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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3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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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两米、重七公斤,这就是一根铆钉,如同一杆长矛,而这艘船上,到处都用了这样巨大的铆钉,这是一艘九节桅杆的宝船,一艘恐怖的巨无霸,巨大如城。

岸上,一声“起”,巨舰两侧各有数十头水牛哞哞地叫着,在鞭子的驱策下,迈着缓慢而有力的脚步向前走去,套在它们身上的粗大的绳索吱吱嘎嘎地响起,安置在甲板上的巨大绞盘转动起来,高高的巨木搭成的架子上,涂了油的滑索一寸寸地移动,将一块巨石吊起。

巨石重达十吨,在船上无数的水手齐心协力的运作下,这块巨石被平稳地放置在平坦的舱底,舱底已经静静地躺着两块同样的巨石,舱盖砰地一声合拢。

这只是一个密封舱,整艘巨舰共有十八个密封舱,每个密封舱内放置三块分别重达十吨的压舱巨石,整艘巨舰仅压舱石就重达五百四十吨。

此时,世界上海军实力仅次于大明的舰队是突尼斯舰队,他们最大的舰船载重量仅为五十吨,其载重量仅仅相当于大明宝船压舱石重量的十分之一。

船尾,一个风力发电机的叶片相似的巨大怪物静静地探入水中,它的长度高达十一米,仅仅是这一个方向舵,就是哥伦布的旗舰尼娜号的全长。

港口中,静静地停泊着无数的大小舰船,船舰的缝隙间,返于舰船与岸头的小船黑压压一片,它们像辛勤的工蚁一般,一趟趟地向补给舰上输送着各种远洋必需物品。

大量的蔬菜,多被制成了咸菜、干菜,还有适宜长期保存的蔬菜,装满泥土的盆栽中则生长着水灵灵的新鲜蔬菜……

补给舰上的粮仓已经堆满,大豆、面粉、糖、盐、各种调料、小米和大米。大豆是最重要的一种食物,它不仅可以直接食用,还可以用来发豆芽,以确保船员们在航行中不会患上败血症。

当然,用来防止败血症的不仅仅是豆芽,运上船的还有大量经过特殊处理,可以长期保存的酸橙、柠檬、橘子、柚子等水果,有些水果不宜保鲜,还晒成了干,或者制成了蜜饯。

食物中还包括没有脱壳的稻子,因为带壳的稻子所含的营养物质可以预防脚气,大明现在还没有那么发达的医术,可以明白这些食物预防各种疾病的原理,但是在悠久漫长的实践过程中,他们已经发现了这些食物的特殊用处。

巨大的淡水储存箱里已经注满洁净的清水并封存完毕,大明舰队的水手们已经掌握了从海水中脱盐取得淡水的技术,但是要满足这么多人的饮用,自然还是以贮存清水为主。

肉狗、肉鸡,肥猪、用来捉老鼠的猫,还有传递讯息的信鸽……也被大批地运上了船,一时鸡飞狗跳,热闹非凡。

一筐筐的鱼也被运上了船,主要是腌鱼和干鱼,当然,船员们带了钩网,他们还可以在航行中捕获鲜鱼。

此外,还有大箱的茶叶和一坛坛的米酒被运上船,这些可不是用来交易的,而是供船员水手们饮用的。

当这些物资装满补给船后,这支舰队可以在海上持续航行三个月、长达一万五千里的航程,而无需靠岸补充食物或水。

它们可以从这里出发,不间断地航行,于五个星期内到达马六甲、十二个星期内到达波斯湾的霍尔木兹海峡,它们有能力航行于世界上最大的海洋,每次航行时间持续数年。

后勤补给方面的准备工作持续了整整三天,然后就是武器装备方面的准备。

装马船上屯积了大量的牧草和豆渣饼,这里将饲养数千匹战马,供骑兵登岸,进行陆地作战……

与巨大如城的宝船相比显得快速、机动的小型战船,则在加紧装配着各种舰载武器,此时,世界排名第二的突尼斯舰队其保卫力量主要还是弓箭手,而大明的战船上已经装备了火铳、火箭、大炮、曲射炮以及向敌舰喷射火焰的火龙喉。

