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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传奇之风中劲节-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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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几人也同时看到卢东篱双手下方的血滴,大家一齐冲过去,不由分说地就捋开他的袖子,硬抬起他的手。
卢东篱的双手十指,已经死死抓进自己的血肉之中,淋漓的鲜血,撕裂的皮肉,无不触目惊心。
亲兵惊叫着拼力想要扳开他的手指,却只觉他抓得那么紧,那么紧,紧得两三个人用力,竟也扳之不动。
不知是谁忽得痛哭失声:“元帅,你别这样……”
不知是谁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元帅,求求你了……”
不知是谁撕心裂肺地喊一声:“元帅,都是我们不好,明明你是最难受的一个,我们还都怪你,可是元帅,你要难受,你打我们,骂我们,你吼一声,叫一声啊,你别这样……”
卢东篱的目光依旧呆呆望着前方,身边的哭叫,他其实听得不是很清,也不知道大家在说什么,只是双手十指,慢慢地松开了。
亲兵们颤抖地托着他的手,看着两手掌心血肉模糊,已经完全给抓得稀烂。
男人的指甲本来既短且钝,要多大的力量,可以把自己的手掌,抓得皮破肉烂到这种地步?
亲兵们手忙脚乱地要给他上药包扎,卢东篱微微一挣,抬起双手:“不用麻烦了,快些帮我更衣,我不能……”
他抬眼,望向厅外,眼神木然,语声木然:“我不能让劲节一直等着我。”
第四部《风中劲节》第八十章独生
全部用青石铺就的大校场出奇的广阔,四周渐渐聚集了将近数千人,但乍然望去,依旧给人一种极其空茫冷寂的感觉。
自从接了圣旨之后,卢东篱第一时间就把定远关军士的日常差事加了两三倍,增多巡营时间,加岗,加哨,诸多改动之后,大部份士兵的时间都被填得非常满,一天下来,除了吃饭睡觉,基本上找不出什么空闲时间。
而极为严苛的军令更严禁任何士兵,在未得命令的情况下,放下手头的工作。
这也是防止士兵们因不平而聚众相抗,甚而引起动乱的手段。
而蒙天成也让自己的二万五千人马,帮助监管防范,但又要求手下,对定远关士兵尽量容忍,就算被挑衅,被责难,也不可发作。
因为双方的努力,虽然下层军士们一直小冲突不断,到底还是没酿成什么大事件。
这种安排,也让风劲节被押往校场待斩的消息不能在第一时间通传全城。
士兵们大部份各有职司,分得极散,而且只要手头上还有差事没完,就不得擅走一步,因此很多人不能及时得到消息,而就算是知道的,也不一定能赶得来。
三万人的数字毕竟太过庞大了,而士兵们都是铁血杀戮中走过来的,人人都有一腔热血。就算冷静细思其中得失,或许会退缩,会犹豫,会迟疑,但人毕竟还是血肉之躯,血肉之心,若是眼睁睁看着惨剧,终还会有意气,会有冲动,会有置一切利害得失于不顾的热血在。
谁也不知道,让那么多人聚在一起,亲眼目睹他们所尊敬的将领被杀戮,最终会有什么后果。身为定远关的主帅,最悲哀最讽刺的在于,卢东篱明明是最心痛的一个,却不得不苦心安排,压制着所有的可能。
但即使如此,还是有士兵能及时赶来。虽然为了防止突发事件,在进入校场时,他们被要求不许携带武器,但一双紧握的双拳,依然让人感觉到,有撼动天地的可怕力量。
几千人聚在一起,冷寂而无声。没有人大声吼叫,没有人愤然呼号,没有人招集众人做出什么过激的行动。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在以一种极冰冷而消极的方式来表示自己的愤慨。
