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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满园春-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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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博容却忽然轻笑一声。
此时室内极安静,她的这一声笑就显得格外清晰突兀。
几人都往宁博容看去,就见她慢条斯理道:“要不然这样,我们一块儿到书院中去,站到与你同年的那一班门口,由表哥你来随意点一个学生,然后考一考他的《仪礼》可好?”
这话说得充满了讽刺意味。
崔琮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李睿修赶紧道:“阿琮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对于与我们同年却能学完《仪礼》感到有些吃惊而已。”
既然宁博容都这般说了,崔氏说的自然不是假话。
宁博容的脸上却依旧带着温柔文静的笑容,“其实,我还记得第一次去舅舅家的那次。”
崔氏也有些惊讶地朝着宁博容看来。
“恐怕表哥和李家表兄已经忘记了吧,那日我与芳表姐走到附近,听到琮表哥与李家表兄在说话,对了,你们当时说了什么来着——”
李睿修的脸色也变了,显然,他的记性很不错,反倒是崔琮似乎不大记得当日之事了。
宁博容继续道:“琮表哥说:万里书院算得上什么,就算去不得国子监,我也要去麓山书院!”
“那时候我听到了,年纪太小,便有了两句怨愤之言,于是,芳表姐毫不犹豫地给了我一巴掌。”
“哦,我当然要感谢那一巴掌,否则这事儿我还不会记得那么清楚。”
从满讽刺意味的话讲完,连崔沛都是一脸的震惊,他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而崔琮显然也想起来了,脸自然是红透了,觉得自己坐在这厅中如坐针毡,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不过,也要谢谢李家表兄和琮表哥,让我那时就想,不管如何,我要让万里书院成为天下第一的书院!”
崔氏的脸上慢慢带了笑意,却是轻轻叹了口气。
宁博容认真道:“这不是赌一时之气,我只是想着,不能让旁人看不起我阿爹的书院,万里书院有什么不好?便是连自家人——也这般看轻它。”
这话说得连崔沛都十二分地不好意思起来,“那个,阿容,阿琮他那时候还小,定然不是那个意思。”
“嗯,或许吧。”宁博容淡淡笑着,“不过现在,我万里书院已经快成为天下第一的书院了,当然,同表哥他们同年的学子已经学完了《仪礼》也是真的,舅舅还要让他们留下吗?”
“那——低一年级不行吗?”
宁博容:“……”
都说成这样了,还好意思这样厚脸皮?
第50章 书院有乱
崔沛明显一副为了孙子和小舅子的儿子可以不顾老脸的地步;让宁博容感到有些惊异。
要知道,世家一般都……挺要脸的。
崔氏皱起眉,瞥了一旁脸涨得通红的崔琮和神色有些不自在的李睿修一眼。
宁博容微微一笑,在崔氏和崔沛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束音成线——
“还真是好意思啊;当年看不上,现在巴巴地求了来,这嘴脸真难看,有本事自己求啊,让你爷爷拉下一张老脸算是个什么事儿,呵呵。”
连唇都没怎么动;厅上除了崔沛、崔氏、崔琮和李睿修之外;还有两个婢女;门外有崔琮和李睿修的书童还有崔沛带来的仆从小厮。
但是这会儿,除了崔琮之外,其他人丝毫没有听到宁博容的声音,这便是束音成线,莫说是这些普通人了,宁博容可以肯定,即便是现在厅里坐着一屋子的武林高手,估计要看出她弄这一招都是极难的。
而效果简直是立竿见影,这样的讽刺对崔琮这样自小骄纵心高气傲的少年简直是……当头一棒好么!
“谁要来这万里书院!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两年科举成绩出众些么,我就是看不起它怎么了!想让我来这儿读书我还不屑来呢!”
……
……
室内一片静寂。
半只脚跨入室内的宁盛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一向觉得还算有礼的崔琮,而崔沛一脸震惊,脸色都涨红了,倒是崔氏依旧神色淡淡,站起身来一甩袖子。
“罢了,既然阿琮看不上我万里书院,我们这尊小庙容不下这尊大佛,阿兄,请吧!阿齐,送客!”
