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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尘山庄-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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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还在?”我退了一大步,戒备地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那双眼于绿叶光斑间晶莹四射,龙儿笑嘻嘻跳下地,落地轻盈,仿佛身带双翼,扬起脸时那笑容叫一个炫目:“飞天,我们结拜吧?”
“嘎?”
第6章
难道我真是苍蝇贴?茫然中我唯有自问。龙儿心情明显不错,笑得跟朵阳向花一样,蹦达到凤栖殿上踹翻上座,扭开暗道机关,在我目瞪口呆时人已给拖入暗道。龙儿前头引路,甬道且阒长,越行越阴森,两边边的石墙中嵌着窥探的眼睛。
“别怕,这些魔类早死作灰了,残像留着吓唬闯入的不知情者罢了。你肯定不知道,这整座绝尘庄其实是建在死尸枯骨堆里,琼柱如果一倒,角角落落都会跑出怨灵恶鬼。昨晚要不是我的如意宝珠收了那些东西,今早地上一瓢被吓死的弟子……”龙儿唧唧咕咕像话蒌子似的往外倒,说到这里突然回身,黑暗里那眼放出绿光来,特邪恶地问:“想不想看看我养的鬼,他现在很大很大很强很强……”
“不想!”我一句堵死他的妄想,“这是去哪?我话说前头,我可不想再犯庄规!”
“唉~”龙儿叹口气,“古鹤求着让我给他看我都不让,飞天你真不识好歹。庄规是用来干嘛的?就是用来触犯的,这都不懂!本来我还以为我们是同类,原来你压根儿没那觉悟,我就奇怪世上怎么会有人与我的见识相当呢。我果然还是天下无双。”
我无语。甬道到了头,手臂粗的铁栅栏密麻麻隔断,里面是间石室,正当中一个池,全是欲开未开的莲花,金色辉煌。
“跪下。”龙儿的话才在耳边吹,我膝盖弯给踹了脚,本能地伸手撑地,成就一个标准的跪拜。抬眼跟龙儿怒目相向,龙儿也跪下来,“插香拔蜡这种俗礼就免了,拜还是要拜一拜的。蓬莱的圣物前结拜,你现在该知道我是多么的有诚意了。”他看了看我,一整表情道:“我龙儿,她飞天,至今日起结为异姓兄妹,从今往后有福有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
“喂喂!”我欲站起身结束这乌龙的结拜。真是什么跟什么?我是良民丫是奸徒,怎能稀里糊涂落草为寇?
龙儿一把拉下我,脸色发黑眼神发悚,“你再敢动一动我就用钉子把你钉地上。”他再不理会我,“但也不愿同年同月死,只求生时相伴分时无怨……”他莫明地拿眼瞧着我,“……无悔……”
他那样的眼神,我只觉惊悚,苍苍茫茫、浩浩渺渺,如薄云烟海,三千里无边无际无着无落。于是我就不太在意他在念着什么词了。龙儿说完怔了半晌,慎重一拜,回脸用眼神威胁我随礼。我额头不甘不愿接近地面,礼成。如此草率强求当然不必当真。我心里头自我安慰。
“不管怎么样,以后有事尽管来找我。”龙儿拍着袍子放话。
“你真客气。”我强笑说,“其实不劳你相帮,我这边有徐来有古鹤还有勒风,他们都罩得住我。”
龙儿微微侧过脸,他脖纤脸秀,半明半媚间竟似个女子。“其他人倒罢了,至于勒风,你最好小心他,他……”
里面水声拍池,莲花突然轻颤起来,水波一阵荡漾,自池底泛出几缕血红,突然的破水声中,有一人窜水而出,眼瞳极大极深,毛发稀疏,肌肤赛雪,有股子非人类的距离感和神秘感。那人窜出水池,跌趴在地,上身赤裸下身竟是鱼尾,鳞覆其表,鲜血淋漓。
美人鱼?!我大惊。龙儿扑到铁栏旁,“鲛人!”
