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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1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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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浔稳稳地站在那儿,朗声道:“主审官大人,各位陪审官大人、两位皇子殿下,我们都清楚,双屿卫是否通倭,如今还未审结,罪名还未落实。主审官大人在这个时候,开口便说本国公收受‘私通倭寇的’双屿卫指挥贿赂,这不嫌太草率了吗?”
郑赐捻须微笑,朱高炽频频点头,异口同声道:“不错,太草率了。”
龙飞脸上像开了染坊,红一阵、白一阵、紫一阵、黑一阵的,天地良心,他只是习惯性的一句用语。自古,朝廷司法都是习惯有罪推定的,你看那问案的官儿一升堂,把惊堂木一拍,动不动就说“大胆刁民,不动大刑,量你不招,来呀,大刑侍候!”
若是无罪,你凭什么大刑侍候?这就是有罪推定了,不管你是不是有罪,我先打了再说。
问题是……夏浔不是刁民,所以他想较真儿,龙飞摆不出官威,他的官威早在阵容如此庞大的陪审团和两位皇子组成的监审团出场的时候,就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
夏浔徐徐走动起来,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助着语气,好像一位在给学生上课的夫子:“龙断事,你方才这一句话,犯了三个严重的错误!”
龙飞吃吃地道:“下官愚昧,请……国公指教!”
夏浔道:“第一,‘通倭案’尚未审结,许浒等人到底有罪亦或无罪,尚未盖棺论定。这个时候,龙断事作为主审,口口声声地说他们‘私通倭寇’如何如何,这不是未问案已定人之罪了么?或许你这只是无心之语,可无心之语正是心底之话,我很担心在接下来的审理中,你的立场和态度能否保持公正呀!”
龙断事吱吱唔唔,满面通红,他只是习惯了这么问案,说溜了嘴而已,这么多官儿坐在这看着,他哪敢循私枉法,更不会屈打成招,哪晓得会被夏浔揪住这个小辫子……
夏浔道:“第二,做为一名主审官,你在升堂审理本国公的未定罪名时,使用了本国公收受‘私通倭寇的’双屿卫指挥贿赂这样一句话。私通倭寇,罪大恶极,你这样说很容易会对各位陪审大人和听审的两位殿下产生一种不好的心理暗示,让他们对我心生敌意,有可能影响接下来的正常审讯!”
可怜,龙断事给他说得大汗淋漓,他一面擦汗,一面点头,已经话都不出来了。
朱高煦微笑着端起茶杯,优雅地拨了拨茶叶,对面沉似水的朱高煦道:“二弟,喝茶!”
夏浔侃侃而谈,伸出手指,说道:“第三,本官是收受礼物还是接受贿赂,现在还不能确定。送礼、收礼,人之常情。我们迎来送往,吃吃请请,寻常事也,未见得送礼就是行贿,收礼就是受贿。比如说,各位大人都宴请过同僚吧?互相赠送过墨宝字画吧?这是雅事,能说是行贿受贿么?行贿,有两个重要特征,如有其一不符,便不是行贿,而是送礼,这一点,必须要搞清楚!”
其实,一个疑犯,哪能在公堂上这般嚣张,可是轮到夏浔这个怪胎,偏偏就可以。朱高炽和郑赐偏袒他,这就不用说了,朱高煦和陈瑛已经知道他再怎么嚣张,今天也不能治他的罪,何必出来自讨没趣?这样两派人全都没意见,骑在墙头上的薛大人自然无所谓了。
结果,主审官龙飞龙断事只能可怜兮兮地拱手道:“还请国公指教!”
夏浔谆谆善诱地道:“第一,送的必须是贵重的礼物,这个贵重,主要是对送礼的人来说的。送礼的人如果家财万贯,他从自家池塘里捞了两尾鲜鱼送给朋友,这分明就是交情,而非行贿。如果他送出一方价值连城的美玉,即便对他这等富有人家来说,也是极珍惜的东西,那么如果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这就有行贿嫌疑。”
“是是是,国公说的是!”
