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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尘山庄-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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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受什么刺激了?”
“师父想离庄远游。”
我跳起来,“在这种时候?”
“所以我没应允。”勒风说。
一笑老怪继续,“天妒红颜天妒……”
“师父!”突然出现的古鹤一把扑至一笑老怪足前。
“起来起来,大事小事?小事为师听听,大事找那个人去。”拇指往勒风处戳戳,满怀愤懑。
古鹤非常狡猾,退了一步,站在两个人的斜线交叉点上,向两人汇报:“蜀山的人强行进了幻镜居。”
“幻镜居的人吃什么的,人家想进就给进了?”老怪发飙。
“蜀山那个晚能识风水布阵法。幻镜居一向为全庄阴气鼎盛所,底下是不是有什么奥妙?”
“这个古鹤知道。”老怪不理会勒风,仰着脑蛋掐指算着什么。
古鹤怔了怔,面对大众,尤其是勒风的眼光,额角淌下一颗汗来,“容我想想,这个我小的时候师父好象是说过一回。”
可怜的娃,要追溯到自己的儿童期记忆。
我靠过去说:“说到阴气啊,我在那边遇见过一个女鬼。慢着,是女鬼吗?总之很邪的。”
清魄坐在台阶上迎风浅笑,“子娆要在那起死回生。”
古鹤得到启示,拳掌相击,“我记起来了!那地方原来有个渊穴叫无门,可直达幽冥界。后来那里被皓族设了封印,三界界线一道道明明白白划出来,全成禁地。不过那地方可能真的太阴寒,就建了幻镜居,幻镜居的格局几乎是个镇魂阵。打那后再没出过乱子。这一点还得亏了水师兄。”
我觉着幻镜居的格局很普通哇,跟我家差不多。阿弥陀佛,好在我进庄后老怪没让我投到幻镜居。
“跟回魂天涯一样?”
“幻镜居那厢更易予招魂,那几乎是直接进幽冥界去抢。不过,一不留神会放出无数孤魂野鬼。”古鹤打开扇子使劲挥,额头上还是迸出一串冷汗来。
“蓬莱洞天的起死回生应该另有玄机吧?”勒风偏头去看一笑老怪。
“能有什么玄机?我们就有个聚魂灯,屈死的冤死的不得超生的,只要还有一块骨头在哪怕魂飞魄散也能还魂。不过我一向不赞成用这个灯,虽然不至于以命相拼,但每施一次都会倒反地气打乱六合五方。”
古鹤跟我解释:“就是说六八月霜降飞雪,一九二九昊天极暑。”
“夏天像冬天,冬天像夏天是吧。果然蛮作孽的。”我啧啧称奇。
勒风一边儿思索着,“凭子娆的资质没躲开那一剑很奇怪。”
老怪兴奋地窜到他大弟子跟前,“你现在知道事情不简单吧?哎呀,本来是不想刺激你自尊心的,可是徒儿,子娆那人一步三个计,你虽然也很阴险,不过哪有他资历深厚啊。你没出生,他就已经出师祸害人间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呢?想用死来作什么?”勒风向清魄晃去一眼。
“不必急,很快你们就会知道了。”清魄不以为然。
“你这么相信子娆?”
“我还能相信谁?”她垂下眼。当她还是仙客乡的小宫主,光芒四射,遥点天飞月,天上的月亮都会躲开她的光华,何等意气风发。现在权势更大,却显得落落寡欢,郁结于心。仙客乡被血洗时,她在干什么?一个女子从血里走出来,是否连灵魂都染上了遗世的绝症?
当然了,她的毛病不是我的毛病。我作为一介凡夫俗子,更作了一个有着与时俱进好奇心的新世纪五好青年,现在更想了解那事关人类终极奥义的法器(?)操作方式,于是积极提问:“一定要有死人的骨头才能复活么?换些别的东西,像头发丝指甲片之类的行不行?”
