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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欢-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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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悠看着她,眼中波光一动,竟隐约让她感到伤心了——

    “半年前我才得知。”

    他望定了她,一字一缓道:“原来有‘死要钱’美名的梅选侍,传说中出身豪商家庭的你,居然是柳原之女。“

    语声平淡,毫无咬牙切齿之感,梅选侍却是心中一颤,前所未有的酸楚与愤怒缠绕了她的心头。

    “你以雪缎做成各类华服,平时连我多碰一下都要发火,没曾想,你居然做下了这样的大事。”

    他的口气为什么这么轻描淡写,为何还带着笑意?!

    梅选侍只觉得胸口堵得慌,眼前的水气氤氲上来了,她狠狠地瞪着姬悠,咬得嘴唇都出了血,“你是在嘲笑我吗?”

    “哈……你敏于行而通晓世务,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胜我多矣。”

    姬悠缓缓上前,伸出手,似乎要如往常一般挽住她的,却被她拍开了手——梅选侍眼中闪着凄然冷光,低喝道:“你要为自己的父亲报仇吗?”

    “当然。”

    毫无犹豫的回答,为什么却让她心中最后一丝幻念都化为了齑粉?

    她的声音越发尖锐,胸间窒闷得几乎连嗓音都变得嘶哑,“我父亲已死,你可以冲着我来!”

    “你去向皇帝出首报告吧,是我使用毒粉,害得全宫上下死伤一片——这样,你父亲的仇就报了!”

    一道温柔而宽厚的手掌落在她头上,随即,他竟是宠溺而微带玩笑的揉了揉,让她整齐华美的高髻散乱下来。

    “为什么要举报呢——虽然你做的是傻事,但那不可一世的昭元帝,也该吃点苦头了!”

    梅选侍愕然抬头,映入眼中的,是姬悠那不太正经的微笑——却又前所未有的深邃暗沉。

    “我若要为父亲报仇,就不该找你。”

    他停了一停,一字一顿道:“因为,我们俩的父亲,都不过是某人手中的棋子,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便只有死路一条。”

    他的嗓音低沉凝重,连唇边的笑意,也无法映入眼底了。

    他又揉了揉梅选侍的头发,彻底让她披头散发了,“你也适可而止吧,别再去找昭元帝的晦气了,你要找杀父仇人,也别找错了人呀!”

    梅选侍呆住了,整个人好似化成了石雕。

    “你……你说什么?”

    姬悠好心的替她合上下颌,好整以暇道:“我是说,你父亲虽然死在昭元帝的大军之下,真正害死他的凶手,却不是秦聿。”

    “你仔细想想,你父亲有‘不败神话’之名,寥寥几天之间,却败于一个初出茅庐的义军首领,这是不是太突然了,也太蹊跷了?”

    梅选侍听着他这话,一时心乱如麻,鬼使神差的,她想起父亲临终前,那一句不甘心的低吼——

    “若是没有这遮天蔽日的大雾,我军又怎会队型大乱?!”

    她眼前霍然一亮,好似抓住了关键的一点,却又说不出什么具体的来。

    “大雾吗?”

    姬悠慢吞吞的说道:“我父亲虽然出身皇族,却也是武艺高强,若不是那一夜突降冰霜,导致他脚下一滑,你父亲派来的那个刺客根本杀不了他。”

    天光暗走,浓烟逐渐消散,梅选侍什么也顾不了了,耳边只有他冷静而睿智的低语,“他们俩的死因,有一个共同而奇妙的特点——好似是老天在捉弄他们……”

    梅选侍再也忍耐不住浑身的颤抖,低喊一声,“是术者,是术者捣的鬼对不对?!”

    姬悠微微点头,就势靠近了她,将她拉入怀中,“是同一势力所为……所以,我们真正是同病相怜的倒霉蛋。”

    “是谁……究竟是谁?!”

    “你听过清韵斋吗?”



………【第一百十九章 世乱狂飙识忠良】………

    第一百十九章世乱狂飙识忠良

    “清韵斋?!”

