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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精品小说边荒传说-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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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苻坚精力过人,最要命的是他不晓得并非人人都像他那样,兴到时可随便找个人来大谈一番,不理是两更天还是三更天。
    不过身体的劳累远及不上心灵的痛苦,他已走上一条叛祖背国的不归路,而事实上他亦深信南晋远不是苻坚的对手,为了自身的性命,他还有甚可以选择的,只好接受命运的安排,认命算了。
    他挥退欲侍候他而死命撑着眼皮子的亲随,推门步入临时的寝室,刚脱下御寒的披风,窗门“咿?”一声张开来。
    朱序生出警戒,手按到剑把去。
    一把声音在窗外低声道:“朱将军勿要张扬,我是玄帅派来的刘裕,有密函送上。”
    朱序愕然时,一身苻坚亲随军服的刘裕灵巧地翻窗而入,跪在朱序身前,双手举头奉上密函。
    朱序微一迟疑,终接过密函,大讶道:“你怎可能混进来的,抬起头来!”
    刘裕依言抬首,微笑道:“大人曾见过刘裕两次,还认得吗?”
    朱序借着月色凝神细看,点头道:“确有点眼熟,你的相格很特别,所以有些印象。唉!你是不应该来的,站起来,你再不是我的下属。”
    刘裕站起来恭敬道:“大人看过玄帅着我送来的密函再说吧!”
    朱序默然片刻,拔开藏着密函竹筒漆封的木塞,取出信笺,刘裕已剔亮床头的油灯,退往不会显露他影子的暗角,垂手恭候。
    朱序在床边坐下,展笺细读。
    刘裕不眨眼的盯着他,暗忖若他有任何异动,例如暗使手法通知手下,他便会立即挥刀把朱序干掉,然后和在后院把风的燕飞与拓跋珪立即开溜。
    他现在身在秦营核心处,比任何时刻更了解朱序的处境。在此苻坚气势如虹的时刻,要他朱序放弃一切去背叛他,掉头去助力量单薄的南晋,实在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因可以预见的是苻坚此战若胜,朱序必受重用,因他比苻坚手下任何将领,更清楚南人。
    而谢玄的这封信,肯定不是谈情道义的去设法打动他,而是陈说利害,教朱序认识到胜算是稳操在谢玄的手上。至于谢玄会用甚理由来令朱序信服,他就自认敝乡,皆因无从揣测。此时见到朱序看得入神,不住露出思索的神色,容色忽晴忽暗,可知此信确有十足打动他的威力,不由更是佩服谢玄。
    看到最后,朱序忽然浑身一震,露出难以掩饰的惊喜神色,接着把信笺折成一卷,放到灯焰上点燃。
    信笺燃起火焰,卷曲成烬,散飘地面。
    朱序放开手,任由余烬掉往地上,继续那未竟的火焰洗楼,双目射出坚定的神色,投向刘裕,语气却异常平静,似已暗下作出决定,间道:“你知道信内写甚么吗?”
    刘裕摇头,心中却在苦笑,暗想小子职位低微,如非负上这秘密任务,根本没有资格跟你朱大人说话。
    朱序沉吟片刻,点头道:“刺史大人指出我国的统一,是不能从血统着眼,而是要看文化高低,确是一矢中的。”
    刘裕心中暗急,却又不敢催他快点明白表态,好让他回去向谢玄交待,偏又明白朱序忽然讨论起信内谢玄的观点,并不是因为兴到,而是借着讨论来帮助自己的思考,以坚定背秦之心,想念及此,更不敢催他。
    点头道:“在中原,文化最高当然是我们汉人,所以统一天下最后终由我们汉人来完成,而且在我国历史上,从没有胡人成功统一天下。”
    朱序淡淡道:“你这番话虽然不错,却非刺史大人的论点,他指出苻坚要统一汉人和各种不同的胡人,必须推行汉化,要汉化就要推崇汉人,推崇汉人莫过于推崇土族。现在中原衣冠多随晋室南渡,故汉人正统在南方而非北方。如果不攻取南晋,无论苻坚说得如何天花乱坠,始终不能以正统自居,也不能从文化人手降服诸胡,而汉人也会离心。所以苻坚坚持南伐,正代表苻坚未能化解民族的矛盾,此为苻坚此战败亡的一个主因。”
    刘裕听得心中佩服,谢玄确是非常人,故有非常的见地,朱序正因深信江左政权为中原正统,汉族的依归,所以感到对自己襄助苻坚攻打南晋,有着背叛民族祖国的罪恶感。
    因而压低声音道:“玄帅确料事如神,坦白说,刘裕今晚能在这里把信交给大人,是因有胡人在暗中出力,苻坚的百万大军,并不如他自己想象般团结稳固。”
    朱序精神一振道:“竟有此事!”