这死一样的寂静,不止是因着卢东篱的弹压,也靠了风劲节事先的安排。回城之后,小刀和王大宝以及一干他的近身亲卫,就算是万般不愿,到底还是在他的铁令下,在军中安抚劝说诸人,而小刀和王大宝更秘密会见了一干将领,交递了他的书信,也私下说了几句,绝不可多传一人的秘话。
诸将自是比士兵们更了解目前的情形,此时虽心痛如搅,却也再无力更不忍去反对风劲节的决定,只好按照卢东篱的命令,尽力弹压管制手下的士兵,禁止任何有可能扩大的骚乱。
这么大的校场,这么安静的世界。人们的眼晴,或怔怔望着被绑着按跪到校场正中的风劲节,或恨恨盯着坐在高高监斩台上的何铭与贺卓。死一般的寂静中,数千双若化为实质,简直能将人千刀万剐的目光,让两位钦差如坐针毡。
蒙天成因为只是奉旨而来协助的官员,不用坐到监斩台上承受众人的怒气,此时恭恭敬敬站在一边,倒是小小地逃过一劫。
就在何铭与贺卓坐立不安,心中诅咒卢东篱拖拖拉拉时,卢东篱便已来了校场。
他确实换了全套的正式官服官帽,但在外面又加了一件极大的玄色披风。脸上仿佛生生覆了一层寒冰,将五官肌肉都彻底冻死一般,不但不见一丝表情,竟叫人一眼望去,莫名地就从心头生出一份寒意来。
他一出现在校场内,便怔怔站住脚,望着跪在中央的风劲节。
风劲节一进城,甲胄未去便直奔帅府,照常理要捆绑罪将,自然是要先去了盔甲的,只是亲兵们当时完全是应付了事,只随便扯下了披风,竟是连那一身耀眼之极的银盔也没卸下来,便直接上的绑。
还是到了校场上,才把他那极是漂亮威武的飞鹰展翅亮银盔给取下了,如罪囚一般打散了头发。
若是旁人,散发跪缚,自是无比凄惨狼狈的。就是那端正君子,不畏生死,却也不免拘泥于衣冠不整的小事因而生出几分不自在来。
但风劲节本来就是个狂生,此刻散发披肩,眉眼间,分分明明就是多年前初见时的傲骨不驯,竟平白生出几分倾世折俗的狂放之姿来。
遥遥望去,他的唇边依旧带笑,多少年来,天塌不惊,地陷寻常,他的笑容,似乎从来不曾变过。
这漫天骄阳,叫他那一身灿亮的银甲一映,更是亮得夺人眼目,却叫人一眼望来,眼中一亮之后,又是一痛。茫然间,不知是那人身上银甲太亮,还是笑容太亮,又或是那黑发如墨,剑眉若云,亮夺人心时,便占尽了天地的光华。恍然间,也不知是不是因这光芒太烈太盛,所以,才会生生扎痛了人的眼,戮痛了人的心。
这样的光芒,这样的风采,倾尽了世俗,或者本来就不该长留俗世,倒是难怪受俗人之忌了。
卢东篱怔怔地站着,怔怔地看着,怔怔地想着,这个人,总是这么笑着,总是这么张扬,总是这么喜欢炫耀,竟是要死都不肯改一下。
当年因富招祸,哪怕受了官司牵连、牢狱之灾却还是不肯收敛一二。世人往往只见他招摇炫富的浅薄,却不见他拨巨款救济灾民时,千金一掷无吝色的洒脱。
昔日陈军入关,他以商人之身,聚散兵而击敌众,每战必胜,人只见他一跃为官的风光,何曾见他散尽倾国家资的漫不经心。
为将之后,每爱做白马银鞍耀人眼目的打扮,关中诸将,谁不恨他肆意招摇,谁不笑他年纪不小,偏还要学那演义评书中白袍小将的打扮,莫不是还想要骗个美女阵前招亲?
素来军中将帅,在兵凶战危时,一般都绝不骑白马,更不会穿过于显眼的盔甲衣饰,防的就是在万军阵中,成为敌人主要的攻击目标。
似风劲节这样的白马白袍着银甲,除了演义评书里的英雄,天下各国间,也只是有屈指可数的几个奇才英杰才敢如此装扮。
平时诸将同袍,好心好意劝过他多少次,他却自命不凡,嚣张放肆地把所有人的好心当作过耳风。诸将气急笑骂,兵士传作笑谈,又有多少人知道,他这等装扮,其实是自恃武功过人,情愿在战场上吸引住敌人最多的攻击,让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能少一些危脸,多一点生机,少一份辛苦,多一丝幸运。
卢东篱定定地看着风劲节,有些迷迷茫茫地想起了很多很多的往事。不远处监斩台上,是谁在遥遥叫他,一声比一声响,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气急败坏?