那人手朝这边痉挛伸长,喃喃吐出血沫,半晌便无声无息了。龙儿使力一拍铁栏,声音惊心,就听他冷冷道:“琼柱镇魂阵一旦打开,见蔚夫人设假阵的手段便昭然天下,皓族果然追究了。仙客乡现在怕浮尸铺海。”
此时的龙儿哪里还有平日半点嘻皮笑脸顽童表情,他的神情居然是高高临驾,冷漠与冷酷,一如见惯人间修罗场。
“等等等等,这里怎么会有鲛人?跟仙客乡又有什么关系?”
“仙客乡在深海底,鲛人居于深海,仙客乡一出事你猜会怎么样。”龙儿往池中一指,“这池连着仙客乡。”
池水不断泛红,几成血池。
“那个夫人不是早死了?皓族要重新追究最多掘墓鞭尸,血洗仙客乡有意义么?”听多了,有些事也有计较,我总感觉能培养出勒风这种人物的地方应该是权威的,而权威是不容质疑的正确面。
“意义?”龙儿耐罕地看我,“皓族才不讲这个。见蔚夫人是仙客乡宫主的五夫人,虚设阵法纵祸现世,其罪罪可诛族,如今人死灯灭谁来平皓族满腔受愚弄之怒?只有仙客乡。这次宫主也跑不掉,整个仙客乡被连根拔起也在情理之中。”龙儿撇嘴拉出抹快慰,“那宫主也不是个好东西,当年见蔚夫人被查有魔血,他立刻撇清关系逐其出仙客乡,见蔚夫人的血从仙客乡白玉台一直淌到了碧荒,头颅弃于白蛇坑,被万蛇噬。别说尸体了,连骨头也找不着了,还鞭尸。”
我掩住嘴,那池子里血水不断冒,血腥逼人。
“你知道当年杀见蔚夫人的是谁吗?”龙儿摸摸我的头,激起我一身鸡皮,他笑得可爱,“就是勒风的生母,火夜。”龙儿仰着下巴,神气兮兮问:“其母之心如此,其子当如何,飞天?”
我乜斜起眼,龙儿啪一声往我脑门子上扇来一巴掌,“女孩子斜眼看人,难看!”
我被他整蛊似的连篇讲述以及比演戏更善变的面部表情糊弄得一怔一怔,当下摸着脑蛋居然张嘴无语。
龙儿摸摸下巴,冲池旁死掉的鲛人说:“晦气晦气。”伸手捞过我,“走了。”
“就这样?”这里人的情感系统一定都有问题。问题巨大。
“妹子,你想作什么表示?为他撒几滴眼泪?大不必,他死了看不见。”龙儿诲人不倦,曲臂握拳朝我扬了扬,“同情怜悯都是多余的,这个才是王道。”
我履教不改地斜起眼,龙儿回头去看,这一眼不知用的什么表情,空间里气场微寒熨过血脉,令人抑郁。血水蔓延到栅栏边,慢慢往外渗出。龙儿揪了我衣襟拽着我原路返回。
外面又是另一重天,这重天花好月圆,阳光晒进眼,明媚得刺痛。
“你干嘛?”龙儿怪异地看着我。
我仰起脸看着他,明明很近,却似隔着千山万水,恍惚如梦。不由甩甩脑子,恨不得把脑浆甩出来晒晒,依稀听得自己在说:“我就是,第一次,看到死在眼前的人……”然后捣着嘴在那吐啊吐。
龙儿立在前头看了半天,长叹一声,“此姝无前途可言。”他蹲下来说教,“你吃过鱼没有?嗯,那杀它是杀,杀人也是杀,有什么差别?这么看着我干嘛?人大师兄当年横剑取道就曾说:死之一事,众生平等。”他双手从头顶向两边划下,打包含宇宙的手势,“独吾为万物主。汝皆草芥。”他嘻嘻笑,“这话是你哥我说的。”
“神经病。”我啐他。两腿发软地爬起来。
龙儿自是听不懂这在当世极具后现代风味的名词,但知道是骂人的。眼波横溢,俯下脸神秘莫测道:“错。是神。”
我上下将龙儿看了遍,这人颠颠倒倒,想一出是一出,比我所遇到的任何一个庄内人都更不确定性。不过,倒不是太讨厌,尤其在他用那种有点温暖的目光看你的时候。
“你现在去哪?来仪阁在那边。”
“谁去来仪阁了。我去风满楼。”
龙儿朝天看了看,无力地扳住我的肩往左边推,“傻妞,风满楼在这边。”
第7章
人生在世焉能时时分清南北东西呀?我抓拔几下刘海儿,又搔搔鼻子尖,被龙儿搞得非常没有信心。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也没心思去骂勒风了,命运的走向就在那里,不是勒风,也会有别人出来把我推上永世不归的道路。
于是摆手拔首,回来仪阁翘腿养伤是正经,连场风波,我都快忘了我负伤在身,伤筋动骨一百天,重伤啊重伤。
“那边那边。”龙儿恨铁不成钢。“我不去风满楼了,我回来仪阁。”龙儿一掌拍在额头上,欲死欲活呻吟,“那边是桃花坞……”“哈。哈哈。”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
找到正确方向是解决问题的关键,迈了几步回过头,那厢边龙儿两手垫在脑后头看着天上,不知出的什么神,那叫一个写意。我想了想,冲他吹了记口哨,“外,有空没有?一起去打野物烤来吃?”
