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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幻)极夜-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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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起一个作好万全准备的强敌,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才是正途。
从乱局之中得到利益的,往往都不是最强大的人。
她的目光落到永昼身上,唇畔带着一点稀薄笑意,“……这是原则问题。”
路迦也跟着看了一眼还在吃早餐的少年,她并没有把话点得太透,然而塞拉菲娜很清楚他理解了言下之意──她不认为永昼有能力保住他。
最弱小的剑手,说自己不愿意与没有铠甲的骑士战斗。
“妳觉得我当下处于弱势?”
她从字里行间隐约嗅出一丝试探,就似是猎豹想要攻击而在枝桠上踏出半步,或者是毒蛇伸出舌尖来探测附近的环境。塞拉菲娜。多拉蒂没有说话,朝路迦勾起唇角一笑之后,随即旋踵回到楼上。
路迦。诺堤把最后一个行李箱放上车顶,正想要把亚鲁古的旅行袋也放到上面,想了一想,又将它安置到前座。弄妥一切之后,他又数了一遍,确定无误之后便从踏阶下地,甫转身便看见了屋内的情况。
因为身高不够只能在旁逗马的永昼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正把衣袖折回去的人,然后似有所感地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清了路迦在观望什么的一瞬间,永昼把最后一颗方糖凑到马唇边,抿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你在看哪一个人呢?”
路迦没有回话。
塞拉菲娜。多拉蒂单手扶着鞋柜边,把脚套进矮靴里面,裙摆被她自己捞起来方便动作,露出了底下纤幼笔直的小腿。女孩做起这样的小事来总是很专注,此刻也一样憨憨地盯着自己的靴子看,好像个刚学会穿鞋的小孩。
身穿猎装的亚鲁古从楼上走下来,经过塞拉菲娜的时候随手拿起了放到椅背上的披风,几乎在她站直的同一时间抖了抖,然后以双臂筑成的圆圈为牢,拢过了她的肩头。时间捏得刚刚好。
一切都发生得太自然,反倒显得像演练过无数次般刻意。塞拉菲娜怔忡一瞬,有一瞬间想要退后,却发现自己已退无可退。她有些尴尬地任由他动作,亚鲁古不经意瞄了塞拉菲娜一眼,附耳于她颊边说了句什么──然后永昼故作深情的调笑声便响在路迦耳边:“不要怕。有我在。”
就在话音刚落的一瞬,女孩便点了点头,抿出一个微笑。
路迦看了永昼一眼以示警告。
亚鲁古把披风扣在她颈间打成一个蝴蝶结,又细心地拉了拉肩头处不平的布料,并没有太过眷恋,抬腕示意让她先行。
塞拉菲娜。多拉蒂松了一口气,迎着阳光走出褚红色的小屋。
当她再开口的时候,康底亚镇的拱门已经离得太远,以至于用肉眼不能辨清上面的铸字。塞拉菲娜放下托着腮的掌底,从车窗之外移开目光,“亚鲁古,按这个脚程,你可以想好今晚想跟你姐夫吃什么了。”
“嗯,大概。”啡发的少年朝她温柔一笑,自从出发之后他便变得很是沉默,塞拉菲娜心知他是在酝酿告别辞,也没有打扰对方。
亚鲁古瞥了一眼对面的两个人,“介意我问妳几个问题吗?”
下一刻她的通用语便变了一种口音,由法塔市轻缓得像是在吟唱诗歌一般的口音,换成了删去众多枝节的北方方言。通用语的分枝很多,绝大部份都不难懂,但北方话是个例外。
塞拉菲娜绝不会承认自己很欣慰他们两个终于尝到满耳都是龙语的滋味。
“尽管问。”
“那两位先生,”亚鲁古刻意不看向路迦,“是兄弟吗?”
