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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传奇之风中劲节-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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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
“元帅。”
卢东篱那九剑,直接戮穿了风劲节的身体,也插进了卢东篱的胸口。卢东篱那九剑,用的分明是把两个人生生钉在一起的力气,然而,因为是短剑,最终无法将两个人都穿心而过。
一连九剑,九剑穿心,这九剑已经把风劲节的前后心脏处戮得几乎烂了。可以想见,那颗血肉之心,被这么连穿九次之后,想必也已化为碎片。
一颗心被生生扎得粉碎是什么样的感觉,是怎么样的惨痛,在临死的那一刻,风劲节到底有多痛?
蒙天成面色苍白地鼓起勇气去看那血泊中的头颅,为什么,为什么,那样悲惨的死亡,他还可以在朋友的怀中留下永恒的微笑。
风劲节挨了多少剑,卢东篱就挨了多少剑,整整九剑,在同样的胸膛,同样的心口处,把他的血肉也扎得淋漓稀烂。
那把短剑,明明不够穿过两颗心的长度吧,可是蒙天成却分分明明地知道,风劲节的心毁成了什么样,卢东篱的心就碎成了什么样。
蒙天成怔怔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退开,再不敢,再不忍,再不愿去碰他们一个手指。
他只是愣愣地看着士兵们,含着热泪,为风劲节扶正头颅,打理衣裳,尽一切力量,想让他死后的样子不至太凄惨。
可是,砍下的人头接不回去了,染满了鲜血的衣襟,已经洗不尽了,再怎么小心呵护他的躯体,在离开了卢东篱之后,死去的身体,必然会彻底地冰冷下去。
他只是用几乎麻衣的眼神看着将士们忍着悲痛给卢东篱上药,小心地替他所有的伤口包扎。
但是,这有什么用呢?卢东篱已经死了啊。
虽然他还有呼吸,虽然他还能发出声音,虽然他还会动作,可是,他分分明明已经死了啊,就在他举剑杀死最好的朋友的那一刻,就在他的剑尖穿过风劲节的心脏的时候,他自己不也是被九剑穿心而死了吗?
卢东篱已经和风劲节一同死去了啊,为什么,这么多人,一个也不曾查觉,一个也没有看明白,又或是,明白了,却不肯承认。
蒙天成一直站在那里,感觉世界从未这么冷过,那寒冷冻了军人本来该有的热血,那寒冷毁了男儿应有的志气,那寒冷铸就了官场上日渐冰冷漠然的一颗心。
过了多久,士兵们才渐渐散去,过了多久,风劲节的尸体,卢东篱的身子,已经被人先后抬走了。
有人在耳边说过谢吗,有人担忧地问过些什么吗,他其实都不是很在乎了。
他只是有些迷迷茫茫地想起,少年束发从军时,也曾豪情万丈,也曾想着为国尽忠,也曾想着仰俯无愧,不负大好男儿身,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了现在如此可怕的样子。
那些忍着悲痛,向他表示感激的定远关将士们,有谁知道,在这场可悲的故事里,他这个大好人,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是夜晚。今夜月明星高,今夜晚风轻柔。
这世上发生了如此凄凉的惨剧,原来月亮一样升起,原来星星一样明亮,原来,老天并不会为了好人的悲剧睁眼落泪。
原来,这个世界,少了谁都一样,哪怕失去的,是真正的英雄,真正的好人。
蒙天成惨笑着环顾四周,赵国仅次于风劲节和卢东篱的名将,瑞王倚为心腹的英豪,特意来夺定远关军权的野心家此时此刻毫无成功的喜悦。
他漠然地看看校场,还留在这里的,除了他自己的直属士兵,就只有那在风劲节痛极发狂时就生生吓晕过去,一直没有人管,没有人注意,到现在,居然还没有醒过来的两位钦差大人了。
第四部《风中劲节》第八十三章求救
尖利的异响倏然间充满了整座小楼。
正在屏幕前,笑着看阿汉今世奇缘的张敏欣怔了一怔,还不及查看发生了什么事,屏幕不经控制,便切换了画面。
那满天满地的鲜血,那倏然响起的惨叫,让张敏欣震惊莫名。
“劲节!”
庄教授正在研究刚刚历世回来的学生吴宇交上来的论文,忖思着应该给出的分数,听得异响,微微一愣,眼前的屏幕上的文字,忽然化做蓝天白云,广大校场,以及校场上那濒死痛呼的人。
庄教授猛然站起,失声道:“劲节!”