    刘裕晓得他对苻坚必胜的信心,已告动摇,心中计算,谢玄千方百计,务要把朱序争取过来,必然事关重大,牵涉到此战的胜负关键,现今朱序看信后显已大为意动,自己若再加一把劲,大有可能立即把朱序争取过来,最大不了亦只是累得苻坚怀疑慕容垂。遂把心一横,以最快的速度把燕飞和拓跋珪的事交待出来,其中过程的曲折惊险,谁能一下子编出如此全无漏洞破绽的故事,故不到朱序不相信。
    朱序听罢果然精神大振,像变成另一个人似的,道:“难怪乞伏国仁率众逐屋搜索也一无所获,原来如此。”
    刘裕知时间无多,道:“我们必须立即离开,大人有甚么说话,请交待下来,卑职会一字不误的转述给玄帅。”
    朱序仰望屋梁,沉声道:“请告诉玄帅,朱序对安公施加于我朱家的大恩大德,朱序永远不会忘记。朱序会依计而行,至于能否成功,就要看我大晋的气数。”
    刘裕半点弄不清楚谢安曾为朱序做过甚么事,此事当然亦不能询问,更不宜问,且不合他的身份。故立即曲膝下跪,向朱序叩三个响头,道:“刘裕代表南晋所有汉人,感谢朱大人的大德和义行。”
    心中却想,这么三个响头叩下去,又加上民族大义的帽子,那还不到来序死心塌地的为谢玄出力。
    若朱序可看穿刘裕心中的想法,必会对他的城府和谋虑作出新的估计。但他当然不会晓得,还现出感动的神色,趋前把他从地上扶起来,道:“请快速回去!”
    刘裕道:“纵使我不幸被秦人看破,亦会于被擒前自尽,绝不会泄漏此事,朱大人放心。”这几句倒不是虚话,刘裕确是这种人。
    说罢翻窗去了。
    第九 章突围逃生
    乞伏国仁从正门大踏步进入第一楼,后面追随着一个健硕的鲜卑族武士,一对眼睛一闪一闪的像两团鬼火,两片薄嘴唇紧抿成线,予人狠冷无情的味道。
    此人正是慕容永,与慕容冲是亲兄弟,他们的兄长慕容文被燕飞刺杀于长安,故对燕飞有深刻的仇恨。慕容永抵达边荒集,闻得燕飞是杀兄真凶,又知他躲在集内,立即不管劳累,自动请缨,随乞伏国仁搜索敌踪。
    慕容冲则因奉苻坚之命,与手下鲜卑儿郎留守长安,没有参加此次南征。
    慕容永并不明白乞伏国仁为何要重回已经彻底搜索过的第一楼,不过他一向佩服乞伏国仁的才智,兼之心中对燕飞的仇恨急待发泄,怕的只是乞伏国仁放弃搜索,所以每事奉陪到底。两人身后是十多名氐族高手。
    此时苻坚和苻融刚刚离开,楼内空无一人,乞伏国仁直入膳房,倏然止步。他已搜遍边荒集,却摸不着敌人丝毫踪迹影子,不知如何,心内仍不断泛起第─楼的情景,隐隐感到或有疏忽遗漏之处。
    他精擅追踪察敌之道,皆因天生在这方面特别灵锐,像猎犬般能把敌人嗅出来。
    慕容永来到他身旁,其它人扇形地在两人身后散开,其中两人举起火炬照射,面对一地残破坭石,通往后院的门是关上的。
    乞伏国仁的目光凝注在掩盖酒窖出口的大铁镬上,一震道:“那只铁镬刚才并不在那裹的。”
    慕容永闪电移前,─手掀起镬子,摔到墙壁再掉往地面,发出“当啷!”震响,在夜深时份特别刺耳。
    入口显露无遗。
    乞伏国仁身后高手群起而出,亮出兵器,抢入酒窖去,却不闻打斗的声音。
    乞伏国仁往前掠去,“砰!”的一声破门而出,落到院子里,慕容永连忙跟随。
    乞伏国双目凶光大盛,以氐语喝道:“谁是这区的负责人。”
    一名氐军兵头应声推开后院门走进来,惶恐的道:“是由卑职负责。”
    乞伏国仁沈声道:“有甚么人曾从这里走出去?”