龙儿放下手来,“云羔。”他眨眨眼,纯洁得就跟羔羊似的,“我想了很久了。”
“好。”我动动脖子,咧嘴露出六颗雪亮亮的牙,“杀谁不是杀呢,就先从什么羔开始!”姑娘破罐破摔了。
你们有没有这种经历,曾经远远避着的人,突然有一天你发现这人身上有着与你嵌合的磁场,在一起自然的好似血脉相通?于是,诞生出一个词:相见恨晚。
我跟龙儿躲在山林里烤全羊,摩拳擦掌分配各个部位时我就生出这个感概来。不由伸手挠挠龙儿的头,“你看这满眼的婴儿泪、箐间火、龙舌掌、西归鸟,诗情画意天上人间,是不是生出满怀柔情来?”我的柔情倒跑出来了,“那你是不是可以把那只后腿划给你妹呢?”
龙儿蹬头把我的手蹬开,杀气腾腾用刀子敲点着架上的羊道:“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个,都是我的!我的!”
我眼红不已,恼羞成怒,“我告诉你!”我起身,手指点住他的脸,右手伤着摆不出茶壶造型,气势略逊些,不过不要紧,小宇宙能量在不断提升中。“在我们家,我最大!你的都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这只羊统统是我的!”
龙儿扬起刀子,目露凶光,我吓退一步,发指地瞪着他:“你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少爷我准备大义灭亲了哎哟~~”龙儿的耳朵让一只手揪住。
锁菲师姐铁青着脸操起龙儿跌落在地的刀子,自龙儿身后转出来,全身肃杀气,树叶纷纷被这气场惊到,哀怨飘落。
“苍天啊!”锁菲惨叫,“你怎么忍心看着绝尘庄遭这等荼毒?!”好一个彪悍的锁菲,但见她施展180度左右拧耳大法,硬是将龙儿的耳朵拧成了花样一朵。龙儿如落沸水之虾,生猛乱跳,无耐逃不出五指山,只得边惨叫边劝戒:“放下屠刀,锁菲,回头是岸,锁菲,泼妇没有人敢娶啊,锁菲……”
此情此景真乃壮哉,我张大嘴硬是半天合不上。锁菲师姐替天行道的披靡气势,瞧得人好不神往。正欣赏,一边耳朵骤疼。 “飞天。我很是心痛啊。”徐来的脸飘到肩边,呈现怨灵的青色。我惨叫。“啊啊啊~~”
那边自顾不暇的龙儿听得我叫唤,拧过头来叫嚣:“徐来!君子动口不动手!”
“啊啊!”一串比我更惊心的惨叫,伴着某团影子扑到烤全羊旁。但见青衣苍颜一老者趴在烤全羊前,抚地痛哭落泪涟涟,“我的吃苦耐劳的云间公子啊~~”
“君子有所忍有所不忍,忍无可忍勿须再忍。”古鹤打着扇晃出来插花,手按老者哭得一耸一耸的肩,沉声安慰:“琉居士,羊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云间公子此等遭遇,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我绝尘庄一向仁行天下,必还居士一个公道。你看,这两个宵小当如何处置方解居士痛失爱骑之伤?”