“第二特征,就是受礼的人,是否在接受礼物之后,回应以不正当的回报,以权谋私、惠之方便,或者为其不法行为大开方便之门,等等等等……所以判断是否是行贿,还要看送礼者是否从收礼者那里得到了甚么好处,而且是国法所不容的利益。”
龙飞脸上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拱手道:“国公所言,一针见血,下官茅塞顿开,受教、受教了!”
这半天,夏浔一边说,一边走,龙飞没敢坐着,就在公案后边欠身站着,撅着屁股听候教训,这算谁审谁啊?
堂下,很多本衙的闲人和其他衙门来办差人的都静悄悄地站在那儿看热闹,这其中有淇国公丘福的人,成国公朱能的人,自然也有其他衙门关心此事的官员派来的人,只不过大家心照不宣,都是“恰巧办事经过”,所以大家都是闲人。
其中就有一个少年公人,身穿一袭紧腰窄袖的青绸公服,头戴一顶“六合一统帽”,也就是后来习惯所称的瓜皮帽,喜眉笑眼,丽质盈盈,瞧着比一个美丽少女还要娇俏三分,手中把玩着一柄不合节气的折扇,看着夏浔在那教训龙断事,两只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
这人除了小茗儿,还能是哪个。眼看着心上人威风八面,茗儿心里可是欢喜得很、得意的很。
夏浔可不知道茗儿也在堂下,自打上堂,他就在那摆谱来着,这五军都督府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他也压根没寻思会有自家人混进来看他。
夏浔道:“比如说,二殿下为答谢杨旭昔日助他逃离金陵之事,前段时日曾以两名龟兹美人儿相赠,搁在寻常富绅人家,肯以对他们来说也是极其珍贵罕有的异域美人儿馈赠于人,那定然是有所求、有所图了,可是对豪门大户、贵胄公卿人家,互赠美妾俏婢,便是一桩寻常事,你能说二殿下是行贿么?我又能予二殿下甚么循私枉法之回报呢?”
龙断事连忙道:“有理有理,此言有理。这等行为,就是送礼受礼,礼尚往来,而非行贿受贿了!”
“聪明!”
夏浔向他翘了翘大拇指,又转向恨得暗暗咬牙,脸上却还挂着浅浅笑意的朱高煦欠了欠身,微笑道:“殿下赠于杨旭的那两个金发碧眼的异域美人儿,风姿妩媚、知情识趣,杨旭乐在其中,回味无穷。呵呵,真是谢过殿下了。”
茗儿不开心了,撅起小嘴,暗哼一声,酸溜溜地想:“乐在其中、回味无穷么?”
她那两根葱白似的修长玉指摩挲着折扇,便有了一种拧在夏浔腰间软肉上的感觉。
陈瑛咳嗽一声,说道:“辅国公,与本案无关的事,还是不要说了。”
夏浔笑了笑,转向龙飞说道:“综上所论,我有罪还是无罪,需要主审大人审过才知道,此时便以收受贿赂、而且是收受甚么通倭乱法之人的贿赂为由开场,有失公允之道!”
龙断事尴尬地道:“那么,那么……咳!本官奉上谕,审理辅国公杨旭是否曾经接受双屿卫指挥许浒所馈赠之贵重礼物,并因此以权谋私、惠以方便,回馈以不正当不合法之回报,为双屿卫指挥许浒不正当不合法之行为大开方便之门一案,原被告暨相应之物已俱呈堂上,现在开审!”
这又绕又长的一番话说完,龙断事差点没憋死,不过仔细一想,这么说话当真是滴水不漏,不免又有点小小得意,龙断事向两位听审的皇子、陪审的大人欠欠身,轻轻坐回椅上,说道:“任剑,太仓卫指挥纪文贺贴身侍卫,太仓卫奉洛宇都指挥所命接管双屿岛,搜查双屿卫涉嫌通倭之证物时,便是你找到了这本记载有向辅国公杨旭送礼的帐本,现在你把相关情形说……”
杨旭已坐回椅上,忽然又插嘴道:“主审大人,人似乎还没齐吧?我这涉嫌受贿之人已经上堂,为何涉嫌行贿之人不见踪影?”