宁博容微微一笑,嗯哼,时间卡得刚刚好。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又被宁盛听个正着,就算是崔沛脸皮再厚,也是不好意思留下来了,只得向崔氏道了别,更是同宁盛替崔琮道歉,这才憋了一肚子气下山去。
“你是怎么回事!”崔沛恨铁不成钢道,恨不得打崔琮一巴掌。
但崔沛自小疼宠崔琮,抱孙不抱子,崔琮乃是他看着长大的长子嫡孙,莫说是打了,他连一根手指头都没舍得碰过,但今天的事儿,他当真是要被气坏了。
李睿修也道:“阿琮你是怎么了,怎可说出这等话来!”他也是有些恼怒的,说句实话,他可比崔琮要想进这万里书院,可若是没有崔家这层关系,这几乎不大可能。
崔琮可能不大了解,这李睿修年纪不大,却要圆融懂事许多,他早就听家中长辈提及,如今要进万里书院的学子都排了长队,请托大抵都堆满了宁山长的书桌,这次崔沛为了将崔琮塞进来亲自到了云州,自己也好搭个秋风,若是再等下次,怕是没多少机会了。
李睿修读书上,还是有几分灵气的,比崔琮要强上不止一筹,在麓山书院好好读下去,要科举及第也不算很难,但人总是这样,想要往更好的地方走,如今万里书院都有能压过国子监的意思了,李家无人在朝为官,又不是那等世家大族,自是进不去国子监的,便是崔琮都没能塞进去呢,这万里书院自然成为最佳的选择,哪知道被崔琮毁于一旦。
但即便心中有气,李睿修也没太失态,十分有涵养地问了一句,实则已然气得要命。
不管如何,他李家还是要仰仗崔家一些,他也不好随随便便恶了崔琮。
崔琮却气道:“为何独独怪我,还不是那宁博容先嘲讽的我!”
崔沛皱眉,“那她幼时听到你们在说瞧不起万里书院的话,可是实情?”
“这个,倒是真的。”李睿修略尴尬道,“当时阿琮是说了那么一句。”
崔沛冷笑,“既是实情,人家说出来又怎成了嘲讽你!”
“我不是说那个,”崔琮急忙道,“是她后来说什么……以前瞧不上,现在巴巴地求了来,还说……还说爷爷你……”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崔沛厉声道。
李睿修愕然看着崔琮,皱眉道:“阿琮你莫不是……大白天的魇着了?”
崔沛气怒道:“我还没老到耳背的地步!你问问睿修,那阿容除了开始说幼时那几句,后来可有说过话!”
李睿修无声地摇了摇头。
崔琮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我、我确实——”
“那宁家表妹确实后来不曾说过这样的话,”李睿修叹气道,“不管如何,她也是个自小读书的女子,这些教养还是有的,断不会说出这样无礼的话来吧?”
崔沛更是痛心疾首,“便是你说出这等话来,却也不必捏造这来污蔑你的表姑吧?阿琮,你的教养呢!”
他是真有些后悔崔琮给李氏宠坏了,虽然他平日里也很是宠溺崔琮,但毕竟不管后院事,李氏对崔琮那更是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
崔沛还庆幸过即便如此,崔琮也不曾养成阿芳那等骄纵性子,现在看来,却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会儿崔琮却更委屈,他明明说的是实话,却没人相信!
若是祖父和睿修都不曾听见……难道自己当真是出现了幻觉吗?
他一时有些茫然了。
而崔家的马车已经渐渐远离了翠华山。
赶走了崔家人,宁博容心情大好,笑盈盈道:“阿娘,折腾了这么久,昨日里宴席上也没好好吃,今日哺食可要好好大吃一顿。”
宴席上大家都要讲究风度,要真有哪个夫人和大家小姐在宴席上大吃大喝,准得被笑话,是以,谁都不会准备在那等宴席上吃得太饱,今日朝食也是在刺史府吃的,刘婉贞还留着京里带来的喜欢,喜欢吃胡饼蒸糕,宁博容却不喜欢,朝食她宁愿是喝粥的,又因为昨夜没睡好,早起也就只吃了一点。
这会儿,当真是想好好大吃一顿的。
到了厨房,吴厨娘正在准备食材,“咦,这桂花好新鲜。”
“是。”吴厨娘笑道,“听闻小娘子要些桂花酿酒做吃食,山下书院里的小郎君们特地在课上多摘了些送来。”
这翠华山上,野桂花已经慢慢开了,正是香飘四里,甜美芬芳。
“那中午就先做一道桂花甜栗,两尾鲫鱼就做荷叶烤鱼吧,唔,再来一个糖醋排骨、酱香脆皮豆腐,炒一盘子菠菜一盘子茭白好了,加上香菇鱼丸汤,主食便*丝炒面,许久不曾吃了。”
“是,小娘子。”吴厨娘这会儿做这些也算是得心应手了,虽算不得十分出色,却绝对算得上手艺不错,要说宁博容说起来挺厉害,亲自下厨,却也未必比得上吴厨娘。
很快便到了哺食时间,宁盛和崔氏显然还对崔沛和崔琮之事有些闷闷不乐,见宁博容亲手一盘盘将菜端上来,宁盛脸上才浮现了一抹笑意,“今日里哺食如此丰盛?”