    那兵头答道:“先后有两起三个人,头一人奉天王之命,往请朱序将军来见天王,后一起两个人则是奉命为天王向国师你传话,还多要一匹宝马。”
    乞伏国仁和慕容永交换一个眼神,均看出对方心中的震怒,尤其想到敌人早已离集。
    一名手下从膳房奔出来,报告道:“下面是个藏酒窖,没有敌人的踪影。”
    乞伏国仁心念电转,喝道:“东门!”说罢腾身而起,足尖点在院墙,再投往第一楼屋顶,往东门方向掠去。
    慕容永也想到敌人若要混出集外,当采东门的路线,因为门外便是颖水,往南行可由木寨大门离开,更可借水遁或泅水往东岸,逃跑起来比其它三门方便,且是最接近第一楼的出口,为此,那还犹豫,追着乞伏国仁去了。就在此时,三骑的蹄声横过第一楼旁的东门大街,直趋东门。
    燕飞、刘裕和拓跋珪三人凭着门令,过关越哨,通行无阻的策骑来到东门大街,经过第─楼,往守卫森严,且其旁是苻坚临时行宫的汉帮总坛的东门出口急驰而去。
    眼看东门在望,离集的活路就在眼前,不由有点紧张起来。
    他们也想过,要从最接近朱序落脚的西苑的西门离开,只恨外面营帐重重,他们又不知集外用的口令,只好由东门出集,必要时可迅速投进颖水,游过对岸,那边营地的东面仍未设置寨墙,逃起来轻易得多。
    东门大街被沿街设置的火炬照得明如白昼,两旁楼房高处均有箭手站岗,集口处更是守卫重重,要硬闯出去真似痴人说梦。
    东门大街上只有他们三骑,立即吸引了所有守卫的注意力,他们不得不放缓速度,以免惊扰或正在休息的苻坚。
    此时离出口只有二百步许的距离,把门的秦兵见是自己人,又是苻坚的亲兵服饰,故并没有现出戒备或截查的阵仗,眼看成功在望,就在此要命时刻,后方高空衣袂破空之声响起,乞伏国仁的声音同时传来,大喝道:“截住他们,这三个人是奸细!”
    燕飞此时已无暇回头去看乞伏国仁,却从衣袂破空声辨认出,从第一楼瓦面斜掠而至的除乞伏国仁外,尚另有一武功与前者相差无几的高手,并从乞伏国仁的红披风拂动的“霍霍”异响,把两者区分开来。只是这两人,已力足把他们留下来。
    他在此一刹那的首要之务,是要决定逃走的策略,因为他比刘裕两人更熟悉边荒集的情况,而两人更因他而成为战友,所以这关系到生死存亡的事,须由他决定。
    燕飞一声大喝:“随我走”,已弹离马背,凌空一个筋斗,蝶恋花离鞘而出,化作点点寒芒,剑随身走,往乞伏国仁和蓦容永迎上去。竟是正面硬撼的姿态。
    凭一句说话,拓跋珪和刘裕已同时─丝不误地掌握到燕飞联手突围的心意,明白到敌人势大至完全不成比例,即使分散逃走,仍无法拉薄敌人围堵拦截的力量。而燕飞攻向敌人此刻最强横的两个人,更是对症下药,一方面躲避箭矢,另一方面是制造混乱的形势。
    想到这裹,两人岂敢迟疑,也学燕飞般从马背弹起,双戟─刀,往领先凌空而来的乞伏国仁左右夹攻而去。
    所有这些动作在眨几眼的高速内完成,乞伏国仁的玄铁尺已狠狠击中燕飞的蝶恋花。近三十支劲箭由各高处哨岗射下来,不过已人去马空,遭殃的是无辜的马儿。
    东门处的守兵涌出近一百人,如狼似虎的朝长街这端的战场杀至。在苻坚行宫值班的亲卫高手,亦涌出十多人来,仍未弄清楚敌我情况,“当”的─声激响,乞伏国仁已像─团红云般横飘往长街北面的房舍。乞伏国仁是不得不退避三舍,一来因仍未从与鬼脸怪人的一战复元过来,身负内伤,且因想不到燕飞斗胆至回身反击,加上拓跋跬和刘裕的联手,任他如何自负,如何痛恨燕飞,但终是性命要紧,只好借力开溜。