    梅选侍惊呼出声,显然也听过这一清圣崇高的术者宗门。

    姬悠将她搂在怀中,动作轻柔,声调却带着肃杀的凛冽,“清韵斋一向自诩拯救苍生于水火之中,掌有神鬼之能,足可改命转运——于是这天下的气运命数,便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他的声音冷冷带笑,却完全不复平日的轻佻嬉戏,“吾父乃是安帝同胞手足,一向关系亲厚,安帝病危后,若是不出意外,便该由他即位。没曾想,他和另外两位皇弟都死于鸠杀……刺客即使是刀上染毒,原本也伤不了他,没曾想,居然会‘脚下一滑’!”

    梅选侍浑身一颤,嗫嚅道:“是我父亲派人……”

    “对了,接下来就是你父亲……三位皇弟一死,你父亲便更无顾忌,他立了另一支的旁系为嗣帝,从此权倾朝野,连新帝都为之忌惮!”

    姬悠的声音冷然淡漠,暗夜中听来,有一种微妙的惊悚与战栗——梅选侍在这一刻打了个寒战,好似在黑暗之中窥见什么无形的可怕之物一般。

    “清韵斋只是想用你父亲柳原作棋子,颠覆朝廷的稳定,一旦达到目的,又怎会真让他持九锡而摄政?于是,你父亲便也就‘顺理成章’的死在了后起之秀秦聿手里,成就了他少年盛名的第一战。”

    姬悠轻笑一声,凝视注目着暗夜中直窜而起的朱红火焰,唇边带起一道讥诮的弧度,“秦聿本就是浑金蹼玉的不世之才,他挥军击败柳原,众人只有惊叹,丝毫不曾怀疑,就连秦聿自己,只怕也以为那一日的大雾是托天之幸。”

    “原来……真相竟是这样

    梅选侍耳边好似又响起父亲那不甘而怨毒的嘶喊,她眼中放出强烈的光芒,浑身颤抖之下,再无一丝力气,软软的倒入姬悠怀中。

    “所以,你真没必要对秦聿如此怀恨,他也不过成了一柄杀人的利器,真正置人死命的,乃是隐藏在历史黑幕背后的……那一只无形之手。”

    姬悠淡淡说完,凝视着怀中已近乎瘫软的梅选侍,绝美眉眼间浮现温柔与悲悯之色,“把那些石傀儡之术解开吧……你即使真杀了秦聿,也只是如了清韵斋的意。”

    “清韵斋……”

    一字一句,声声宛如杜鹃啼血,却含着极深的怨恨与悲凉,梅选侍此时满心昏沉,却被这三字引得双目发光,宛如癫狂。

    她的手紧紧揪住姬悠的衣襟,手劲之大,几乎要将缎料撕裂,“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哪!”

    姬悠被她这一抓,顿时浑身一僵,神色之间颇见古怪——他塞在胸前的两团圆形帛巾,险些就地滚落,无瑕女装险些破功。

    他轻轻抚着她的头发,低叹道:“眼下清韵斋急切要杀了秦聿,取得他身上的天子龙气——敌之所欲,我偏要阻拦,所以秦聿的这条命,目前千万不能有所闪失。”

    他微微一笑,映着冲天的火势明光,森然眸色之间,更见威仪天成,“你放心,他的命暂且寄下,等我需要龙气之时,才能成就最大的价值!”

    “你……?”

    梅选侍听着这一句,茫然眼神隐约有了焦距。

    “我身为姬氏直系,这逐鹿天下的游戏,总也该玩上一局。”

    姬悠负手于后,淡然一眼,望尽天下乱局,虽似谈笑调侃,却也睥睨之姿尽现

    梅选侍深吸一口气,却似被眼前这接连的真相惊呆了。

    良久,她才开了口——

    “迟了……”

    声如蚊呐,却似含着不寻常的泣音颤栗,她垂下头,任由额前黑发随风凌乱。

    “什么迟了?”