这是一支无可匹敌的舰队,它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摧毁任何一支试图与之为敌的舰队。

此时,就算集中全世界所有国家的海军,与这支舰队开战,其结果也不过是一群鲱鱼碰到了鲨鱼群的绝望。

重型武器是早就安装好了的,如今只是配备各种弹药,所以武器装备的配装只用了一天时间,第二天一早,船队乘员就开始登船了。

最先登船的是官校、旗军、勇士、火长、舵工、班碇手、通事、办事、书算手、阴阳官、医士,铁锚、木埝、搭材等工匠,水手、民稍……

接着是乐师、厨师、说书艺人、杂耍艺人,以及大批兴高采烈的商贾。

然后是精通星相天文、农业、动植物、工程、建筑、冶炼铸造、火器制作和维修等各方面的专业人士,他们将负责研究、实验、测量、测绘、记录、收藏等方面的专业事务。

最后则是各级官吏。

文官集团如愿以偿地成为大航海舰队的一个重要参与者,他们背后的豪门、地主、商贾等势力集团也都如愿以偿地成为分享远洋贸易的一份子,怨怼之气迅速烟消云散了,攻讦抹黑大明远洋舰队的种种言论已经完全没有市场,代之而起的叫人肉麻的歌功颂德。

一夜之间,下西洋就从他们口诛笔伐的祸国殃民变成了利国利民的无上壮举。

这支舰队还没有最后完成,在黄海边上,双屿卫的数十艘战舰以及数千名战士还在翘首等待。

此外,在广州口岸,还有另外一支数不清的商船队伍正在集结,等候加入下西洋的大军。

在广州口岸,还挤满了准备加入远洋舰队的流莺艳妓。

上一次随远洋船队下西洋的妓女们不但做男人生意,同时还兼做生意,她们回来时都发了大财,除了少数好逸恶劳、挥霍无度的依旧重操旧业之外,其余人都从良了,过上了稳定、安逸的生活,眼热之下,这次愿意随船队远洋的流莺人数远远超出了需要的规模,恐怕要竞争上岗了。

岸边,无数的人汇聚于此,为自己的亲人送行。

夏浔与自己的家人正殷殷惜别。由于他执行的是秘密任务,所以朝廷并未对外公开辅国公也在下西洋之列,因此他此刻只着一身便装,如同一个普通的文士。一家人惜别送行的位置距码头也稍远一些。虽然家里人早就知道夏浔将要往西洋一行,可是事到临头,茗儿等人还是禁不住热泪长流。

以前,夏浔经略辽东的时候,也曾一去经年,可那毕竟是在陆地上,这时代的大明人,对海洋还陌生的很,飘洋过海,行千万里之遥,那是八仙才应该做的事吧。大海的陌生和神秘让她们心里充满了畏惧,所以这离愁也就特别的强烈。

“不要哭了,你们看看,数万人呢,有将士、有水手、有官员、有商贾,哪一个不要背井离乡?就我一人特别么。”

夏浔轻轻擦去茗儿腮边泪水,柔声安慰着。

茗儿再也顾不得什么国公夫人在人前应有的礼仪,忘情地抱住了他,用尽全身力气,泪水潸潸而下,淋湿了他的衣襟。她就只是他的小女孩儿而已,为了做好这个国公夫人,她已付出了太多太多,快要忘记本来的自己,这不是她,她不快活,她只想扑在自己的男人怀里。

夏浔拥抱着她,许久许久,在她耳边轻轻嘱咐:“家里的事情,就全交给你了。我的计划,如今也只能由你来承担。嫁给我之后,叫你付出了许多许多,我欠了你、欠了你们。”

夏浔抬起头,看看同样泪眼朦胧的梓祺、谢谢、小荻等人一眼,低声道:“我答应你们,等这次回来,从此再也不离开你们,再也不叫你们为我思念、为我担心!”

茗儿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许久许久,她才缓缓放开双臂,仰起头看着夏浔,脸上泪痕犹在,却努力绽开一个美丽的笑脸,说道:“相公,我们等你回来!一定要……安全回来!”

