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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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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连忙顺杆儿爬,说道:“对对对,我们……咳咳,我们其实就是上山砍树来的……唔……盖房子……娶媳妇儿。”

“住口!不要巧言令色继续狡辩,拿出你们的路引来!”

随着那大汉一声大喝,“呼呼呼”四枝火把猛地掷了出来,在夜空中转如火轮,“噗噗噗噗”,斜斜插在夏浔和西门庆左右,映亮了他们的模样。

“咦?原来是你们呀!”

跑得腿软的徐茗儿早被侍卫背了起来,她伏在一个侍卫肩上,看见二人模样,不由惊奇不已,急忙一挣身子出溜下来,兴冲冲地就往前走。

这小丫头从小生长在什么环境里?她虽然聪明绝顶,却缺少很多最基本的生活常识,许多对常人来说应该知道的基本知识,对她来说却懵然无知。就像有一个历史小故事中记载的那样:有一个皇帝,偶然问起一位大臣早餐吃些什么。那位大臣回答说他的家中比较贫穷,早餐只吃四枚鸡蛋,皇帝大惊道:“一枚鸡蛋十两银子,四枚鸡蛋就是四十两银子,朕尚且不敢这么纵次,卿怎么还说家里贫穷呢?”

不是这个皇帝智商有问题,实在是他从小到大压根就没有机会接触这些东西,太监们为了贪污,诳他说一枚鸡蛋价值十两银子,他自然也就信了。

这个故事的真假无从考究,却说明了一个问题,有时候众所皆知的常识,偏偏他不知道,并非是因为他白痴,而是因为他生长在一个和普通大众完全不同的环境里,根本没有机会接触这些常识。徐茗儿就属于这一种,在她府中,下人若有偷盗等不法事宜,一旦被管事、主人发觉,哪里还敢反抗,早就叩头如捣蒜地求饶了。她只道官兵抓贼也是如此,贼见了官兵自然要乖乖就范,因此毫不忌讳,一见这两人竟是当初坚决不肯卖狐皮给她的那两个家伙,立即兴冲冲地跑了出来。

徐妃万万没有想到妹妹如此不谙人心险恶,竟然毫无戒备地跑了出去,不由变色叫道:“茗儿,回来!”

那几个侍卫只注意前面,冷不防小郡主从他们身后钻出来,一惊之下竟也忘了抓住她,夏浔和西门庆正被一群凶悍如狼的大汉围住,忽地听见一个娇脆的小女孩儿声音,不由也是一呆,这时候徐茗儿已经跑过来了。

插在地上的四枝火把火焰受风,正吹向她来的方向,朦胧绯红的光晕变幻闪烁,粉妆玉琢、眉目如画的小丫头一跑出来,娇娇俏俏、一派天真,就仿佛一位传说中的小狐仙,西门庆登时看得两眼一直。

夏浔却没时间惊讶这小姑娘的出现,也没闲心欣赏她的美丽姿容,“好机会!”夏浔暗叫一声,双腿猛地一蹬地面,双臂展开,十指箕张,一个猛虎扑食,便向那粉嫩嫩的小丫头扑去!

第098章 回马枪

“贼子大胆!”

陡然一声霹雳般大喝,一个黑沉沉的人影自天而降,嗵地一声落在小郡主身前,仿佛一尊托天宝塔轰然砸在地上,激得积雪飞扬。

道衍和尚!

这和尚身躯虽然削瘦,这一声大喝却有气吞河岳之威,他猛然跃到徐茗儿身前,积雪飞扬,僧衣鼓胀,那模样威若天神。自夏浔的角度看过去,视线之内本来是一个粉嫩可爱的小姑娘,就像一盘美味可口的食物,马上就要入口了,却突然换成了一尊神佛,宝相庄严,屹立如山,僧袍涨缩不定,飞舞的雪花,在他身下形成怪异的扭曲漩涡。

夏浔吓了一跳,急忙重心向下,止住冲势,双手一按地面,灵捷无比地弹回了身子。

道衍和尚动了真怒,小郡主要是在他面前有个什么闪失,他还有什么脸面见人?本来他一直自觉身份,凡事由徐妃作主,这时震怒之下,未及请示,便戟指点向夏浔,大喝一声:“给我碎了他!”