    梅选侍的头垂得更低,却忽然双手捂住了眼,大滴大滴的泪水沿着指缝落下,洇湿了广袖丝履。

    “我已经在一人身上施放了最关键,也是最猛厉的蛊粉——一旦使出,便再也收不回来了……这个人,昭元帝绝不会有所防备,因此,他必死无疑。”

    “你下在谁身上了?”

    姬悠见她哭得肝肠寸断,一个可怕的念头顿时闪过脑中——

    “难道你……!”

    “是,你没猜错,最强的蛊毒,我借着平日的嬉戏玩笑,染在了丹离的身上。”

    ****

    精美雕琢的殿门一塌,出现在眼前的,竟是白闪闪一片的宫女身影,宛如石雕鬼怪,又似摄去魂魄的行尸走肉,不断汇集的人群,竟是一眼望不到头!

    昭元帝长剑嗡嗡作响,竟是感应到这燃眉之危,自行发出龙吟之声!

    他一把搀起丹离将她护在身后,握紧手中长剑,神色之间竟是夷然不惧。

    “看来今夜,注定要在杀戮之中度过了。”

    他淡淡说道,好似以前曾经无数次深夜出阵,经历这凶险鏖战,淡漠中甚至略见厌烦。

    石傀儡们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低吼,双手前伸之下,誓要撕裂眼前的一切。

    一触即发之际,中庭瞬间又升起白光。

    与石傀儡身上惨白死寂的光芒不同,这次的白光温润如玉,却又灵动跳脱,数十个白色光点似有灵性,连续飞跳之下,被掷中的石傀儡纷纷发出沉重裂响,有的甚至断成了两截。

    定睛看时,才发觉那是数十枚白玉棋子,正在空中上下飞舞,随即寝宫外传来一阵爽朗带笑的嗓音:“微臣救驾来迟,万岁可还无恙?”

    丹离听着这声音耳熟,随即便想了起来,这是那位有名的“十算九不准”钦天监正薛汶大人,在押送京城的路途上,他的话痨和耍宝堪称一绝。

    当然,他的术法本领虽未尽展,却也是一绝。

    随着这一阵笑声,石傀儡们纷纷断裂而开,浑身全无半点鲜血,倒地之下发出沉重钝声,好似是真正的石木一般。

    薛汶收起乱飞的白玉棋子,一边心疼的嘟囔:“少了三个。”一边探出头来关心自家君上,挤眉弄眼之下,颇是怪诞好笑。

    “行了行了,你这次的损失,朕百倍补偿于你。”

    昭元帝刚松一口气,见着这个活宝,却又觉得头疼了,他了然的将薛汶心事道出,还颇为慷慨大方的许以厚赏。

    “万岁真是再圣明不过了……”

    薛汶笑得更甜,更不正经了。



………【第一百二十章 报尽应当坠恶道】………

    第一百二十章报尽应当坠恶道

    他身后突兀冒出一阵冷冽斥声。“你又君前失仪,该扣去一年的俸——”

    最后一个“禄”字未吐,薛汶已是软了半截,他忙不叠让开身来,出现在破烂不堪大殿门前的,却是一身紫袍隆盛,好似没受半点影响的左相。

    他扫视了现场的凌乱,知悉方才有多么凶险,目光闪动间虽是冷然,却也微现关切,“万岁无恙吧……”

    话音未落,变生肘腋!

    站在昭元帝身旁的丹离,忽然混身僵直,下一瞬,她浑身散发惨白幽光,周身开始石化!

    “万岁小心!”

    左相目光正对,看得真切,顷刻惊变之下,竟顺手取下壁上装饰的长戈,朝着丹离狠掷而去。

    昭元帝武者灵觉发作,感受到身侧疾风袭来。愕然回头时,却见丹离双眼迷瞪,宛如石塑妖魅一般振臂袭来,尖利指甲朝着自己咽喉而来!

    而眼角余光,却瞥见长戈飞击而来!

