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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传奇之风中劲节-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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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正,公道,还有生命的价值。这一切,应当被称斤论两,来比较,来选择吗?

  当它们真的被称斤论两,那公正是否还是公正,公道是否还是公道,人的生命,是否还有价值?

  公正就是公正,就该被维护,就该得以实现。

  他抬头,遥望远方渐渐西沉的太阳,轻轻道:“其实我,并不真的认为我自己选的不对,我
只……”

  “你只是对于这个国家的未来,有着太多的忧虑,太多的挂怀,所以,在舍弃瑞王之后,才会彷徨迷茫,你所需要的,其实只是一个你信任的人可以告诉你,你并没有错。”

  风劲节淡淡道:“其实瑞王此人,到底会不会真的改变国家旧有的体制,这也是未知之数。他的目光可能比其他王子更敏锐一些,见识比之太子可能更高明一些,但这还远远不够。要成为一个好的君王,要改动历朝的弊政,这更需要的胆识和担当。肃贪和整兵,这两件事,都会触动太多太多人的利益,极有可能会引来整个文官集团的对抗。在没有夺到大位之前,把口号叫得响当当,让所有忧国忧民的人聚集在他周围,这算不了什么。可是在登了大位之后,面对重重阻力,面对日渐动摇的帝位权柄,还能够坚持到最后,非有大智大勇大担当者,不能做到。”

  风劲节眼神中,渐渐又露出讥嘲般的笑意:“古往今来,多少国家的变法图强,最后都只落得半途而废。哪个变法的君王不是想着国富民强呢,可惜啊,那年青的热血,在与旧有陈腐官僚战斗的过程中,在一次次的挫折后,总会慢慢地冷下来,总会慢慢地认识到,原来君王是与士大夫共天下,而不是与庶民共天下,于是,百姓的衣食冷暖,生死安危,也就渐渐地放开了,不顾了,眼前有的是安逸生活,有的是扬尘舞蹈,大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的人,何苦再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他侧头冷冷望着卢东篱:“瑞王只派一个说客去见你,却亲自来见我,在被你拒绝之后,也没再采取其他的行动,从一开始,他就不是认真想要把你收为麾下的。你得罪的人太多了,他顾忌着九王爷会不高兴。看到了人才,却不能为人才去担当,没有坚定的信心保护下属的人,我很怀疑他在位后,会否有足够的胆色和毅力,去实施新政。”

  卢东篱脸上渐渐露出凄凉之色:“照你这样说来,无论如何,这个国家注定了要一刻不停息地走向破败和毁灭了。贪墨的官员,没有战斗力的军队,文怡武嬉,一切一切,都只会愈演愈烈了……”

  风劲节冷酷地道:“世事本如此,卢东篱,你的书都白读了。古往今来,多少国兴,多少国灭,哪里有长盛不衰的国家,所谓的万世太平,不过是书上空洞的字眼罢了。赵国的命运,和无数国家一样,有兴就有衰,到了百病难医时候,或许唯有破灭,才能重得新生。”

  或许天色越来越晚了,所以卢东篱咬牙猛然回首,却觉有些看不清风劲节在暮色中略显朦胧的神色。

  “我们什么也不能做吗?”他的声音有一种压抑的痛楚,“眼看着一切的不公正,我们无能为力,眼看着一切的灾厄,我们什么也不能做吗?”

  风劲节轻轻地笑:“卢东篱,我们现在,正在做什么?你这么多年的努力,都做过些什么?我们在定远关,流了那么多血汗,又在做什么呢?我们一直都在做啊……”

  夕阳下,他的眼眸亮如星辰:“我们一直都在做,尽我们的能力,在我们的手可以够到的地方,在我们的眼可以看见的地方,我们从来没有停止过去做该做的事。在我们看不见的他方,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也一定会有很多很多,和我们一样的人,仍然在努力着。尽管,在一个如此黑暗的世界中,我们所有人的努力加起来,可能只是茫茫大海中的一朵小小水花,对大局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但我们确实在尽我们的力量,做我们该做的事。也许就算我们用尽了力,流尽了血,付出了整个生命,甚至让我们的后辈也同样为此付出,我们期待的美好世界,我们依然看不见,但是我们做了一切我们能做的事,在死亡来临的时候,我们可以坦然说,无愧此心,不负此生。”