“不行。”老怪说,“所以都讲个时限,尸骨无存,碍莫能助。不过,”老怪挺着眼对天沉思,“我听千真,就是我那个毛病兮兮的大师兄说:效其死法,堕入相同六道,可以找到那些死了很久又不得轮回的亡魂,再佐以聚魂灯的力量,也有重生可能。”
为顺应天意,我对着古鹤骂:“不要脸的特权阶层。变态。”
“我连那个灯都没见过。”古鹤申冤。
“弃首横尸,子娆想去幽冥找谁?”勒风自语。
“不止。”清魄淡笑的眼中划过异彩,“蜀山的人还让我招蛇噬子娆尸骨。”
这是鬼故事吧,这肯定是鬼故事吧。
勒风忽然冷笑,“见蔚!”
虽然一时也搞不清“见蔚”这个熟悉的名词在哪听见过,我还是随着众人惊了惊。
老怪长叹:“难为你这也想得到。见蔚见蔚,原来如此。如果还有谁可以找出莲华,也唯有当年虚设阵法,放出莲华的见蔚了。子娆的心思果然七拐八弯不是常人可以摸透——勒风!你不要跟子娆学,你现在已经很有那种倾向了,你要自省不然也会,飞天,你刚骂什么?”
“变态。”
“对对。”老怪难得的对我抱以欣赏的眼光。我则狐疑起来,丫理解变态的内涵?
勒风抱着手臂,顾自道:“控制了我,又想控制莲华,好大的野心。我到要看看他能玩到什么地步。”
“自省自省自省唉……”
正呆呆地听着“鬼故事”,西南方位冲天而起一脉水龙,水龙一起淡淡氤氲开的水气立刻冻在半空,化作冰雹砸下来。以水龙为中心封冻幅射,山川瀑布予肉眼可见速度结起了冰。
“破阵了!快!”这帮牛哄哄的大人物见此情形,纵身而起。
我抽了剑想追上去,抽了几下都没抽出来,那剑竟然被冻在了鞘里,费了牛劲才御剑而起,天色却飞快的暗下来,在一片漆黑中,幻镜居方向螺旋状盘起一圈红火,那是极似蛇形的一道长火,它颤动着,也似挣扎着,满天地都是紧绷的张力,美得妖异寒冷,蓦然绷直了静止在半空中,像割开夜空的利落伤痕。紧接着便消失。它的出现与消失相同的突如其来。
天地间唯一的光熄灭,眼前一抹黑,失了盲。趔趑着想降下来却已经撞到石壁上,随着身体的坠地运动,地上的冰霜溅起来,黑暗中化成点点银辉。
这地界应该到绮香百蝶谷了吧,我伸手在石壁上摸索片刻,想不出是谷中那片刃壁,捡起剑茫然四顾。
黑漆漆中渐渐可以看到自地面升起的一点点萤火,这样急速降下的气温里居然还有萤火虫活着真是古怪。但这些星星之光渐渐将四周映亮,依稀可见那些被冻结的花花草草,一碰便像玻璃般碎去。
我借着这光向前走了些许,没由来得全身寒毛倒立。幻听幻听幻听,神呐,是幻听吧。那个拖曳而来的声音,到底是什么?萤火越发透亮,幽蓝幽蓝的映着那越来越近的东西。
一个人!一个白雪冰透,没有任何质感,午夜幻像般的一个人。她在冰上慢慢爬行,被她那种直勾勾的目光盯着,冷得好像脖子里给灌了雪。
我肯定是八字太轻,不然为嘛老遇着这些东西?遇到这种东西也就罢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像贞子????娘亲啊,你生我的时候为什么不挑个好日子?