刚刚回到小楼的吴宇,把论文一交,就立刻赶去了休眠室。虽说精神力足够强大,但在人世轮转一回,换过一次肉身,还是要好好歇两天,恢复一下才是。
想不到,隔了几十年,历过一世,好不容易精神能够再次进入深度安眠,就被尖利的异响给吵醒,她愤怒地一手推开隔离盖,猛然站起,还没来得及质问中央电脑发生了什么事,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住了。
整个休眠室四下的能量墙上,浮现出极惨厉的画面,那人痛极倒地,十指深深扎入青石,鲜血的颜色,触目而惊心。
吴宇轻轻一颤:“劲节!”
最可怜的正在虚拟游戏中和鬼怪拼杀的赵晨,一剑砍去,眼前的人忽然变成了风劲节,手中的大剑,正生生砍在他的颈椎处,眼睁睁看着同学,满身鲜血地痛苦嘶号。赵晨惨叫一声,猛力把感应器从头上扯下来,破口大骂:“这是怎么……”
满有粗话,却在抬眼看到四下景象时,全部咽了回去:“劲节!”
所有人都飞一样聚集到中控制室,所有人的脸色都一片惨白。
每一个屏幕,每一个终端显示器,每一块能量墙,全都现出同样的画面。
抬头,头顶上有无数个风劲节血流遍地,低首,地板上有无数个风劲节苦痛挣扎,四面八方到处都是风劲节,是他的血,是他的痛。无数个扩音器,同时发出的是他的惨叫,他的哀呼。
“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出什么事了?”张敏欣问的时候,声音都颤抖了。
其实不用任何人回答,他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有当他们的生命本源受到伤害时,中央电脑才会强制性地切断一切,调动所有资源,向所有人传递这一信息。
做为生命本源的精神体,代表着他们真正的生命。而在任何情况下,他们的生命安危,都是电脑程序中最优先的选项。
可是,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啊?
他们的精神力,无形无象,无迹可寻,这个凡世中的任何力量都不能将之伤害。即使是在他们自己的世界中,精神力也永远藏在已经无比强悍根本无法摧毁的肉身之内,绝无损伤的可能。
在他们每一个人极之漫长的记忆中,从来不知道,精神力也可以受伤,也会受伤,这种惊恐和震惊,让所有学生都只能怔怔地睁大眼,有些无助地看向他们的教授。
庄教授沉着脸望着屏幕:“我们的精神力当然是无形无象,不会受伤的。但是,当那精神依附在伤口处,把能量渗进伤口的每一个细胞,借此修复损伤的神经时,就等于代替那肉身,承受了伤害。那肉身受的伤有多重,精神力受的伤就有多重。打个最简单的比方,元神离开身体时,身体受再大的伤害,元神也没有感觉,可是为了让眼看要死掉的身体保有活力,元神重回身体,那么,不管身体有多大的伤,元神都能感觉同样的痛。”
“谁都知道在那个世界使用精神力是违规,我们自己也受过伤啊,从来没有让精神力去修补伤口的。”吴宇惊愕地说。
“劲节当然不是故意的,他可能以为自己会被一刀砍头,完成这一世的历程,没想到居然没被砍死。出乎意料之外的过度痛苦,让他的精神力在不经他控制的情况下,自动弥合伤口。”庄教授做出最合理的推测。
“可这还是不对啊。”赵晨反驳,“阿汉第一世受的是梳洗之刑呢?不是比挨这一刀更痛更苦吗?也没见他的精神力去弥合伤口啊。”
“阿汉的精神力远比我们强大,他对痛苦的忍耐力也更强大。即使他不能忍耐也不是很重要,因为只要他有意识,他就会记住,不能使用精神力。梳洗之刑并不是意外承受的,而是在他知道要发生的时候,才加诸于他身上的。这就象一个武林高手,因为某种原因不敢使用武功,即使要受伤甚至被杀,他也强迫自己不用武功去抵抗。但是,如果是在他完全不注意,完全没准备的时候,忽然对他发起袭击,就算他自己知道自己不能使用武功,他的本能也会让他自然而然地用武功来闪避或还击,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出手时已经晚了。”
庄教授紧紧盯着屏幕,脸色越来越难看:“精神力也象武功一样,是你们体内的力量,无论如何压抑,在受伤时保护自己,也是一种本能。”
张敏欣喃喃道:“我从来不知道会有这种事,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事。”
