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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亭笺纸桃花色-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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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修习黄老之术的他,也禁不住心神摇曳。
君羽抓住这着千载难逢的瞬间,扬腕一翻,玉玺从指尖脱落。眼看划过一道弧线,刹那间碎不能弥补的结局。
萧以轩下意识伸出手,想接住碎裂的玉块。纷纷扬扬的白色和尘土混在一起,哪还分的清楚。
“呀!玉玺!”君羽抢先扑过去,跌到地上,竭力拢着满地的碎渣。“怎么办?玉玺碎了本宫回去怎么交差?”
看她急都快哭出来,萧以轩也是惊魂甫定,冒了一头的冷汗。暗想要不是刚才失神,也不至于一时疏忽,心中又怨又悔,早把自己责骂了千百回。他默然走过去,对着君羽深深一揖,开口道:“都怪臣疏忽大意,摔坏了信玺,公主不必惊慌,臣明日就去向陛下请罪!”
君羽擦干眼泪,微红的眼睛望着他,叹了口气道:“算了吧,你去了也是一死,本宫怎能眼睁睁看你送命。玉玺是我拿来的,既然摔坏了也由我一人承担,跟你没有关系。”
“公主,这件事是由臣起,自然也由臣一人承担。”
“咱们还是别挣了,这样挣下去天黑也没有结果。”君羽将玉渣用手巾裹住,小心翼翼地装进袖子里,抬头对萧以轩说,“萧大人,现在唯一能救你我的,就是早点进尚书斋,找到陛下所要的资料,看能不能将功赎罪,不知你可愿意帮我这个忙?”
萧以轩缄默片刻,似乎也早不到更好的办法,于是点头道:“臣尽当极力配合,不知公主要找的是什么资料?”
君羽见他松口,早兴奋的心花怒放,心想为了摆平你,我堂堂公主又哭又笑,连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你还敢不配合。
她暗地里虽得意,面上却始终不敢表现出来。深呼了口气,义正严词地说:“陛下让本宫将先皇生前的起居录带回去,说是有些疑点需要考证。”
“起居录?”萧以轩皱起眉,“前几天会稽王也派了人,来索要此物。”
君羽倒吸口凉气,心想他们不会动作这么快吧。“你给他们了?”
“自然没有,拿不来谕旨,臣怎能给他们。”
“噢,那就好。”她抚着胸口,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这个倔脾气也不是一无是处,紧要关头还是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她拍拍灰尘,从地上站起来:“时辰不早了,我必须赶落日之前找到它。”
“既然如此,公主请随臣来。” 萧以轩施了一礼,转身向二楼走去。君羽跟在他身后,织锦软鞋一路踩过木梯,发出危险的嘎吱声。萧以轩却走的十分坦然:“公主别担心,这梯子是千年铁杉所造,承几百斤的力士都没问题。”
上了二层,到了一个更宽阔的通廊里。上下高三丈,摆满通天落地的壁柜,排排紧挨,彼此之间只有半尺的距离。君羽看了不觉惊讶,心说这跟现代档案馆的构造倒有几分相似。
事实上,这里确实承载了整个晋朝,自开国以来所有的宫档,大到国政祭祀,小到饮食穿衣,事无巨细无一不全。
萧以轩攀着云梯,一直到第九层,在屉阁里找出一只精致的朱漆箱奁,抱了下来。君羽连忙接过去,急急地揭开,果然在里面翻到一本帐薄,封皮的黄缎绢面上写了几个大字“晋烈宗孝武帝实录”。
“对,就是它!” 君羽与萧以轩对望一眼,都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她翻开来,一页页仔细览阅,生怕漏掉了半个字。一直查到最后一页,字迹竟有些潦草,甚至有蜡烛滴上的印渍。不像是经过商榷写下的,反而像应付交差,也不知是不是操笔的人手抖,最后几行歪扭扭,几乎辨认不出内容。
上面记载,武帝在帝宸殿夜宿,从亥时到寅时,临幸的人竟然是胡贵嫔。
可君羽明明记得,她那天从帝宸殿出来,在浮桥上遇见的人是张贵人,由别宫抵达只有那一条路,也就是说欲去帝宸殿必须经过浮桥。她后来回到含章殿也不过亥时三刻,武帝不可能在同一时间临幸两位妃子。
就算张贵人和胡贵嫔当晚都在,为什么起居录上只记了一个人的名字。是誊抄的人忘了,还是刻意隐瞒了实情。
“怎么,公主发觉有什么不对了么?” 萧以轩问。
君羽把帐簿摊到他面前,指着“胡贵嫔”的胡字,问:“萧大人,你看这个字的墨色是否和其他字不一样?”