“是啊,”宁博容感慨,“本来还想着要做一顿饭给左师饯别,哪里知道他们走得这样急,他可喜欢吃鱼丸呢。”
默默看向桌上那碟子桂花甜栗,实则他们一家三口,都对这种甜食不是那么欣赏,喜欢甜食的那个人也已经走了。
三人饱饱吃上一顿,心情立刻舒缓下来,又回到平日里生活的节奏里去了。
宁博容少了琴课,瞧着崔氏也不像是还要为她聘请老师的样子,她也认为……宁博容的琴艺足够高了……
于是,哺食后宁博容便下了山去,这回,她实际上是借着找陆质的名义,想去——见一见流萤。
刘湛和她说过的话,她实则是很放在心上的。
宁博容以前见过流萤,却从未将她看得多重,因为她只以为流萤是陆质的婢女罢了。
平日里,这位连头都不怎么抬,在万里书院中低调得仿佛一个透明人。
走进陆质住的院子,宁博容看到流萤坐在葡萄架下做女红,看样子应是在缝一件里衣,她也不可能给别人做衣服,定然是给陆质做的。
半低着头的流萤后颈白皙,线条十分优美。
说句实话,宁博容几乎没好好见过她长得什么模样,这时仔细看去,才发现流萤事实上长得相当不错,比自己身边的几个丫鬟都要秀美端丽,单单以长相论,这云州城里不少大家闺秀也不一定有她长得好。
尤其流萤的身上有一种温柔如水的气质,从眼神到唇角的微笑,一直到整个人的姿态,都柔和极了,半点儿没有棱角。
怕也只有她这样的女子,能容得了陆质这般的男人,要说陆质多喜欢她,宁博容觉得也不见得,她认识陆质这么些年了,不说多少,对陆质还是有些了解。
这家伙不想成亲,刘湛认为是有流萤的原因在,宁博容却知道,或许有一些,但更大的原因是——他怕麻烦。
流萤或许让陆质觉得很舒服,也将流萤视作他身边唯一的女人,那是因为流萤能够包容他的一切,要知道,陆质如果真的看重她,不会丝毫不跟崔氏以及自己提起流萤的。
说穿了,不过是这年代的男人,从未有过什么所谓真爱不真爱的概念罢了,刘湛……其实还是想太多。
不过,这么说来,刘湛倒真是个神奇的人,瞧着是个挺厉害的重生者,想不到还相信“真爱”这种东西。
在古代男人的身上,宁博容几乎看不到这种特质。
宁博容轻轻笑了笑,不曾打扰流萤,悄悄退了出去,不过,她还是决定和崔氏提一提,陆质一直退却成亲之事,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结果,还没走远就恰好碰到了陆质,他的脚步很急,脸色瞧着也不好,宁博容心中一凛,上前两步,“发生了什么事?”
她已经到了要避嫌外男的年纪了,陆质虽勉强可算是通家之好人家的孩子,但到底也是个大男人,所以这两年,宁博容已经和陆质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
陆质却并未因此和她生疏,一看是她,立刻道:“出事了。”
若是旁的年轻少女,指不定还会让人犹豫一下,但是在陆质心中,宁博容那根本就不能等同于寻常少女。
“什么事?”
“北方——起战事了,”陆质缓缓道,“事情原本还不曾传过来,但书院里今年有不远万里从北方赶来我万里书院读书的学子。”
宁博容心中一动,起战事了?她骤然想起刚刚回京的刘湛。
……是不是就因为这件事?
垂了垂眸,掩下情绪,“然后呢?”