老者两行浊泪滚滚无尽头,口不成言,于是古鹤善解人意地代为出主意,“你看,将此败我绝尘庄清誉的老鼠屎上架烤至五成熟,如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身,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古鹤,我很不幸的告诉你,你已得师父真传!”龙儿深恶痛绝道。
古鹤折扇轻摇好不风流,“过奖,跟龙儿你相比,吾等雕虫小技入不得眼,入不得眼啊。”他侧个身看向我,啧啧数声,“堕落啊飞天,你看你,徐来此等好榜样不学,却去学那旁门左道,遗臭庄史之行径。吾心甚痛哉。”
“你再之乎则哉吊书袋子,信不信我招雷下来劈了你?”龙儿说完又惨叫一声,锁菲师姐存在感不容忽视。
我惨叫,“古鹤!你个蛇蝎心肠的伪教徒!我与你近日无冤往日无仇,你作什么这样害我!”
古鹤长叹一声道:“近朱者昌,近墨者连坐。这话你没听说过?”
“姑娘我只听说过人面兽心!哎哟徐来轻一点哇!”我饱含热泪地看着我家徐来,徐来面色已成铁锈青,我脑中只呜呼哀哉四字。
那老者还在地上哭他的羊,真奇怪,居然有人拿羊当坐骑,惨无人道。换到现代,可告他一个虐畜,罚款抄家!绝不估息。
一直在出离愤怒状态,随时可能暴走的两个:徐来与锁菲人手一只耳朵,相对欠欠身,尔后转身就走。迫于耳朵还在人家手里,我与龙儿踮着脚尖梗着脖子随行而去。一步一回首,龙儿亦是恋恋不舍,眼神充满渴望。我的烤全羊,试问老天爷哪个有福的收你入腹啊。怨念。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来仪阁里乌云笼罩电闪雷鸣,众人得知来仪阁居然有人背叛纯洁清白的门规去与素行不良的金沙池暗中结交深厚,群起激愤,比当日发现我得罪玄院大恶魔玄平还激愤。于是,当夜,徐来迫于强悍民意,眼巴巴看着我被同门扫地出门,他于心不忍,乘乱一个远投,扔了个被子给我,更深露重,睡在露天有床被子,徐来果然君子。
我抱着被子才想挑个角落窝一宿,却让倚在门外树下的小玉龙吓了一跳。小玉龙冲我勾勾手指,“跟我走。”
月下美人踏露来,何等风情万种,可是:小玉龙->风满楼->勒风。“他又知道了?”我靠着墙晃腿,“劳玉姑娘告诉大师兄,飞天皮糙肉厚,一夜风露还是顶得住的。不劳他大人记挂。”
一旁的门就在这时砰一声打开,同门涌出来,七手八脚将我连人带被打包好,师兄们提起我扔在小玉龙脚边, “玉姑娘辛苦。我们家这只就有劳大师兄管教管教了。”
小玉龙冷冰冰俯视我,缓缓绽放阴森笑容。“恭敬不如从命。” 她手指在半空绕了绕,绕出一团微风,圈到我身上,说了声:“起。”我脚不沾地被那股微风拉着飘到她身边。小玉龙向徐来颔个首,“告辞。”
师姐们踮着脚尖在门口使劲摇丝帕,离别场面极致热烈感人,有人一时激动不能自持,竟对月泣下。我头下脚上跟在小玉龙身后飘荡,意识到大势已去,脑中充血严重,差点被气到休克。这是种怎样的同门情?厚黑啊厚黑。
“徐来~~”我垂死挣扎,“飞天生是来仪阁的人,死是来仪阁的鬼,千万千万记得来接我啊~~”
月光清澈,小玉龙步行蹁跹,手指上束着风,牵着束在我身上的微风,轻飘飘往风满楼去。到了地界口,手指才动了动,将我调整到头上脚下。我跟她面对面看了会,小玉龙又露出那种阴森笑容,口气却异常温柔,“你现在是竖着进楼,但愿出来的时候不是横着。”不待我回应,她扬声道:“飞天带到。”
远远的楼中一把声音传来,“带进来吧。”我抬头看了看月亮,今晚这月真是圆得诡异,圆得阴森,圆得斐夷所思。长吸一口气,圈起喇叭冲楼中喊道:“大师兄!飞天听闻您老人家受了伤!特意来慰问慰问!伤者不易太劳累!你就不用起来招待了!我喝杯茶就走!走!!走!!!”句句振聋发聩,字字情真意切。叹号叹号又叹号。不是解语花,也懂我的不爽。
天上人大概也听到了,我感觉自己在喊完后飘了起来,随即咻一声飞向风满楼主宅,眼看着要撞上楼墙,身体却瞬间静止,二楼倚窗的那个人手指勾了勾,我又咻一声升上了二楼。
“今晚夜色很好,是不是?”勒风感概。“如果能让小的双脚落地,小的会认真看看这夜色究竟好在哪里。”勒风退了一步,让出窗口,把我勾了进去。汗,为什么看到他就想到勾魂使者?我缓缓降落,一时无法适应触地的坚硬,软腿成了半跪下地。勒风随兴抬抬手,“免礼。”
第8章
你说免礼就免礼了?我干脆盘腿坐在地上,横他一眼,却见他脸色青白怪招人怜,立场略有动摇,晃开了眼问他:“你伤得重不重?”话出口又觉恼恨,心想着自作孽不可活,想归想,眼却追着他去了。他到底伤得重不重呢?