刀光闪,劲击破风,如同龙吟,四道刀光一涌而至,无俦的刀气凌厉地交叉劈下,四个燕王侍卫真的下了杀手,同样的衣着、同样的狭锋单刀、同样的劈砍招式,有往无前、石破天惊,这一击角度、位置、力量的运用无懈可击,唯有避,不可挡。

往哪里避?

“走!”刀光中传出夏浔一声厉叫,四道雪亮的刀光交叉斩下,似已将他砍为碎片,茗儿小郡主哪见过真正杀人的场面,一声尖叫便捂住了眼睛。

双眼捂住,却没听到惨叫声,她悄悄张开五指,从指缝中看去,就见崖上空空,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啊啊啊,要死了,要死了……”

西门庆被夏浔扯住,一把跳下崖坡,沿着光滑的雪壁飞快地滑下去,时而躺着、时而趴着,时而转如陀螺,时而被颠簸得上下直跳,只唬得他心惊肉跳,一路惨嚎不已:“完蛋了,完蛋了,啊啊啊……我要是死了,告诉我娘子,我的私房钱藏在……啊!”

西门庆正匆匆交待后事,直直地撞中山坡上一棵小树,小树正拦在他双腿之间,下身一阵剧痛,下坠的身子趁势坐了起来,于是额头又重重地磕在树干上,小树一摇,厚厚的雪冠“哗啦”一下洒了他一头一脸,西门庆两眼发直,嗵地一下又躺了回去,晕倒了。

夏浔自跃下山坡,就一直提着十二分的小心,努力闪避着山石、小树,他又滑下去四五丈,这才止住了身子,抬头向山上望去,隐隐可见点点黑影已经追了下来。他却不知,他试图挟小郡主为人质的举动,已经彻底激怒了道衍和那些燕王侍卫,他们已经追下来了,只不过他们不敢像夏浔这般玩命,侍卫们以兵器稳着身形,道衍大师脚下用力,施展千斤坠稳住滑势,正以他们最快的速度追近。

夏浔不敢多耽,急急爬到西门庆身边,拂开他脸上积雪,只见他两眼翻白,犹未清醒,便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像拖死狗似的拽走,好在地面极滑,拖着极省力气,一跑动开来还快的很。

※※※※※※※

“不能逃了!”

夏浔和已经苏醒过来的西门庆猫在一个雪窝子里,冷静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就在他们身边不远处,插着一枝羽箭,雪面上只余箭尾,看着怵目惊心。

震怒的燕王卫已经决心杀人了,即便夏浔他们本来无罪,如今试图冒犯郡主,也足够砍他们的头了。

冬夜山中虽然黑的快,可是这一整晚,你都别想见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场面,因为到处是雪,这雪可以把天上极淡的一缕光线折射、放大,形成微微的明光,哪怕没有月亮,地面也始终保持着一定的亮度,或许一只狸猫能避过人的视线,可他们两个大活人,绝对走不掉。

不远处,传来积雪坠落与冰凌折断的声音,一个侍卫搜索着过去了。

西门庆苦着脸道:“怎么办?看样子他们是不甘罢休了,现在不逃,等到天亮就完蛋了!”

夏浔盯了眼一旁那箭羽,沉声道:“逃得了么?再往外逃,天亮的时候咱们的尸体都要冻僵了。”

他的目光渐渐移向方才滑下的山顶,山顶仍有火把在闪动,夏浔狠狠地道:“不走了,要想死中求生,咱们就杀一个回马枪!”

“回马枪?”

西门庆顺着他的目光一看,低叫道:“你疯了!还要自投罗网?”

夏浔嘿嘿笑道:“你也想不到,是不是?那么谁会想到咱们会回去?挟持那小丫头,以之为人质,先过了这一关再说,走!”