庄教授眉头紧皱:“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太小,你们不知道是正常的。一般来说,要让你们的精神力在不受自己控制的情况下,自然弥合修补伤口,需要达到几个条件。第一,必须伤在需要修补的要害。也就是说,如果是手上或脚上被砍了一刀,只要不影响身体别的位置,精神力未必会暴发出来。第二,必须伤得极重极痛,痛到足以让力量失控。第三,必须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发生,只有在这种没有任何思想准备时,你们的理智才会来不及控制住那凭着本能去修补伤口的精神力。”
四周都是风劲节的惨叫,四周都是风劲节的惨状,而他,做为导师,额头都已经出汗了:“除了阿汉,你们哪一个入世不是顶尖人物,要想在你们完全没有防备,没有感觉的情况下,让你们受到不可弥补且绝对痛苦的伤害,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就算你们之中,有几人,有几世,曾有过较惨的处境,但不管怎么惨,事先心理都是有准备的,就象是武林高手,在这种下意识的情况下,精神力也是无法爆发的。可是很明显,劲节在受到这巨大伤害时,毫无准备。这种出乎他意料的伤害砍断了他的颈椎,剧烈的痛苦和瘫痪的事实,让他的精神力很自然地想要保护这个身体,想要重建神经,恢复对身体的控制能力。精神力本身并不能分辨哪一个身体是原身,哪一个身体只是临时的皮囊肉身,在感知到痛苦和危险时,对身体的自我保护是一种本能。因为只有借助肉身的保护,精神才能更长久地存在。就象传说中,那些失去身躯的仙人,一定会为自己的元神尽快找到新躯体一样。没有了躯体保护的元神,再怎么强大,也难以永存。”
张敏欣微微颤抖,轻轻问:“那么,现在,他的精神受伤到底多重?”
庄教授的脸色也是一片惨白,声音亦极轻极轻:“当无形的精神,化入实质的伤口时,他的肉身受到多重的伤害,精神就受到多重的伤害。”
这一句话答出来,在场几个学生,几乎摇摇欲倒。
在俗世凡尘中,他们都是无比强横的生命,可以漠视一切酷刑,杀戮,死亡,仅仅只是因为,那是一场游戏一场梦,他们的生命本源,无比安全。
精神体,灵魂烙印,生命本源,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生命。无论在凡尘历过多少世,吃过多少苦,他们的精神力从不会受半点伤害。
自他们的存在以来,自有记忆以来,最完善的科学,最强大的躯壳,让他们的精神体永不受威胁,永不必辛苦。
纯从精神体来比喻,他们就象最娇贵的公主一样,一生不曾受过半点伤害,不曾历过半丝辛劳。哪怕是被针扎破了手指,走路撞痛了脚,那都是天大的事情,值得脸色苍白,哀哀惨叫一番的。
然而,这一次,是一把刀,生生把颈椎砍断一半。
一个连被针扎到了手,都有可能会痛哭哀叫的人,如果被人用刀砍断一大半骨头,而且还是最要命的颈椎那对他来说,到底是多大的痛楚。
吴宇尖叫一声,扑向控制台,四下乱按:“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电脑为什么不干涉……”
“电脑不会干涉,这种事虽然极少有,以前也还是有同学偶尔碰上过的。这种事不需要电脑干涉,任何人的精神一旦与伤口合而为一,在感受了伤口的剧痛后,就会很自然的失控,爆发,彻底摧毁那个肉身,一切都会结束。因此电脑现在按常规去等待能量爆发后的结局,在此之前,电脑不会有任何动作,我们也无法操控。”
一个被针扎了一下,都可能会惨叫,从没有受过苦的人,如果被一刀砍断一半颈椎,彻底崩溃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问题是,现在的风劲节偏偏没有崩溃。
他有一千一万个理由放纵那强大的精神在受伤后,猛然爆发出极度的毁灭力量,就此借助肉身的毁灭,而结束他的痛苦。可他就是不……
明明已痛得生不如死,明明已痛至魂飞魄散,明明已痛得真气四溢,哀嚎绝呼,但他,就是咬着牙关,死死地顶着,不肯放弃,不肯让这一切结束。
赵晨惊恐地喊:“他疯了,他为什么这样?”