这么好的阳光,他却似寒冷至极,双手有些哆嗦地把披风裹紧,整个身子都牢牢地藏在宽大的披风下。
每一双眼晴都望着他们,银甲的风劲节,玄袍的卢东篱。当他凝望,当他微笑,当二人这一立一跪,目光相触之际,所有人都分分明明地感觉到,黑与白之间,自成一个世界。
然而,下一刻,卢东篱已然转头,走向监斩台。
他没有转头再看风劲节,他的步伐没有丝毫迟滞犹豫,他的神情不见半点动摇变化。
虽然明知会发生什么,然而,校场四周,每一双凝望他的眼晴里依然有着失望,每一颗心依旧深深地向下沉去。
只有风劲节,至此地步依旧带笑的风劲节,却忽然间皱起了眉头。
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
心中奇异的不祥感令他的目光牢牢地紧随着卢东篱。
卢东篱走上监斩台,与身旁两人低声说了什么话,漠然地坐下,漠然地从披风里伸出右手,取了桌上的令签。
风劲节已经笑不出来了。那奇异的危机感令他在这一刻忘了呼吸。
他的眼晴眨也不眨一下地盯着卢东篱,可是,卢东篱的脸上毫无表情,眼中全无波动,一只手拿着令签,纹丝不动,此外全身都被包藏在玄黑的披风里,他有任何动作,旁人都根本无法查觉。
一念至此,风劲节心头忽得一凉,隐约明白会发生什么,眼神立时停驻在卢东篱的肩上。
旁边何铭催促了一声,卢东篱右手作势欲掷令。
风劲节的眼晴却只看到了这一刻,卢东篱左肩那极微极细,几乎不可查觉的一动,猛地大喝出声:“卢东篱。”
这一声喝,竟是无限愤恨,无限惊怒,直如雷霆霹雳一般,校场内外诸人无不胸中一震,有人略一摇晃,几乎站立不住。
卢东篱也是身形微微一颤,手顿在半空中,没有把令牌扔出去。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一刻风劲节是要愤然怒斥卢东篱的无情,而风劲节眼中,也确实怒火如涛,这个眼看就要被人砍头,还笑意从容,睥睨如旧的的将军,此刻竟再无半点风度,半丝镇定,直如市并莽汉一般破口大骂。
“卢东篱,你这言而无信的东西,你在城头答应过我什么?才这么几天,你就当说过的话是放屁吗?”
他是怒极而骂,大家则是愣愣得听,卢元帅答应过他什么,如今失言,让他气成这样?答应过如果有事,一定保他吗?
风劲节却哪里还管旁的人,眼晴几乎是要吃人一般地死死瞪着卢东篱,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忠心不能忠到底,责任不敢负到底,根本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他的神色是那样激动,让坐在监斩台上的何铭与贺卓简直觉得,这个疯子会立时挣脱了扑上来找人厮打一般。
风劲节痛骂不止:“你以为你仁义,你了不起吗?我看你还不如个真小人,索性撕破了脸,什么也不顿了。你样样都顾,样样都不肯顾到底,半路就想甩了手什么也不管了,国家,百姓,定远关,下属,还有我,你他妈到底对得起谁……”
他的眼晴都变成了血红色:“你若是……你若是……一定……”他一气呵成地骂,直骂到此处,语声终于有了些颤音,再也没有说下去。只是一直,一直,用那充血的眼,风度尽失地,恶毒到近乎疯狂地瞪着卢东篱。
到底你若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了,至少除卢东篱之外,谁也不知道了。
他骂的时候,卢东篱一直僵硬着身子,动也不动一下地听,略有些迷茫地想。
为什么会痛?为什么心会痛,明明那一记,并不曾刺中心房?