夏浔四下看看,悄然返回原路,西门庆把牙一咬,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道衍带着那些侍卫搜向外围,可万万没有料到夏浔还敢回去,两个人绕到背光的一侧,手脚并用,开始向山顶攀爬,等到两人爬上山去,手都要冻僵了。

两个人缩成一团,悄悄暖着身子,仔细观察着那些人的动静,发现六七个侍卫流动巡弋着,不时有人走到崖坡边,向下张望几眼。山顶上生着一堆火,一个披甲的妇人坐在火堆旁,正和那个叫茗儿的小姑娘说着话,看模样在教训她什么,小丫头嘟着嘴低着头,好像正在挨训。

过了一会儿,那披甲的美妇也站起身,走到山边看了看,还对一旁的一个侍卫说了几句什么,那个叫茗儿的小姑娘又恢复了活跃,添两枝柴,拨一拨火,还站起来四下走动几下,不过似乎是听了那妇人的嘱咐,没敢再离开侍卫的警戒范围。

夏浔仔细观察着现场的情形,对西门庆道:“咱们两个靠近了去,然后,我负责引开那些侍卫的注意力,你负责擒住那小姑娘。记着,你只有一次机会,只有片刻的机会,如果不成功,咱们两个就真的死定了!”

西门庆脸色发白,只是点了点头。

夏浔拍拍他的肩,微一示意,两个人以极慢极慢的速度,悄悄地蛇行向前。

“噗!”

一株矮树下忽地传出一声闷响,“铿!”钢刀出鞘,一个燕王护卫猛虎般掠至,风生八步,动若雷霆,手中刀疾劈而下,矮树应声而断,与此同时,另一个方向又接连有两棵矮树发出了声息,两个侍卫十分机警,循声扑去,刀光狂舞,轰雷擎电,看得人惊心动魄。

与此同时,夏浔跳了起来,不向前走,反向后逃,一见人影跃起,又有两个侍卫衔尾追来,就在这时,整个人都已埋进雪底的西门庆暴跃起来,一个饿狗扑食,张牙舞爪地向站在火堆旁眨着大眼睛看热闹的茗儿扑去。

“呛啷”一声龙吟,燕王妃宝剑出鞘,纵身一跃向西门庆疾刺过来,仅仅一线机会,西门庆抓住了这一线机会,整个人都扑到了吓呆在那儿的小郡主身旁,摔得虽然狼狈,可他的手却已扼住了茗儿的脖子,大叫道:“统统住手!”

利剑距他半尺,硬生生地顿住了,徐妃粉面铁青,眸中喷火,厉喝道:“大胆刁民,放开茗儿!”

西门庆抓住了茗儿,登时胆气大壮,他半蹲着身子,控制住茗儿,洋洋得意地四顾威胁地道:“别动,谁也别动,谁敢动一动,我要她的命!”

茗儿委曲地道:“姐姐,这回我听你的,我没乱走乱动啊!”

西门庆百忙之中还不忘怜香惜玉,低下头道:“小娘子好乖喔,不走不动那就对啦。”

变故立即吸引了所有的人,夏浔一面举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一面走了过来,对徐妃道:“这位夫人,我们不知道你们是什么身份,也不想知道。我们没有别的要求,只求夫人放我们一马,只要让我们安然走出山口,我们一定放人,绝不会伤害这个小姑娘的。”

徐妃铁青着脸色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要挟本……我!”

夏浔指着自己的鼻子尖问道:“夫人知道我是谁吗?”

徐妃冷哼一声道:“莫非你还大有来路?”

夏浔笑道:“你不认得我?那就好办了,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我们实在是被夫人逼得走投无路了,只想求条活路而已。夫人若放我们走,我们绝不食言,你们站在这儿别动,我们一出山口,一定放了这个小姑娘。如若不然……”

夏浔冷笑一声,扮出一副亡命徒的模样,极为凶狠地道:“我们就扭断她的脖子、折断她的手脚、把她抛到山沟沟里喂狼吃!大不了同归于尽!”

茗儿听那大恶人说的如此恐怖,吓得身子一缩,可怜巴巴地抽泣道:“你们……是大坏蛋吗?”