  他的声音轻柔,他的语气平和。然而,卢东篱只怔怔得听他说。渐渐得,马蹄声,风声,行人的脚步声,对话声,远处鸟儿的鸣叫声,甚至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声,都已隐然不觉,天地间,便只剩下,风劲节那平和宁定的声音。

  “东篱,你相信我吗,总有一天,总有一天,真正的公平,将得以实现。不再有昏主,不再有暴君,站在国家最高点的人,必然是最贤能,最有人望的。官员们不能肆意欺侮百姓,而百姓却可以光明正大地指责官员的失职。百姓可以安居乐业,国家可以富有强盛。然而,这样的光明,要经过很久,很久的黑暗,才能看到,这一天,要经历很多很多的斗争,才能到来。东篱,这一切,不是靠一两个清官,两三个英雄能可以做到的,这需要无数人,无数年无数代的争取和努力,即使所有人为谋求公平公正所做的事,在整个世界,小如微尘,但无数微尘积聚在一起,便是不可撼动的高塔。这也需要所有的百姓所有的民众,去流血,去受伤,只有痛楚,才会让人渐渐醒悟,只有伤痛,才会让他们慢慢地,一代代去反醒,去争取,只有挫折,才会让人磨砺出争取公平敢于抗争的志气和胆色……东篱,那一切总有一天会到来,也许我们看不到,但我们曾用我们的生命,往那座高塔上多添一粒沙,所以,东篱,我们何曾什么都不做。”

  太阳悄无声息地沉入西山,天边最后一缕夕阳,也渐渐散尽了辉煌。风劲节的话对着卢东篱说,眼神却遥望着那无限远的方向,异样的光辉静静地在他眸中闪烁。

  卢东篱只是怔怔望着他,身不能动弹,脑不能思考,完全任由马儿不受控制地向前走,过了很久,很久,才徐徐地呼出一口气,轻轻地道:“劲节,谢谢。”

  这么多生死并肩的岁月,多少次危难中相守相护,他与他,本来早就不需要一个谢,然而今天,他是如此身不由己地轻轻说:“谢谢。”

  风劲节没有应答,他依然望着远方,望向无限的时间与空间的尽头。

  在那里,有一个叫做风劲节的学生,因着生命太过漫长,所以心灵冷如荒漠,对一切美好的东西,都用最冷酷无情的心去置疑。

  为什么史书上有那么多忠臣烈士,他们为什么要用生命去做无聊的抗争,他们为什么抛弃人世间所有的美好,去交换那些根本无所谓的东西?

  这世上哪里来这样的好人。

  他选择了忠臣做他的论题,他一连数世,都在用不同的身份做好人,做忠臣,连教授都认同他的努力,所有人都知道这一世结束,他的论文一定通过。

  他自己清楚,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才是忠诚正直,什么才是忠臣义士,什么是高尚,什么是善良,那些疑问,如同毒蛇,在噬咬他的心灵。

  学校规定的论文,他可以通过,那么,他自己向自己提出的疑问,时时刻刻拷问着他的心灵,他却找不出半句话可以回答。

  直到这一刻,直到他纯粹只是为了劝慰卢东篱,而信口说出这一番话。

  然而,他不知道,恍然间破除迷障的,到底是卢东篱,还是他自己。

  他觉得血渐渐在体内沸腾起来,他觉得,温热的东西,渐渐涌上胸膛,他觉得,伸出手,掌中再不是空落落一片,而是切切实实抓住了什么。他才忽然间发现,原来,这么多次的生死并肩,这么多回的携手与共,他真真正正地找到了生命中有什么值得珍惜,值得在意。他真真正正地找到了,那内心深处,千年不止的疑问。

  什么是忠诚,什么是正直,什么是忠臣义士,所有的执着是为了什么,所有的不悔是因着什么,千百万年来,那划破漫漫长夜,永恒不灭的星光,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灿亮如花。

  其实,不过是一粒砂。

  他仰头,纵声大笑。

  耳旁传来卢东篱震惊地叫声:“劲节,你怎么了?”