“不重。”勒风语调相当得自若,靠坐在大块月光里。我揪紧眉,咬着牙把字一个个吐出来,“你,在,逞,强,大,师,兄。”勒风不以为意道:“哪的话啊,逞强这种事是我做得出来的么?从来有之,何必逞之?”姑娘一片冰心付秋风,一腔如月良心照沟渠,闭闭眼扭头。真娘的憋屈。
“你那个世界很好么?”勒风问。“有的时候会想,有没有另一个世界,可以活得了无纠葛,不必为着谁承担莫须有责任……后来到了这里,”他侧过脸笑了笑,“这个山庄,是很可笑的。它就像只沉在淤泥里的贝,一厢情愿的苟安。”
这人的尖酸刻薄也算登峰造极了,我低头不以为然:“那是,论好,哪也比不上我的来处。”摊开手接住一片月光,“我们家近街,石窟门里头有个池塘,这点比较奇怪,有点像幻镜居的格局。老式庭院在我们那估计就我家一所了。每天听着门外的车水马龙都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我妈一天到晚没事干,就在那养鱼养花,我爸是老师,有很多学生,来玩的时候吵翻天。但总体而言,那里的时光是很好很好的。”
勒风仰起下巴,伴以微微眯起的眼,试探道:“你是在炫耀么?”“横横横。”报以不屑鼻音。“可那有什么用呢?你现在回不去了。”他风凉地丢话过来。姑奶奶飞过去一把眼刀,甚是轻篾地将下巴抬起45度角,视线下拉45度,“所以,想叫我原谅你,门儿都没有。”
挑衅的眼神在空中劈哩叭拉一阵火花,“这话自你口里出来真是……”勒风头向后一倒,大笑起来。笑得我莫明其妙,这丫是不是脑子秀逗了,我在跟他算总帐,他穷乐乎啥?他笑着起身,屈指弹亮了烛火,随着烛光亮起,门外啪答啪答的脚步起,轻捷快速。勒风侧首问:“外头怎样了?”有人门外应声:“已经圈住。”
我跳起身,敏锐无双的第六感告诉我,老子似乎陷到某种得避而远之的空间里来了。一个激动不小心闪到腰,佝偻着身板随勒风出门。好家伙,这大晚上的楼里也不点灯,节省也不用这么抠门吧。在一团黑灯瞎火里,四蹄火红撒欢儿乱窜,就似黑暗里暴溅起的火星子。身边翻衣声响,勒风已然跳下栏杆。紧接着听得有人欢呼:“抓到了!快点灯!”
等得四下暗影潮退,一只红头小狗在我脸前方蹬着四脚叫唤,声音怪如婴吟,听了直叫人心慈手软想对它抱以母爱式微笑。“怎么,不认识了?”勒风夸张地讶异着,将这只妖魔往我这边凑了凑,意图让疑似老花的我看清楚,“你的‘爱你一万年’啊。”
“哈。哈哈。”我一手撑着闪到的腰,一手劲摆。“大师兄真爱开玩笑,您就别跟小的说笑了。刚才咱们谈判得好好的,怎地冒出个玩艺您就说是师妹的呢?这,这可是在您老的地盘。”
“明明是你的。”勒风认真端详着手边的动物,“拿着,我风满楼可不愿夺人所好。”
我往后跳了三跳,甚为惶恐,“此话怎讲此话怎讲啊?”