她能理解为什么他会有此一问,那两个人外表上确有相似之处。饶是如此,塞拉菲娜。多拉蒂并不打算告诉他永昼的真正身份,“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比较恰当的形容大概是……很要好的朋友吧。”
“他们是好人吗?”
要断定诺堤是否善良,多拉蒂通常只会有一个答案。
然而她这样回答,不带半点迟疑,“得看情况。”
路迦似乎捕捉到一两个音节,又或者是从她语调之中猜出了女孩在说他们的好话,原本定在亚鲁古身上的双眼也偏移到塞拉菲娜的侧脸上。那双异色眼眸正平和地看着猎户少年。
似是被她的答案所警示,亚鲁古警觉地问,“他们待妳不好?欺负过妳?”
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那算不算欺负,“也不至于……吧。”
“他们不喜欢妳?我记得你们要在一起一整年。”
“是的,一整年。”要回答亚鲁古的问题愈来愈困难。塞拉菲娜偷瞄一眼对面那两个人,却于下一秒钟被路迦抓了个正着。她噎了一下,“我不认为他们喜欢我,但我也不认为他们不相信我。”
这是亚鲁古第一次与她谈及出游细节,女孩惊讶地发现自己在面对他的时候竟会不自觉口吐真言。她甚至没有想到自己能坦诚至此。
“那已经比我所想的更好了。”他说,“我今次出发需时最长也只是一个月,之后便能跟爸爸一起回到康底亚镇。我会一直在这里。”
塞拉菲娜眨了眨眼睛,不敢贸然接话。
“我会在这里等妳。”
他果然还是说出口了,“愿女神保佑妳平安归来,塞拉菲娜。”
第一个谎
马车颠过路边一块小石子。
路迦。诺堤缓缓睁开眼睛,撑在额侧的拳头受了那一颠,已经搁到头发上面去。他松了松右手,从指尖的麻意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睡去。
车窗以外已是沉沉暮色。冬日里隐约发灰的天空被夕阳染成一片紫红,唯独地平线上还残余着一线橙黄,看起来就像匹尚待落笔的画布,只等天色转成墨蓝便可以亮出万千繁星。从大道上已可远远看见小镇的灯火。
永昼大概是没有耐性做几个小时的聆听练习,早就溜出去占了车夫座,有模有样地策起马,是以马匹比平常走得更疾更急──牠们明显受惊。
坐在对面的两个人看他睡着,相当有自觉地放轻声息,对话的频率也低了不少。北方方言粗犷而且响亮,必须得放声说话才能把音节发得清清楚楚,如此一来路迦也能听懂某些字句,然而少年不动声色,沉默着继续装作听不懂。
对于南方人来说,这种口音只有猎手才会使用,这也是为什么放到塞拉菲娜。多拉蒂身上如此格格不入。她听上去就像个强迫自己粗鲁起来的大小姐,即使在酒馆里面放粗嗓子去吼侍应,用力是做到了,却欠缺两分天然的泼辣。
两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小瓶麦酒,那是亚鲁古付的一程旅费,康底亚最有名的便是麦子,以此酿出来的酒水想必不会太差。眼看他醒来,塞拉菲娜。多拉蒂便马上掐断了方才的话题,对他点了点头之后便开口报告──以纯正的通用语:“还有一个小时左右便到小镇了,今晚我们都可以于旅店下塌。”
“哦。”他淡淡地应了一声,除此之外再无二话。女孩早已习惯他的起床气,此刻也没有在意太多,仅仅是把自己的注意力重新放回自己即将见底的酒瓶上。
亚鲁古脸色如常,并没有因为这一点酒精而改容。外表看起来不像是个猎手,然而他骨子里始终带着两分来自北境的悍然气息,这一点从他手边嵌有黑钢的弓箭也能窥出一二。塞拉菲娜半侧着腰从储物架上再拿出一瓶来,枣红色的披风滑下,露出了后腰处裙子的镂空设计,似乎是弄痒了她,女孩够在酒瓶上的指尖蜷了一下,却又很快被她自己按捺住。
女孩以最快的动作捞下两瓶,一枝递给亚鲁古,另一枝则是给了路迦,“试试?这算是康底亚的特产了,很容易入口,对于初尝的人来说可能有点重,但我想你会喜欢的。”
他对于食物有多挑剔,她这几天算是彻底见识过了,此刻还敢说出这句话来,可见的确是能让康底亚人自豪的名产。路迦安静地接过,喝了一口,她所言非虚,味道不错。旁边的亚鲁古单手拉开酒盖,“妳自己不喝?”