    最惨的是慕容永,乞伏国仁一去,变成由他单独面对三大高手的正面攻击,手上锯齿刀有力难施,穷于应付,不过,他终是一等一的高手,临危不乱,欺三人不敢追击,猛地沈气使出个千斤坠,硬生生改变去势,往地面坠跌下去。
    燕飞三人在他上方掠过,跃往第一楼的瓦面。
    此时第一楼屋脊上有四名秦兵,人人弯弓搭箭,却不敢发射,因怕误伤乞伏国仁和慕容永,这刻虽见到再无障碍,又因长街上满是奔过来的自己人,只要有一箭射空,劲箭便要投往己方人马去。
    正犹豫间,三人已凌空杀至,剑光刀影戟气铺天盖地的压下来,惨叫声中,四个秦兵溅血滚跌于瓦面的另一面的斜坡,直掉往后院。
    燕飞首先立足瓦脊,环目一扫,只见大街小巷全是涌来的秦兵,只要他们停下呼吸几口气,肯定将陷身重围之内,休想有命离开。
    燕飞又大叫一声:“这边走”,双足发力,奔往屋脊另一端,在短短两丈许的距离间,不断加速,到他足尖点在尽端,冲力积蓄至巅峰,就那么全力腾空而去,直投往离地面高达十多丈的高空,有如没入黑夜裹去。
    拓跋珪和刘裕都不晓得燕飞葫芦内卖的是甚么药,要他们从第一楼往地面跃落,当然不会是问题,可是从十多丈的高空掉往地下,则可不是说笑的一回事,肯定轻则头破骨折,重则一命归天。
    不过,两人对燕飞是信心十足,知道必有化险为夷的后着,且留在这裹是必死无疑,而最重要的是燕飞虽看似用足全力,事实上是留有余力,所以其落点该有固定的目标。
    叱喝声中,两人紧随燕飞先后投往同─方向,射往第一楼适才三人落足处的箭矢全部落空。
    急怒攻心的乞伏国仁和慕容永,领着乱成一团的秦兵,从地面往三人追去。隐隐中,乞伏国仁感到这场围捕有个很大的漏洞,就是三人可轻易混入搜捕的队伍中,而由于己方人数太多,兼在黑夜,对方可轻易鱼目混珠,不过这破绽已无法补救,若早一步能够令所有人不准擅离岗位,各自固守为战,三人将是插翼难飞,现在则是悔之已晚,只希望能亲自把三人截住,那是他唯一的机会。
    纪千千来到谢安身后,秀眉轻皱的道:“为何所有事,都像堆在这段时间发生?”
    谢安凝望秦淮河对岸辉煌的灯火,耳内隐隐听到青楼画舫遥传过来的管弦笙曲,淡淡道:“道理很简单,干爹因时日无多,不得不改变镇之以静的妥协策略,务要趁此时机,为江南的老百姓,尽点心力。”
    纪千千趋前一步,娇痴的把纤手挽着谢安的臂弯,微嗔道:“干爹不要再说甚么时日无多好吗?听得千千心也烦乱起来,也觉得真像时日无多的样子。干爹定会长命百岁,领导我们汉人收复失去的河山。”
    谢安叹道:“自家知自家事,自从四十七岁那年因炼丹出岔子,差点走火入魔,后来虽被‘丹王’安世清出手相救,得回一命,然而遣害极深,直至今天仍未痊愈,最近更不时复发,使我知道寿元将尽,能多捱两、三年,已是奇迹。”
    纪千千尚是首次听闻此事,更是首次晓得谢安也曾沈迷丹术,致出乱子,为之愕然。
    谢安往她瞧来,双目充满慈爱神色,柔声道:“干爹对生死视作等闲,根本不放在心上,本来也有放心不下的事,幸好经过多年努力,终把小玄培育成材,将来的天下,就要看小玄的本领。现在干爹只是趁还有点影响力,减轻他的负担吧!”