“赤艳峰有抓妖魔饲养的怪癖,不过,他们一般不轻易与妖魔结缘,毕竟人与妖魔不同道。不过,就我对小师妹的了解,嗯,小师妹心怀三界平等之念,情操伟大。我绝尘庄虽不赞同人与妖魔结缘,但小师妹即然那么博爱,皆具普度众生心胸,身为大师兄当然应予支持。”
“嘎?哈?啥?啊!”一顶大帽子压得我晕头转向,来不及回神,手里头就给塞了只妖魔。勒风后退几步,笑得又是幸灾乐祸又是痛苦。这个人噢,一点亏都不能吃的噢。我很意识到错误的严重性,“大师兄,冤家易结不易解,师妹深思熟虑了一下,咱们还是化干戈为玉帛化悲痛为力量化钢针为绕指柔化那什么为浆糊……”我词穷,瞪了眼扒拉着我衣襟的妖魔,“总而言之一句话:大师兄,做人要厚道哇!”
“行走江湖最忌心慈手软,恨一个人就要恨得刻骨铭心,算帐就要连本带利。今天算大师兄免费给你上的第一课。”勒风甩袖作别,“徐来不会轻易求我,你既然让来仪阁赶出来了,我就看在他面上勉为其难收留你了。不过,即得入我风满楼,就要守这里的规矩,小玉龙,跟飞天讲讲这的规矩。”
那边小玉龙早有准备地冲我拍拍手里厚厚一本百科全书模样线装书籍,笑容可掬应道:“小玉龙领命。定不负师兄所托。”
恐吓!明目张胆的恐吓!令人发指的高压!怀中妖魔嘤嘤啼叫,不知是哭是笑。都是你的错啊,爱你一万年。你呆会儿就把那写规矩的书给撕碎吃了吧。对了,你吃什么的?噢,你吃人——我仰起头冲上方的白衣公子惨痛呼叫:“此仇不共戴天!!”上方人低首轻瞥,笑得那叫一个欠修理,扬袂翩然离去。
哪里来的风,轻荡荡穿进人的发间衣间,我侧身见到有什么东西自被子上摔下,恍恍惚惚撑起头拍着枕头咕哝:“大饼,这边来睡。”随之轰然倒下。又恍恍惚惚地看到我妈走近床边,已经很久没见她了,真是说不尽的亲昵,想搂住她来哭,哪知她抱着手臂责备我让大饼睡床上弄得满床毛。
她半侧着脸在那推卸责任:“都是你把她宠坏了。”黑暗中有人笑,我立刻激动了,那是我老爹的笑声哇。果然,老爹慢慢浮出暗夜,拍着妈的肩哄她,“好了好了,由着她吧,小孩子哪个不这样呢?她又不能出去,就由她在屋里撒撒野吧。”然后两个人一起冲着我笑,我更激动了,张嘴几次都没能喊出声,老妈还在那慈爱地笑,突然眼一凛指着我枕头边的大饼,厉声喝斥:“给我听着,我女儿清水自出不染尘埃,即结尘缘唯她背弃你你方能背弃她,否则天诛地灭!”