西门庆一见这小美人儿珠泪双垂,可怜兮兮,那怜花情怀忍不住再度发酵,忙松了松手指,低声安慰道:“小娘子不要害怕哈,那个叔叔只是吓吓他们,我们还没活够,怎么会杀人呢,尤其是像你这么可爱的小美人儿,啧啧啧,这要长大了得多美呀,大叔怎么舍得杀你呢。”

“喔……”

茗儿眼泪汪汪地点头,又弯又翘的浓睫连眨几下,眼泪不听话地滑落面颊,看得西门庆怜心泛滥。紧接着,她就抬起了小蛮靴,狠狠的一脚……踹向西门庆的下阴。

她是练武之人,当然知道什么地方是可以一击制敌的要害,西门庆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看来天真无邪、完全无害的小姑娘居然会来这么一手,虽说她年纪小,气力弱,可这一脚踢的地方……尤其是他那里刚刚还受过伤,这一脚踢中,西门庆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

夏浔正和徐妃讨价还价地谈着条件,忽然发觉面前几个人的眼神都不太对劲儿,身后还传来一阵呜呜咽咽小狗哀鸣的声音,他急忙扭头一看,登时傻了眼……”

※※※※※※※

天亮了,一行车辆辘辘地辗着积雪走在荒原上,中间有一辆车仿佛一辆囚车,其实那本是准备用来盛装活捉的野兽的,因此栏杆又粗又密,笼子却不甚大。

夏浔和西门庆挤在笼子里,随着车子的颠簸一晃一晃,可怜巴巴地看着外面。

“对不起,我……我……”西门庆对夏浔愧然说了一句,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夏浔脸上木无表情,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我忽然想起行走江湖的人常说的一句话……”

西门庆道:“什么话?”

“行走江湖,有三种人得罪不得。一种是出家人。”

西门庆看了看马上那个黑衣僧人,重重地一点头:“对!”

“第二种,是女人!”

西门庆又看看徐妃的背影,重重地一点头:“对!”

夏浔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第三种,就是小孩子。”

西门庆声泪俱下地道:“太他娘的对啦……”

夏浔扭头看看他,又道:“我还听说过一句话,说的更是特别的有道理,有道理极了。

西门庆擦擦眼泪,问道:“说的什么话?”

夏浔一字一顿地道:“不怕神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战友!”

西门庆脸色一僵:“呃……”

讪讪半晌,西门庆转移话题道:“如今这时候,是祭出咱们的护身符的时候了,你怎么不对他们说出齐王的身份呢?这一下被抓回去,少不得一顿苦头,还不知道咱们的命能不能保住……”

“不能说,不能在这儿说……”

夏浔冷静地打量着四周,沉沉说道:“他们只说自己是官兵,却自始至终没有吐露他们的身份。一个僧人、一个女人、一个小孩子,带着数十名持刀荷弓的勇猛侍卫,这身份极是可疑,天知道他们到底是哪一路神佛?又会有何考虑?如果在这儿说出来,荒山僻岭的,万一他们来个杀人灭口,把咱们宰了往雪坑里一丢,齐王又能知道什么?”

西门庆神色一紧,忙问道:“那怎么办?”

夏浔道:“不必担心,等他们把咱们抓回城去,那么多人看到咱们两个人犯进城,他们就不敢随意处置咱们了。那时再对主审咱们的官员透露透露真实身份,安全才有保障。”

西门庆默然片刻,叹道:“关键时刻,还是你沉得住气,我不如你。”

夏浔没听西门庆的马屁,他的目光从那骑马的僧人身上转到披甲的美妇人身上,再看看前边车里瞪着一双大眼睛向他扮鬼脸的徐茗儿,一个念头突然浮上心头:“老天,他们不会是……不会是……不会这么巧吧?”

第099章 笼中论道

第三天清晨,缩在笼中抱在一起取暖的这对难兄难弟顶着一脑门白霜进了北平城,当夏浔听到侍卫对上前检查的城守官兵亮出自己身份的时候,他终于确认了自己的判断:“他们果然是燕王府的人!这两个身份尊贵的女人必是燕王家眷无疑了,那美妇人十有八九就是燕王妃,小姑娘是她的妹妹……难道她是徐国公的幼女?”

这样的话,那个身形枯瘦,发怒时却威如天神的黑衣僧人身份便也呼之欲出了,能和燕王家眷如此亲密相处的,唯有道衍和尚,这黑衣僧人就是姚广孝、就是永乐朝的那位黑衣宰相!