“应该是为了害怕能量爆发,使那里所有人都被杀吧。”庄教授喃喃地猜测着,尽管在以前,从来没有哪个学生,会在受这么大伤害时,还顾及那凡世中人的生与死。
“那就把精神力引导开来,不要再附在伤口上,不要再试图代替肉身来承担痛苦。”吴宇拼命拍着通话器,该死的电脑,为什么在这么要命的时候,要切断他们的一切操控。
“他现在的精神力已经濒于崩溃的边缘,完全靠他的意志在死死强撑,他不是不想把精神力引导开来,但现在,只要一丝波动,一点力量溢出,就有可能引出惊涛骇浪的爆发,冲毁他理智的堤坝。”庄教授叹息。
“只是可能,又不是一定会失控,只是可能而已啊……”吴宇明知无用,仍然对着通话器大声呼喊,“劲节,你别傻了,快让精神力从伤口散开……”
“没用的。就算有百分之九十九安全散开精神力的机会,但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危险,他都不会做的。”张敏欣如梦呓一般地说,眼睛只定定看着屏幕里,那扑向风劲节的身影,“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会让他被波及,风劲节那个笨蛋,也情愿自己用他的生命本源,去挨那一刀砍断半个脖子的痛苦。”
即使只是说一说,即使只是想像一下,,她也已经不堪忍受地用手掩住脸,不忍再看。
屏幕里的那个人,抱住了风劲节的,那些疯狂地惨号,在一瞬间停止。
然而,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一个声音。
“东篱,东篱……”
每一个屏幕上,都有他呼唤他的样子。
“东篱,东篱……”
每一个扩音器,都传来他濒死呼唤的声音。
“东篱,东篱……”
整个小楼,都是这呼唤的声音,整个天地,都是这呼唤的声音。
那是他宁可用从不曾受过哪怕最微小损伤的生命本源去迎接至大的伤痛,也不肯冒百分之一危险去伤害的人。
吴宇几乎要哭出声了:“教授,我们怎么办?我们总该做些什么啊!”
庄教授呆立无语,他们什么也不能做。电脑只会等待,而要想更动电脑程序,让凡事讲逻辑的智能中心,接受风劲节这种完全不合逻辑的行为,改而用强制手段结束一切,这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就算他咬牙违规动用瞬间移动装置,传人过去帮忙,在没有电脑帮助的情况下,纯以手工调控启动,也同样需要时间。
而现在,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拥有漫长无尽生命的他们,竟然也会因为没有时间,而如此张惶惊恐。
直到那屏幕里的人猛然扬剑扎下,他们才倏然一醒,谁也没有再看屏幕里的结果,一齐转头,向轮回室奔去。
轮回室内,为风劲节归来而准备的身体仍然沉睡在接引机上,随着头部接引机一阵光芒闪动,这身体在座位上剧烈地颤动起来。
适时大门打开,庄教授等人直冲而入。
张敏欣第一眼看到他的动作,大叫了一声:“他醒了。”
“还没有,只是因为痛苦而使身体自然动作。”庄教授脸色沉重。
吴宇和赵晨扑过去,一左一右按住风劲节那死命扭动仿佛是要逃避痛苦的身体。可是风劲节的身子虽不能再有大幅度动作,却还是不住地抽搐着,脸上的神色,更是无比痛苦,只是眼晴,始终不曾睁开。
“他为什么还不醒?”张敏欣焦急地大叫。
“虽然精神体是无形的,不会真的因为被一刀砍头而毁灭,但承受的伤痛,却还是真的,如同被砍断了头一样。这么重的伤,他怎么可能立刻醒过来?”庄教授断然道,“立刻把他送进能量舱,替他补充能量,让他的精神可以在新的身体深处安眠休息,慢慢回复。”
这个命令得到了迅疾的执行。在把风劲节因痛苦而不住颤抖的身体放入能量舱后,赵晨问:“要多久他才能恢复?”