夏浔点点头,又看看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儿女,对最大的思杨笑了笑,道:“等爹回来,我的宝贝女儿也该长成大姑娘了,到时候爹亲自给你选个称心如意的好郎君!”

思杨本来眼泪汪汪的,叫他这么一说,却不禁羞红了俏脸,便忸怩地低下了头。

杨怀远还不到知道离愁滋味的年纪,听了爹爹这话不禁嘎嘎地笑起来,冲着姐姐挤眉弄眼。

夏浔瞪他一眼,训斥道:“笑什么!傻小子!等老子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考较你的功课!要是你学的不好,看我不打烂你的屁股!”

杨怀远一听,立即钻进茗儿的怀里,不依地撒起娇来,一家人都被他这副样子给逗笑了。

借着这离愁别绪被儿子冲淡的机会,夏浔最后看一眼自己的亲人,沉声道:“保重!”便转身大步走去,一身男装打扮的苏颖看看几位姐妹,又不舍地看看自己一双已是豆蔻妙龄的亲生女儿,向茗儿低低说一声:“夫人,我走了!”便追着夏浔而去。

夏浔不愿叫家人陪他远行吃苦,可这一去两年,他又不是郑和,总会有需要的,难道叫他堂堂国公去逛花船?就算他肯,家中妻妾也不肯呐,总要叫人随身侍候才是。

苏颖原是海盗出身,水性惊人,作为双屿海盗的三当家,她又同南洋商人打过交道,熟知许多国家的风俗民情,再加上这些年夏浔与双屿卫一直通过她来联系,她就成了陪伴夏浔下西洋的不二人选。

无数条船,有的停泊在岸边,候着乘客上船,有的远在水中央,需要用小船把乘客一船船地运过去,岸上又有许多为亲人送行的家人,虽然具体下来,乱中有序,可是从整个港口看来,却是纷乱一片。

张熙童由户部员外郎火箭似提升为右侍郎了,上任之后的第一个使命就是下西洋。老张新官上任,排场不下,从属的女眷和仆从不下数十号人,浩浩荡荡地登船而去,同时登船的还有其他一些官员家的家人,大家拥挤在一起,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青衣小帽、书童打扮的“少年”,悄悄地混进了他们的队伍。

登上船头,“他”鬼鬼祟祟地向岸上张望了一眼,一双秀气的大眼,透着古灵精怪。

“呜~~呜~~~呜~~~~~~~”

号角声起,永乐大帝的无敌舰队启航了。

大舰六十二艘,中小战舰二百一十八艘,商船一百一十六般,樯橹相接,张帆如云,浩浩荡荡地驶去。

官员、学者、水手们都挤在船栏边,努力想再看家乡最后一眼。

接下来,他们将长年颠簸在海上,要很久很久才能重新踏上祖国的陆地。

远洋航行是危险的,船上的一行人将再也无法回到故土,他们或因疾病死在异乡,或因风浪葬身大海,或因失事或其它原因永远留在异域他乡,在那里繁衍生息,大明将从此成为他们魂牵梦萦的地方。

这一年,欧洲人正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地刚刚睁开眼睛;

这一年,美洲仍是一片原始部落的乐土;

这一年,让整个欧洲为之颤抖的贴木儿帝国已彻底分崩离析,内乱不止,战火不断;

这一年,蒙古高原上最强大的两头猛虎,鞑靼和瓦剌,一头已被圈养在大明的后院,一头还在奄奄一息的挣扎;

这一年,东边的朝鲜国正陶醉在小中华的美梦中;

这一年,日本正处于刀光剑影的战国时代;

这一年,南亚诸国寺庙里的钟声依旧悠扬、安静,节奏缓慢得仿佛还没睡醒。

这一年,大明的远洋舰队开始了它的第二次远航。

公元九世纪以前,能在海域航行的船几乎都是外国的,但是从九世纪起,中国建造了它自己的海上舰队。宋、元时候,中国大型的远洋舰队向海外派遣特使并建立了固定的海外贸易网,逐渐地从阿拉伯人手中夺取了对香料贸易的控制。

这张网在元末明初曾经被收了回来,现在朱棣大手一挥,又把它撒了出去!