萧以轩辨认了半天,皱眉道:“是有点不同,似乎原先用朱砂写了几画,又用墨笔盖住了。不过这誊抄的人十分精明,遮掩的也很巧妙,一般人很难看出来。”
“那以你看,什么情况用朱笔写,什么情况墨笔写?”
“以微臣所知,朱批向来只有天子可用,一般奏章也是如此。起居录上用朱砂,应该是指陛下亲自手书,后来用墨笔,大约是记事官代笔。”
君羽豁然开朗:“我懂了,你的意思是说朱砂是陛下自己的意愿,而墨笔代表后人增添的。”
萧以轩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君羽将笔迹又看了一遍,依旧百思不得其解。就算那人要改,“胡”与“张”两字的笔画也相差甚远,怎么可能弥盖的一点不露。她带着疑惑,将起居录收回到袖里,转身对萧以轩说:“多谢你,我还要回去交差,就不打扰了。”
她缓步走到下楼,听见了背后的声音,“公主。”
“萧大人,还有什么事么?”君羽停下来回头,淡金色的夕晖洒在她的眉间,整个人都融入了暖暖笑意。
“请公主……”萧以轩静默片刻,低头笑了笑,“以后叫臣以轩。”
君羽一愣,唇边旋即绽开优柔笑容:“以轩,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嘛,以后要记得多笑。”她说着挥挥手,转身走了出去。
萧以轩站在阁楼上,回忆着那一瞬阳光洒落的情景。可他只是在原地站着,始终不曾走出半步。
孤身对众敌(下)
君羽拿到起居录的半月后,京口传来疾报,王恭叛变了。他原先的旧部加上新增的五万兵马,又有南彭城内史刘牢之响应,一时揭竿而起,过了江陵直奔建康。
安帝司马德宗痴傻,会稽王昏庸无道,将朝政大权交给王国宝这个奸臣,自己天天饮酒作乐,把府宅又扩建了一倍,奢华挥霍,已然堪比城台行宫。
朝廷害怕身在蕃地的殷仲堪再趁机作乱,竭力拉拢,然而那边王恭也派人,主动联络殷仲堪,撺掇他起兵。这样持续了一个月的拉锯赛,朝廷终于筋疲力竭,将希望寄托到手握大权的桓玄身上。
立冬那天,宫里设了场筵席。君羽也受邀参加,她本不是很愿意应酬,无奈太皇太后降旨,只好应着头皮去了。
午膳设在太后所居的愈安宫,她刚进去,就看见一席黑压压的宾客,逼的人喘不上气来。席见太后端坐在正中,左右依次是安帝和皇后王神爱、会稽王父子、琅琊王、王国宝、王珣、车胤、袁山松等人,最后是桓玄,亦只有他身边空了一个位置。
君羽深吸提气,在桓玄身边安然坐下。这些天的接触,已让她可以游刃有余地应对他。在她看来,只要彼此之间没有爱意瓜葛,那么便没有任何牵连,何况桓玄所要的也只是纯粹的利用她而已。
“几月不见,哀家怎么瞧着羽儿越发清瘦了?”太后问道。
君羽淡笑着答:“多谢太后挂念,儿臣只是胃口有些不好。”
“哦,看来宫里饭菜养不住你了。”太后将目光挪向桓玄,示意他给君羽夹菜。等到桓玄夹了筷鲈鱼放到她碗里,太后才满意笑道,“桓将军越发会体谅人了,羽儿真是好福气。可惜先帝一走,将你们的婚事耽搁下来,哀家心里也过意不去。”
桓玄笑道:“太后言重了,臣身为朝廷器重,自当披肝沥胆。国贼一日不灭,臣何以为家。只是如此一来,拖累了公主受苦。”他说着很自然地握住君羽的手,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
