撕的呢!关键是那条有他精斑的短裤。”
“呀!这可不知哪去了,医院给我的就这么多。那条短裤不是还留在屋里,就是被救护人员扔掉了。”
孙元狐疑地说:“不可能啊,他们知道这是强奸案,怎么敢随便扔证据呢?”
邢勇责问道:“你们也真行,案发现场就在你们头顶,干了这么多年刑警,连收集证据都不晓得?”
孙元解释说:“这不是赶巧了么,我们抓捕潘瘸子时,120就把人拉走了。”
邢勇撇撇嘴,挪移道:“有没有证据无所谓,这事也不是第一次,哪次没有证据呀,可管什么用呢?人家把证据交给你们,你们就拿去找潘瘸子换钱花,到头来强奸犯照样为非做歹!哎——所长不是让你叫法医鉴定吗?那证据不是铁匠铺里的榔头,硬到家了?”
孙元被邢勇说得面红耳赤,他辨白道:“这事也怪不着我们,要怪只能怪受害人。潘瘸子一给钱,她们就跑来消案。有的我们都把证据呈上去了,可人家来个自愿的,通奸,有的甚至说我想通过这个让潘瘸子给我找份好工作,他没应诺,才告强奸的。碰到这情况,法院也干瞪眼,没辙!”
马晓娇第三次来时,手里多了个黑包。她神秘兮兮地说:“梅晓丫,你们的命真好,这次潘总要大出血了,一下子拿出1万块钱,让你俩分……”
“潘瘸子,他出来啦?”梅晓丫惊愕道。
“出来了,完事了还不出来……”马晓娇碰碰梅晓丫,“你怎么了,愣什么神啊?这有什么奇怪的,这次也就是碰到那个刚调来的愣头青,不懂规矩,要是原来,不定还要把你和朱慧抓去呢,说是卖淫嫖娼。”
“我们可真贱,喜欢被嫖客打昏,然后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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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梅晓丫,你何必这样认真?事情已经这样,告他有什么用呢?别说告不赢,就算告赢了,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这还是好事?传出去怕是连婆家都找不到!再说,他坐了牢,公司就得垮,几百号人就丢了饭碗。你们没成家,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我们这些人都拖家带口的,你真就忍心 我们一家老小衣食无着?虽然我们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我知道你梅晓丫不是这号人……”
“这话听起来好象我们告了强奸犯,反倒是没良心的畜牲了……”
“梅晓丫,我没这个意思。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事说大就大,说小它就不是个事。你想想男女之间,说得再好听,不就是这回事?跟自己老公做,做到死都得不到好,不管你怎样待他,他还是要到外面搞的。男人都是一样的,除非他没有能力。这虽然也是做,可没白做,1万块呢!他要想找小姐,100个也不止啊!”
“这么说,我们还得谢谢他,让我们顶上了100个小姐……那你怎么不被她做呢?”
“梅晓丫,你又糊涂了不是?”马晓娇翘着细细的眉毛说:“我早就被他做过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可我没这么好的命,”马晓娇神色黯淡下来,“他当时只给了我一件雪花昵大衣,就是翻双领那种,还是旧的,后来才知道,是别的女人不要的。那时我真傻,怎么就没想到闹一下,我长得也不比谁差,闹一下,说什么也能弄个千八百。”
梅晓丫不再吭声了,也没有愤怒,自然也不会收她的钱。梅晓丫觉得收了她的钱,自己也就与她一样,成了让人连愤怒都没有的人。梅晓丫开始为昨晚的同情心自责和忏悔起来。而现在,这种感觉正像蛾子变成蝴蝶一样,蜕变成另外一种东西。
“你不要钱可不行,”马晓娇显然没有注意到梅晓丫情绪的变化,顾自说,“潘总要是知道他托付的事情我没有办好,一定会把我砌到墙里。”
“砌到墙里没什么不好,起码可以省了坟地钱。既然要做婊子,就别立牌坊。”梅晓丫冷冷地说。
医院把梅晓丫和朱慧转到了特护病房,里面只有两张床,一对红沙发。窗台还拉着窗帘,摆放着塑料花,很温馨。小姑娘舍不得梅晓丫走,说你走了就没人陪我聊天了,也没人帮我刷碗了。梅晓丫说我现在天天吃馄饨,不想跟你唠嗑,也不想给你刷碗。小姑娘一脸困惑:“姐,那天我不跟你聊你非要聊,不让你洗碗你非要给洗,今天怎么了?姐,我不懂!”
梅晓丫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本来想发脾气,可见她一脸无辜的样子,叹口气:“等你长大了,没人养你,找不到工作,没钱没饭吃的时候,就懂了。现在跟你说没用,饱肚子的人是没有记性的。”
瞧见邢勇拎着饭筒走过来,梅晓丫才缓过神来。一下午,她听了太多的话,装了太多的话,终于可以倾述了。梅晓丫顾不得吃饭,将马晓娇的话原原本本转述给他。邢勇对她不收钱很不理解:“下次他再送钱一定要收,这种畜牲,不能用君子的办法对付他。收了钱照样告他,判他。”但他也不知道潘瘸子为什么被放出来。“不行,我得去问我哥,受害人还没醒过来,凶手倒给放了,这还有王法吗?如果他们派出所不管,我们就自己解决。其实自己解决最好。”
梅晓丫不知道邢勇自己解决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劝他别冲动,既然报了案,就要相信法律。法律会给我们讨个公道的。
邢勇气呼呼地去医务室给哥哥打电话,这时候孙元走过来。
“是叫法医来鉴定吗?”邢勇耳朵上夹着话筒问。
“法医不在,他们去郊区鉴定一起凶杀案,要明天才能回来。”孙元说,“是给你哥打电话吗?他也不在,他去现场了。所长把这起凶杀案交给你哥了,这儿我来接手,什么事就跟我说。”
邢勇撂下电话说:“你们所长挺会安排,这时候让你来接手?我们还报案报什么劲啊,不成了小绵羊找大黑狼讨公道,送上门找死吗?与其这样,我倒不如把自个儿杀了,熟煮了,盛到盆子里端给你,省得你拔毛剥皮地怪费劲……”
孙元不高兴了,脸色沉得像块铁:“这办案你废什么话?信不过我你们找所长去,我还不愿意接这个破案子呢,搞破天不就是个强奸吗?说出去人家都笑话,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强奸的事?梅晓丫,你过来,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邢勇拽住梅晓丫,问孙元:“你们为什么把潘瘸子放了?”
孙元不屑地说:“这事你管得着吗?什么叫放了?这叫取保候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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