    再把目光投往秦淮河去,无限欷嘘的缓缓道:“现在竺法庆终于把魔爪探往南方来,还通过竺雷音和国宝与皇上兄弟搭上关系,此事若成功,为祸之烈尤过孙恩的天师道。哼!我谢安岂能坐看此事在我眼前发生,竺不归南来之日,将是他命丧之时,与这种残忍可怕的邪教之徒,再没有道理可以讲的。”
    纪千千担心的道:“干爹不怕触怒皇上吗?何不联合朝中大臣,力谏皇上,劝他收回成命。”
    谢安苦笑道:“皇上是怎样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既不能动之以理,唯有镇之以威。当然!─切还是要看小玄胜负如何!”
    纪千千心中涌起对谢安的依恋和崇慕,她有信心,谢玄会不负所望击退苻坚南犯的大军,自己挽着的干爹,不但是当今天下最受景仰的第一名士,且是名传千古的风流人物。
    拓跋珪和刘裕瞧着燕飞往一片竹林降落,心中叫妙,柔荑的毅力,最能化去落下的冲劲,他们本来想到的落点可能是池塘或是水沟之类,那也可令他们安然无损,不过却会弄得浑身湿透,变成敌人明显而不含糊的追捕目标,竹林跟池塘当然是天和地比,理想得多。
    竹摇叶动,沙沙作响,燕飞借竹劲不住减速,然后往南投去,没入一道小巷里,拓跋跬和刘裕那敢迟缓,紧随其后。三人在巷内会合,往巷子另一端掠去。
    号角声在东门大街的方向传来,指示全集守兵有敌来犯。
    三人却是不惊反喜,因为这只会更添混乱。只听得号音却不晓得入侵人数的多寡,更不会知道敌人是作自己人的打扮。
    甫出长巷,拓跋跬和刘裕发觉已随燕飞横切入南门大街,─队五十多人的秦兵正从南大门出口赶来,看走势该是赶往东门大街,两方碰个正着。
    燕飞先发制人,以氐语大喝道:“晋人无能!”
    带头的人即回应一声“不堪一击”,看清楚是苻坚的亲兵,态度变得恭敬,喝停手下问道:“发生甚么事?”
    燕飞道:“有刺客混入集内,我们奉天王之命,去守卫外寨大门,快随我们来。”说罢领先往南门奔去。
    拓跋珪和刘裕心中大赞燕飞的急智,因为没有比这更佳的离集出寨的脱险法,与众兵一哄而去,直奔南门。
    把守南门的秦兵,瞧着己方的人掉头奔回来,人人一脸茫然,燕飞已大喝道:“备马!”
    那兵头也跟着喝道:“还不备马?”
    守门的秦兵那敢怠慢,把集门外马栏的马牵出来,燕飞等那会客气,立即飞身上马。
    在南门集外和外寨壁之间,有两组军营,乌灯黑火的,只有少许人惊醒过来,出营张望,可知秦兵实在劳累不堪,即使号角频催仍未能将他们唤醒。
    可是外寨处则是火炬处处,─个接─个的箭楼挂上风灯,紧闭的大寨门更是灯火通明,守卫重重。
    燕飞勒马回头一看,大批秦兵正沿着南门大街潮水般涌过来,由于距离达千步,一时看不清楚是否有乞伏国仁的红披风在其中,不敢延误,猛夹马腹,领头往南寨门涌去,两人并驰左右,后面则是长长一队被他们愚弄的氐秦骑兵。
    出得集门,三人逃生的机会以倍数增加,有若归山的猛虎、回海的蛟龙,浑身充满劲力,等待抵达寨门的关键时刻。
    燕飞三骑不住增速,往寨门刺去。
    守卫寨门的秦兵虽没有弯弓搭箭,然而人人露出戒备神色,负责的小将更高喝道:“停下来!”