第1004章 一棹春风一叶舟

浩浩荡荡的舰队沿长江顺流直下,在出海口汇合了奉命集结于此的双屿卫四十八条战舰,组成一支庞大无匹的船队,折向南海。

这支船队的整个编组队形是前哨、左右前营、突出整个舰队队列的左右哨列,最后是分向左右雁翅状的后哨,中间位置是最巨大的宝船和无数的商船,那阵形仿佛一只背负神山的巨龟。

从空中俯瞰下去,整个舰队黑压压一片,铺开来有好几平方公里,这样的场景,酷似二战时海上的巨型混合舰队,但那时候,美、英、德、日等国都拥有这样的海军舰队,而现在却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涉沧溟兮十万余里,观夫鲸波接天,浩浩无涯,或烟雾之溟,或风浪之崔嵬。视诸夷域,迥隔于烟霞缥缈之间。而我之云帆高张,昼夜星驰,涉彼狂澜……”

清晨,礼部右侍郎张熙童站在船头,俯瞰大海,忍不住诗兴大发,旁边的郑和听了不禁淡淡一笑。张侍郎的这种心情,他第一次乘着巨舰,驶入大海时,也有同样的感觉。可是大海的这种壮观、瑰丽,也只有刚刚踏上大海的人才会有。

郑和笑微微地心想:“等着吧!等巨浪如山,舟如败叶的时候,等数月航行,四望茫茫,枯燥乏味的时候,这位张大人就知道航海远非他想象的那么诗情画意了。”

此时还是黎明时分,可第一次出海的人都起了个大早,等着看那红日跃海而出。船员们正在紧张地忙碌着,目前大明航海使用的导航方法主要是航海罗盘和过洋牵星之法。

此时,舵手正保持船的正尾对着北极星,导航员则用牵星板测量北极的地平纬度,获得初次数据后,他们将可以保持整整一昼夜的正南向航行,然后再进行另一次北斗的测量。这时他们还未能掌握经度的准确测算方法,纬度的确定也不是以赤道为基准点,而是根据北极星等星体来确定,但这已足以让他们在赤道以北以惊人的准确性抵达想要到达的地方了。

海浪翻涌而来,方形的船头两侧设计有海水的通道,浪头涌来,就会灌入通道,当船头一沉复起时,水就从两侧排出,这种方法很好地解决了船的颠簸问题,所以这船行驶在海上平稳得很,让赵子衿这种初次乘坐大船出海的人也少有不适的感觉。

夏浔在另一条船上,并不是所有的官员都知道辅国公也在下西洋的队伍当中,除了正使郑和、副使张熙童、双屿卫指挥使许浒之外,就只有周满、洪保、周闻、杨庆等几位主要的大太监和文官。

主舰上官员众多,所以为了保密,夏浔住在双屿卫的战舰上,张熙童也住在另一艘大舰上,但是他起得早,一早起来是为了观日出,但是为了和正使郑和拉近关系,他就兴冲冲地跑到郑和的大舰上来了。

他的侍妾有梦此刻才刚刚起床。

有梦没有姓、也没有名,自小就是青楼长大,原是京师有名的红歌妓,张熙童从辽东回南京,荣升礼部员外郎后,同僚设宴庆祝,邀他花船饮酒,一眼相中,这才为她赎身,从此做了自己爱妾。张熙童十分宠爱这位如夫人,此番下西洋,她是唯一一个被他带在身边的妾室。

有梦睁开眼睛,眼神稍稍有些迷惘,过了片刻才清醒过来。忽然意识到此刻自己还在船上,此刻自己正在海上,不禁一掀薄衾,欢喜地跃起,赤着双足跑到窗口,掀开窗子向外望去。

一股清新的海风扑面而来,撩起了她的秀发,浪涛声不绝于耳,有梦啧啧地赞叹几声,这才意犹未尽地转过身来。窗子就在舷板上,不虞有人看见,有梦懒洋洋地转身,准备唤丫环进来侍候她梳洗着妆。

昨夜与老爷缠绵半宿,这时她身上可真够瞧的,下体不着寸缕,只是套了一件亵衣,亏得那亵衣肥大,直垂到臀部,所以下边只露出一双白生生的美腿。芳胸半裎着,一头乌亮的长发半掩在雪腻丰腴的胸口,婉媚的味道经这一件春衫而有种放大的效果。

有梦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牛角梳子,对着桌上铜镜刚刚梳理了两下头发,突然尖叫一声,扔了梳子跳起身来,掩着胸缩到墙角,惊叫道:“你是谁?”