君羽又惊又恼,想从他掌里脱出来。然而桓玄毕竟是习武出身,不需使力,铁钳般的大手已将她箍的死死的。他们之间虽然心知肚明,看在众人眼里,却是颇有暧昧。
她挣不脱,只好由他那样一直握着:“桓大人言重了,你尽管去领你的兵,本宫现在是戴孝之身,怎么说也要守三年的丧期。如果桓大人真的有心,不妨就再等我三年。”
桓玄盯着她盈盈而笑的眉眼,像一簇猛然蹿高的火苗,灼的他心神一凛。手下的五指无声收紧,甚至能感到她因疼痛微微颤栗的肌肤。他攥了片刻,意犹不甘地松开,笑容在唇边隐去。
“为了公主,别说三年,就是三十年臣也愿意等。”他话音虽温柔,语气里却含了隐隐怒意,说出来也带几分斩钉截铁的意味。摆明了就是:别想耍什么花招,横竖你逃不出我的手心。
太后插言道:“其实也不一定要三年,只要先皇在世时尽了孝,满一年丧期也就可以谈婚论嫁了。那些规矩是人定,怎么不能由人改。”
王国宝最会察言观色,连忙顺着说:“太后所言极是,依臣看,桓大人即将领兵出战,不如将公主带上,一则可以成全他们,二则也可以稳住军心。到时候太后只要降一道懿旨,由公主出面招降,那些叛贼还不闻风丧胆、伏首称臣?”
这番话说的极周全,众人连连附议,会稽王也十分赞同:“嗯,王大人这话不错,本王也一直想找个人招降,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人选。君羽是帝女,又是当年皇帝的御妹,这个位置再合适不过。”
太后若有所悟,点点头道:“不错,哀家也正是这个意思。”
“太后!”君羽打断她,投去急切哀求的目光。
王神爱看在眼里,忍不住小声插言:“太后,公主毕竟尚未出阁,女儿名节重要,这么决定未免有些草率,不如等商量好了,再做定夺……”
太后将目光挪向她,唇角忽地上挑,拉出道冷冷的弧度:“皇后,有陛下在,还轮不到你插言。君羽既与桓将军定亲,迟早是一家人,谁敢有非议。你怎么说,是在指责哀家了?”
王神爱脸色大变,忙颔首道:“太后见谅,是臣妾失言了。”
太后没再理她,收起笑容,掷下一句话:“这件事哀家说了算,陛下起草一份诏书,由君羽出面招降,随桓将军一同出征,就这么定了。”
众人面面相觑,谁还敢多言,都垂下头不再答话。王神爱望向君羽,露出一丝无奈苦笑,也低下眼帘不忍看她。
气氛略有些尴尬,太后忽而对席岸微笑:“袁大人,听说你家里近日也有喜事?”
袁山松拱手答道:“谢太后挂怀,是微臣小女出阁。”
“哦,许的是哪个的公子?”
袁山松笑道:“说来惭愧,臣与望蔡公谢琰相交好,便指腹为婚,许给了他家季子谢混。”
君羽的手轻轻一抖,险些碰翻了碗碟。她装作不经意地咳嗽,很快掩饰过去。桓玄用余光瞥见她握杯的手,挑起一边眉毛,若有所懂地淡笑。
太后眉尖微蹙,似有些不屑:“就是那个不识抬举的谢混?听说先皇想封他为中书令,竟让他当面拒绝了。这样的人太过轻狂,心性也难测,哀家最不喜欢。”
司马元显哼道:“说不定他是嫌官小,想学他祖父当宰相呢。”
“宰相?”太后冷笑,“只要哀家活一天,绝不许朝廷再出现谢安这样的骄纵跋扈的权臣。先帝就是太放任谢家,才事事受他们牵制。前家天谢玄病倒了,上疏请求解除职务,哀家就允了他,改授会稽内史养老去罢。”
谢玄身体不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一下罢了他的官,未免有点太不近人情。王珣担忧地问:“罢免了谢玄,他空出来的位子,由谁来填补?”