    拓跋珪高喝道:“我们有天王的手令,要立即出寨追捕敌人,立即开门!”
    燕飞放缓马速,探手怀内,似要把手令拿出来。
    后面的秦军兵头暗觉不妥,皆因燕飞他们的说话前后不符,但因距离较远,又是止于怀疑,一时来不及发出警告。风声骤响,乞伏国仁和慕容永在他左右掠过。
    三人此时已驰抵寨门前,守卫涌上来要牵住马缰。
    燕飞知是时候,大叫道:“手令在这裹!”说话时已与拓跋珪和刘裕弹离马背,腾空而去,足点大门顶部,借力投往寨外远处。
    此时乞伏国仁和慕容永虽足不沾地似的全速赶至,却眼睁睁看着三人越过寨门,消没寨外,已知来迟─步,坐看二人逃之夭夭,却是徒呼奈何。
    第十 章三雄分道
    燕飞、拓跋珪和刘裕三人在淝水东岸、淮水之北,离边荒集五十多里的─处山头倒卧下来,因为实在再跑不动。
    他们远远偏离流往寿阳的颖水路线,又专拣山林密处掩蔽,泅过颖水和淝水两河,没有停留的直抵此处,以避过乞伏国仁的天眼和追兵。
    最先倒伏地上的是拓跋珪,燕飞倒下即翻身仰卧,看着刚开始发白黎明前的迷人夜空,刘裕则是双膝跪地,不住喘息。
    在这一刻,份外感到生命的珍贵和难得,令他们更珍惜眼前安然活着的事实。
    拓跋珪脸颊贴着被露水沾湿的草地,边喘息边忍不住的“咭咭”笑起来,两手拍往地面,笑道:“燕飞你确是精采,最难得是在突变骤至的一瞬间作出这么正确的选择,否则我们将伏尸边荒集,不枉我们兄弟相交一常”跪着的刘裕终抵不住双膝的疼痛而─屁股坐下,闻言讶道:“你的话前一截我完全同意,却不明白跟是否兄弟有何关系?”
    拓跋珪不能止笑地辛苦的道:“只有是我拓跋珪看得起的人,方可被我当作兄弟,你还不明白吗?”
    燕飞仰望曙光照射,心底涌上温暖的感觉,身体虽是疲倦欲死,精神却无比舒畅快意。他晓得永远也不会忘记此一刻,那种二人同心协力去进行几乎没有叮能完成的任务,排除万难,再死里逃生的动人感觉。
    自娘亲遇世后,他尚是首次感觉到生命是如此珍贵,再没法生出随缘而死的念头。
    三人不断喘息,急需大量的空气,以填补身体所缺的需要。
    刘裕辛苦的转动身体,面对淝水的方向,看着河水往淮水的方向流去,另辟话题道:“我们可能帮了那妖女一把,为她营造出逃生的机会。”
    燕飞和拓跋珪暗中同意,她既有本领避过乞伏国仁地毡式的搜索,兼又周身法宝,当然会利用他们突围逃走牵起的混乱形势,溜之夭夭。
    奇怪的是三人均发觉此刻对她已恨意全消,这或者是安玉晴最特别的地方,不论干甚么坏事似仍是理所当然的,不这样反不能显示她别具风情姿采的风格,确是不折不扣的妖女。
    拓跋珪终收止笑声,深吸─口气道:“若让我碰上她,必会教她好看。”
    刘裕怪笑道:“你会怎样对付她,她也不是好欺负的。”
    拓跋珪道:“正因她不好欺负,我才要欺负她,那才够味道嘛!”
    刘裕往他瞧去,刚好拓跋珪也从地上抬头朝他望来,两人目光接触时有会于心的放怀大笑,充满男性对女性的色情意味。
    拓跋珪见燕飞没有反应,滚到他身旁,以手支颔,看着燕飞俊秀的脸庞,讶道:“你在想甚么?是否想在我们两人的魔爪下来个英雄救美人,不过兄弟要提醒你,这可是个蛇蝎美人哪!”说到最后─句,他和刘裕两人又放声大笑,刘裕更笑得前仰后合,拍手拍腿,情状本身已令人发噱。
    拓跋珪笑得浑身骨痛,喘着道:“我好像从未试过这般开心快乐的,甚么事也觉得非常好笑。”
    燕飞终露出笑意,悠然道:“道理很简单,失而复得最令人欣悦,尤其复得的是我们三条小命,所以我们尝到从未之有的欢欣。”
    刘裕点头道:“说得好!嘿!你还未回答拓跋老兄刚才的问题。”
    燕飞淡淡道:“我的脑袋空白─片,只知自己在监视天空,以免失而复得后又得而复失,空欢喜一常”拓跋珪翻过身来,像他般仰望已发白的天空,道:“两位有甚么打算?”