燕王朱棣,本来是他最初决心投靠的人,想不到如今两人竟以这么一种奇妙的情况搭上了关系。一俟知道了自己冒犯的人的身份,夏浔反而不再担心了。只要自己亮出齐王的身份,在燕王府绝对可以平安无事,燕王是何等人物,岂会因为区区小事就和齐王交恶。

一想到马上有机会见到这位历史上的永乐大帝,夏浔的心也忍不住怦怦地跳了起来。

对于建文帝和朱棣,夏浔并没有任何偏见,也不存在出于后世诸多戏说而产生的好恶。他是个很理智的人,出于职业习惯,他对掌握的资料、听说的故事,都会进行一番合理性分析,根据他的分析,他根本就不认同朱棣早就暗蓄反意,阴谋夺位的说法。

对建文和燕王,他并没有对任何一方挟杂私人感情,也不可能存在什么私人感情。如果从对国家、对民族的发展来说,朱棣雄才大略,远胜建文。如果从个人品德上来说,朱棣当然不是完美的君子,建文帝同样不是一只什么好鸟。

一个要削藩,为的是大明江山世世代代由他和他的嫡系子孙们来继承,另一个要自保,是不甘心被贬为庶民,被他侄子弄到海南岛去餐风饮露,到时你皇帝老儿还不放心,再整我个“暴病而卒”也轻而易举。大家都是太祖骨血,你个窝囊废做皇帝,我只因为你老爹比我生得早就没份,已经很不爽了,你还想谋夺我爹分给我的家产,凭什么?

从“犯罪动机”上来说,两个人都不是多么崇高伟大的理由,都是为了自己,既然理由都说不上多么的大公无私,就不要说谁对谁错。而且也谈不上谁对谁错,燕王称帝后一样有削藩的举动,只不过他的削藩仅仅是削弱藩王的军权,其他权益一概不动,藩王们狠不下心来拼个鱼死网破。

而被文官们吹捧为至仁至孝的建文皇帝却是不分贤愚,把自己的叔叔们一家子一家子的全贬成了庶民,发配偏荒僻壤餐风饮露修神仙去了。被发配海南岛的那个叔叔,小儿子出生了老婆没奶,连个奶妈子都请不起,想吃口奶都吃不上,要拿衣服去给牧羊人换点羊奶回来喂儿子。还有个叔叔被逼得全家纵火自杀,如果他只夺军权,这个叔父绝不会如此极端,朱允炆干得着实不地道了些。

再说到造反,后世一些小说评书里面把朱棣写的是暗蓄大志,早有反意,可是从后来朱棣的一系列反应来看,夏浔根本不相信这种说法。当朱允炆对皇叔们一个个下手的时候,燕王朱棣是怎么做的?他把自己所有的儿子都送到了京城做人质,以此表白自己的忠心,这些儿子若不是朱允炆傻掉了,为了掩盖自己欲对燕王下手的目的主动放回来,根本没有回来的可能,燕王若早有心造反,绝对不会出此下策。

再看他起兵时是何等的仓促,朱允炆把北平的驻军、守将,一个个的全换掉了,燕王的三护卫兵马也调走了,如此图穷匕现,燕王还是不反,他采取的唯一自保的手段就是装疯,希望侄子能因此放他一马,在这种情况下,朱允炆仍然下令拿人,朱棣是靠着一个临阵反水的指挥使告密,又急中生智把两个带了大军围困了王府的将军骗进府来扣住,这才召集自己的八百亲兵扯旗造反。

这位亲王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了才反,弄得连兵都没有,最后冒险单骑会宁王,智夺军权,完全又是一个事先无法预料的幸运结局,如果宁王有所提防,甚至把他绑起来送给皇帝,他早就完蛋了。

别说明初时候亲王权柄之重了,就看后世远不及明初亲王权柄,连王府三卫都已被削得七零八落的宁王造正德皇帝的反时拉起多少兵马吧,一个军权早已严重削弱的废物都能拉起那么多人马,统领边军十余年,雄才大略的朱棣,又有足智多谋的姚广孝为之参谋,早有反意的前提下就混到这个份上?