龙断事一愣,目光便转向陈瑛,陈瑛清了清嗓子道:“是这样,因为许浒是另一桩大案之要犯,为防与有关人等串供,一直将他严密看管。此人犯案被捉,自忖必死,迄今不言不语,任你如何讯问,始终不发一言,于行贿……哦!于涉嫌行贿一事,自然也没有只言片语口供。
因此我们诸位主审、陪审官员商议一番,决定暂不提他上堂。由于太仓卫在双屿岛上搜出了账本和部分证物,有此证据,许浒做为嫌犯一方,即便是上堂否认,也无法做为澄清此案的证据,因此,我们只就帐本真伪及相关证物来进行甄辨即可。”
夏浔立即道:“也就是说,做为行贿一方,现在可以确定为已否认行贿、否认帐本及相关证物之真实了,是么?”
陈瑛沉默片刻,勉强道:“可以这么说。”
夏浔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公堂之上,含糊不得呀,都御使大人!”
陈瑛心头一股火腾地一下就冲了上来:“杨旭!若不是圣上已经下了密旨,我岂能轻饶了你!”想了想,终觉得已成定局的事犯不着跟他纠缠,当务之急是尽量减轻损失,断腕就够痛了,不要被他死死咬住,断臂的话,那就元气大伤了。
于是僵硬地点了下头,道:“不错,许浒否认行贿、否认相关证物为其所有!”
“好!”
夏浔伸手一指书记,说道:“这段话,记下!”
夏浔说完扭头瞟一眼太仓卫的任剑,笑吟吟地道:“该你了,说吧!”说着,他不经意地做了一个小动作,挤在人群里看热闹的一个公人立即转身走了出去!
第493章 预热
“小人在双屿岛上奉命搜查双屿卫指挥许浒住处……”
“从头说起,来龙去脉要明明白白!”
任剑刚说了一句,夏浔便打断了他的话。
任剑语气一窒,可是见堂上几位大人个个装聋作哑,只好忍着气道:“那天,我们纪大人突然接到洛大人的军令,命我们……”
“那天是哪天?把时间、地点,都清清楚楚!”
这口恶气任剑又咽了,仔细想了想,谨慎地答道:“那天……是十二月二十七,一大早,我们纪大人便接到洛大人送来的紧急军令,说双屿卫勾结倭寇,袭击观海卫,令纪大人立即出兵,攻占双屿岛,断敌后路。我们马上启程,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与二十八日凌晨赶到双屿。占领了双屿岛……”
夏浔又问:“岛上兵马多少,可曾反抗?”
“呃……岛上兵马不多,不过……不过双屿本是海盗窝子,男女老幼皆可为军,驻兵虽少,其实岛上可以参战的人却并不少……”
“既然如此,你们伤亡几何,用了多少时间才攻占全岛?”
现在的情形,似乎是变成夏浔审任剑了。
任剑的冷汗都下来了,因为他们事先完全没料到居然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公堂竟然由被告把持了。这样一来,许多原本由五军都督府把持审理下,可以毫无异议的证据就会被人反复推敲,容易出现漏洞了。
其实这倒不是他们准备不充分,而是有些东西原本就经不得推敲,能否被查出,全在于查处的力度。比如后来军队腐败之后,杀民冒功的事在边军中时有发生,如果真要查能查不出来么?这么大的案子,谁的手脚能干干净净毫无破绽,就是执行命令的士兵,那么多人也未必一条心呐,逐一讯问,还能查不出来?盖因出于官官相护等各种原因,官吏们层层维护,于是,明睁眼露的事儿也休想查个明白了。
关键在于力度,力度到了,看似层层迷雾,其实不堪一击。比如明武宗正德皇帝的时候,浙江钱塘发生命案,死者身中五刀,刀刀致命,钱塘县令断定此人系自杀身亡。上报刑部后,刑部认为案理不通,驳回杭州府重审,杭州府再审,仍旧判定为自杀。
案卷被送到正德皇帝面前,朱厚照勃然大怒,拍案大骂:“岂有身中五刀自毙者?欲将朕比晋惠帝么?”龙颜大怒,钦差大臣风风火火赶到杭州,三下五除二,案情大白,杀人凶手乃是钱塘县令的妻侄,只因官官相护,就成了查不明白的案子,真要是上边动了真格的,魑魅魍魉根本无所遁形。
夏浔此案也是如此,他们意外地捕获了吕宋走私商船,有了这件大杀器,足以给夏浔涂上抹不去的污点,再加点甚么罪,还怕他反了天去?尤其是此案在五军都督府审理,他们是主场啊,到时候丘大都督坐镇幕后,这案子怎么审还不是他们一手遮天?