宽大的黑披风把他的身子掩得极严,几乎没人能看到他的动作,更何况这个时候,大部份人的注意力只集中在风劲节身上。所以自是没有人会知道,定远关主帅的左手握着一把锋利的短剑。
定远关的将士们都知道,他们的主帅有一把削铁如泥的短剑。据说自从他们那位文人出身的大元帅,跟着风将军练了几天武,一打仗就喜欢站在队伍的最前方逞强之后,他们的风将军就开始搅尽脑汁替主帅找保命的好东西。
理由是,大家好不容易在一个好说话的上司手上过几天好日子,万一这家伙爱出风头丢了命,天知道下回来的是个什么样的主子。
反正一样是伺候,服侍旧上司总是容易些。
也不知道风将军哪里来的本事,也没见他人离关,居然就是能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出来。
什么什么只要还有一口气没断就能把命抢回来的绝世灵丹啊,什么什么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短剑啊,什么什么据说可以刀枪不入的宝甲啊。
每次弄到好东西,他都懒洋洋当根草一样扔给元帅。而元帅也总是问也不问一声,谢也不谢一句,只一笑便收了。
就那把短剑,光芒耀目,信手一挥,生生能斩断四五把钢刀。多少将军暗中悄悄红了眼晴,又是羡又是妒。
卢东篱素来是个大方的人,好东西他不介意与人分享,不过防身宝贝他不可轻易送人这是风劲节订下来的死规矩,铁板钉钉,断无更改。卢东篱也不敢冒惹火风劲节的险,所以,从来是珍之重之,将这把短剑贴身收藏,任何时候都可以凭之防身御敌。
然而,这一次,他在没有人看到的黑暗中,把短剑,对准了自己的心房。
当那块令牌落地之时,便是剑尖刺进心头之际。
这是疯狂的,这是不对的,这是完全不顾大局,不理后果的。
这根本不是他卢东篱该做的事。
他早已不是轻狂少年,他经过这么多磨砺,尝过这么多波折。他有足够的冷静,足够的理智,足够地沉稳来面对分离,面对悲伤,面对不平,面对厄运。
至少,他自己以为是这样。
然而,原来不是的。
原来,当他狠下心,去杀戮自己的朋友时,所有的镇定,所有的理智,便已崩溃粉碎。
他要杀他,为了这个或那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将杀他,为了这个或那个所谓的大局。
他会杀他,为了许许多多他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可以活下来。
他杀死他,为了那应为之歇尽忠诚的君与国,可以继续存在。
那么,杀了他的他,怎么还可能活下去?杀死他的他,凭什么继续活在世上?
他死的那一刻,他就该死!
理智明明在喊着不可以,这个时候,你若也死了,局面将不可收拾。
然而,他的嘴不受控制地要求更衣。
心明明在高喊着不可以,这个时候,如果主帅忽丧,定远关必然群龙无首,蒙天成虽有才能,初来乍到,肯定稳不住局面。
然而,身体仿佛会自己行动一般地为自己披上遮掩一切行动的玄黑披风。
仅余的一点灵智,明明在绝望地呼喊,不,你不是从来以国事为重吗?那么就不要这样意气用事。就算死,至少在局面稳定下来之后,你想自尽也好,你想殉友也好,一切都由得你。但现在,这个时候,你死不得,你不能死。
然而,为什么那疯狂的念头无可抑制,为什么这疯狂的举动无法停止,为什么手拿会握住短剑,为什么剑尖会指向心口。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直到那一刻,如雷霆般断喝的声响在耳旁。他的手一颤,短剑微偏,擦着心脏刺入三寸。
然而,明明不曾伤着心,为什么,刹那之间,心痛得让他以为身在血池炼狱中。
风劲节在骂他,那样愤怒,那样生气,却又,那样恐俱!
整个校场,无数双眼晴,无我双耳朵,却只有他,看出了他在恐惧,听出了他在恐惧。
那个眼看要被砍头还能笑得那么扎眼的家伙,竟然恐惧到声音发抖,一句话不能说完。
“卢东篱,你这言而无信的东西,你在城头答应过我什么?才这么几天,你就当说过的话是放屁吗?”
劲节,劲节,我曾答应过你什么?
那一个月色温柔的夜晚。
他问他:“东篱,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那一个晚风轻柔的夜晚。
他答他:“当战争停止的时候,我会把你带回故乡,将来得暇,我会接了婉贞,在靠近你的地方,结庐长居。你喜欢饮酒,我会代你常饮美酒,你心在长风意在云,我会代你踏遍天下,看尽大好河山。每一年,我都会带上各地的美酒,到你坟前祭你,每一年,我会把我看到的美景画下来,至你坟前焚尽。我会告诉我那渐渐长大的孩子,我有一个极好极好的朋友,我每时每刻都思念着他。”
在他与他共度的最后一个夜晚。
他也曾问他:“劲节,若是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在他与他最后一次并肩遥望天地苍漠的夜晚。
他曾笑着答他:“我活着,你就活着,我死了,你也要活着。”
卢东篱极慢极慢地闭上了眼。他怕只要再看一眼,会有热泪从那明明干涩的眼中涌出,他怕再看一眼,所有的理智都将不能阻止他奔过去,拥抱他的朋友,大声呼唤他的名字。
过了好一会儿,在心中鼓励了自己许多次之后,才能睁开双眼,才有足够的勇气,去凝视他一生最好的朋友,去看他眼中的担忧和坚持,去看他眸里的责备和威胁。
“你若是一定要做这种蠢事,我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十世三生,百世轮转,我都会记恨你。卢东篱,你忘了你的责任,你忘了你的忠诚,你要害我死得如此不值吗?”