太后笑道:“这你不用操心,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不如把北府军分成两拨,桓玄和元显各领一半,到京口杀敌去。”
“不行!”君羽脱口而出,满脑子都不能让他们的势力再膨胀,却没有想出辩驳的台词。眼看太后的脸沉下来,她只好应着头皮说:“太后明鉴,北府军是谢家的亲兵,毕竟这么多年也有感情。如果执意把他们分开,别人未必调遣的动。谢玄虽然倒了,不是还有谢琰还在吗?不如把北府军的兵权交给他,也总好过别的不相干的人。”
王珣也道:“公主说的对,谢琰毕竟是老臣,淝水之战时又任过辅国将军,不如从北府军里选出八千精锐,由他带领,也好任派调遣。”
听他这么说,司马元显有点急了:“太后,把兵权交给谢家,等于放虎归山,您可要三思啊!”
太后沉吟片刻,缓缓道:“这样罢,封元显为征讨都督,指挥总军,王珣为卫将军,谢琰为右将军,各带亲兵一起讨伐王恭。”
众人见她语气决绝,也不敢再反对,只好领命称诺。君羽虽然遏制不住他们,但至少让她欣慰的是,还算看到了一丝希望。
装神又弄鬼(上)
出了愈安宫,她独自一个人,在路上寂静地走着。背后突然有人唤:“公主。”
她转过身,望着眼前黑衣端雅的男子,轻叹了一口气:“将军还有什么事么?”
桓玄低头盯着自己脚尖,笑了笑:“臣只是觉得,每次都看见你的背影,所以想看你会不会回头。”
“对不起,我还有事,失陪了。”君羽冷淡一笑,转身不想再跟他磨缠。
“公主,我们非到无话可说的地步了吗?”
君羽停下脚,却没有回头:“你我不是同路人,还是不相为谋的好。”
桓玄嗤笑:“那您愿意和谁为谋,王练之?萧楷?还是谢混?”
如他预料的一样,她微微颤了下。“桓将军,你的事情本宫不想干涉,而本宫的事情,也轮不到你来插手。”
桓玄悠悠笑着,在她身后停下:“不错,臣现在是没资格,但不代表以后也没资格,咱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陪你慢慢耗,耗到把那个人从你心里赶出去为止。”
君羽蓦然回头,冷冷盯着他的眼睛:“那么,我只能遗憾的告诉你,你永远也等不到那一天。”
“是吗?”桓玄轻笑着,勾起一侧唇角。他俯下身,英挺宛若刀锋的鼻梁离她的脸,只有一线之隔。“臣也怕等不到,你说我们有没有办法,让那一天提前到来?”
君羽抵住身后的树干,虽然已无退路,还是保持着原有的尊严。“桓玄,我劝你说每句话之前,最好考虑清楚。”
桓玄一手撑住树干,一手捻着她的耳垂,低声呢喃着说:“如果我是你,就会聪明的选择沉默,现在可不是嘴硬的好时候。”
“这里是宫里!”君羽下意识向后躲避,视线却在他腰间徘徊。
似乎猜出她要找什么,桓玄半垂着目,淡然说:“不用找了,我身上从来不藏匕首和刀。就算这里是宫里,驸马想对公主做什么,也不算过分吧?”
“你敢!”君羽扬手要扇他,被桓玄敏捷地偏头躲过,一手摁住她的双腕,反扭到背后。
此刻她微抿着唇,隐隐呈出倔强的弧度。他的目光沿着她的脖颈蜿蜒而下,柳色衣衫内的胸口轻微起伏,线条美好。那明艳而不自知的姿态,更有一种咄咄逼人的美。
“你看我敢不敢?”他不动声色的靠近,作势要吻她。唇瓣越靠越近,温热的鼻息扑来,有男子独有的霸道气息。
记忆一闪而过,电光石火摩擦心痛。两张俊美的脸在眼前交错而过,一个笑着说:“你该知道的,毕竟没有几个男人能拒绝投怀送抱的女人。”另一个逼紧问:“倘若那天陛下挑中的人是我,你还会不会选桓玄?”