陆质抽了抽嘴角,“然后就有两个孩子在煽动,说要大家放弃读书去边疆抵抗外虏……尤其,你知道的,我万里书院是开武技御射课的。”
“愚蠢。”宁博容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来。
陆质无奈地笑了笑。
宁博容抿了抿唇,一群……中二病发作的熊孩子,十几岁的男孩子,确实十分容易被煽动。
“暂且先安抚一下形式,我回去与阿爹商量一下,不必太担心,这事要压,也是很好压的。”
陆质点点头。
宁博容缓缓往回走,忽然有一段话窜入她的脑海中。
她到大梁已经一十二年,除了这套应试教育的方法之外,从未剽窃过任何历史人物的作品。
反正——她也不是那等需要才女名声的人。
可是这回,她决定破一次例了。
刘湛若是当真是为这战事决定回京,她也总要做些什么,方能心安。
那等激昂状况的催军词她是不会作的,也没有那等胸怀那等心气,她考虑的是这些学子,而即便是她记忆中的,也只有那么一小段罢了。
不过,也已足够。
回到家中,她径直去了书房,提起笔静静写了半刻,便去找了宁盛。
将陆质告诉她之事细细与宁盛说了,宁盛立刻蹙起眉来。
“这事儿,还真是有点麻烦……”
“并不麻烦,阿爹。”
宁盛朝她看来,“阿容这次又有什么主意?”
“看这个。”宁博容将手中纸递给宁盛。
宁盛只看了两行便震惊地站了起来,看到底之后不禁哈哈大笑!
“我家阿容果真乃奇女子!我宁盛所不如也!”
经此寥寥数句,宁博容又一次名扬京城。
北方狼烟起,呜咽号角声。
第一战,大梁损失惨重,三座边塞之城被劫掠一空。
圣上惊怒,王朝震动。
第51章 著少年说
上好的荟州宣纸是平日里宁博容惯用的纸,宁盛笑过之后;低头看向纸张上清丽的字迹。
最前几句只一看;便让人心情激荡;“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立则国立,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蛮夷,则国胜于蛮夷;少年雄于天下;则国雄于天下……'1'”
只这几句,就是非一般的见解;却再适合他们书院不过。
宁盛赞道:“阿容当真乃奇女子也。”
宁博容有些不好意思,她原从未想过剽窃这些,虽大梁似乎是个架空的时空,但她要那些虚名来做什么?又不是身为男儿需要去考功名,这名声传得越远越好,尤其一些诗词字句,明显需要心胸需要阅历需要才华,她自问没有那么深的体悟,写出来只会连她自己都觉得不伦不类。
而她对书院的改革,反倒是连宁盛都已经习惯了,此等《少年强》的句子,到底没那么惊世骇俗,后那几句也是一般,经过她的删减,只剩下了一小段罢了,“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奇花初胎,矞矞郁郁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大梁,与天不老!壮哉,我大梁少年,与国无疆!'2'”
“阿爹,少年有壮志不是坏事,只是这般不计后果,到底不好,需快点安抚下来才是。”
宁盛赶紧道:“是是是,我这便去!”将宁博容写的这段词仔细收好,“阿容,你这段词叫什么?”
“《少年说》。”宁博容轻轻道。
这原是《少年中国说》,唯有在那种特定的历史背景下,才会有这样激昂悲壮的文字,如今之人,自是没有那样的体会,唯有在那国之不国、大厦将倾之时,才会有那些思考得更深的文人。
宁盛已经离开了书房,宁博容静静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回去。
她不知道这个架空的世界未来的历史将会是怎样的,大抵离这个大梁,要到近代还有很久很久的时间,宁博容有些淡淡的怅然。
但很快便抛开了,她不过是历史洪流中的一个小人物,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处?