  “我悟了,东篱,我悟了。”风劲节倏然发出一声长啸,清朗俊拔,直入长空,远方几只大雁惊得振翅疾飞,在天之尽头,久久盘旋。

  “东篱,谢谢你,我悟了,我悟了。”他如疯似狂一般的叫声,在渐渐降下的夜色中,传得很远很远。

  生命从来不曾如此充实,心灵从来不曾如此宁静。

  东篱,我悟了,谢谢你。

  我那几乎永恒的生命,因你而有了意义。


第四部《风中劲节》第六十四章争差

  利箭破空声与惨叫声几乎同时响起,从风劲节张弓搭箭,到那奔逃的沙盗中箭倒地,这其间,仿佛毫无时间间隔一般。

  所有人几乎都感觉,箭影划空,和沙盗利箭穿胸简直就象是在同一时间发生的事。

  在一片短暂的震惊沉寂之后,就是轰天般的叫好声。

  小刀两眼发直,梦呓般道:“将军,你的箭法怎么就这么好呢,为啥不管看到多少次,我们还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呢,我的将军啊,你再这么有事没事射一箭,我们这帮子人都不敢去摸箭了。”

  风劲节又好气又好笑地信手将马鞭在空中冲他虚虚一击:“得了吧你,当了几年兵,别的本事不见涨,拍马屁倒是越来越顺溜了。不过是一群沙盗,你们也处理不了,非得逼得我出手,也不知道脸红。”

  小刀谄媚地笑:“将军,我们这不是故意留一手,放那家伙逃跑,好让你一展伸手,大施神技吗?”

  风劲节恶狠狠瞪他一眼:“少在这贫嘴,还不快给我收拾残局。”

  小刀精神抖擞应了一声,屁颠屁颠地招呼着一干军士们打扫战场去也。

  风劲节摇头叹气,一边反思自己对手下过于放纵的事实,一边慢悠悠策马来回踱步,倒把这惨烈的杀场,漫天的黄沙,刺眼的鲜血,一概当成青山绿水来欣赏了。

  回到定远关后,卢东篱和风劲节乘着人家陈国还在休养生息,暂时没空来找麻烦,就一点也不肯浪费时间地展开了大练兵。

  当初卢东篱与风劲节就达成过共识,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训练军士们,让他们适应在沙漠上做战,以便渐渐摆脱对漠沙族的依赖。

  这一年多来,只要没有什么战事,他们就会把定远关的士兵轮番拉到沙漠上来操练。兵练得虽然不错,但多少也得让大家有点实战的机会啊。

  如此一来,沙漠上横行的大小沙盗团伙可就倒了血霉了。

  风大将军打着替沙漠各族除害的旗号,带着人马三天两头跑出去一通狂杀。

  沙盗是沙漠上最恶毒的盗贼。在沙漠如此恶劣的自然环境中谋生本来就不易,可是沙盗却还要在这里掳掠杀戮,夺人财物,淫人妻女之余,最恶毒的就在于,被他们攻击的部族或商队,虽然不会被他们全部杀死,但下场往往更惨。因为大多数沙盗在抢光财物和美丽的女子之后,就会把对方的干粮食水以及马匹骆驼全部带走,让这些人,就这样在可怕的沙漠烈日中,活活渴死。