理智徐徐回头,自制力慢慢地一点点找回来了。
啊,他的责任,他的家国,他所牵念的百姓与君主……
一切一切,全都回来了。
极慢极慢地松开剑柄。好吧,他会活下去。
尽管,他不知道这是为了那些所谓的理智,还是仅仅因为那人不肯原谅的眼神。
他当然要活下去,至少现在得活着,至少不能让那人至死仍然愤怒,仍然担忧,仍然牵挂……
卢东篱凝望风劲节,淡若柳丝地一笑。
刚才他冲动之时,想要与他共死。而现在,他应当选择生。
这是对的,不为理智,不为大局,不为家国。
只是因为,舍弃了朋友,背叛了朋友,牺牲了朋友的卢东篱,一个人,独自地活在,再没有风劲节的尘世之间,这才是最重的惩罚。
第四部《风中劲节》第八十一章奇痛
风劲节的忽然怒骂,卢东篱的住手不动,让本应立刻开始的斩首一直停顿下来。
贺卓忍不住又催了卢东篱两声,而何铭的脸色已是极之难看了。
但此时卢东篱正刚刚睁开眼,与风劲节对视,身外之事,竟是完完全全充耳不闻。
在这段极奇特的沉寂中,一个疯狂的叫喊,打破了静寂。
“冤枉,冤枉啊。”
几千人的军队,外头还不断有闻讯赶来的士兵加入,此时根本无法确知是哪一个人叫的。
然而,随着这一声叫,几千人中开始出现骚动了。
人们一声又一声地应和着。
“冤枉,风将军是冤枉的。”
“大赵国有的是贪污军饷的将军,可风将军从没喝过半文兵血钱啊。”
“冤枉,这是大冤案。”
初时是一两个人叫,转眼变成十余人,又在瞬息之间发展为几百人,再到后来,竟是数千人都在大喊。
是谁第一个冲向前,已经没有人能说得清了。
只是几位将军拼命弹压劝止,犹难以拦阻。或许,这是因为劝阻的人自己声音也是哽咽的,拦阻的人自己眼中也含着热泪,所以他们的努力根本起不了太大作用吧。
蒙天成脸色微变,随着他轻轻一挥手,早已在校场四周做好准备的士兵们,拿了长枪,拦了过去。
每一把枪都非常仔细地把枪头用布包了,确保不会失手伤人,长枪被士兵们当成临时的铁栏用。所有士兵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阻拦同样为赵国效力的定远关军士,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是苦苦咬着牙,拼命地拦着,挡着,撑着。
这些人拼了命拦阻,挨打挨骂也不还手,在推搡挤拉中,有人头破血流,有人满身灰尘,有人闷哼声声,有人痛得脸色苍白。然而,他们只是哀求,声泪俱下地哀求。
“各位,别这样,风将军已经情愿舍身了,你们何苦害了他的忠义名声。”
“兄弟们,就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也是奉旨办差啊,这差事办不好,大家一齐要砍头。风将军的事,已经是不能再说什么做什么的了,何苦大家一起送了命。”
“你们这么做,岂不是让风将军为难,他该多么替你们担心啊。”
“大赵人不要打大赵人啊。”
“各位兄弟们,我们都是赵人啊,我们不怕死,为什么不在战场上一起和敌人拼杀啊,何必自己人伤害自己人呢?你们这么干,风将军看了多伤心?”
甚至有些人,居然叫起亲戚,扯起关系,喊起老乡了。
“老哥,你别冲动啊。军法无情,扰乱行刑,刑场喧哗,这都是大罪啊。我们好歹也是老乡啊,何必呢……”
“臭小子,算起来我也是你同宗的大伯,只要再撑过半年,就到了军户可以卸职归家的年纪了。你要让我一辈子出生入死,结果把性命送在这里吗?”