夏浔是个警察,他不会偏听偏信,不会感情用事,他需要的是证据,如果没有证据,他就会根据事实进行分析,推理。以不偏不倚,实事求是的态度来理解问题。

在他看来,或许藩王是帝国的一个不稳定因素,但是至少在建文削藩前,还没有一个王爷想过造反,朱棣是用尽了办法,连装疯都用上了,刀还是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是不得不反。

再看看前面马上这位黑衣僧人,一些书籍中对他的记载神乎其神,什么朱元璋为皇子们挑选侍讲僧人,姚广孝一眼就相中了燕王,走上去对他说要送他一顶白帽子,王上加白,那就是皇字,朱棣一听大喜,两个造反派一拍即合,从此便开始蓄谋造反了,这纯属胡说八道。

且不说那时太子朱标活着,朱棣能造他侄子的反,绝对造不了他仁厚且具威望的大哥的反,另外那时他的其他两个哥哥也活着,就算太子朱标挂了,这皇位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的头上,姚广孝要是真有料事如神的本事,算准了那些人全都活不长,就用不着十多年后造反造得那么狼狈,如果不是朱允炆自己连出昏招的话,朱棣根本不可能成功了。

再者说,那些书中记载的如此详细,时间,地点,人物,表情,动作,心理,对话,详细得都能拍电影了,请问,他是怎么知道的?是朱棣告诉他的还是姚广孝告诉他的?称帝之后,朱棣可是一直坚持他是在靖难,是迫不得已举兵清君侧,这唯有他们两人才可能知道的秘密他们绝不会泄露,那么别人是怎么知道的?分明是扯淡了。

甚至朱棣入朝觐见朱元璋的时候见到已被立为皇太子的朱允炆,对他言语不恭的事也被一些人解读为这是早有反意,夏浔却认为恰恰相反,再看看最无能的阴谋家、最愚蠢的造反家,正德朝时的宁王殿下是怎么干的吧,他造反之前刻意买好正德皇帝和朝中百官,表现的异常恭训,以致刚刚听说他要造反时很多人都不信。

试问比他精明多多、能力强大的朱棣如果早就蓄谋造反,准备夺侄子的宝座了,他还会沉不住气,在朱允炆面前说出不逊的话来吗?他已经准备充份了?他根本不怕朱允炆的大军?他生怕朱允炆不知道他要造反?那他后来又何必装疯卖傻的那般狼狈?

夏浔学过犯罪心理学,他认为朱棣正是对老爹把皇位传给了朱允炆心生不满却并无反心,才用那样愤懑的语气来发泄自己的不满。这就和林杨当铺的林北夏林掌柜见到他的时候按捺不住冷嘲热讽其实是同样的心理,如果他真的有所图谋,反而不会如此了。

再想想朱允炆逼死一个皇叔全家,流放四个皇叔全家,这五个皇叔乖乖听凭摆布,他却全无一点怜悯,偏偏燕王造反了,他的孝心来了,他的亲情萌动了,他热泪盈眶地拉着统兵大将的手谆谆嘱咐:“勿伤朕叔!”

这他娘的骗鬼呢?

他这么干不过就是动摇朱棣造反的决心,告诉朱老四:“放下刀吧,别反抗了,我根本不想杀你。”同时又是在安抚其他的王爷:“千万别跟着他一齐造反,你看我对他都没有杀心,哪会把你们当成眼中钉呢?”

事实上战场上刀枪无眼,朱棣多少次死里逃生,都是他自己拼出来的,靠他手下的兵将救出来的,大将张玉就是为了救他力竭战死,他的二儿子朱高煦就是因为浴血厮杀,数次救父,朱棣才为之感动,起了造反成功后立二儿子做继承人的想法。

铁铉在济南搞假投降,暗设机关,差点砸死朱棣,朱允炆听说后先是欢喜不胜,紧接着就升铁铉的官,然后就对着齐泰、黄子澄几个人扼腕叹息朱老四命大,这就是他的“勿伤朕叔?”他自己蠢就以为别人也跟他一样蠢,哪个傻蛋会相信这么幼稚的政治秀?