唐赛儿一身青衣小帽的侍童打扮,悄悄潜进房来,已经躲藏了一阵了。

她发现这船上比起当年在军中时反而不易藏身,再加上那一次她是惊恐万状,只当害死了人,想要逃之夭夭,什么苦都忍得,这一次却不同,叫她衣服整日不换、澡儿几天不洗、也不梳洗打扮,只吃残茶剩饭,睡觉要睡在硬梆梆的犄角旮旯,她当然不愿意。

可是她已偷偷听船上的水手说过了,现在还不算真正的出了海,接下来还要去广州,如果这时被夏浔发现了她,难免一个被押解上岸,着人送回的下场,所以她现在还不是叫夏浔知道的时候。所以她鬼鬼祟祟地潜进有梦的房间,本想看看有什么自己得用的东西。

未料她防了有梦姑娘,却一时大意,没注意到那面铜镜可以反映到的角度,被对镜梳妆的有梦姑娘看个正着,有梦看见一个人影儿在后面鬼鬼祟祟地行过,这一吓真是非同小可,一时间花容失色,一颗芳心卟嗵卟嗵跳个不停。

“嘘!”

唐赛儿也被她吓了一跳,赶紧竖指于唇,小声道:“噤声!不要怕,我不会害你的。”

有梦姑娘定睛瞧她,十三四岁一个少年,虽是青衣小帽下人打扮,却是唇红齿白,秀眉大眼,清而秀,魅且丽,如此罕见的俏美少年,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有梦姑娘上下打量她几眼,怯意便去,隐隐生起一种难言的感觉,不禁微微挺起了饱满诱人的酥胸,佯做怒意,娇嗔道:“你这小厮,是哪位大人府上的,怎么这般无礼,闯入姐姐寝舱?我若张扬出去,还不叫人打杀了你?”

“我……我……”

唐赛儿干笑两声,眼珠儿咕噜噜一阵乱转,却想不出个托辞。

这时,舱门敲响,那小丫环在外边叫:“夫人,夫人,你怎么啦?”

有梦姑娘瞟了眼唐赛儿,见她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叫人一见便爱煞了她,不禁心生维护之意,忙道:“没甚么,做了个噩梦,吓醒了!”

支走了那小丫环,有梦便似笑非笑地瞟了唐赛儿一眼,说道:“老实向姐姐交待,你偷偷跑进人家房里来做什么?”

※※※※※※※

沧海横流,旭日东升。

那一轮红日突然跃出海平面,千万道红光顿时铺撒了整个海面,连那大船都沐浴在一片红光之中。

夏浔赤着双脚,稳稳地站在船头的甲板上,双腿微蹲,双手于丹田前方如抱圆球,正在徐徐地吐纳。他一呼一吸之间都要相隔很久,可是却绝不会给人一种用力的感觉。

船身轻轻地颠簸着,带着淡淡海腥味的海风拂得他的衣带轻轻飘拂,他的整个人却已完全松弛下来,仿佛整个儿融进了这天地之中。

苏颖静静地站在一侧船舷边,看着她的郎君练功。

相信整个船队三万余人中,找不出几个比她对大海更熟悉的人,在这里,她如鱼得水,比任何人都更快地融合其中,可是夏浔也能如此之快地适应水上的生活,甚至没有一丝半点的不适应,这一点叫她颇为敬佩和奇怪。