“再喝我就犯晕了。”
少年脸上浮出一个微笑,继续逗她,“原来妳也知道自己酒量有多差。”
“对对对,我不配住在康底亚。”她翻了个白眼,朝自己的浏海吹了一口气,“住了十年还是老样子真是不好意思,给你们丢脸了……是晕车的晕好吗?”
“没关系,妳在面对外人的时候不也说自己是康底亚的塞拉菲娜。多拉蒂么,可见在其他地方已是个不折不扣的北方人了。”亚鲁古放声笑了起来,起初还是那种爽快的笑声,但很快又被他自己压下去。再想要遗忘离别也无法摆脱它似有实形的阴影,于是日常的对话便显得更特别。“……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
塞拉菲娜在回话之前先看了路迦一眼。
他仍是那副浑然听不懂的样子,平静地盯着腿上的摩诺尼歌史书出神,指尖拂过了硬装书的边角;另一只手拿着酒瓶,却并不急着去喝,而是想起来了就灌一口。
“你放心吧。”她终于撒了这场对话里第一个谎,“我不会死的。”
“为什么我有种在陪人回家探亲的错觉?”永昼站在路迦。诺堤身旁,双手插在裤袋里面,脸上有显而易见的不耐烦。“明明这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站姿与他同出一辙的路迦说:“再忍忍吧。这只是个礼节。”
“你由什么时候起也开始在意礼节了?”
在他知道对方酒窖里有好几箱康底亚麦酒之后。虽作此想,路迦却没有回话,而是往不远处的女孩投去一瞥。
塞拉菲娜。多拉蒂正单膝跪地,把左手按在孕妇的肚子上面,低声跟她说着什么。枣红色的披风落到她身后,金发的长发挽成低髻,耳珠上面极小的宝石被灯光一映,放出璀璨光芒。
她的表情庄严得好像在参与着什么仪式一般,说起话来唇角极轻微地上扬,是那种礼貌又自然的笑。妇人以方言向她请求了一句什么,塞拉菲娜拍了拍她的手背应允,然后转而看向一直没说话的两个人。“他们又送了半打麦酒给我们,还有一些面包和水果。我会在这里跟他们再说说话,你们可以骑马在镇上转转,但看见带上武器的猎人时,还请小心。”
这便是提示他们找不到生计的猎人可能会抢劫的意思了。路迦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我们先把东西放回马车里,然后出发到旅店。”
“好的,谢谢。”她这样说,撑着软椅扶手站起身来,下一刻便被妇人轻轻捧着双颊想要亲吻上去致谢。塞拉菲娜。多拉蒂示意她先让自己说完,然后才转向了他们,“我稍后便与你们会合。”
永昼抱着手臂在旁伫立,看着店家为两匹马配鞍,突然想起一件小事。
“那个女人求她做什么了?”