君羽渐渐安稳下来,仰头平静地望向天空。这一瞬间,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存在,横冲直撞的被误解、被欺骗,除了这个虚假的身份,她到底还有什么被利用的价值?
即将触到她唇瓣的时候,桓玄忽然停住了,看着她怔仲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份平静陡然激起了一丝怒意。他甩开手,狠狠将她推到树上,心底的耻辱越来越浓。终其一生,他可以征服最高的山岭,最强的敌人,却驯服不了这个女人。
“你知不知道,对于驯服不了的劣马,我从来不允许它活着。”
君羽的目光终于有了焦距,一点点挪到他脸上,茫然的笑了。“呵,在你眼里,我就是一匹马么?你可以利用我,但是,也请你尊重一个还有点价值的傀儡。”
她的眼波漾入他眸心,桓玄不禁后退一步,唇边泛起嘲讽的冷笑:“你以为,我娶你只是为了利用。我桓玄一手打下的这半部河山,除了荣华权势,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如果要反,别说是你,就是整个朝廷又能奈我何?”
“那弑君呢?”君羽盯着他冷冷说,“就算你没有篡位的野心,我父皇的死,你敢说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桓玄一愣,矢口否认道:“陛下是不是梦魇而亡我不清楚,但这件事情跟我确实没有干系,也没有瞒你的必要。”
“好,你可以把自己撇干净。可父皇一死,会稽王就立即你提拔为军事刺史,大肆打压那些敌对的臣僚,这又该怎么解释?”
桓玄摇头:“我承认之前与会稽王走的近,但这并不代表我有弑君的野心。”
君羽逼近一步:“你不承认也没关系,九月五日那晚,我在帝宸殿外遇见了张贵人,不到半夜父皇就莫名其妙的死了。整晚只有她的嫌疑最大,而张贵人恰恰是会稽王献进宫的,在此之前你们一直关系密切,你还敢说这件事与你无关?”
桓玄张了张嘴,刚想解释。远处林荫道上突然来了两个太监,深褚色的衣袍提了拂尘,急匆匆就要过去。
君羽见他们行色匆忙,喝道:“你们两回来,出了什么事?”
那两人跪下说:“回公主,式乾殿的张贵人自尽了,留下遗书说要为先帝殉葬!”
君羽闻言大惊,如果张贵人自尽,死无对证,这仅有的一条线索就断了。难道他们发现什么,所以提前一步下手了?
回头望向桓玄,他眼里平静如水,找不到一丝波澜破绽。君羽走过去,咬牙切齿地说:“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我早晚会查的水落石出。你回去告诉会稽王他们,凡事不要做的太过分,否则我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让他一败涂地!”
回到含章殿,已经是日落时分。摆上晚膳,君羽吃了两口,突然问:“芜菁人呢?”
岚兮回道:“我看她好象往式乾殿的方向去了。”
君羽皱眉道:“张贵人自杀,跟她有什么关系?”