我绝望至死,深吸一口气作出号啕崩溃的模样。
第18章
她的眼瞳幽幽亮着,盯了我片刻,抓起身边拖着的几根丝线,向上一提,站了起来:“这个样子见你,过份难看了。不过比起再无缘相见,却又不知好多少倍。”
那些丝线纠缠不清,她理了理,更加纠缠不清,四肢随之扭曲出奇形怪状。索性扔开,摇摇晃晃向我迈步靠进。
“怎么?你还没醒?”她晃了几晃,随时要散架的模样。
我到是希望自己在梦里头来着。问题是,现如今清醒得数得清胳臂上起了几回鸡皮疙瘩。当然了,如果我清醒同时冷静兼且智慧着,我可以来个哲学点的浮生本如梦什么的。但现在我只想着要崩溃给她看。
在我消极抵抗的过程中,她已经到达跟前,捉着我肩摇了摇。很好,我就要崩溃了。切换场景吧,导演,我受不住了。推开她,翻个身贴到石壁上哭,恨不能缩骨成纳米嵌进石头的分子里。切换吧!!看在《保护妇女儿童权益法》的份上。
“你几岁?”她那冰凉的指头重新来到肩膀上,身体靠在我背后。
“我……”我愣了愣,更加悲伤欲绝。“我我记不得了~~”
“不要动,你再抖下去就要把我抖散了。他们给的这个身体,我用不太来。”她扳过我的脸,吹出一口气,那冷透了心肺的一口气让我瞬间迷迷茫茫。
“你记不得的,我帮你找出来。”她眸光逼人,直逼入我渐渐放大的瞳孔中。
被入侵的恶心,还有刻肤刻骨的阴寒,倏乎而至,又倏乎而去。眼前忽尔开阔,连绵的青山拔地而起,雾蔼在霞光中变幻莫测,那极高极高处的山峰口泄出一脉泉水,浩如烟海直垂九天。
“这便是你的出处了……”
千万年的石壁上凿着“碧落”二字,再过去,渡过几重烟霞,有道玉石门楼“南天门”。
“天一生水泄红尘落黄泉,汇为忘川。都说莲华空华生于忘川,其实不尽然。这才是源头。”
所谓碧落黄泉,竟然是这个意思。醍醐灌顶。
她拔开云蔼,露出底下一池静水,婉约擎起的莲花,叶大如盖,枝头结并蒂,两枝逆向而生,正在忧郁蓝水中含饱待放。
“那是你。”她指过去说。
先不说我的意见,我想我妈肯定特不乐意。这玩笑大发了,姑娘居然不是个人,这妖怪说我是朵花!
“你的前尘啊。”她不依不饶。
太超现实了,请容我理解为神游太虚。那枝莲,垂着花苞,怎么看就是一枝诗情画意的莲,生不出别的情绪。我见我妈却会激动,会紧张,会小腿肚打颤,血脉相通令我即使睡着了,她在门外叫一声我也能心脏收缩立即醒来。那枝莲,我看着,却生不起漫无边际的崇拜喜欢,猜不透它想什么时候开花。
开花——
啊,羞怯如少女的那一枝,它的水中倒影颤动起来,静悄悄打开了花瓣。何其诡异,不过是我一个陡转的心念,本象未开,影象已大盛放。天地还是静悄悄,在这派祥和静止中,这朵影子旋动跳跃,活泼泼的恨不得跳出水面。
我眼中再容不下其他,满眼只余它。心里怦怦怦,怦怦怦,花影在水中跳跳跳,跳跳跳,脉动节拍,刚刚好……
恍惚的记起小时候问老妈,“我是从哪来的?”
“垃圾堆里捡来的。”
我大哭着去找爸,爸抱着我指着窗外院子里的池塘说:“你就像荷花一样从水里冒出来的。那天晚上九星连环,红鲤鱼把你叼到你妈手里,她当时可高兴坏了……”
比起唯美浪漫,当时我更倾心阴暗现实的说法,为此便有了个忧郁的、有深度、具备早期愤青气质的儿提时代。
“莲华影?竟然有这等事!?”妖怪呱呱叫。
好象一场梦,约在时光的彼岸。
孔子啊孟子啊,想我良家子,师承正宗儒家学派,能屈能伸,冰霜之操,奈何前世里烧香不到头,这世一茬茬天方夜谭跟韭菜似的割不干净。孔子啊孟子啊,纵是弹簧,屈张过度也会疲软;就是铁胃,生猛海鲜啃多了也会反胃。