“不知道,以前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形。不过,你们也可以估算一下,俗语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那么,砍断脖子的伤口,要恢复如初,你们认为要多久。”庄教授深深叹息。
其他学生们的神色也都不见得好看。
他们可以对尘世中的一切灾难苦厄,都看做游戏,彼此打趣,甚至以之为解除生活无聊的道具。然而对于真正让他们的生命本源受到的伤害,他们就看得极严重了。
他们的生命如此漫长,他们的力量如此强大,也因此,这让他们更加珍视生命,不会有凡人那种人总有一死,老子豁出去,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一类的想法。
生命至为珍贵,生命至高无上,精神本源受到最高的保护,这都是他们心中绝对不能撼动的法则。
目睹一个同类的生命受这么大的伤害,目睹和他们一样,几同神圣的伙伴,为了一群蝼蚁般的存在,而受如此大的折磨,这让他们受到极大的冲击和震撼。
庄教授看看学生们的表情,头痛得为自己必须立刻进行的心理辅导而叹了口气:“好了,你们留下一个人看着他,其他人跟我来。”
大家互相看看,最终还是张敏欣坐到了能量舱前,其他人则与庄教授一起离开了。
张敏欣低着头,看着透明罩下的风劲节。他的眉宇已然皱得这么紧,他的面容依然充满了痛苦,他的身体依旧微微地颤抖挣扎。
劲节,劲节,你有多痛,为什么舱内那么多的能量和镇定药物的自然输入,也无法让你安静下来。
晕迷中,风劲节的嘴唇微微地动了几下,仿佛在说什么。
张敏欣伸手按动透明罩上的声音传输装置,立刻就听到那即使在晕迷中,也痛不可当的人,用那极微弱的声音,无意识地哀求:“东篱……我好痛,我好痛……救救我,救救……东篱……我好痛。”
张敏欣怔怔地看着他,怔怔地听。然后,忽然间按动一旁的控制钮,很快,前方能量墙上,重现了刚才风劲节濒死时被抱在卢东篱怀中的情形。
她咬着牙,重新听着风劲节的一声声呼唤,“东篱……东篱……”,重新看着那短剑举起,倏然刺下的绝决。然后,手指按下,整个画面定格在,他闭目死于卢东篱怀中的那一幕,在最后的那一刻,他脸上,分明带着微笑。
张敏欣倏然低头,掩面痛哭。
劲节,劲节,原来,你才是我们之中,最天真,也最认真的一个。
原来,你比阿汉还要痴,比小容还要傻,比方轻尘那个混蛋还要疯狂。
我们拥有无尽的生命,我们拥有极至的科学。没有任何事情,值得我们在意,没有任何东西,值得我们追寻。
所谓上学,不过是打发漫长的人生,所谓课题,不过是另一种高拟真的游戏。
只有你,还对人类曾拥有的一切美好情操,存有向往和好奇。只有你,当我们以玩闹的态度研究哪一种论题有趣时,你却那样认真的把探讨人类的忠诚视为理想。
原来,在你心中,仍然相信那些美好,那些伟大,那些传说中,人类曾拥有过的,很真挚却也很傻很蠢的感情。
我们的世界,已经再不会有,谁没有谁就不能活,谁一定需要谁的事情了。科技的进步,让人类不必依赖群居,依赖血缘感情等纽带来联系彼此。可是,你却仍然在盼望着,可以全心全意为一个人着想,也有人能全心全意来为你付出吗?
当你默默地守在那个叫卢东篱的人身边时,见证他所有的坚持时,你是不是也曾希望着,当他一心向前走时,也能回头看着你。
当你一次次被他舍弃时,当你一次次告诉我,他理所当然在种种选择中,把你放弃时,你是不是也曾渴望过,某一刻,会能把你放在天平上,重的那一头。
是不是在你最深最深的心底里,在你自己也不知道的潜意识里,你一直一直盼望着,能有一个人,至少在这世上可以有一个人,能够一次,哪怕只有一次,肯全心全意地维护你,肯把你放在第一位。
然而,你一直一直没有等到。
他放弃你时,你平静为他解释,他抛开你时,你报以了解的笑容,他做出选择时,你通过心灵,告诉我,这样的选择是对的。
可是,你是不甘的吧?
即使你自己,也并不知道,你其实是不甘的。
即使你自己,也并不知道,在潜意识里,你一直在叫痛,你一直在求救。
在战场上,他弃你而去时,你的心是不是在叫,东篱,不要走。可是,你没有说,你只是带着你的二百来人,迎向五千人马。
在刑场上,军棍打在你身上时,你的心是不是在喊,东篱,不要这样对待我。可是,你没有说,你只是笑着,对愤怒的亲兵解释所有的大道理。
在校场上,当他亲自下令杀你时,你是不是还在企求着,东篱,救救我……可是……他让你经受了这世上,最惨烈的痛。
劲节,劲节,你一直在叫痛,你一直在求救,只是,连你自己也不知道。
劲节,劲节,你痛,是因为伤,还是因为心?劲节,劲节,从第一次的相负,直到如今,你曾在心灵最深最黑暗的地方,在没有任何人包括你自己可以看到,可以听到的地方,叫过多少声“救救我!”