    千钧一发只际,只见空中一阵清喝:“住。”

    嗓音清渺,毫不惊慌,甚至全无凡俗人间的烟火气。

    寝殿半空中,突兀出现一团玄金双鱼光罩,繁复咒文围绕之下,有一道身影隐约而现,却似不紧不慢的摇着折扇。

    长戈触及化身光罩,顿时化为铁汁熟溶,而丹离也宛如神魂离体一般,紧闭着双眼应声而倒。

    光罩宛如一团缩微的海市蜃楼,个中人形隐隐绰绰,全然看不清面目,却惟独发间那一支珠簪,让昭元帝认出了来人是谁——

    “国师!”

    随着这一声,众人皆知,眼前出现的,便是那位蛰居府邸,从不见人的新任国师,无翳公子。

    左相目光一暗,眉头不易觉察的紧缩一下,眼角闪过的是,却是一丝嫌恶与轻蔑。“国师真是及时赶到啊……”

    就连懵懂无知的侍卫,都能听出他语中讽意。薛汶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妙!

    左相性格高峻冷森,平素也多有不近人情之处,但除非他极端厌恶,才会用到如此冷笑讥讽的口气。

    先前在军中时,就曾听闻:左相对术者素有偏见,最烦那些奇巧怪术,扰乱纲常之人。他这番发作,简直是丝毫不给国师脸面——偏偏这位国师大人,也是言辞锋锐,极为高傲之人,是绝不会忍气吞声的。

    果然,只听光罩之中,无翳公子轻笑一声,折扇悠然而动,“这位便是左相慕吟风大人了?”

    不待他回答,便又是轻笑一声,举止间说不出的挥洒风流,清贵无双,“早就听闻左相崖岸高峻。让人心生敬畏,如今一见,却是……”

    他刻意拖长了声调,嗓音柔和,却更让人背上直冒冷汗,“见面不如闻名。”

    “些须浮名,虚妄而已。”

    左相居然没有动怒,眼角的笑意,却是连轻蔑也欠奉,简直就当这言辞攻击不存在了,“国师既然食君之禄,便该分君之忧——宫里闹得沸反盈天,国师却姗姗来迟,究竟是何故?”

    他目光紧盯着玄金双鱼光罩,薛汶在一旁看了捏一把冷汗,真当心他下一句就冒出“扣发你三年薪俸”这种话来。

    “哈哈哈哈……”

    肆意清狂的笑声,自光罩之中发出,无翳公子笑得乐不可支,好似听见了什么别致的笑话一般,“无能者自惹其祸——若是连这点危险都扛不住,那就趁早撤离天都,别再妄提什么君临天下了!”

    这才真是真正的狠人……强到逆天级别了!

    薛汶听着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只觉得眼皮都惊得发颤,他扫视左右,只见众人多有垂着头,侧着耳的,一副“风太大我听不见”的神情。

    昭元帝轻咳一声,这才把众人的注意力从唇枪舌剑,火药味极浓的两人身上移回。“国师既已驾临,便替朕好好分忧吧……”

    无翳公子又是一声轻笑,不带明显恶意,却仍似闲庭谈笑,坐看花落星移一般悠然,“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何必多此一举呢?”

    左相听到他推脱已是大怒,目光熠熠染上狂焰,却听无翳公子继续道:“其实,这咒术出自西蛮巫师,本身便有极大的缺陷,根本不需我出手了。”

    光罩中人形侧过头去,好似在目视薛汶示意,后者有些犹豫,但终究说出了口,“其实,不管施展任何术法术力,同样的力量会反噬而回……”

    他停了一停,继续道:“我们中原的术者,都是多年修炼深有根基,咒力一出,便各有秘法防止反噬。比如说,纸符本身烧光,诅咒的木偶会裂成几段等等……都无伤大碍,而蛮人粗鄙不文,思虑简单,他们的咒术普通人也能使用,但一旦达成目的,便会对施术者有恐怖反噬。”

    “他偷眼望了昭元帝,见他毫无反应,不禁舔了舔唇,一狠心说道:“比如说。这次施加诅咒之人,如果顺利取下了万岁的头颅,术力便会反噬到他身上,让他陷入生死绝境。”

    说话之间,光罩之中有人低笑了一阵,随即,一只木制的头颅被扔了出来,砰然落地声清脆响亮,让众人吓了一跳。

    “这便是你们万岁的头。”

    无翳公子的话,简明了当,却让人心头一震。

    “把血滴上去。”

    没头没脑的一句,昭元帝却首先反应过来,弄破指尖,让血滴到了木偶头颅之上。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雕成的,真是像了九成九。”

    光罩之中,无翳公子小声咕哝着,却让众人听得一清二楚,不禁眼角抽搐着掩住窃笑——这个偶头粗糙丑陋,哪里像皇帝了?