一个抖瑟,那股侵入骨的阴寒自脑中抽拔而出,那绵绵群山浩浩云海,顿时烟消云散,漫天地的冰冷与阴暗再度包裹。
萤火的海洋,那个妖怪形状的女人退了几步,“你不是他。”
我的眼泪刷的又下来了,大姐,你终于搞清楚状况了!不管你要找谁,横竖没我什么事。真的,凭我草根阶级的直觉发誓。
“飞天自然不是莲华。”
龙儿?!轻寒里,龙儿甩着袖子赶着见了他像见了光的蛾子一样扑上来的萤火虫。
“嗨!”他神彩飞扬地冲我打招呼。
红一方面军成功会师红四方面军。客观条件惨烈,但红一方面军认为此次会师,为粉碎敌方企图以个个击破之术瓦解我方阵营的攻击,开创了新的局面,创造了有利条件。
余内心无比欢欣鼓舞,“嗨!嗨!!嗨!!!”一纵身跳到龙儿身前,仰面大喝:“爱你一万年!”天空中四蹄红焰遁风而来,我抱着脑蛋猫到“一万年”身后躲着。
“飞天,你这家伙到真会当甩手掌柜。”龙儿探过头来说。
“一万年”仰起脑蛋舔了舔牙,嘤嘤地叫唤,一脸邪恶。
我猫着腰,尽可能做到物理状态下所占空间面积的最小化,冲龙儿抱拳,“古鹤说我能自保就是最大的本事了,宰妖除魔的大任自然就交给你了,我看好你。上吧。”杀敌与自保,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见蔚。”龙儿直起腰向女妖怪笑笑,指着我对她说:“这丫头我再清楚不过,粗枝大叶不学无术贪生怕死,绝对不是那一个‘灭天一曲斜阳哀,人间腐骨半壁山’的莲华。”
见蔚僵着身板看龙儿,“你认得我?”
龙儿双手拳握胸前,双眼冒出桃花来,倾身向见蔚,惺惺作态:“天下谁人不识君啊。你是头一个以个人的力量完成全套:叛亲、叛宗、叛道转而又被众叛的人啊,你是一个人人得尔诛之却可以死的像个英雄,死后这么多年被人提及还忍不得仰慕你艺高胆大,骨头都没了还有人费尽力气把你挖出来的奇迹、例外,你是晚辈们心中望尘莫及的一座雪山峰啊。”
龙儿唱作俱佳,见蔚将脖子咔的一折,倒像在折龙儿的脖子,“莲华在哪?”
“天晓得。”龙儿摊开手,“那个把你从十八层地狱勾出来的家伙还不就是为了让你帮他找着莲华?敢情你也不晓得啊?”
见蔚闭上眼,“这里气场很乱,有很多她的气息。”睁开眼突然逼视我,“她在哪?”
我缩在“一万年”保护区使劲摇头,这么天问的事件你来问我?我剖腹。
龙儿不亏是我方精神上的强大后援,抱着手臂风凉道:“少跟我来这套。见蔚,当年你将莲华元神藏哪了?”
“天大的笑话,我能把莲华怎么着?你——”见蔚有丝茫然地杵在萤火中,皮肤本就死样苍白,萤火虫栖落在她身上,幽蓝的光一逼面,更显鬼气。
但龙儿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他入迷地盯着见蔚。
“我一直想找你来问问,当年皓族只是疑你有魔血,为什么火夜会亲自来杀你?”
见蔚更茫然,眼神胶在龙儿脸上,“那个女人,帝妃占星,对于谁,都是一个站在云端的人物,那样一个人为什么会要亲手杀我?因为她恨死我了呀,我把莲华……”见蔚突然震动了一下,倒退半步,似乎是巨大的震惊,眼睛恢复了自主,表情倏冷:“你对我用窥心术!”
龙儿揉揉眼皮,冷哼:“好久没用眼睛怪累得慌。你叫什么叫,你都敢对飞天用下三流的窥心术,我用得可是正宗术法,多抬举你。”
见蔚咬牙:“灵族。”
龙儿蹬起一脚:“怎样?想打架?”踹倒一棵树,“你把莲华怎么样了?说!”
我暗地里对着龙儿一个劲呶嘴抛眼风,想跟他眼神接头,现在哪是掐架的时候呀,奈何咱俩居然没有半点灵犀。我很受打击。
“你们一族不是很厉害么,过去将来都能知晓,问我作什么?”