“三哥,三哥,是我啊,二狗子啊,快让你的兄弟们别打了,我已经受伤了,撑不住了。”
蒙天成安排好到校场来维持秩序的人,都是来自军户。军户,是那些自是一出生就入军籍,只要成年,国家需要时,不管你愿不愿意都一定要当兵的人,世世代代,宗族相传。当初风劲节就是因为名字被加到了军籍里,想辞官回家种地都做不到,卢东篱甚至生出用自己辞官为代价,来请求当时的元帅为风劲节消去军籍的念头。
军户从军,天涯海角。这些人中,有很多和定远关的士兵,是同乡同村,甚至是父子兄弟。
他们哀求,声泪俱下地哀求自己那些愤怒到失去了理智的同乡和亲人。
一时之间,呼父觅子,求兄叫弟之声不绝,而用各种方言叫老乡的声音更是响个不停,情形无比混乱。
大家都是最底层的士兵,到底有些彼此相连,上头有什么错处,大家也不过是奉命行事,实在并没有什么罪过,别说还有很多是熟人亲人,就算是不熟,看到和自己同样的大赵士兵,满身灰尘,满头青肿,还苦苦忍着不还手,只哀求,便是定远关这些悲愤至极的士兵们,终于也不忍心再乱冲乱撞乱踢乱打了。
因为定远关的士兵们没有带武器,只能用拳脚伤人,而蒙天成的人又一力忍耐劝阻,这骚乱虽生,到底还是没有人死,或重伤,只有一些维护秩序的人受轻伤罢了。
可是对定远关的士兵来说,举起来的手软了,踢出去的脚收了,心头终是不甘,意气终是难平,就在这混乱声渐弱,但仍无法平息时,风劲节忽地大吼出声。
“你们这帮人瞎闹什么?”他怒气冲冲望向众人,“大丈夫死则死耳,谁要你们这样哭叫哀求,做出这么多丑态!我的脸都给你们丢尽了!”
大家素来敬他,也多少有些怕他,积威之下,人人站个笔直,再也不敢向前冲。
“妈的,全给我把腰挺直了,脸上有猫尿的给我擦干净了,才多大点事,就闹得像帮娘们似的。这么多外头人在呢,真不怕让人把定远关上上下下全给看扁了?”
风劲节虽说不像卢东篱那么斯文有礼,但也极少说粗话的,难得这么一通骂,竟似把整个校场骂得鸦雀无声,再也没有人敢说一个字,敢乱动一下。
刚才发生骚乱时,何铭与贺卓都吓得全身僵木了,直到场面被控制住才暗松口气,哪里还肯再拖下去。
两人索性同时伸手推了卢东篱一下,声音都叫得很重:“卢元帅。”
卢东篱知事不可再拖延,眼睛依旧望着风劲节,手终于还是抬了起来,指间一松,那面牵着每个人心的令牌就落向了尘埃。
“斩!”
“斩!”这是圣旨,这是帅命,这是军令。然而,这却没能立时得到执行。
抱刀站在风劲节身旁的行刑手,一直在抖,从他接到命令,站在他所尊敬的将军身后时,他就没有停止过颤抖,倒像挨刀的人,不是风劲节而是他自己一样。
他本来也是个胆气极壮之人,在定远关军法队的行刑手中,刀法手劲都是数一数二的,行刑斩首,在军队里,这活儿他没少干过。
然而从来没有哪一次,让他觉得那把大刀,如此之重,如此之沉。
令牌落地的时候,他差点手一软,把刀也给弃到地上了。
他呆呆站着没动,何铭气得脸都青了,恶狠狠对卢东篱道:“卢元帅,这就是你定远关的军纪吗?”
卢东篱淡淡答:“公公稍安勿燥。”眼睛却还只是定定看着风劲节。
不会因为内疚而转眸,不会因为惭愧而退缩,最后的时光如此短促,他想要凝视朋友的眼睛,记住朋友的容颜,不允许自己错失一分一毫。
“这不是你的错,动手吧。”风劲节的声音在这一刻出奇的温和,只是他的眼神却还是没法从卢东篱身上收回,去看一眼身边的行刑手。
在这最后的时刻,他不敢放松哪怕只是一个弹指的瞬间。他要一直一直看着卢东篱,一直一直,用眼神,表示他的坚持。
刚才的恐惧分分明明还留在他的身上,他的心头,他依然感到害怕,他依然唯恐一个错失,那个白痴又会去做疯狂的事情。
所以,他只得柔声安抚,希望一切快些结束。他知道卢东篱的性情与责任感,只要熬过了这最痛苦的一刻,以后,应该就不会再自寻死路了。更何况,他自己也还有别的安排。
然而,等了一会儿,身边依然没有动静。
他依旧不敢收回目光,只轻轻问:“一切已经注定,早早晚晚,拖多久也是一个结果,你何苦再多拖延时间去害旁人。”
行刑手颤抖着把刀举高,却迟迟落不下去。
风劲节终于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眉,低斥一声:“你要让我这么狼狈得像狗一样叫人绑着一直示众下去吗?你就不能给我个痛快?斩!”
最后一声断喝,冷厉而肃杀,行刑手身子一震,身为士兵对将领本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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