    鲜血滴在偶头之上,平平常常毫无异相,下一瞬,宫外喧闹惨烈的叫声却逐渐平息下来。

    “好了,皇帝既然‘死’了,你们可以去捉拿施术者了。”

    光罩之中,无翳公子打了个呵欠,轻描淡写道“那人控制了宫女们弑君,如今皇帝的头都落地了,他的术力反弹,也该发作了。”

    “这人究竟是谁?!”

    左相厉声问道,大有杀其九族的架势。

    “我哪知道啊?!”

    无翳公子毫不客气的反诘一句,“你们满宫上下仔细搜索,凡是莫名其妙重伤的,濒死的,起不来床的,都有可能是施术者。”

    这种不负责任的答案,一时让众人彻底无语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行宫见月伤心色】………

    第一百二十一章行宫见月伤心色

    “乍逢变乱,宫中伤者众多,若说重伤不起的便是施术者,未免太过武断。”

    左相对此嗤之以鼻。

    “哈哈哈哈……区区玩笑之言,你还当真了——想不到左相虽然严肃,却也如三岁童蒙一般好骗呢!”

    无翳公子大肆嘲笑之下,众人互相使了个眼色,都不敢去看左相此时的脸色是何等可怕。

    好在这位国师还知道适可而止,笑声一停,便正色解释道:“宫女的石化傀儡之症即刻便解,到那时,唯一还是石化之态的,便是受到力量反噬的施术者。”

    无翳公子轻声一笑,随即光罩一闪,化为萤光点点,个中人形也逐渐模糊消失。

    他突兀离去,只剩下众人面面相觑,此时殿外人声哭嚎渐渐平息下来,倒卧在地上的宫女石躯,也瞬间化为了肉体凡躯,尤有余温却已是气息断绝。

    薛汶食指一招,散落各处的白玉棋子顿时飞聚到他掌心,他一把放入锦囊之中,终于松了一口气道:“有惊无险。”

    此时昭元帝已扶起解除石化的丹离——不知怎的,她虽然恢复了细皮嫩肉,却仍陷入悠深的昏厥之中,整个人好似失魂落魄一般。

    “怎么还不醒来?”

    左相扫了她一眼,颇不耐烦的皱眉。

    ****

    高阁之上的两人,一时无语相对,梅选侍腰间的锦囊,却在这一瞬发出惨白荧光来。

    灼热的痛感让梅选侍心头一凛,取出锦囊后,只见剩余的白色粉末竟发出荧荧幽光,随后一点一滴的,化为焦黑灰烬。

    梅选侍心中惊疑,蓦然抬头凝视着远处的乱景,娇躯一颤——

    “难道是……石化之术,终于解开了?”

    石傀儡之术,一旦任务达成,所有石化之术会尽数解开,一切恢复原状。

    远处的宫阙中央,好似骚动与恐怖都在这一刻停止了,夜空中凝聚着死一般的不安气氛。

    “难道说……昭元帝已经死了?!”

    梅选侍喃喃道,所有的血色都从苍白面庞上褪去。

    好似是心安后的松懈疲倦,又似万念俱灰的死寂,她垂下了肩,紧紧的闭上了眼。

    “他死了也好,终究是他手刃了我父亲。”

    昭元帝死了?!

    姬悠悚然一惊,随即望向幽黑夜空——夜风微凉,星辰寂寥,却丝毫感受不到风云雷变,龙气转移之象。

    他这一死,身上的龙气,难道被别人所得?