所以对于整桩事件,他们并没有进行太细致的推敲,也无法进行细致的推敲,因为这个案子涉及的人太多了,真要编得过于细致反而处处都是漏洞,与其如此,不如含糊一些,只要案子由他们的人审理,夏浔又先坐实了通番罪,虱子多了不怕咬,这受贿罪肯定能扣到他头上。
谁知道“通番罪”这个杀手锏轻而易举就被夏浔化解了,现在夏浔反客为主,居然担当起了主审官的角色,而本该主导案件审理的官员们则一个个地作壁上观,任由辅国公向他发难,任剑是真的被打懵了,仓促之间编出的谎话又岂能圆满?
夏浔对他话中的漏洞一一记下,并不揭破,只是听他继续说:“因为我们清晨突然出现,岛上守军并未察觉,被我们先行攻了进去。岛上的人见我朝廷水师军威严整,大多心生恐惧,未做太多反抗,我们顺利占领了双屿岛,然后洛大人就命我等搜索许浒住处,小人在他住处搜到一些东西,恰好小人识得些字,所以……”
任剑说到后来越来越流利,倒也绘声绘色,挺像那么回事儿。
等他说完,夏浔站起身来,彬彬有礼的,就像法庭上的皇家御用大律师似的,向两位皇子、三位旁审以及龙断事一欠身,回身一个剑指点向任剑,喝道:“你说谎!双屿岛水情复杂,潜流暗礁无数,没有熟悉双屿海域的人领着,或者由岛上的人发灯号指引,根本无法悄然闯入,尤其是这么庞大的一支舰队!”
“岛上守军因为当时正值黎明,大多都困倦睡去了,所以……”
“你说许浒去劫观海卫了,既然他已决意反了朝廷,临行之前,岂能对岛上不做安排?他的兵会统统睡去,任由你们反复试探水路,闯进岛去?”
“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海盗就是海盗,军纪涣散也是有可能的,首领不在,有所松懈有何不可?古往今来,多少奇袭成功的战例,若是守军个个警醒,焉有成功的战例?”
“哈哈,好一张利嘴,不愧是读过书的!我来问你,洛宇战报上说,二十六日半夜时分,许浒勾结倭寇袭击观海卫,天明时分打扫战场,方才发现是双屿卫反了朝廷。天明时分,已是二十七日凌晨,而你们是二十七日凌晨便接到了洛宇的命令奔赴双屿,急行军一日一夜,于二十八日凌晨攻占双屿岛。”
“太仓卫在哪?观海卫在哪?中间多长路程,那边刚刚查明许浒造反,你这里立刻接令出兵,两下里就算快马急行,使了军驿快人不换马的法子传讯,也得一日一夜功夫,莫非洛大人未卜先知,提前一天就派人赶赴太仓卫通知你们去夺双屿岛了?”
任剑脸色大变,急忙否认道:“啊!是我记错了,糊涂!糊涂!小人在军中,平素实无需要每日记得什么时日,之所以隐约记得这个日子,是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了,这才稍微记得,不想还是记错了,我们接到将令的日子应该是二十八日,攻占双屿是二十九日!”
朱高炽马上扭头,对自己身边的人悄悄低语道:“速去查明,纪文贺哪一天攻占双屿,此事关系重大,一会儿审许浒,有大用!”