我深以为然。
“啊~呀!”龙儿撸袖子要冲上去。
我一把抱住他的腰,“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我好久没打架了,见着这么欠揍又经打的我就更想打了,你放开我!”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俺加筑在徐来师兄身上的痛苦,此刻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感同身受。徐来,俺如果能活着再见着你,俺一定要给你磕个头。
远处丁丁冬冬的跳起无数闪光,结在金丝银线上的冰棱在击节轻碎,金丝银线蛇浪行来,见蔚身上纠缠的蛛丝仿佛受到了感应,飞扬纷纷。
萤火虫颠颠倒倒,萤光摇曳。惊悚似那纷飞的碎冰,漫天漫地兜头砸来。
蜀山一男一女揪着金丝银线从天而降,那些丝线头如张了眼的蛇,迳自朝着见蔚扑去,见蔚惨叫一声,丝线一纵,见蔚摔平在地,如一滩稀泥。
“叫你跑!”蜀山鸳鸯操控着线丝,缓缓落下地。
我松开龙儿,“你咋不打拉?打吧打吧,打死一个少一个。”全灭了就是替天行道。
“你这小没良心的。”龙儿蹲过来跟我一块埋伏在“一万年”后头,“一万年”对此表示非常的谴责,不过龙儿予以武力威慑,“一万年”屈服了。
纵观全局:蜀山鸳鸯威慑了龙儿,龙儿威慑了“一万年”,“一万年”准备只身威慑蜀山鸳鸯……
我揪过龙儿手臂用力啃了口,趁他呼痛抬脚把他踹了出去。这丫是绝尘庄的龙儿不是龙虾,我十分清楚这丫只是懒,只是觉得现在看戏比打更好玩了。可姑娘把命押在这儿了,我很严肃,我不想玩斗兽棋。
————》》
第19章
见蔚行同木偶挂在无数丝线纷飞中,不能动不能动,一动便是一个牵发,身不由已。
龙儿在我一记强而有力的北腿攻势下跌进风暴区,背后头冲我扬扬拳头,脸上堆笑,那么无辜讨喜,“这个倒挺好玩的,借我使使?”
蜀山的女子是那古灵精透的夭夭,小指略动,缚指的丝线牵引起见蔚的手掌,一巴掌朝着龙儿落下。
“好玩不?”夭夭笑着,也是那么讨喜无辜。
龙儿险险避开见蔚掌风,“好玩极了。”
“那我们好好玩玩。”
一边的蜀山帅哥喝声:“别胡闹。”
龙儿最喜招惹人,见夭夭有退缩之意,他插着腰来劲地挑衅,把我气得七窍生出烟来。
“龙儿。”不等我气不过叫过去,勒风的声音就遥遥地飘来了,不轻不重,却落在人肌肤上,按进了人心里头,由不得心上一紧。
夜华中,来了许多人,影影绰绰的,我有种危机解除的倦怠,怏怏牵着一万年走过去。见着我,勒风嘉许:“很不错,毫发无伤。”
我摊开袖子蒙在脸上,蹲下来准备好好哭一场,老子终于活着熬到大主力登场,真不容易。
铿然拔剑声,剑身极软,在风中抖开发出清宏长吟,只见得玄光骤闪,满天丝线纷纷,极其毛骨悚然的刮骨声中,清魄双手握剑,以全身之力扎向见蔚,肃杀而坚决。剑刺透那具躯体时,血雾弥漫开来,连空气都是腥的。
见蔚抓着清魄的肩,十指露骨,崩到极限,脚下结了冰的地面,在这种力量的冲击下,硬生生剖开了两道沟壑。但加之于她身上那股攻击的力量并未因刺透了她身体而消减,奔腾而出的恨意,沿着手臂,剑身,无止尽地贯穿。她被推到了石壁上,后背的剑直直扎入了坚硬石壁之中。
她听得一声轻微的喘息自那刺客的唇间漫出,那双执剑的手缓缓的松开了剑柄,那手纤巧,骨节分明。见蔚茫茫然仰起脸,眼中落进了清魄酷厉无情的面庞。
“你……”血堵住了喉,一开口就满嘴血沫。
“你私放莲华,却要我仙客乡陪葬,我早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清魄抹开脸上的散发,仰天一笑。血红的指,是绽开的花。捏花一笑万山横。
笑着笑着,眼泪珠子盖住了面容,杀意结成的果绽放又旋落,她孩子般哭得泣不成声。风里满是哭音,低低压在嗓子底的呜咽,像把钝钝的刀,一下轻一下重割着人的神经。
勒风眼一眨,左眼角滑下一颗泪珠子来,他自己有些奇怪与不悦,皱着眉头看那颗泪。
我使紧抽了抽鼻子,凑近勒风,“你不要哭呀。”
“胡说。”勒风轻斥。
“大师兄你逞什么强,她哭得那么凄惨,跟她同系一身的你心里也不太好受吧?”龙儿口上轻佻,眼神却亮得惊人,两盏火点在眼波中,灼灼地闪着冷冷的光。
“到底是些什么东西让她哭成这样子?”勒风语气不耐。
“您老天生欠缺的七情六欲。”
“噢?七情六欲?”勒风勾起嘴角,笑得清雅绝伦。
龙儿回他一个笑,同样笑得百花盛开,“大师兄你也别太伤心,金无赤金人无完人嘛。”
我朝勒风飘去一眼,他也正好飘来一眼。耶?我立刻又回飘一眼,勒风横我一眼转回清魄处,嘴上却反问龙儿:“我怎么知道我没有?”