  几乎沙漠上所有的沙盗,都手染无数鲜血,身带无尽罪恶,就算是杀十几二十次,都绝对有余。

  不过,他们在既不属陈国,也不属赵国的荒凉沙漠中横行,大的部族也从不招惹。小部族,或是来往商队被他们袭击,也就只得自认倒霉。

  所以,在这片无边无际的沙漠中,沙盗们的罪恶,已经延续了百年,而很多人都以为,这一切,还将一直继续下去,直到永远。

  可惜,风大将军对于这种既能做行善积德救无辜,又能练兵,顺便还能搜刮财宝的大好事,过于迷恋,于是整个沙漠的沙盗都开始遭受灭顶之灾。

  他们再凶悍善战,又如何对抗得了带领正规军队,不论是用兵之术,还是个人武艺,都称绝一时的风劲节呢。

  于是,象这样沙盗们被围捕剿杀的情形,平均一两个月就要出现一次。

  此时风劲节身踞马上,冷眼看着死伤遍地的沙盗,心中冷若冰雪,绝无半丝恻隐。

  在这一方面,他觉得自己怎么得都比那个打了十几次仗,居然还一副菩萨软心肠的卢东篱强上太多了。

  从来慈不掌兵,面对这种恶行累累,令人发指的沙盗,几乎每一次围剿,他都是要求军士们狠打狠杀,绝不放走一个的。

  此时他手下大赵国的正规军,正在飞速地清扫战场,收拾一切战利品,把每个沙盗身上的财物,武器收为己用,检查所有倒地的人,确保没有人装死逃命。

  死了的全堆在一起,准备掩理,还有口气的,则动作利索地绳捆索绑。虽说这帮人死有余辜,不过杀俘总是不太好的,先审出他们抢来的财物一般藏在哪,派人去起出来,然后再捆回去当苦力赎罪好了。

  风劲节漫不经心地看着大家忙忙碌碌,任由马儿在战场上随便踱来踱去,唉,这已经是沙漠上最后一股沙盗了,以后可怎么找机会带大家出来活动筋骨啊。

  正走神呢,下方忽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他懒洋洋向下一看,自家的马儿,正好踩到一具尸体手背上,那尸体立马惨叫挣扎起来。

  又是一个想装死逃命的。

  风劲节冷笑一声,随手一鞭子甩过去。

  那鞭梢不过是在沙盗头上轻轻擦过,其中所蕴的强大内力,已令得他身子一挺复一僵,闭目晕倒于沙上。

  本来,这种沙盗,风劲节连正眼也懒得看,但那一鞭挥出时,鞭上所带劲风适时把这沙盗满头乱发卷了起来,让风劲节在无意中,看清了他满是沙尘和鲜血的脸。

  风劲节立刻低低咦了一声,忽得扬声道:“小刀!”

  小刀应了一声,大步跑过来:“将军!”

  风劲节用鞭梢一指:“你看看这人的长相。”

  小刀蹲下身,把沙盗乱七八糟的头发拂开,怔怔看了一看,也咦了一声,忙又手忙脚乱,把这沙盗满脸的灰尘和血迹擦了又擦,最后才眼晴有点发直地抬头:“这可巧了,分明……”

  “把他带回去。”风劲节淡淡打断他的话:“单独关押,好吃好喝照料着,务必把他养得白白胖胖。”

  小刀凛然应是。

  风劲节抬头四下望望,见士兵们都在忙着,这才又漫不经心地道:“你挑选几个可靠的人,负责他的事,不要让其他人看清他的脸,不要让别人知道他的事。尤其……”他语声微顿,复又淡淡道,“不可以让元帅知道。”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风劲节那打了胜仗的人马,带着丰厚的战利品,浩浩荡荡地回了定远关。沙盗抢掠来的金银财宝,许多上好的马匹骆驼,快刀利剑与强弓,无不让人看得眼红。

  其他的将军们笑着招呼:“劲节,这次又收获不小啊。”

  “那当然,我亲自出马,还能失手不成。”风劲节得意洋洋。他现在有大元帅做靠山,不用似以前那样忍气吞声装老实。这两年又立功无数,如今是越发得嚣张放肆,眼晴有往头顶上长的趋势了。