可是,一直一直,没有人救你啊。三万将士,你救过其中多少人,你教过其中多少人,给过他们多少荣耀,多少前程,还有卢东篱,你救过他多少回,助过他多少次,替他出过多少力,操过多少心,但是,没有人救你,你一直在叫,他们听不见,所有人,眼睁睁看你受那至大的苦楚,却根本不知道,为了保护他们,你付出了多少……
张敏欣伏在透明罩上,泪落不止。
传输装置忠实地把风劲节那无意识的声音,不断传到她的耳中。
“好痛,东篱,我好痛,救救我……”
张敏欣静静地听,直到再也哭不出泪水,她这才慢慢支起身子,再次按动控制钮,接通主控制台,调出此时此刻,校场上的景象。
能量墙上,卢东篱抱着风劲节仰天惨呼。
他叫了多久,竟然声音破碎,七窍流血。
但是张敏欣只是漠然地看着这一幕,绝无半点动容。
不不不,卢东篱,我不会同情你。
卢东篱,你可知道,你让风劲节吃了多少苦头,他为了保护你,到底承受了怎样的伤痛。
卢东篱,此时苦痛又有何用?
你为什么不救他,在当时,你为什么不救他。你知不知道,他一直在叫你,一直在求你。
可是,他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一个字,即使是现在,他晕迷中,都还会叫痛,可是,就在刚才,就在你抱住他的时候,他却只是叫你的名字,他甚至不忍心告诉你,他很痛!他甚至不愿意开口要求你,救救他!
卢东篱,卢东篱,你可知道,劲节,劲节他真的很痛,他一直一直,在求你救他……
卢东篱,你为什么,不救他?
第四部《风中劲节》第八十四章平反
天啊天,你不分忠奸,枉为天,地啊地,你不辨是非,何为地……锣鼓点子铿锵有力,戏台上,那一身华丽元帅服的俊俏小生,抱着另一个白衣散发的男子,面对台下,一句句念白,说得是激昂起伏,动人心弦,最高昂处,忽转唱腔:“恨不当年沙场死,劲节啊,一世英雄,奈何不死于战场,却亡于刑场……”语气一顿一挫,再转至高至极处:“苍天啊,恨不当年沙场死……”
一句未竟,戏台下,轰天的掌声,叫好声早已响成一片。
这场《生死别》,已经唱过最高潮,最好的念白,最好的唱段,最好的身法,刚才那一番血泪处斩,那一番苦痛挣扎,那一番生死相别,都已经演过,念过,唱过,剩下的,无非就是些交待后事的余波,不必再屏息闭气地观赏了,看官们只管用力拍手,死命叫好,好好地给自己看好的角儿捧场子就是了。
这《生死别》虽是新出来不久的戏,但因为词好曲好故事又感人且不落俗套,转眼间,便已传遍大江南北,大赵天下。
这出戏,说起来,讲的竟还是本朝的真事。
话说本朝本代,生出一对盖世的英雄来。风劲节将军和卢东篱元帅,当得是文武双全,忠义无双的奇男子。
他们镇守边境,力抗陈国大军,保得举国百姓安乐自在。又岂知,从来忠良遭忌,竟有那一干奸臣小人,看不得英雄得志,遂以阴谋手段处处陷害。
也合该是英雄命中有一场劫难,便是英明圣主,竟也无意中受了小人所惑,降旨以贪墨之罪将风劲节直接在军中处死。
将军乃忠义及天之士,虽有满腹冤曲,又怎肯抗旨不遵。在那边关之内,校场之上,英雄血溅三尺,而三军呼冤痛哭。
他的至交好友卢元帅,抚尸悲啸,泪尽而血,自此一病不起,辗转床榻之上,再也无力理事。
不想奸人仍不肯停止迫害,再施辣手。半个月后,圣旨再至定远关,因查主帅卢东篱,亦涉嫌风劲节贪墨一案,下令押回京中受审。
卢元帅何许英雄,岂肯再受刀笔吏之辱,虽掌三万大军,到底不肯妄举义旗,毁了自家忠义名头,接旨之日,便朗笑三声,伏剑自尽而亡。
两位英雄,一双将星,先后殒命于奸人之手,思之令人嗟叹。
幸好,公道二字自在人心。
那风将军死后,蒙天成蒙将军大义凛然,拼死力保,最后才免了将军人头被传送诸边示众之辱,令将军可以全尸下葬。
而卢元帅身亡后,京中早有义士暗中把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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