    姬悠双目一凝,眼中神光让人不敢正视。

    “你怎么了?”

    梅选侍好似被他吓了一跳,仔细打量着他,见他眉间深皱,小心犹豫地猜测着,“他这一死,难道会对你有所不利?”

    “天时不对……”

    姬悠摇了摇头,神色仍是凝重忧悒。

    梅选侍眼中浮现不知所措的受伤,“是我又拖累了你?”

    姬悠摇了摇头,伸手替她擦去发间的飞灰,“你也并不知情。”

    就在这一瞬,他的手,僵住了。

    掌下那乌黑浓密的发丝,细腻柔滑的鬓角肌肤,瞬间变得冰冷、坚硬,宛如岩石。

    梅选侍的周身,开始散发幽白阴森的荧光,她灵动活泼的眼眸,也开始浑浊冰死——所有症状,竟跟那些傀儡石人一般。

    “你怎么了?!”

    他心头一紧,瞬间痛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双手欲将她扶起,却是重如千钧,整个人都被她拖带得向后仰倒。

    白色幽光宛如恶鬼的狞笑,无声在她身上流过,片刻之间,梅选侍也化为了一具石傀儡。

    “怎么会这样?!”

    姬悠用尽全身力气,压制住石傀儡的蠢动,她宛如野兽石尸一般,发出让人心悸的低吼声,死命推开他的钳制,姬悠用劲之下,连额头的青筋都高高突起。

    “真是狼狈的一幕啊……”

    一声清脆笑声,自他背后响起。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团冉冉而飞的光罩,玄金二色双鱼流转不定,中间隐约有一道人形,珠簪束发,折扇轻摇,意态悠然清狂。

    “你是谁?”

    姬悠喘着粗气,却死死不肯放手,任凭石傀儡的利爪把自己的手臂挖得鲜血淋漓。

    “人间自是有情痴……身为争霸天下的人选,却如此儿女情长,实在是可笑啊!”

    轻声一笑,说不尽的调侃讥诮,丝毫不顾姬悠狠狠瞪视。

    “你的眼神,还真是美得让我心颤……”

    这次的调笑语含暧昧,更为露骨不堪,气得姬悠眼前一阵火光,他深吸一口气,抓住了最后一丝理智,唇边微启一道弧度,“尊驾身为术法高人,今日前来,该不会是单纯欣赏我的绝世美貌吧?”

    “哈哈哈哈……”

    光罩中人大笑,好似颇为欣赏他的自恋与冷静,“如此天生尤物,却偏偏是个男人……姬氏的少主,你真是个有趣之人。”

    话音一停,只见玄金二色光芒直刺梅选侍身上,“看在你言语有趣的份上,我便成全你们这一对苦命鸳鸯吧!”

    昊光大作,梅选侍发出一声痛苦呻吟,浑身石化之态竟渐渐恢复成血肉肌肤!

    姬悠一喜之下,却发觉,这种恢复光芒流到了腰间,却是戛然而止了!

    梅选侍上半身全部恢复,下半身却仍是僵硬石状!

    “只恢复一半,你意欲何为?!”

    他双眉一轩,顿时便是撼天之怒。

    “还有一半,你可去找辅佐你的那一位宗主,同是天门之人,我相信他(她)必定能解……哈哈哈哈!”

    嚣狂肆意的笑声之后,光罩冉冉升起,姬悠在这一刻,蓦然想起了他究竟是谁——

    天门三宗之一的天机宗主,也是新任国师,无翳公子!

    “放心吧,你们的暗谋,我不会对皇帝说一个字……这样的游戏之局,才足够精彩。”

    笑意调侃的一句,似真非真,下一刻便消失不见,只剩下微微呻吟醒转的梅选侍,以及她蓦然升高的嗓音——

    “我的腿……我的腿怎么了?!”

    ****

    黎明未至,宫中已陷入了一片搜寻之中,所有石化的宫女或是死去,或是得救,终究是解开了术法,恢复了原本的肉身。

    正当满宫风声鹤唳,遍寻不着之时,宫外一封急报,飞到了昭元帝案头。

    “什么?!太后突然回銮,已到了城门口?!”