“我听不懂方言所以不能确定……”路迦把剑连着鞘一同别在腰间,没有费多少力气便上了马,“但既然多拉蒂家的治疗魔法如此有名,想要让她施一个预防性的祝福魔法想必不是难事。”
“也只有你才能说得出‘不是难事’这四个字了吧。”但凡有一点点魔法理论基础都会知道,祝福魔法所耗费的法力虽然少,然而距离愈远便愈难维持,考虑到他们马上又要出发,女人也不是立即生产,中间的耗量足以掏空塞拉菲娜。多拉蒂这个小法师了,“小心她急起来真的拿刀子就捅。”
“没人迫她去施法,就算真的出事了,也怪不得谁。”路迦轻力踢了踢马侧示意牠往前迈步,作为北境之前最后一个中转站,小镇上面灯火通明,无需提灯也能视物,“相比起多拉蒂,还是先去找‘钢锤’吧。这样的话回旅店还能吃上晚饭。”
女孩推开旅店的窄扉,墙边已经起锈的铃响了一下,却引不起多少人的注意力。时值九点,酒馆里面仍然一派热闹,她嗅得到北方烈酒特有的气味,目所及处已有几个壮汉醉醺醺地倒在桌上──当然,正被他们的酒友肆意取笑。
侍应捧着木盘快步走过,上面每一个酒杯都要比她的手掌更高。
塞拉菲娜。多拉蒂环视一圈,才找到了坐在窗边的两名少年。
她把披风扣解开,背后一直被遮去的菱形镂空再无盖掩,肌肤白晢得像是极地即将到临的初雪。她很豪爽地把长袖撸到及肘长度,落座于永昼旁边、路迦对面。“结果你们找到那个剑匠了吗?”
“没有。但是意料中事,他一向行踪难测。”路迦示意侍应过来让她点菜,女孩随口说了两道,却没有点酒,“明天继续往北去找。”
“过程之中没有遇上……?”酒馆里品流复杂,她刻意隐去了劫匪两字,“我听说小镇这几天并不太平,继续往北只会有更多。我建议你们先把武器准备好,有时候魔法未必管用,反倒会招来麻烦。”
路迦往后退了一退,把腰上的配剑亮给她看。
永昼似乎很是不满女孩“有武器才足以防身”的观点,放下手里的酒杯便挑眉问她,“那妳的呢?又藏在哪里了?”
“自然是藏好了。你要看么?”塞拉菲娜面无表情地回视,得不到回话之后便把手伸到桌底下,作势要撩起长裙。路迦抬手止住了他们两个,黏在女孩背上的目光已经足够多了,他不希望这个组合变得太惹眼。
路迦咳了一声,试图调解,“你们──”
“你说什么?!”近门口处有酒客拍桌而起,明明在向别人发脾气,自己却是眼带泪光的一个,“哲拉特怎么可能会死,他是我们镇上最优秀的猎手!”
一瞬间满场死寂,仅余男人嘶哑的话音萦荡在这空间里面,“而且还是被雪原牝鹿杀的?他十二岁便杀死第一头牝鹿了,不可能栽在牠身上!”
至此塞拉菲娜。多拉蒂才明白了是有猎人失手反被猎物所杀。刚从亚鲁古家人处听来了非常有趣的情报,还欠一点便足以凑出事情全貌来,她随手拿来路迦的酒杯抿了两口,然后以手撑桌站起身来。“我去看看。在这里等着。”
永昼托着腮:“或许把领口拉下一点更有用。”
塞拉菲娜眯着眼睛看看龙族少年,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俯身往前凑去。“那你来啊。”
永昼挑挑眉,果真像她所要求的一般,将手伸往她领口──下一刻便张开了手,包裹上直冲往他鼻梁的拳头。“好险……我就知道。”
塞拉菲娜泛出一个恶劣的笑,甩开了永昼的手。
“在这里乖乖待着,你们两个外乡人。”
第18章 封归还
但凡有旁观者在场,哪怕只是一个,这场猎杀都会久久流传于北境猎人的口耳之间。