如今的大梁,虽国力比不上盛唐,好歹比历史上的宋要强一些,不会走到那一步去的。
夕阳西下,宁博容在竹林中弹了一会儿琴,读了一会儿书,这一日于她而言不过是普通的一天,却不知,《少年说》便是在这一日,飞出了万里书院,直至万里之外。
**
第二日一早宁博容照例是早早爬了起来,到竹林中练武静坐,等她回到院中的时候,却是脚步一顿。
因她听到了山下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
轻轻跳到屋顶上,极目远眺,是那群贫家子,刘湛回去了京城,他们留下了他的座位他的床位他的东西,仿佛这个同学一日日的还同他们在一起一般。
除了一开始的那二十三位之外,每三年万里书院都会招收一批资质尚佳的贫家学子,一次二十四人,是以,现在这些贫家学子共有四十七人之多。
他们一向是起得比其他学子要早一些的,哪怕万里书院已经全部改制,所有的学子都必须早起上晨读课,但这些贫家子除了每日打扫卫生的早一个时辰之外,其余学子也会早半个时辰,这会儿,他们正绕着“操场”跑步,平日里也是会边跑边背书的,今日里,那声音却比平日更加铿锵有力。
“……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立则国立……”
虽离得太远,只是断断续续的句子,宁博容却仍然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让她脸上都有些发烧。
并非全是因为她“偷”来了这样的句子,而是听着这样振奋的呼喊,她觉得心弦震颤,哪怕在写出那样句子的时候,她也不曾想过会有这样的感觉,当听着那些少年人喊出这样的话时,竟是这样让她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而很快,其余学子便陆陆续续地出来了,越来越多的学子加入到队伍里,平日里他们与这些贫家子并不往来,这时候,却似是毫无区别。
因为,他们都是大梁的少年,如今他们大梁朝的边城正被北方蛮夷肆虐,他大梁的士兵们正在前线节节败退。
北方蛮夷不惧寒冬天气,而今年冬日早早到来,也是这些蛮夷早早发动劫掠战争打得大梁措手不及的原因。
因为那几个在万里书院念书的北地将帅之子,那些战事消息早早传了来,竟是比宁博容等人知道得要详细得多,而刘湛因为上辈子完全没能参与到这件事里去,当时他正自顾不暇,是以匆匆赶回京城之时都已然晚了几天。
因为他们几人的煽动,如今万里书院里本就弥漫着一股义愤的气息,而《少年说》一出,立刻将这种情绪凝聚成了一股新的力量。
宁博容每日里都能听到越来越响亮的声音,每天早上跑着步,大声念上一遍《少年说》似乎成了万里书院的惯例了。
她换上简单的浅蓝色齐胸襦裙,外套一件月白的窄袖长摆半臂,简简单单,清爽极了,抱上书到藏书阁中属于她自己的书房中去,焚香写字。
这于她而言,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而此时,云州城中已然到处是她的《少年说》,“说”本是一种比较自由的体裁,也就相当于现代的杂文,写法也灵活,是以宁博容只截取了这么小小一段,却已经算是符合当下时事的内容。
“少年不读《少年说》,何有心气报之国?”
待得宁博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已然是一月后,而她的名字已经随着《少年说》流传到了京城和北地。
比起平安富庶的南方,京城和北地于这方面显然更有共鸣,于是,一时风行也算不上太奇怪。
“这便是那万里书院山长之女写的《少年说》?”
大梁如今的帝王历祯帝年纪已经不轻了,眼角已经有了深深的皱纹,只是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的俊朗模样。
岁月在他身上沉淀下来的不仅仅是稳重端肃,更有说不尽的威严。
“是,圣上。”回话的乃是一个面白无须的宦官,瞧着已经十分苍老。
“倒是有些意思,听闻四郎在书院念书之时,与这小姑娘相处得很是不错?”
“听刘护卫说,因这宁家小娘子是宁驸马的妹妹,也算和四郎有些亲戚关系,四郎便时常去她家,这宁家小娘子做得一手好菜,很得四郎的心哩,这红茶,便是她制出来的。”
“哦?”历祯帝感兴趣道,“这红茶也是她所制?”
宦官低眉顺目道:“不错,四郎从那云州带回来的红茶正是那小娘子亲手所制。”
历祯帝赞道:“倒是心灵手巧,听闻她翻过年去便十三岁了?”
“是,可比宁驸马小上太多了。”
历祯帝翘了翘唇角,“我家阿湛今年十四,也到了该定亲的年纪了。”
“可是圣上,三郎的婚事尚未定下——”
历祯帝皱了皱眉,“三郎啊……”
这几乎是个被他遗忘的儿子,大郎是他的第一个儿子,被寄予厚望,几乎是他亲自教养,二郎是贵妃之子,地位最高,虽母已故去,却也同样被关怀着长大,四郎纯粹是出于他的私心,又因这个儿子实在是太过优秀,五郎乃是备受他宠爱的杨昭仪之子,六郎的母亲是俞贵人,只有这三郎,资质平庸不说,平日里唯唯诺诺畏畏缩缩,即便是历祯帝也觉得这个儿子不大上得了台面。
可这毕竟是他的儿子。
“罢了,听闻那汉承侯之女今年年方十六?”