  正在处理公务的卢东篱,听到外头一阵阵喧闹争执。

  “这小子,尾巴快翘到天上去了。”

  “神气什么,这仗谁打不赢啊,咱们这是懒得出手,才叫你抢的功劳。”

  “先说好了,这次缴获来的刀剑得平分,你休想再偷偷藏着给你的亲兵用。”

  “是啊是啊,官司打到大帅那儿,也由不得你这么吃独食啊。”

  卢东篱伸手拼命地揉眉心,唉,那位怎么就不肯让他省点心呢。自从他当这个大元帅之后,那家伙有了倚仗,以前那忠诚老实,为国为民的假面具,飞快地脱掉了,最初那嬉笑公堂的狂生狂行,则慢慢冒出头来,也不知道在军中添了多少是非。

  正心中腹诽着呢,风劲节已是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大元帅,你的爱将我,这次又大胜而归了,你打算怎么赏我?”

  卢东篱已经气到无力,瞪都没力气瞪他了:“你就不能收敛一点,少惹些事吗?”

  “什么惹事不惹事的。这军队驻扎边关的日子多么单调无聊啊,我跟大伙儿,吵吵闹闹,让他们可以时不时发泄一下心火,这才能保证咱们军队的活力嘛。”风劲节毫无自觉地说。

  一直以来,在卢东篱的开明管治,和风劲节的带头闹事下,定远关的军纪就非常奇怪,平时军中上到将军,下到士兵,都显得很是散乱无序,动则有人争执吵架,甚至大伙儿约齐了比武打斗,彼此争强斗胜,比这拼那,谁也不服谁。

  可只要一打仗,必然所有人凝聚成一只无可抗拒的铁拳,绝不给敌人任何可乘之机。

  这本来也还算是好事,只是风劲节太喜欢招摇,总做些让人眼红,叫人气愤的事,三天两头和别的将军们抢风光别苗头。吵吵嚷嚷斗来斗去的结果就是动则有一堆人跑到他这大元帅面前,打嘴皮官司,烦得他头晕脑胀,多少次劝风劲节做人不要这么张扬,他总是振振有词,说什么为了培养全军上下,敢打敢拼敢比的精神,所以自我牺牲。每每气得卢东篱直欲吐血。

  风劲节却似是没看见卢东篱的难看脸色一般,笑嘻嘻道:“大帅,又该论到派人去押粮了吧?”

  卢东篱几乎是有些恶毒地看他一眼:“你酒瘾又犯了?”

  风劲节很委屈地拖长声音:“这能怪我吗,都是你平时管我太严了。”

  军中按例是禁酒的,偏偏风劲节又是个爱酒之人,在卢东篱手下,千好万好,就是没酒喝实在让人难受。

  因此,只要一有外差,他都会抢着要做。离了军营,多少可以不受军规束缚了。

  定远关的普通军用器物,都是由后方官府押运,只有粮草,关系重大,必要定远关自己派出将军押送。

  交接了粮草之后,当然要滴酒不沾,确保安全押粮回来,但从定远关,往押粮处而去的这一路上,倒真是可以大大过一番酒瘾了。

  卢东篱闻弦歌而知雅意,即时摇头:“不行,这次你不能去。”

  “以前都是我去的。”风劲节立刻急了,“你平日拘管我也就罢了,好不容易有个两三天自在的机会,你也不肯给我。”

  卢东篱苦笑道:“粮草向由各府轮流支应,这一次已经轮到镇江府了。你忘了现在镇江府的知府是谁?”

  “这哪能忘啊,不就是你那位大舅子吗。”风劲节笑道,“说起来,这人还真是个当官的材料,明明镇江府是九王控制的地方,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你亲戚,他居然还能一路往上升,这等本事不可小窥,倒是你那个小族弟,就没什么出息了,考中了进士这么多年,到现在,还缩在个小地方当知县。”

  卢东篱叹口气:“你与大哥本来就有过节……”

  “那又怎么样?”风劲节冷笑,“他敢不给我粮草吗?还是你以为,在他的地头,就可以把我也按倒了打几十板子使威风?”