马蹄踏过霜雪,刺骨的风顺着颊边刮去,吹得人双眼发涩,难以视物。塞拉菲娜。多拉蒂眯起眼睛,把目光锁死于雄鹿的身形上,考虑到牠的身形比马还要大上一圈,此刻已算是全速奔跑。
女孩低头躲开了横伸出来的枝桠,还差一点,她这样想。
胯/下的马匹终于进入状态,步伐愈迈愈见流畅,速度也稳定下来。塞拉菲娜挥鞭一策,牠会意地跃过了地上半截枯木,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广袤冻原闯进视界之内,树林已被她抛在身后。
殿后的永昼目睹全程,不由得抿起嘴唇,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哨来。
在多拉蒂山的时候还看不出来,她原是个相当出色的骑手,单论速度,甚至不输给某个人。真想知道一向上了马就无视其他人、自顾自地甩出几里距离来的路迦少爷,此刻该作何想。
被恶意地揣测想法的路迦默不作声,又把手里的缰绳握紧一些。
塞拉菲娜。多拉蒂头戴貂毛帽,及腰的金发结成长辫,搭在披风上面,随着动作晃动,远远看去好像一条惹眼的小尾巴。披风以黑呢绒作面,羊羔毛为内衬,他们还不曾进入腹地,这样的装扮用来保暖是绰绰有余了。
路迦正想要收窄差距、追上对方,走在最前面的女孩却突然回过头来,右手比了一个“二”字,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说明。两手空空的永昼看起来不会出手,但光凭她和诺堤家的少年,足以摆平这头雪原鹿。
他扬睫回望,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黑铁铸成的长/枪斜指往她,枪尖之上反射出一点雪光,亮得眩目。少年黑发之下的双眸蓝如盛夏晴空,只消一眼便能让人轻易失神于对望之中。一瞬间她忘了自己想要做什么,正咬着嘴唇努力回想,他却已经轻轻点了头,示意自己能够配合。
“看得太明显了,收敛点儿吧,路迦少爷。”永昼懒懒托着腮,抬起沾满酱汁的食指指往门边,银盘里两分熟的烤肉已经被他清空,半点肉碎都没为其他人留下,“我知道你不会用这种方法,但有些事情的确只有女人才能做──尤其是长得好看的女人──再看下去反而让人生疑,对她或者我们都没好处。”
他依言转开视线,把塞拉菲娜临走前拿到对面的酒杯拉回来,这是他今天的第五杯,酒精虽不至于能撂倒他,但整个人开始有点飘有点浮,是那种令人放空脑袋的微醺。那边厢永昼正专心致志地把指尖舔干净,路迦用手揉揉后颈,终究还是忍不住,往那边多看了一眼。
他并不是一个人,事实上,大半个酒馆的人都在看她。
塞拉菲娜。多拉蒂半侧着腰坐在长椅上,从路迦所在的位置,正好能够看见半张脸与她后背上的菱形镂空。流金一般的长发打着卷披散在背上,腰身两个浅窝好像是被人描绘出来一般均称。
浅紫色的长裙下摆及地,自紧收的腰身而下,是以银线绣成的带刺玫瑰藤。
名符其实,酒馆里的一抹亮色。
灯光打在她脸上,睫毛投下来的阴影直抵双颧,塞拉菲娜一边听着男人叙述,一边转了转放在腿上的木酒杯,跟猎人递给她的时候相比,一口酒液都不曾少过,她需要保持绝对的清醒去分析情势。
对方所说的,跟她听说回来的消息大抵一致:北境发生异变,野兽强大得没有一个猎人可以应付,甚至已要胁到他们的安危,那个据说很优秀的猎手便是一例。别无选择之下,他们只能舍弃故土与未来几个月的收入,往南边暂避,直至情况再起变化……或者有人能够为他们解决问题。
除了他们之外,塞拉菲娜再想不出有谁能够胜任。