手下人心领神会,立即蹑脚退去。
陈瑛急了,“啪啪”地拍着桌案,说道:“杨旭,如今是朝廷审你是否受贿一案,许浒几时袭击观海卫、太仓卫几时攻占双屿岛,自有朝廷法司官员来审理,你如今还是一个嫌犯,就算不是嫌犯,你辅国公也无权越俎代疱,请你只就你是否受贿一事进行辩驳!”
朱高煦也沉不住气了,说道:“此事,确实无关你是否受贿,那帐本儿以及一干证物俱在,你可就此解释一下,与你不相干的事,勿得置喙!”
夏浔自己的案子,他已经知道绝对不成问题,根本不及,方才这番话,不过是给下一场官司打个底了,如今目的已达,也不纠缠,只笑一笑,向朱高煦拱手道:“二殿下说的是,那么杨旭只就自己的案子来进行辩驳。首先,被指为行贿一方的许浒,已是根本不承认曾经行贿的了。做为所谓的受贿一方,在下也是绝不承认自己曾经受贿的,那么杨旭是否只要证明这帐簿有假,就能证明举证不实呢?”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下,一时未敢接话。朱高炽和朱高煦是得了他父皇亲口交待的,自然无所顾忌,所以朱高炽泰然答道:“不错,被指行贿者已然否认,被指受贿者也已否认,而举证者的证据就是账簿以及与其相对应的财物,如果你能证明账簿有假,指证自然不成立!”
“臣明白了!”
夏浔向朱高炽拱了一揖,一转身,对龙断事道:“请主审大人将账簿取来,让我一观!”
“这……”龙断事不敢做主,左右看看。
夏浔笑道:“怎么,众目睽睽之下,又有两位殿下在场,你还怕本国公毁了账簿不成?”
龙断事见无人作主,只好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地道:“来人,将账簿取来,与国公一看!”
任剑心头怦怦乱跳,已然发觉情形不妙,事态的发展似乎失控了,和大人事先对他的交待完全不符。可是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从他参与的那一刻起,他就是一只过河卒子,有进无退,成则荣华富贵,败则身首异处。
任剑能成为纪文贺亲兵,除了为人机敏,有眼力件儿,当然也得是个悍不畏死的勇士,想通了这一点,他也就沉住了气,他就不信,这辅国公有通天彻地之能,拿着一个账本儿,也能找出破绽!
账本会说话么?笑话!
可这不是笑话,帐本真的会说话!
这种事,高高在上的皇子不懂,军中那些舞枪弄棒的汉子也不懂,但是不需要现代的专业人士,即便古代的公门高手、经验丰富的讼师,也都知道一些这方面的常识。问题在于陷害一个国公,终究不是随意张扬的事,所以此事是由军系一手包办的,连陈瑛也不知详情。
帐本到了夏浔手上,他只装模作样翻看两页,便往任剑面前一丢,大笑道:“如此破绽百出的东西,也敢拿来作证!”
夏浔对这已经注定结局的审问,已经失去兴趣了,脱身已成定局,反咬这一口,能咬下多大的一口肉来才是他感兴趣的事情。方才只是热身,他现在只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把那“通倭案”拖到幕前!
第494章 智斗
“账本儿,这账本儿……”
任剑两眼发直,无论如何难以想象,一个账本儿居然真的会说出话,而且能说出这么多话。
夏浔还在侃侃而谈,说道:“这字迹拘谨了些,虽然有意放大,摹仿许浒粗犷的字体笔风,可是作做的痕迹依旧很重!许浒本人既然也否认这账本的存在,那么主审大人应该让许浒写一行字来,找个行家对比鉴别一下!当然,或许有人会说,万一许浒故意变换笔体呢。
这也不难,本国公记得,当初许浒刚受招安时,曾来五军都督府报备,签押领印,他在这里留过他的亲笔字的。当日不知今日事,想来他无论是当初在五军都督府里签名领印的时候,还是在双屿岛上写这劳什子账本的时候,都不会未卜先知,变换笔体吧?”