  “是是是,你武功盖世,谁能把你怎么样,再加上一队身经百战的亲兵跟着,他区区一个知府,更动不了你一根手指头。”卢东篱摇头叹息,“我不过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量减少冲突罢了,你却偏要往麻烦的地方凑。”

  “行了行了,你明是替我着想,其实不过是念着旧情,不愿让他吃亏罢了。我答应你,只要他不找我麻烦,我绝不让他难看,就算他找我麻烦,我瞧你的面子,也尽量不为难他就是。”风劲节把桌子敲得咚咚响,摆足威胁的姿势,“你到底同不同意把这差事派给我?”


第四部《风中劲节》第六十五章报仇

  恶狠狠地把公文重重拍到桌案上,镇江知府的脸上满是狰狞愤恨之色:“这次来的果然是风劲节。”

  “据说历次押粮的差事都是风劲节做,小人原本还担心,他知道大人是新任的镇江知府,不敢前来,此次差事让给别人呢,想不到他还是不知死活地闯来了。”如今的知府管家,正是当初陪苏凌入定远关的随从之一,此刻正满脸兴奋地给自家主子出主意呢,“咱们这镇江府可不是他的定远关,就他手底上那几百人,能顶个什么事,还不是大人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随便怎么难他,都由大人心意。”

  苏凌望望自己满脸谄笑的管家,冷哼一声:“你当那姓风的是纸扎的?这人能带着三百兵马,生生把陈国五千追兵给干掉一小半,就凭咱们镇江府那从没打过仗的两千驻军,能把他怎么样?”

  管家愣了一下,才道:“明打自然不是不必的,但这是咱们的地头,处处给他找点麻烦,弄点小鞋让他穿,叫他……”

  苏凌只是冷笑,当年卢东篱一个文弱书生惹急了都敢胁持总督大人,何况风劲节这种无法无天的悍莽之夫。他好不容易才爬到一府之尊,所谓千金之体,坐不垂堂,绝不打算让自己有任何危险:“你就别为这事操心了,替我把话传下去,把我在各地调来的粮食全都照公文的数目准备好,不能短缺数目,更不许掺沙掺石,一切都要上好的,绝不能叫那姓风的找出半点差错来,快去吧。”

  管家愣了一愣:“大人……”

  苏凌冷冷一眼扫过去:“还要本大人慢慢向你解释吗?”

  管家急忙行了一礼:“小人这就去传大人话。”转了身,飞一般地跑出去了。

  苏凌对小小管家可以不用多说,对自家夫人,却是不得不解释了。

  丈夫如今升官升到可以开衙建府了,苏夫人早就举家迁来了镇江府。听说了苏凌的命令,又惊又怒,张口就理怨丈夫没有用:“你好歹也是个男人,当日在他手里吃了那么大的亏,如今人家撞到你手心里,你也不知道报仇,也太没骨气了。”

  苏凌笑着安抚妻子:“夫人,你不明白,这官场上处处风险,我能走到这一步,靠的就是小心谨慎,任何事都要再三思虑,绝不能光逞一时之快。那风劲节武艺高强,又胆大包天,若是明着找他的麻烦,谁也不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来。这仇当然是非报不可的,但在报仇之前,必须先要保证咱们自家安全才是。”

  苏夫人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就算不好明着同他做对,暗里拖他的后腿也可以啊。他不是想要粮食吗,咱们拖着不给就是了。”

  “我的夫人,军中无粮,势必有乱。就算是过去定远关无足轻重的时候,咱们这些官员,什么都敢拖欠克扣,独军粮是断然不敢少的。何况如今,他们连打胜仗,炙手可热,前不久还刚刚上京接受过圣上的召见赏赐。咱们要无缘无故拖了他们的军粮不给,到时候卢东篱那无情无义的家伙,一道本章奏上朝廷,你夫君我的苦头怕是要吃大了。”