    燕飞倏地坐起来,边活动筋骨,边道:“我最想的事是好好睡一觉,不受任何惊扰,只可惜目前仍身在险境,所以希望有那么远走那么远。”
    拓跋珪在片刻沉默后,向刘裕望去,刘裕会意,知道他有私话与燕飞说,更猜到他要说的话,又暗裹希望拓跋珪这些话不能打动燕飞,站起来道:“附近该有道可口的清泉,让我去找找看。”迳自下坡去了。
    拓跋珪瞧着刘裕的背影,有点自言自语般道:“这是个很特别的南人,不但体质非凡,性格坚毅,且识见过人,有勇有谋。”
    燕飞望他─眼,淡淡道:“他和你有很多地方相近,但亦有截然不同之处。”
    拓跋珪坐起来,道:“听你的口气,好像不愿和我回北方去。”
    燕飞探手抓着他两边肩头,道:“我再不能过以前那种每天都枕戈待旦的生活,而且慕容族的人已晓得慕容文是死于我手上,若我随你回去,你会于气候未成前便被慕容族击垮,即使慕容垂也很难维护你。聪明点吧!你怎可以为我一个人,失掉复国的大业。”
    拓跋珪哑口无言。
    燕飞明白他是怎样的─个人,更明白这番话对他的作用,而他说的确是事实。慕容文之死,对整个慕容鲜卑族不单是仇恨,更是污点和耻辱,而此恨此辱只有燕飞的鲜血方能洗刷掉。
    拓跋硅望着燕飞,双目射出真挚深刻的感情,沈声道:“你小心点,当有一天我拓跋珪立稳脚后,你必须回到我身旁来。”
    燕飞暗松─口气,拓跋珪是他唯─感到无法拒绝其要求的人,他们的交情是建立于童贞的时代,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改变,经得起任何考验。纵使长大后的拓跋珪如何不择手段,心狠手辣,对他仍是情爱不逾。
    燕飞放开双手,微笑道:“我也想尝几口甜美的清泉水,还记得我们在山瀑嬉水的好日子吗?”
    拓跋珪扯着他站起来,欣然笑道:“若不是你提起,我差点忘记了。近年来我已很少回想以前的事,脑内只有报仇和复国。哈!你真了得,连慕容文也命丧于你手底,大快我心。”
    两人把臂循刘裕刚才离开的方向下坡,穿过─片疏林,看到刘裕在林间─道流过的小溪旁跪下来,整个头浸进水裹。
    刘裕闻声把头从水裹抬起来,见到两人,站起来大呼痛快,头脸湿淋淋的。
    拓跋珪张开双臂,微笑道:“我的好战友,让我来拥抱你一下,这是我拓跋鲜卑族的道别礼。”
    刘裕哈哈─笑,过来和他拥个结实,讶道:“你竟不留下看苻坚的结局?”
    拓跋珪放开他,改为抓着他双臂,双目闪闪生辉,道:“际此苻坚声势如虹之时,我难得地知道北方大乱即至,怎可不先一步回去好好准备,抢着先鞭。”
    刘裕欣然道:“好小子!想得很周到,若苻坚得胜,你也可快人一步,及早溜往塞外。”
    拓跋珪叹道:“希望情况不会变成那样子!不过若南方完蛋,你倒可是国亡人亡,对苻坚我是宁死不屈的,更不会逃生。”
    拓跋珪松开双手,点头道:“好!现在我终于明白刘裕是怎样的─个人。有一天若我能统─北方,大家说不定要在沙场相见,不过我却永不会忘记在边荒集内,我们曾是并肩作战的好兄弟。”
    说罢往后退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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