她可以适应海洋的生活,可是天知道要她适应陆地的生活、适应在金陵做阔奶奶的生活,她用了多么久?可夏浔呢?不管是陆地、海洋、大漠、草原,似乎不管到了哪儿,他都能以最快的速度融入其中,并适应那里的生活。他就像一棵野草般坚韧,任何环境,都会被他征服。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夏浔慢慢站直了身子,他舒展了几下身子,踏着甲板,扶着船头向前望去。湛蓝的海水被船头破开,掀起的白色浪花不断地幻灭复生,几头海豚似乎觉得这是很有趣的事情,它们无畏地追逐着船头的浪花,不知疲惫地跑在大船前面。

船头上方,许多海鸟鸣叫着,盘旋着,这里距陆地并不是非常远,远远的,能够看见若隐若现的陆地,只是在这样能见度极好的早晨,看起来也像雾茫茫的不甚清楚。

苏颖轻轻走到他的身边,陪着他站定。

夏浔没有回头,却知道她就在自己身边,过了许久,夏浔才问道:“在想什么?”

苏颖轻轻地道:“我喜欢这儿,每次一到这儿,就觉得身心畅快,不需要顾忌那许多……自从随了你,我在国公府也住了多年了,可我……还是更适应这样的日子。”

夏浔低低地笑起来:“野人之性,视豪门如籓笼!其实何止是你,谢谢、梓祺、小荻、小樱她们莫不如是,其实……从骨子里来说,茗儿也是这样的性子,她也一样不喜欢那样的束缚,只是……她不得不比你们背起更重的担子罢了。咱们一家人,其实全都是这样的。”

苏颖忍不住笑起来:“那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若非骨子里就与你是一样不羁的性情,又怎么能走在一起!”

夏浔轻轻握起她的手:“你放心,等咱们从西洋回来,我就带你们去那个地方,在那里,咱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活着。”

“嗯!”苏颖柔柔地答应,像个初谙情事的小姑娘。她对相公说的那个地方充满了好奇,却没有多问,再是如何豪放不羁,她也不可能跳脱这个时代,嫁鸡随鸡,相公说去哪儿,那便去哪儿就是了。

夏浔握着她的手,面朝大海,漫声吟道:

“一棹春风一叶舟,

一纶茧缕一轻钩。

花满渚,酒满瓯,

万顷波中得自由!”

第1005章 游必有方

庞大的远洋舰队在广州码头停靠了一下。

这里还有一支南方商队等着加入远洋的行列,他们早就集结完毕,兴高采烈地等着西洋淘金去了。

舰队的物资虽然刚从南京过来,航程不长,消耗不是很大,趁此机会也要再补充一下,海上航行,任何难以预料的现象都可能发生,只要有机会,补给必须保证充足。

同时,这里还有几条花船等着加入远洋队伍。

要加入舰队的妓女是很受船队欢迎的,“夫天生万物,唯人最贵,人之所以上,末过房欲,法天象地,规阴矩阳”,数万人的庞大舰队,一走就是一两年,且大部分时间航行在海上,生活枯燥乏味,他们的生理问题是必须要考虑的。

远洋舰队的主力是军人,个个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朝廷可不希望远洋舰队归来的时候,变得“基情四射”。

妓女们经过选拔,被单独安置在几条船上,由教坊司拨专人管理,她们上船时,除了携带着许多艳丽的衣裳、胭脂水粉等妇人所用之物外,还携带了针线和药材,这些可都是她们一路赚钱的工具。

针线是用来给水手缝补衣裳的,这样庞大的一支舰队,男人又普遍不懂针线活儿,这一路下去,衣裳的缝补也可以让她们赚一笔不菲的收入。至于药材,她们可不是同医士郎中们抢生意,她们所携带的药材都是和做皮肉生意有关的,也就是壮阳药物。

船队中的男人未必在床上都是纠纠伟丈夫,性药是大有销路且大有赚头的,蜥蜴药酒、山獭药酒、秃鸡散……当然,必不可少的还有男用和女用的避孕器具以及避孕药物,她们是去做生意的,可不想回来的时候养个连爹都不知道是谁的娃儿。

舰队在广州停泊的时候,受到了地方官员的热烈欢迎和热情招待,这样的态度同上一次是截然不同的。远洋船队这次有大批文官担任使臣,这从感情上被地方官们把舰队看成了自己人。而市舶自由贸易,将使他们所管辖的地方大获其益,这更叫他们欣喜若狂,因此,那些太监看着也就不那么碍眼了。