出游组合之中,只有他们三个不畏寒冬,敢以极地作为旅途的第一站。女孩不觉得他们会觉得此事棘手,龙族的力量远远超出她的想像,然而诺堤会否利用时局来达到其目的,就另作别论了。
思及此,她回头往那个人投去一瞥,直至他回望。初雪已至,少年衣衫单薄,坐在离火炉最近的一桌,脸上神色平淡,苍蓝眸底却起了波涛。
塞拉菲娜勾起唇角,举起酒杯遥遥朝路迦一敬。
女孩以侧踝一夹马肚,让牠转向继续前行,路迦则是走往相反方向,以比之前再快一倍的速度赶上──这样做固然有不想再按捺的意味,更重要的是他需要跟女孩同时包抄,才能封绝猎物可逃之机。
随着猎人大量南迁,北境的旅店之中只有寥寥数间尚在营业,而且近日起已不收金银,改以猎物作为宿费。千斤重的一头雪原雄鹿,足以让他们三个舒舒服服地住上一周。
率先接近猎物的仍然是她。塞拉菲娜放开缰绳,确定双足已经套牢马蹬,下一刻便用腿脚的力量稳住重心,以免自己错手把箭射往对面的路迦。诺堤。
正如长/枪之于少年,弓箭也不是她惯用的兵器,然而无论是匕首还是长剑,都不是用来狩猎的最佳工具。出发前他们两个都用了一些时间来熟悉用法,幸而她幼时在多拉蒂山学过箭术,并且成绩不差,很快便可以再上手。
她当时以为其他长处可以弥补不足,曾拼了命一般去学。
……最后得到的却是肩上半寸伤疤,与一次濒死经验。
左手挽弓右手搭箭,女孩把弓弦拉近颊边,瞄准了一个极为巧妙的位置。
永昼不疾不徐地跟在后面,距离拿捏得恰恰好,既置身于战圈之内,却又不至于碍到谁的脚步。
金发女孩已挽起弓,箭在弦上,随时可发。
把目光平移到弓身上,他挑了挑眉,决定再走前数米。
多拉蒂大概不知道自己在西边的名号是什么,除却意指性格怯懦的“羊羔”之名外,他们还被诺堤称为“猎手”。那当然不是在说久居东方的法师们有能力压制甚至支配谁,而是指黄金家族最得意的狩猎技能,永昼甚至知道龙族里有成员曾被蒙恩之人路易治。多拉蒂射瞎过一只眼睛。
诺堤也像多拉蒂一样狩猎,然而前者当成消遣,后者却视之为一种生计。
即使如此,永昼也从未想过有多拉蒂会以四棱箭矢对准诺堤家的长子,更遑论是前端的凹槽要比寻常箭头挖得更深,因而更显尖利……中间是隔着一头雄鹿没错,然而她正站在顺风位上,少年却吃了一个小亏,离雄鹿更近一些。
万一猎物反击或者是她“错手”,路迦几乎避无可避。
──若他是个普通人的话。
直至他自己也站在钢棱前面,路迦才体会到它所带来的压逼感。
扑面而至的威压让人不由自主地觉得自己只是一头猎物、一只野兽,拥有利爪尖牙也难逃被杀的命运,智慧在此刻也派不上用场。无关意志力与胆识,它本身就具备使人不动声色地失控的能力。
但恐惧不可能让他退缩。
路迦暗自衡量一击所需的腕力,将原先瞄准要害的枪尖指往另一个角度,对来意未明的挑衅者作出警告。马匹尚在奔跑,姿势本来就需要不断调整,他的动作又说不上大,塞拉菲娜。多拉蒂不可能察觉到他想要做什么。
不论结果为何,甚至她是否故意也不再重要,自她做出包抄的决定,就该料到会迎来诺堤的反击。
女箭手张弓的手举得很稳,冰蓝色的左眸眯起,另一只眼则是紧盯着猎物不放,乍看起来就像是看向他一般。女孩一脸凝重,屏息静待,分明随时会下杀手,却没有别人意料之内的狠戾。
在她差一点便犯下弑亲大罪的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吗?
路迦微微翘起了唇角,略一瞄准,下一秒钟便已出手!