我被勒风横来的眼波勾得神魂颠倒,坐在地上发呆,内内,内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秋天的……波菜?
龙儿捏起我两边脸拉开,“我叫你跟他眉来眼去!”
“天要下雨,妹要嫁人。锅,你就想开点。”
龙儿蹲在我跟前,眼睛里的光淡了黯了,揉成一团细细的绒,“飞天,绝尘庄是不下雨的。”
“那我也要嫁。”
龙儿脸红了,“你怎么比我还不要脸呢?”
……下钱砸死我吧分割……
子娆越过众人走向石壁,跟清魄说:“别又把她弄死了,我还要她找莲华呢。”
竟真的是他。竟真的完璧如新。生是什么,死是什么,原来真正在他们眼中无生无死,有的,只是岁月的无止境沧桑,还有与永生相匹配的执念。
见蔚死白的原该痛苦不堪的脸上,意外地堆起扭曲地笑意,低低地阴阴地笑声自她嘴间飘出来,所有人都怔住了,见蔚愈发肆意,笑声越来越大。
“都说我被弃道义纵祸出世,你们知不知道真正被弃道义的却是那个高高在上,满口仁义的占星火夜!是她借我之手放出的莲华!只是她做梦也想不到,我竟敢背着她,将莲华投入灵族巫术苏家的白狐园子,把她气怕得——”
见蔚说着把眼一闭,朝后靠在石壁上。
“灵族火氏天份最高,皓族占星一职很长时间都由火氏霸着的,侍着君王久了,眼中就没旁的同族人了。巫术苏家向来与火氏不慕,火夜只怕着苏家告发天下是她放的莲华,当下编了罪状借了皓王令,平了灵族山林,可是依旧找不着莲华。她怕得要死,最后连占星的尊荣也不要了,竟给了比她更没血没肉的火炼,自己斋戒赎起罪来。真正好笑。到那个时候,她才想着赎罪。”
见蔚眼中起了血雾,“但她成功了,她的罪赎了,光鲜地退了场,只我坠入了六道三途,背着所有的怨怼当着见不得光的鬼。”
“火夜为什么要背叛皓王私放莲华?”
见蔚望向勒风,有一丝迷茫,“我不知道,但她那时身怀六甲,她那种执念多少为的孩子吧,她总跟她腹中孩子说些奇怪的话。”见蔚迸出冷笑,“我原以为帮了她可以倚仗皓族权势在仙客乡过几年抬头挺胸日子,哪料得那是步死棋。一个母亲的爱竟是如此昂贵,要整个天地来祭奉,我这条命在火夜眼里只怕比蝼蚁还不如。”
勒风侧着脸,不无讽刺道:“居然出来这种内幕。”冷淡得好象火夜与他无关。
子娆瞟了眼,直截了当地问:“要怎样找到莲华?”
见蔚的嘴唇微微蠕动,发出破碎音节,子娆掺了罂粟芳菲的眼神在那不详的的语句里转着流光,那光流到我身上,低洄婉转,有数不尽的心念。
左跳财右跳灾,老子的右眼违背主人意志,顽强地跳起来。子娆已经张开手,“过来!”