其实那帐本上的字体完全就是依着许浒在五军都督府的存档笔体慕仿的,几可乱真,并不像夏浔说的那样什么慕仿痕迹十分明显,哪怕他明知道这上面记载的东西都是子虚乌有,确属伪造,他也是辨不出真假的。可那有什么关系,谁会跟他较这个真呢?是二皇子朱高煦、都御使陈瑛,还是那一直当摆设的主审官龙飞?
势在对方手里的时候,受了冤屈的人有证据也翻不了天。势在自己手里的时候,就算是真的,也能把它说成假的。兵字两只手、官字两张口,黑白都是人说的。
“还有这纸!”
夏浔又捡起了那本账簿,高高举在手中:“我们知道,咱大明产好纸的地方,也就那么几家。而这账本的用纸,并不好。账本用纸不好很正常,因为像这种账本儿的确无需使用甚么好纸,可是一般的纸张呢,那就有地域性了。
因为一般的纸张,大都出自于当地的小作坊,无需由外地购入。当地所产纸张呢,则因地制宜、就地取材,树多的地方,多用树木制纸,竹多的地方多用竹子制纸、有的地方用桑、有的地方用麻、有的地方就用稻草,所制的纸张也就各有差异。浙东沿海各地所用的普通纸张大多是由宁波李家生产的,是稻草纸。而这种纸,是青檀宣纸,用青檀树皮制成的,青檀纸在浙东从未见销售……”
夏浔举着账本,在公堂上缓缓走了一圈,慢慢地说道:“反倒是在我金陵城里,无论官绅夫子、学府衙门,用的大多都是这种纸张!”
任剑好像见了鬼似的,声音都打颤了,道:“这……这能证明甚么?那许浒也来过金陵,或许……或许买过几刀纸带回双屿岛也未可知!”
他真不知道这位辅国公原来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连这都懂得?从一本账簿上,他怎么就能看出这么多东西?
任剑只是一个小小校尉,虽是纪文贺亲信,所知却有限,他并不知道高层的种种争斗,也不知道这些事是谁在策划、都策划了些什么,他只是奉命作证,可他知道,这帐本儿的确是他到了京城之后才得到的,辅国公的分析实有八九是真的。
夏浔道:“还有这墨,墨是油墨,而非松烟墨,据本国公所知,因为油墨书写字墨润有光,比较漂亮,所以京师人士,大多使用油墨。京城里只有一个地方,因为需要书写的东西较多,且写出来的东西完全没有保存价值,过后就没了用处,所以必用较便宜的松烟墨,那就是……各级衙门专门传抄朝廷邸报的抄报书手!”
夏浔这番话,在公堂上立即又引起一片骚动,夏浔目光微微一扫,看了看众人神态各异的脸色,淡然笑道:“当然,依着这太仓卫小校所言,恐怕又是许浒来京师时顺道买回去的了,所以虽然令人起疑,依旧不能做为确凿证据。不过……”
夏浔又去翻那账簿,任剑心惊肉跳:“他又看出甚么来了?”
其实这些专业知识夏浔当然不懂,不过对于证物真伪的分析,甄辨的角度和方向,这方面他却是个行家,所以他只要指出方向,自然有人去给他查办具体的资料,把这些有关字体、纸墨笔砚各个方面的差异告诉他。而这些,仅仅是为了瓦解对方的意志。
瓦解他的意志、扰乱他的心神,真正足以将帐本这个至关重要的证物彻底推翻的有力证据才会拿出来。夏浔走到主审官案前,将那账簿往桌上一放,说道:“主审大人请看看,这账簿儿记载了多长时间的内容,给本国公送礼是甚么时候,中间隔了多长的时候,再看看账簿前面后面、里面外面的纸张和墨迹,可有什么变化?”
龙飞按照他的提示左看右看,不得其解,不禁求助似的看向夏浔。
夏浔道:“他们造假,倒也知道把这账簿儿弄得旧一些,翻得烂一些。可惜有些东西他们没有注意到,纵然注意到,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来改变,那就是空气的湿度和岁月的侵蚀!双屿岛是孤悬于海上的一处岛屿,空气潮湿,尤甚于陆地,会对纸张和墨迹产生极大的影响。
你看这账簿上下两面的纸张与中间夹着的纸张有什么不同?同一张纸的边缘与中间部分的颜色有什么不同?几年前的账目和现在的账目的墨迹有什么不同?”