张熙童等文官自然是地方官员的上宾,郑和等宦官也受到了礼貌的接待,夏浔负有绝密任务,不能公开其身份,自然不会参加这样的宴会,此刻,他正在张熙童所在的战舰上,在他面前,正规规矩矩地站着一个俊俏少年,低着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只是他扁着小嘴儿,低头用手指一遍遍地卷衣角的动作,带了些女孩子气。

这个青衣小帽、少年打扮的人自然就是唐赛儿。若她真是个俊俏少年,没准那位有梦姑娘瞧这小正太粉妆玉琢、是一只鲜嫩可口的童子鸡,说不定还会帮她遮掩一二,既知她也是个女儿身,哪里还会替她隐瞒。张熙童一回船,有梦就把事情对他全说了。

张熙童把唐赛儿叫到面前,重新问了一遍,确认了她的身份和上船的理由。唐赛儿免不了又向他软语央求一番,张熙童这等老奸巨滑的角色哪肯为了她个小丫头得罪辅国公,当下没口子的答应,那慈眉善目的模样差点儿没把唐赛儿感动哭了,结果一扭头他就把唐赛儿给卖了。

于是,夏浔就突兀地出现在了这里。

夏浔沉着脸,严厉地训斥道:“你这丫头,疯惯了是不是?嗯?若换在那些规矩严厉的人家,一个女儿家离家出走,一次就生生打死了,还容你再来第二次?你当初跑到西凉,好!是因为你以为打死了于谦,仓惶逃命,那你告诉我,这一次是因为什么,说!”

唐赛儿吓了一跳,怯怯地道:“我……我娘给我说了一门亲,是对门开油坊的高家二小子高启明,他一说话就有些结巴的,人家不愿意……”

“嗯?”

夏浔这才省起,按照大明的法定结婚年龄,唐赛儿业已到了该成婚的岁数,在他眼里,一直还把赛儿当成个没长大的小姑娘,若不是她说,夏浔还未想起来。

“开油坊的么?”

夏浔悄悄皱了皱眉。

其实仔细想想,唐赛儿能找这么一户人家,还真的不错,已经算是高攀了。唐赛儿母女俩要不是跟他辅国公有那么一份老交情,在金陵城算是什么身份?不过就是一个给人做针线活的寡妇,独自带着一个半大不大的丫头,开油坊的家境还是很殷实的。

不过……

夏浔看看这个被他改变了一生命运的女孩,这可是本来历史上的白莲圣母,史上有名的女中豪杰呀,她指挥千军万马,同朝廷大打出手,甚至连永乐大帝都受到了震动,要亲自指定剿匪将领平叛的一位义军领袖,嫁给一个开油坊的……

一个粗布短褐的汉子赶着一头小毛驴回到家里,从驴背上卸下两麻袋收购来的麻菜籽儿,从腰间抻出一条皱皱巴巴的毛巾,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冲屋里喊:“娘……娘子,我……我回……回来了。”

屋里边,烟气昭昭,唐赛儿已经变一个黄脸婆,腰系一条油渍麻花看不出本色的围裙,头上包了一条满是油烟的布帕,正满头大汗地用铲子翻炒着锅里的菜籽儿,听见声音依旧翻炒如飞,粗声大气地答应着:“当家的回来得可巧,这一锅炒好正好没料哩!”

这时一个拖着两筒鼻涕的半大孩子跑过来,大声报告:“娘啊娘啊,弟弟香油吃多了,蹿了一炕的稀屎……”

夏浔机灵灵打个冷颤,赶紧挥去了脑海中想象出来的画面。

唐赛儿站在面前,还在抽抽答答地抹眼泪儿,苏颖看了她一眼,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便贴着夏浔的耳朵,悄悄地道:“唐家母女俩全靠老爷你帮衬着才能在金陵过活,来日老爷一走,她母女俩如何度日?到时候成千上万的人同行,还差她母女俩么?莫不如到时一块儿带走。”

夏浔听了心中不由一动,他来自现代,自然是反感女孩儿还没长成便早嫁的,他自己的大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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