他向我张着手,不容反抗。
退十步左右一顾,勒风是首选挡箭牌,只是笑得莫测,龙儿也不错,只是不知为何心神不属。他们的世界太大,自顾不遐。
没去庙里烧香果然是错误的,身边强人再多,关键时刻也有掉链子的危险存在啊。
“别过去。”玄衣青丝挡我身前。突兀的惊喜,可是——
“姐姐,我们不熟吧。”我愣了愣,去扳那只手,“好象在太阳出来前,我的运势不会有抬头的可能,你最好别靠近我。”
她笑了笑,“你担心自己就好。”手指顺着我的掌心滑到腕部,两指下按扣准脉门,俯近我耳畔私语:“你哪也别想去。”
陡然升起的恐怖竟堪比浓夏时节兜头淋下的雷雨,我全身因这句话冰凉剔透,方才的惊喜尽数转成忧怖。这个左右相随清魄,温良谦恭的男装姐姐,微笑后面藏着如此庞大的森森入骨杀意,为什么以前一直没有发觉?
“绝尘庄的地盘上到底谁说了算啊,哪来那么多阿猫阿狗叽叽歪歪?”龙儿转着脖子气吐万里如虎地走来。
“龙儿别过来!”我心口乱跳。
男装姐姐一把拽我到身前,对着龙儿笑得十二分居心叵测。“你还想在这个乱七八糟的山庄待到几时,虽说皓王没说什么,但火后可是对你十分想念。补~天。”
愣了。龙儿愣了,我愣了,全场愣了。我们兜兜转转在自己的世界,却不知有双眼洞悉所有内幕旁观着,由不得人打个寒颤。
勒风显然也不太确信,“你是,修,罗?”
龙儿炮仗似炸起来:“火炼的第一武使竟是个女人!?老子怎么跟个女人打!?告诉那个老妖婆,老子跟她不熟,少在那攀亲带故。好了,把飞天放开,咱俩比划比划,第一武使,娘的,老子都没这么威风八面的名号。”
“你来庄里干什么?”勒风挡住龙儿,锋芒毕露。
“你已经是废太子了,知道吗?红城里兰殿下与火后完全对立起来了,皓王此回清清楚楚站到了兰殿下那边。你当真不愿回去?”
“回去作什么,难得父王终于表了态。”勒风惯常一笑。
“皓王一直是很明白的,不明白的是你。”修罗拎了我示众,“这个小丫头你以为一笑为什么会冒着皓族禁律逆转时空带到你眼前?完全是奉皓王的令。”
吓?!吓吓?!!
“皓王在你十岁便已知晓空华是你……一夜白发。他恨极十三妃火夜遮掩真相,不然他哪里会由着你长至连他都无法压制?皓王昏庸?天大的笑话,他是最大的那只翻云覆雨手,在你渐渐自行其事的那些年,他暗中命一笑寻齐了天下十二个异士费了整整十三年,谱了上下三千年的琵琶卜,找到了唯一可以克制你无常的人。”
她撕开我的袖子,露出臂上半个旷琼天辟邪印,“红颜之水天外来,红颜不除旷琼必裂,桩桩件件,你仔细想想,因为你的一意孤行,置火后命令不顾,全部都应验。现在是废太子,接着下来呢?绝尘庄你还能待多久?”
修罗步步紧逼,“火后才是真正为你好,九殿下,离开这个庄子回红城吧,现在还来得及。”
“哎呀哎呀,其实换个角度理解的话,你不认为,”一笑老怪平地冒出来捏捏勒风肩头,欠揍地笑:“这种人生比较有意思吗?”
没意思,但是听上去很带劲。
勒风撂开肩上的手,“论起来,你对我真是尽心尽力。当年红城拜师,我们立下的五年盟约你可还记得?五年之期最后一日我应你所求回山庄,本来已经不抱希望,风满楼中飞天挡我去路,那刻我确有被她所惊到了。当时就感觉似个计算精巧的局,不迟不早的,刚刚在我准备放弃又万分不甘的时候,不迟不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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