龙飞的眼睛亮了,兴奋地道:“我发现了,没有不同!”
夏浔“啪”地打了个响指,笑道:“答对了!纸张会因为年代的久远和水气的浸润而产生不同程度的变化、记载账目的墨迹也会因为水汽浸润时间的不同而逐渐弥散,然而诸位大人看看,这本帐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在这个方面,可有任何不同?没有!没有即是伪证!伪证即是栽赃!”
夏浔慢慢转过身,淡淡地道:“构陷一等公爵,朝廷命官这事,会是谁干的呢?”
任剑已经无力辩驳了,夏浔先从纸张产地、墨的使用以及字体方面逐一发难,将他的情绪调动到了最紧张最高亢的阶段,然后突然发出致命一击,他脑子里那根弦绷得太紧,断了,此时意识一团混乱,根本想不出如何狡辩了。
任命脸色惨白,眸中一片绝望,脑海中只有一个轰鸣的声音:“完了,完了,这回完了!”
朱高煦目光微冷,轻轻垂下眼睑,抿了口已经放凉了的酽茶,眼皮久久不肯抬起。
龙飞目瞪口呆:“原来案子还可以这样审的?原来一些不言不动的死物,真的可以告诉人这么多的秘密!”他是头一回看见这样审案子的。今天,虽然他只是一个貌似主角的小配角,可是亲眼见证的这一切,对这个法司系统的官员产生了极大的触动,许多年后,他成了大明有名的公门高手,破获过许多奇案、要案。
※※※※※※※
“休庭”了。
这桩案子审了一个多时辰,基本上是夏浔一个人的独角戏,可那些貌似悠闲的皇子、官员们哪个不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这场官司?现在都有些疲劳了。再加上,午饭时间也快到了,总不能让大家饿着肚子审案,于是,顺理成章的,许浒的案子便压到午后再审了。
这边一退堂,大皇子朱高炽马上兴冲冲地进宫去了,他急着把整桩案子的审理经过源源本本汇报与父皇。而夏浔由于身份特殊,虽然龙断事已然依照律法当场宣布他无罪开释,还是被郑赐和薛品给请到了二堂,在那里喝茶暂候。他这么高的爵位,当初被捕是皇帝亲自下的旨,如今虽然宣布无罪,也得由皇上亲自下一道旨意才成。
而朱高煦只一退堂,立即赶到了淇国公丘福署理公务的签押房。皇上特旨必保杨旭这样的消息,通过一个下人传口讯儿是不妥当的,朱高煦已趁着出恭的机会去见了趟丘福,把这事告诉了他。丘福虽知这一番绝对整治不了杨旭,还是派了耳目在场旁听,朱高煦还没到,他已经知道了全部经过。
这样一来,等朱高煦赶到倒无须多费唇舌了,两人商量一番,一筹莫展,这时终于想起读书人的好处来了,要论花花肠子,什么人绕得过他们,朱高煦立即使人把陈瑛找来。陈瑛和纪纲正候在外面,两人并未参与“扣黑锅”的举动,直到案发才知道朱高煦想利用这一案件打击大殿下一派和摇摆不定的杨旭。
因为这种事干系实在重大,少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安全,所以如非得已,哪怕是自己心腹,他们也不愿让更多人知道,眼下实在是计无所出,才把陈瑛找进来,纪纲未得传唤,还得候在外面。陈瑛进了房内,朱高煦便把事情向他合盘托出,求问办法。
陈瑛听说飞龙秘谍并未解散纳入锦衣卫,而是依旧独立存在,不禁暗自吃惊,又听说推功揽过找替死鬼竟是二殿下和丘福所为,不由顿足痛声道:“殿下,殿下呀,此事你该先与臣商量才是,怎么……怎么闹到这般境地!”
朱高煦道:“事先说与你听,又能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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