大饼也正睡得恍恍惚惚的,被这一吓吱吱乱叫,满床逃窜。等一下,猫是吱吱叫的么?!我恍惚顿释,张开了心眼。哪里有什么人呐!风满楼里静得能听到楼外草木滴露的声音。哪有姑娘的大饼啊!在我身上跑过来跑过去的是爱你一万年——暴走的爱你一万年。丫极度不安中,见我瞧着它,颤威威退到床角缩着去了。嘎乖?嘎小样儿也是吃人的种族?混乱。倒头继续睡。
养宠物有个命门,大清早有只东西将床当晨练场亢奋地跑来跑去跑来跑去挠人清梦!我依在家时惯例踢开门丢了出去,立时,惨叫声,声声入耳。想当年,来仪阁上下只花一宿就心知肚明了——姑娘的晨起低血压啊。
嗯,绝尘庄高山仰止的大师兄立时也知道了。对于第一天就坏了风满楼规矩这一案,我只能说有许多事情是无能为力的,可是,怀璧其罪。所以我一早准备了一千八百字的检讨。未雨绸缪。
“龙潭虎穴懂吗?”玉乔摇头。“……刀山火海?”玉乔招首弄姿。我挫败地挨她坐下,“好吧,我要说的其实就是,我很遗憾地意识到咱们伟大英明盖世无双的大师兄也不是完美无缺。”玉乔竖起眉毛。“你看,他明明说喜欢我,可是老子进风满楼后受得是嘛待遇,丫根本不懂怎么去喜欢一个人。”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大师兄说喜欢你?你?!飞天?!!”“有问题?”玉乔看我的眼神让我很不爽,“你居然……说过?没说过?好吧好吧,就算他没有说过,但他费尽心机做的那些事足于证明……”“哪些事?”欲言又止数度,我捧住头俯首甘为孺子牛。
“说完了?说完了我可走了啊。”玉乔敷衍我,该妞在某些时刻表现出咄咄逼人的娱记天份,以及始乱终弃的薄情品质不时为我所惊讶。“这天都要塌了,你还在有空悲景伤秋,真正苟狗小民不可作栋梁之材。”玉乔嘀咕。
真是流年不利,绝尘庄的天居然“又”要塌了。我百无聊籁地告别胸怀社稷心忧天下的伟人玉乔,晃去娘家。来仪阁整阁的人都蒸发,我在门口大凉石上坐在小半天也不见着半个同门,愈发百无聊籁起来。打了个哈欠一溜眼,不小心瞧见蜀山赤艳峰的人正由远处往这边经过。
“那些人明摆着是冲着我们来的,绝尘庄那么精明哪肯空担亲魔这个罪名,我看不出半天,就会把我们绑了送人情。”小个子姑娘夭夭拿着根柳条抽道旁水仙,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还没发现隔墙有耳。
“主上跟一笑是昔日旧友,不至于如此。我现在只不明白那镇魂阵即破了,众所周知莲华早已入世为人,皓族都在外头大行搜查了,我们却仍倨绝尘庄无所事事。主上到底怎么想的。”这只帅锅叫嘛来着。噢,英娉。
“这你问晚就清楚了。”夭夭笑,“晚说,绝尘庄圣辉依旧。这意谓着什么呢?”看着英娉露出了然目光,夭夭竖起食指晃了晃,洞悉天机般高深莫测道:“不管是莲华还是空华,总有一个就在这绝尘庄里头!皓族天下俱欲亡矣。”顿了顿,“主上与那个笑兮兮的一笑真的是旧友?”
“虽然很难置信,但传说确实是如此讲的。蓬莱洞天里出的高人:千真万假千真,赤子妖娆子娆,还有一笑泯世一笑。论辈份,绝尘庄的老头比我们主上还低一级。”
夭夭大惊,拽出古文:“吓!主上真乃神人也。”
两人走着说着,渐渐行远。我翻身上石托腮沉思:原来典故因由这么多。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第9章
“听人说你搬到风满楼去了?为什么?”半空是闪了闪,探出个脑蛋来,这脑蛋还开嗑着嘴吐字。他慢慢探出脖子肩膀然后卟的一声整个人弹出来,凌空一个大旋转体操式落地。
我伸手把僵硬的颈椎扳直,同时托起下巴,“说到这个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不提也罢。”我摆摆手,“来找我什么事?还有以后别半空里钻出来。”
“这种小细节就不要跟我计较了。噢噢飞天,来仪阁有什么吃的吗?我讨厌庄里不停来人,他们都是大爷,老子都好多天没按时吃上饭了。”龙儿煞是委屈地对我说。
我跳下凉石推开大门,“金沙池连吃的都没有吗?好歹你也是个掌门。进来找找吧,不知道有没有,今天一个人也不在。”我嘀嘀咕咕着翻箱倒柜。
“一笑让徐来带其他人跟山脚下那帮土包子交涉去了,现在估计开打了吧。”龙儿翘着二郎腿支着腮帮子正让——茶壶自己往茶杯里斟茶。嗯,忽略不计。“徐来婆妈肯定点到为止,不见血镇压忒没劲。喂,你到是找啊我脸上又没长花。那边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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