  “怎么是无缘无故呢?不是说永安郡今年闹惶灾,颗粒无收,官府救济不了这么多人,还把他们四处驱赶,饿极了的灾民四下流窜乞讨,所过之处,各地官府都闭门不纳吗?还有一路流浪乞讨的灾民是冲咱们这来的。你昨天还紧急召了镇江府的大小官员们商议,要紧闭城门,拒绝灾民进城,以免发生动乱呢。”苏夫人急切地说,“咱们先拖个两天,等灾民们来了,就干脆把城门打开,叫灾民进来,到时候就说,粮食全用来赈灾了,这理由光明正大,谅他风劲节也不能怎么样?”

  “这样做,风劲节倒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可是,万一被卢东篱上奏,传到朝廷,虽说为了救灾而发放军粮,不是大错,但要让上头一个觉得我过于无能,救了灾民,便误了军粮大事,这于我的仕途怕是有害无益。”苏凌皱眉摇头,“再说,就算这么干了,顶多只是让风劲节为难,完不成差事,脸上无光,于他也没别的损伤,这又怎能算报仇。”

  苏夫人又气又急又沮丧:“照你这么说,咱们是什么都不能做,白白挨他一顿打,如今他来了,只能好酒好菜好招待,要什么给什么了?”

  “夫人,你放心,我不是不报仇,只是一定要让风劲节吃了天大的亏,还找不出任何理由来为难我。”苏凌咬牙切齿,眼神中全是森冷之意,“他给我的四十大板,我若不能双倍奉还,誓不为人。”

  浩浩荡荡的粮车行在官道上,负责押运的官兵,无不趾高气昂,神色振奋。

  难得啊,他们这些穷当兵的,也有这么威风的日子。想当初范大帅管事的时候,谁看得起他们啊,都说他们是光拿粮饷不会打仗的窝囊废,跟着将军出来办差时,走到哪里都挨老百姓的白眼,地方上的差役们,也总是冷视薄待他们。

  如今可是大不相同了啊,谁不知道他们是打败了外敌的英雄,走到哪里,老百姓都是用敬佩的眼神瞧他们,沿途的官员啊,差役啊,接应照应,无不打点周全,唯恐慢待了咱们。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全都咧开嘴呵呵笑,自我感觉好得不得了。

  可是,做为主将的风劲节心情正好相反,现在秋高气爽,风清日朗,可是他自己却是极度之郁闷。

  这次故意要来镇江府,原本就是想找苏凌的麻烦。

  上次晚上和卢东篱闲聊,那家伙不小心说走嘴,把苏凌让老婆去将苏婉贞好一番羞辱的事说了出来,风劲节心里就存了点跟镇江的新任知府大人过不去的意思了。

  原本想着,这次自己带了人撞到他的手心里来,那个气量狭小的家伙,一准会想方设法找麻烦,自己就可以见招拆招,兴师问罪,给他来个小事化大,叫他吃一次大大的亏。没想到啊,没想到……

  风劲节叹着气,摇着头,郁闷啊郁闷。

  那位苏大人,这叫一个热情啊,这叫一个周到啊。满面笑容地带着大大小小的官员来迎接,跑上跑下地替他们安排住宿休息,连最小的士兵的饮食起居都照顾周到。亏得他千防万防,等人着人家出招,也不见人放火,也没见人下药,更不曾有谁跑来惹事生非,一切都过份正常,过份安定了。

  就连粮草,人家都一早就准备好,只等着自家点收呢。他小心地一袋袋打开查,哗,全是上等的大米,细称称,怕是一斤也没少给。

  这简直是诡异了,便是皇亲国戚亲自督师的军队,也没见后方供给的粮食能有这么好的。

  可是,总不能怪罪人家把差事办得太好太殷勤吧?

  他骄横无礼,人家知府大人谦虚和气,他冷漠待人,人家知府大人永远满脸笑容,他踢车子,撕麻袋,把粮食洒得满地,人家眉也不皱一下,重新安排人装袋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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