自从发现芜菁在食物里捣鬼后,她每天便把送来的饭菜喂猫,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就死了四只。那些猫吃过一段时间后,开始出现抽搐吐沫的现象。君羽凭着仅有的医学常识,可以断定这是慢性中毒。毒量很小,但是在体内积累多了,同样会死。在外人看来,不过是寻常的突发身亡,很少能查出病因。
她没有急着揭发芜菁,而是命岚兮每天偷来装有毒药的作料包,留作证据。一面不动声色地观察,用重金收买两名手脚灵活的眼线,派他们跟踪芜菁,将她的一举一动都汇报回来。
这样持续了几个月,她不但发现芜菁是专人训练的内奸,而且还和琼华苑的细竹有关系。她们经常私下联络,互相交换情报,于是君羽也就故意把每天的行踪泄露出去,好让她们汇报给背后的主子。
晚上,君羽照常熄灯入睡,打发下人都早早回去休息。含章殿里平静如常,冷风吹着近百扇窗与扉,撼动着无声的静夜。
过了子时,故意虚掩的大门开了一条缝,有个影子鱼贯而入,迅速溜进院里。
装神又弄鬼(中)
过了子时,故意虚掩的大门开了一条缝,有个影子鱼贯而入,迅速溜进院里。芜菁像平常一样回自己房里,满庭的枯木树干簌簌摇曳,仿佛张牙舞爪地要撕裂这静夜。
冷风低吼而过,在夜里听来有些刺耳。廊下的红纱灯飘来飘去,泛着昏暗的光,挣扎几番终于熄灭在夜里。芜菁有点害怕,加紧了脚步,摸黑向前走着。隆冬的夜已近酷寒,刺风钻进脖颈里,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经过中庭的时候,忽然看见有一间屋子亮着灯,微光从棉白窗纸里透出来,飘飘忽忽的,在这幽暗的夜里有些渗人。她满脑子都是可怖的画面,想快点走,腿却软的发抖,怎么都挪不动。
那窗子像面诱惑的人脸,勾引着芜菁忍不住回头。一看之下,她突然想起来,那是细柳生前所居的屋子,自从主人死后,它就一直空着,传言里面有不干净的祟物,白天都没人敢进,说那是间“鬼宅”。
其实她对怪力乱神的东西向来不信,可自从细柳死后,就经常有人说看见窗上有鬼影。传来传去,她潜意识里也有些信了。
风哗一下吹来,撞开了窗户。屋里并没有人影,只有一盏孤灯,在幽幽燃烧。奇怪,闲了半年的空屋,怎么可能有灯?她强定心神,捂着胸口慢慢走过去,心快跳出了嗓子眼。
刚走到跟前,门嘎吱一声,自动开了。她忐忑不安地跨过门槛,继续朝前走。
“呜呜……”背后突然响起一阵哭声,芜菁吓得一哆嗦,转身什么都没有。她确定是自己的幻觉,阴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哀婉回旋。
火苗猛地蹿高,她大着胆子走近,想取桌上的烛台。就在手指触到的刹那,火突然熄了,腾起一缕青灰色的烟雾,在夜里袅袅飘散。
她扔下烛台往外跑,脚下一绊,跌倒在地上。
“呜呜……”哭声又响起来了,这回却无比的清晰。芜菁从地上爬起来,大着胆子喊:“谁?是谁在装神弄鬼?出来!我滚出来,出来呀……”
一条白绫突然吊下来,正好蒙住了她的眼,芜菁恼怒地扯开,仰头看去,屋梁上悬着一袭白衣,没有手脚四肢,空荡荡地飘着。她吓得尖叫一声,急忙向后退。
这一退竟撞到了软绵绵的物体,她下意识回头,一个披头散发的东西浮了出来。
“姐姐……别走……别走……”那东西发出颤颤的声音,带着哭腔。
“你是谁?别过来!” 芜菁吓得方寸大乱,没命的往后退。
那东西慢慢的逼近,飘到了她眼前。“姐姐……你忘了我么……我是细柳啊……”
“你不是死了么?还回来干什么?”
那东西依然逼近,缓缓凑到她眼前,黑黢黢的头发盖住脸。“姐姐……我脖子勒的好紧啊……你看看我的脸……看看我的脸啊……”
“不不……我不看……你滚……” 她捂住眼睛、捂住耳朵,好像这样就能逃避精神上无以复加的恐惧。那东西伸出手,撩开遮面的长发,露出一截猩红的舌头,长长坠下来。
“啊——”芜菁捂住脸,不敢再看第二眼。
“为什么要杀我啊……我死的冤枉……你还我的命来……”
“啊!别……别找我,是张贵人让我杀你的,你去找她报仇呐……”
灯依次亮了起来,照的这间屋子无影遁行。芜菁抬眼看去,那白衣的东西立在眼前,哪是什么鬼。她猛地惊觉,陡然意识到这是一场骗局,引的她自投罗网。
“怎么样,本宫的想法还新鲜吧?”十枝灯后,君羽款款走出来,云髻上金簪摇曳。岚兮撤掉头上的假发,冲她扮了个鬼脸。
芜菁这才反应过来,趴到地上拼命磕头。一下、两下,直到额头磕出淤紫血痕:“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君羽寻了张矮几,在她眼前坐下,轻叹一声道:“芜菁,这么久以来,我可曾亏待过你?”