眼看对方的长/枪已经离手,女孩松开了搭弓的两指,朝雄鹿的眼窝放出一箭。
筋弦拉弯弓身,硬枫所制的木箭被推出去,按着她计划好的轨道前进。塞拉菲娜目送它朝奔跑中的猎物而去,钢矢划破空气的声音高似蜂鸣,她反手从箭筒再抽出第二枝来,再度搭箭挽弓──他只有一杆长/枪,她可带了不止一枝箭!
一直沉默着观望的永昼咧嘴露出犬齿,漆黑如夜的双眸刹那间变化成金黄,中间的瞳孔尖似细线,任是谁也能看出他异常危险。长/枪应声刺进雄鹿的右眼,收势未了之下,顺势连另一只眼也贯穿,四分之三的枪身都射透了头骨,直接把牠带得往左歪去。
受此影响,原本可以命中眼窝的箭矢转而射穿雄鹿的左颊。
雪原野鹿一个趔趄,带着枪与箭往前滚了两圈,侧躺于地,再没有一点动静。
不需永昼再作威吓,也不需要路迦再表一遍态,女孩已自觉地垂低了手里的武器。要是到了这一步她还看不出是谁输了的话,她便是在欺骗自己。
胸膛里一颗心脏跳动到毫无规律可言,好似随时都会跳出来一般,她已无力顾及其他。耳边的风,马匹不安的移步,还有掌心之内弓箭的触感,统统都变得不再重要。
在身处逆风位的前提下,路迦。诺堤未尽全力,便能让大半枝长/枪穿过雄鹿的头骨,不难想像他要是瞄准了别的地方,此刻她的下场会是如何。
提出包抄决定时她并无心伤害对方,然而此刻回想起来,连她自己都无法否认这个决策何等可疑。事后才发现自己一度与死神擦肩的恐怖,与对他没有瞄准她的讶然,两种情绪缠绕在一起,沉沉压在肩头上面,把差一点便宣之于口的惊呼又压回去。
她从未真心害怕过什么,此刻却有几分手足无措。按永昼的反应判断,他们从未对她放下戒心,刚才路迦的反应再大一些也无妨,他想要的答案尚且不足以为她赢来如此厚待。
换作是她的话,说不定已经出手了。
路迦俯身把长/枪抽出来,对着虚空挥过,雪地上便洒满了一圈鲜血。他看了看双眼仍然有异的永昼,话却是对塞拉菲娜说的,“这周的住宿费到手了,把尸体运回去之后稍作休整,下午再……”
──有狼叫自远方传来,打断了他的话音。
南、西、北都是平原,刚才的小树林也已经离他们很远,倘若有事发生,他们根本无处可逃,更遑论野兽的叫声已经很近。同为黑发的两个人对视一眼,路迦一控缰绳面朝东方,小牛皮手套之下,是还残留着血污的长/枪。
永昼意味深长地盯了她一眼,连人带马退至后方,表明自己绝不插手极地的纷争,但塞拉菲娜知道他一旦认为自己动向不对劲便会动手抹杀。女孩咬着嘴唇强迫自己理好呼吸节奏,实在不想要离永昼太近,便示意马匹走前几步,与路迦并肩看向东边一个小山坡。
她曾尝试再张一遍弓,指尖却颤得无力拉出满月之形。不要说是上阵杀敌了,这样的状态她便是想自保也不足够,还不如空出一双手来做别的事情。
塞拉菲娜迎着龙族少年的注视,把弓箭放回身后,随即深呼吸一口雪原冰寒的空气。很好,终于镇静下来了。
到目前为止的旅途中,路迦一直都没什么大动作,他所担当的角色更偏向策士,她也从未见过他出手。女孩自问已能掌握永昼的性格,却依然对未来的诺堤家主一无所知:有身份过份特殊的永昼在此,她放到路迦身上的注意力便减少了一些,想不到他才是真正棘手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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