所以夏浔想要寻条出路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朱棣。不止是因为朱允炆虚伪,而且因为他蠢得不可救药了。朱元璋真没给他留下能干的文臣武将么?杨溥、杨士奇、杨荣、夏原吉、金幼孜、王偁、解缙、黄淮、蹇义、夏原吉……统统都是在朱棣手里才焕发了政治生命,朱允炆信任提拔的是些什么人?几个只会夸夸其谈的书呆子,他自己识人不明,怨得谁来?

再说武将,总有人说朱元璋把虎将功臣杀光了,可那些功臣权贵集团如果还在,他们就一定忠于建文?这纯粹是把历史、政治当童话看了。建文帝干的就是削藩、削弱武将地位,建立秀才政府。

如果那些强大的开国功臣集团存在,皇室纷争一起,他们必然会在其中寻找机会最大限度的扩展自己的利益。这种状态一旦出现,大明帝国就会步上两晋、南北朝的后尘!明帝国将成为一个短命的帝国。就算不会这么悲观,北元还未曾经过朱棣五扫漠北、实力犹在,西方的贴木儿大帝虎视眈眈,朱允炆领着一帮废物草包抑武扬文,恐怕大明也要二代而终了。

那些功臣集团固然不存在了,不代表他们手下的那些善战的武将都不存在了,四年靖难之战中,朱棣多少次死里逃生,打败他的可有不少能征善战的明军将领,朱允炆重用的是谁呢?他大表哥李景隆!大明头号大草包。让一头猪去统领一群狮虎,那狮虎还能发挥出他们的能力?

最可笑的是他削藩之心已经天下皆知了,他派去守卫金陵的却是一位藩王——谷王朱橞,他读圣贤书真是读的傻掉了,真以为他龙袍一穿,想杀谁想宰谁人家都得心甘情愿来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了,这种情况下朱橞打开城门放朱棣入城,还有什么稀奇的呢?

最后他以皇帝的正统身份,掌握四海之地,百万雄兵,居然败在了凭着八百人起家,只有北平一地的朱棣手中,这样的废物于国于民有何益处?正是出于这些考虑,夏浔的心中才开始倾向于朱棣。

但是自从他得到了杨旭这个身份,他的想法开始有了转变,朱家叔侄争江山,关他什么事?既然他心中也认定了的适合统治这江山的就是朱棣,而历史上也恰恰是朱棣做了皇帝,那么他又何必出生入死去做一个前途未卜的炮灰?老老实实做他的富家翁,等着江山易主也就是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他想见朱棣时,费尽千辛万苦,也没走到北平。他不想见朱棣时,拼死挣扎,逃亡了一夜,最后……他还是进了燕王府……

车子吱吱呀呀地驶向燕王府,这辆特殊的囚车吸引了北平市民的注意。拜托北平白莲教的人帮忙寻找了两天,依然没有杨旭二人下落的彭梓祺正百无聊赖地在街市间闲逛,忽然看见一行车马走过街市,她随意望了一眼,没有在意地走过去了。

走出两步,她忽然站住了脚步,想了想觉得不对劲儿,霍地扭头再度看去,不由惊愕地张大了眼睛,虽然在囚车里关了两天,精神有些萎靡,可夏浔的模样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众里寻他千百度的那个人,竟然以这样一副形象出现在她的面前,彭梓祺有心想叫,又马上警醒地闭上了嘴。

“这个家伙,又惹什么麻烦了?”一边想着,她的双脚已悄悄地随着那行车辆向前移动起来。

燕王府就是大元的皇宫,同后来的故宫还有着相当大的差距,不过此时已经颇具规模了,一进王府,囚车就被押着沿着侧向甬道向远处走去,两侧高墙,只能看见头顶一角灰蒙蒙的天空,夏浔忽然有种感觉:进监狱了……

第100章 难缠的小鬼

第三天早上,卢龙关外三箭之地的一片小坡后面,人群开始忙碌起来,白雪铲进锅里,烧得热气腾腾,干野菜和肉干丢进锅里,菜肉粥开始飘出香喷喷的味道。

希日巴日手里握个雪团,拈着一块奶酪,一边嚼一边找到了戴裕彬:“安答,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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