宦官忍不住深深低下头去,“是。”
历祯帝轻轻一笑,“给我叫左相来吧。”
“是。”
左相范吹海,不比右相乃是杨昭仪之兄,他一生清正,且只有一独女,前几年已然出嫁,而他虽权倾朝野,却从不结党营私,是以历祯帝对他极为信任。
“便给我家三郎,聘汉承侯之长女为黎王妃。”
宦官觉得自己的腿略有些软,差点儿忍不住直接跪下去。
这些年,历祯帝愈加深沉难测,便是他这等伺候了今上三四十年的贴身近侍都时常会出一身冷汗。
这条消息若是传了出去,怕又是一番震荡。
需知如今朝上,众人认为最没有希望的便是三郎黎王,偏偏历祯帝给他聘的妃子乃是如今三王之中地位最高,大郎之妻不过一五品文官之女,二郎赵王的赵王妃之父乃是国子监祭酒,都是无甚实权的人家。
“圣上,这怕是有些不妥。”也只有范吹海敢说出此等话来,“汉承侯之女身份太高,容易引起妯娌不和。”
历祯帝却微微一笑,“嫁进我皇家便是我皇家的人,哪里还有地位高下之分?”
见他意志坚定,范吹海也只得应了下来,神色间却仍有忧虑。
“宁博闻做了那么几年刺史了,也好动一动了,明年便让他进京来吧,那宁家小娘子既是他亲妹,让婉贞邀请她到京城来住一段时日恐怕也不是难事。”
范吹海惊讶道:“圣上的意思是?”
“岚佑可曾听过这篇《少年说》?”历祯帝忽然道。
岚佑乃是范吹海的字,他一听便懂了历祯帝的意思,“虽有听闻,但实不敢信此出自一十二岁的小姑娘之手。”
历祯帝的口吻已经不似之前提及黎王婚事时那样强硬,略带着笑道:“岚佑怕是还没听过吧,这位小姑娘可不是一般的小姑娘,这万里书院,如今风头正盛啊,一切正出自这小姑娘的奇思妙想,连那线装书的出现,亦是她的功劳。”
范吹海地位极高,平日里处理国事都很累了,哪有那么多心思去关注一个远在南方的小姑娘,这会儿自然有些讶异,“线装书亦是她所想?”
线装书最初是在南方出现,很快便风行全国,便是范吹海自己都时常赞叹此乃文学上十分重要的一大创举。
“是,听闻那天书院一夫子拿着教案正给她看,她那几日正开始学女红,心中一动便用荷包里的针线将那侧边书页缝了起来,这样便不易散开……”历祯帝兴致勃勃道。
其实,若非这个小姑娘跟他最喜爱的儿子有些关系,历祯帝帝王之尊,那是更没有兴趣去关注一个小姑娘的,但左重回来与他一说,他竟是听得津津有味。
宁博容——根本不知道左重不是刘湛的人,正如左重自己所说,若是他不愿意,四郎,可是指使不动他的,因为左重从头到尾都是皇帝的人。
正因为左重的报告,杨昭仪那才叫倒了大霉,在皇帝面前装了一辈子,到底被剥下了画皮,只是她自己还不知道,历祯帝也暂时按兵不动,未去动她而已。
范吹海已经从历祯帝的话语里听出了几分意向,心中更是有些惊涛骇浪。
他能坐在这个位置当然不是常人,对于历祯帝的了解怕是超过了这世上所有人。
“圣上的意思是,为楚王聘这宁家小娘子为楚王妃?”
“总要先看过一看。”历祯帝笑道。
范吹海垂下眼睑。
前面三王,却是从未有过这样的殊荣,连所娶的妻子都要由历祯帝亲自看过,如此谨慎这般重视。
范吹海尚是第一次发现,帝王之心难测,怕是历祯帝心中属意之人不是如今在朝中火热的颖王和赵王,当然更不是聘汉承侯之长女为妻的黎王,而是这位不露声色从未引人注意的——楚王。
这个发现让他的心中略微颤栗,他很明白,若非历祯帝有意让他发现,自己是绝猜不到的。
帝王的意思很明显,从今往后,他——便是楚王的人。
“好了,岚佑,你也先回去吧,关于北地战事,我们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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