………【第一百二十二章 凤仪天下声名广】………

    第一百二十二章凤仪天下声名广

    太后銮驾是昨夜酉时回到京畿的,她不声不响的入住城外的官驿,吩咐从人就地将息一晚,待天明时再通知皇城中人。

    昭元帝取过急报略一展看,眉目一凝,好似有一道阴霾闪过,随即却消逝无踪,“太后乃万金之躯,銮驾停驻在城外,内外官吏、守军竟无一人奏报……”

    他声调沉然,神色中喜怒难测,淡然一扫,阶下几个亲近臣子都觉得心头一凛。

    “派人去郊迎母后。”

    良久,昭元帝才开口说道,声音一片淡漠,也不似惊奇,更不象是喜悦。

    大殿之中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尴尬起来。

    众人交换了个眼色,心头或多有少都有些明了——皇帝与太后之间的关系,并非如民间所想一般母慈子孝。

    太后当年以王氏贵女的身份,私奔下嫁于一个武夫。生下了昭元帝后,丈夫尸骨未寒,她就匆匆嫁入同为名门贵阀的顾家作填房夫人,将还是孩童的昭元帝一人留在金陵,长年不闻不问,任他一人流离颠沛。

    昭元帝历经世上磨难颠沛,终于成为一支义军之首,此时顾王两家也联合起兵,多年后母子二人竟然重逢于戎马倥惚之间,彼此相对,一时竟是无语。

    这等复杂的纠葛情仇,众人心中都是雪亮,此时见皇帝这等态度,一时都有些不自在,即便强如左相,张了张口,还是保持了缄默。

    昭元帝瞥了他们一眼,幽沉双眸微微闪动,停了一停,又继续道:“午时三刻,大开宫门,朕亲自迎接母后回宫。”

    左相沉吟片刻,断然抬头道:“郊迎之人位阶不易过低——就由臣亲自走一趟吧!”

    昭元帝微微颔首,面色略微缓和下来,“左相乃是国之肱股,品德贵重,由你前去郊迎,朕也就放心了。”

    至于到底“放心”什么,众人也是心头有数,不去多想。

    昭元帝指尖略微敲打着桌沿,那低微而沉重的声音,在众人心中却响如擂鼓。

    “一夕之间,宫里遭逢惊变。”

    他声音仍是淡淡,众人却各自惴惴,觉得心头不安起来。

    “有人在宫里频频施法作乱——前次是阮七变为妖物,这次更好,无数宫女变成了石化之怪!!!”

    昭元帝声量猛然提高,听到众人耳中好似震雷一般,吓得浑身都起了冷汗!

    “万、万岁……是臣无能!”

    有人虽然声音打颤,却终究鼓起勇气出来认罪。

    乃是新任神武右将军沈祢,他刚刚接替死去的阮七之职,便遭遇此事,职责所在,却是辨无可辨。

    “万岁,这对沈大人并不公平!”

    却是尚未离去的左相站出来说话了,“巫蛊奇术一类,原本便是国师该负之责。”

    薛汶在一旁听了,擦了擦额头冷汗——左相这是真跟国师卯上了啊!

    但就算是同为术者,他也不得不承认,左相这话实在也是有道理的。

    想到此处,薛汶的目光不禁闪了闪——无翳公子绝对是个高傲乖戾之人,如今宫中在他庇佑之下,却接二连三的出事,以他的性子,又怎会如此平静地放任对手炫耀?

    只怕,其中别有蹊跷……

    他随即又想起另一个术者朋友所说的,近期天都风云聚会,将生巨变——

    天门三宗,将在天都召开共议!

    他正在浮想联翩,耳边却听到沈祢声音未稳,却似鼓起勇气说道:“万岁,其实在这次事件之前,臣也曾发现了一些端倪……”

    “哦?!”

    面对昭元帝冷然一瞥,沈祢额头见汗,却仍强撑着说道:“在阮将军出事前几天,微臣正好轮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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