芜菁咬着唇,小声怯懦说:“公主…待奴婢恩重如山……”
“好,你既这么说,还算有点良心。可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害我?”
芜菁瑟瑟地低头说:“奴婢不懂公主在说什么?”
君羽凝视着她,冷笑:“不懂?是谁在本宫的汤里放罂子粟,还美其名曰是‘补药’。又是谁每天暗中监视,将本宫的一举一动都泄露出去?你看看这是什么!”
岚兮将东西丢给她,芜菁定睛一看,原来是两只死猫的尸体。
“好好看看,它们就是吃了你的‘补药’才死的,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芜菁面色苍白,拼命磕头:“公主饶命,是张贵人指使奴婢来监视您的,我也是逼不得已。”
“那她为什么要指使你杀细柳?”
“因为……细柳不忍心害您,又企图逃出宫去。她知道的太多,张贵人害怕她泄密,索性杀了灭口。”
“张贵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本宫与她素不相识,为什么要害我?”
芜菁垂目道:“这奴婢就不清楚了,只知道张贵人是会稽王府的细作,进宫为了迷惑先帝,他们经常在一起密谋,我只是传话的线人。”
君羽蹙眉道:“那她为什么要自尽?是不是先皇的死和她有关?”
芜菁答道:“我听细竹说,张贵人用了种毒香,才使陛下暴毙的。但是她并没有死,只是服了假死药,明天运出宫去,十二个时辰后就能醒过来。”
“原来是这样。” 君羽点点头,“我可以饶不不死,但是这几天你必须待在屋里,以后还要你出来左证。”她转头吩咐岚兮,“将她锁在这屋里,除了一日三餐,谁也不许接触。”
翌日,君羽早早守在东华门口,果然天还未亮,就有一辆马车赶着要出宫。
她紧跟着尾随出去,自从武帝驾崩,没人再约束她,出宫也变的相对自由很多。
沿着崎岖小路走了很久,经过一段山阴,终于到了秦淮河畔。那辆马车随着人流涌动,很快没了踪迹。君羽站在街上,人潮来来往往,从身边擦肩而过。
她丧气地走着,后悔刚才一时疏忽,把车给跟丢了。恍然走到一处酒肆跟前,正是烟雨楼。想到这一年来的物是人非,她心头感慨万千,不知不觉踏进去。
过门越槛,正厅里依然鱼龙混杂,满满一屋子酒客,划拳调令嘈嘈杂杂。她处在这个喧闹的环境里,突然有种久违了的亲切。市井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至少不用尔虞我诈,戴着面具互相猜忌算计。
小厮笑着迎上来,开口就问:“姑娘,您要吃酒呀还是借宿?”
君羽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装扮,素白曲裾,交领里透出一抹蔷薇粉的亵衣,松绾的笄上插支流苏簪子,耳边明珠荡漾,细巧玲珑。原来早上走的太急,竟将平日的常服穿了出来。
她依旧找到以前的位子,环视四周,雕花窗扉半推半掩,墙角摆了盆墨竹,干净幽僻。这里每天迎来送往,一年过去,居然什么都没有变,原来嬗变的只是人心。
要了几碟小菜,一壶清酒,她才想起来又没带钱,于是从腕上脱下玉镯,好不吝啬地拿去抵帐。转头望向对面,二楼的雅阁依然纱幕低垂,隐隐绰绰,有几个人形。
她扬唇苦笑,发现自己经历了这么多,还是没有一点长进。至少在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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