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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起兮云飞扬-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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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清宇见并没因差事办砸而失去东家的信任,顿时喜出望外,乐滋滋地按照东家的吩咐,来找沈桂花!原来邵盼头也是沈桂花的姘头,只是娶了慧云,背后多了一双眼睛,才不得不断绝来往,但藕断丝连。后来沈桂花远嫁萧县关家,两人更是谋面不易。今日听说老相好回来了,邵盼头勾起旧情,因这事从头至尾范清宇知晓,又因老范办事精细,口风又严,所以才叫他去联系,安排机会与情人幽会,重叙旧情。

范清宇急急来到沈塘,还没进庄,就看到前面有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正是立宝娘,当然威海卫赫赫有名的红妓女芹儿!范清宇紧走几步,笑道:“今天做啥好吃的招待闺女呀?”立宝娘回头扫了他一眼,满面春风,冷笑道:“哟!是范大管家呀!可是多半年没上俺家来了,是俺高攀不起吧?今天这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范清宇讪笑道:“我咋听着这话中带刺!是不是怪我没常来看你呀?”立宝娘自嘲道:“俺成老嬷子了,人老珠黄,你还能记得我呀?知不道你又相中谁家的大闺女了!”范清宇尴尬道:“别总话里带刺,今天我可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立宝娘不屑道:“好消息?你能给我带来啥好消息呀?”范清宇低声道:“我见到”大虾米“了!”立宝娘不相信自已的耳朵,惊喜道:“是真的吗?你不会是操我吧?”范清宇笑道:“我操你干啥呢?不信就算了。”立宝娘嗔怪道:“别拿糖了,你是在哪儿见到他的?我还以为他早就归天了呢。”范清宇道:“他不光没死,这会还混得不错。”立宝娘忙不迭地问道:“他能混多好呀?”范清宇埋怨道:“你总不能叫我站在大街上说吧!”立宝娘忙道:“赶紧跟我回家吧。这个该死的,这么多年了,也没个音信。”范清宇早年与沈学超同在山东威海当海盗混日子!前几年常去他家玩耍,趁沈学超不在家,没少揩立宝娘的油。只是近年立宝娘老了,邵盼头又跟沈桂花相好,范清宇怕惹来麻烦,躲避嫌疑,便不常去了。俗话说:“人鬼不同途”;又道:“肩膀不一般高”!范清宇在邵家当管家,吃香的喝辣的,穿得是绫罗绸缎,骑得是高头大马,出门是半个主人!跟随一大帮,一呼百应。沈学超靠老婆芹儿卖淫混日子!是个吃软饭的,虽说也穿绫罗绸缎,头梳得油光,范清宇却根本看不起此人!近在咫尺,两人又在威海卫同甘同苦混过,近年却少有来往。

范清宇跟着立宝娘,来到家中,此时庆丰娘已叫儿子沈庆丰拖进屋里去了。沈学超见范清宇来了,赶忙站起身来迎接。范清宇洋洋不睬,鼻子里“哼”了一声,算作回答。立宝娘赶紧往外撵他:“你也知不道碍事,快出去凉快去吧!”沈学超涎着脸道:“清宇不是外人!我跟他拉会呱也不中吗?”立宝娘极不耐烦,不屑道:“你拉啥呀?你拉顶个屌用?”说得沈学超一脸羞赧,半晌说不出话来,自觉没趣,讪讪地出去了。立宝娘刚请范清宇坐下,外头又闹腾起来。

范清宇探头一看,只见沈立宝拿根木棍,正抡起来劈头盖脸暴打他那个丑陋媳妇。庆丰娘滚得一身尘土,鼻涕草屑抹得一脸都是,双手抱头,号啕大哭。沈立宝这一打,惹恼了一个人!这人正是沈立宝的儿子庆丰!沈庆丰见他娘天天挨打,早就气得鼻孔里冒烟,却又惧怕沈立宝揍他。此时见沈立宝又拿木棍痛打他娘,到底母子情深,实在是忍无可忍。只见沈庆丰血红着眼,吼叫着从屋内窜了出来,从沈立宝手中劈头夺过木棍,丢在地上,壮着胆骂道:“你这个小舅子揍的,你想把人打死呀?你再打俺娘,我就跟你拼了。”

沈立宝没料到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不禁大吃一惊。醒过神来,见是儿子庆丰,便破口大骂道:“你这个狗日操的,你敢管老子的事?”抬手就打。沈庆丰猝不及防,被他劈头一个耳光,正打在脸上,打得眼冒金花。沈庆丰彻底被惹恼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身形一晃,象头暴怒的老虎,扑向沈立宝!沈立宝猝不及防,被一下子按倒在地。沈庆丰也是受足了窝囊气,此时一旦开打,手下哪还留情?他把沈立宝按倒,先是一阵拳打脚踢。又觉不过瘾,捡起木棍,冲沈立宝没头没脑地乱打。沈立宝虽是壮年,因常年溜荡,从不干庄稼活,却不如儿子有力气。沈庆丰一阵猛揍,打得沈立宝一头是血,鼻青脸肿。先前沈立宝还操着破锣嗓子高声辱骂,后来当不住暴雨般的拳脚擂打,辱骂声变成求饶哀叫,再后来声音渐渐小了,眼脸上翻,只有出的气,没进了气了。

这时,沈桂花从屋里探出头来,尖利着嗓子叫道:“庆丰!他到底是你爹呀!你再恨他,也不能把他打死呀!”沈庆丰见沈立宝已被打得服服帖帖,本已气馁,一听这话,刚按进肚子里的火气又“腾”地冒了上来。他抢起双拳,冲沈立宝又是一阵拳打脚踢,边打边骂道:“你他妈里个屄!仗着有护着你的,你就在家逞能!惹得我老人家急了,连那个骚娘们拉过来一块揍。”沈桂花一吓,赶紧缩回房去,连屁也不敢放了。沈庆丰还不罢休,指着沈立宝的鼻子骂道:“狗日揍的,给我滚,别叫我在家里再看见你。从今天起,老子要是在家再看见你,看见你一回,就揍你一回。”沈立宝擦擦脸上的血,有气无力道:“好,好,庆丰!我拉扯你值了,你敢揍你爹了。”沈庆丰飞起一脚,把他踢了个大跟头,叫道:“我有个这样的爹忒丢人!你早死我早出殡,省得你活着作害人了!”沈立宝爬起身来,就想往屋里钻,却被沈庆丰揪耳拽了回来,骂道:“你狗日的还想进家呀?妈里个歪屄,给老子滚蛋!滚得远远的。”沈立宝进家无望,被沈庆丰劈腚踹了一脚,胆颤心惊,抱头鼠窜。沈立宝跑出门外,蹲在庄外棒子地里,可怜巴巴地呆了半夜,几回往家里探头,见沈庆丰凶神恶煞般坐在大门口。沈立宝不敢回家,身上疼痛难忍,再加上没吃晚饭,饿得难受。踌躇半天,看看已是半夜,无可奈何,只好摸黑向苏庄走去。

范清宇跟沈桂花见面,约好与相好邵盼头幽会的地点。邵盼头和沈桂花如何鬼混,在此不作细表。

却说,苏庄有一个姓习的光棍,叫习员生!是沈立宝的狐朋狗友!习员生跟石敬宣一样,在苏庄是单门独户。习员生父母双亡,又好吃懒做,至今已三十出头,也没混上家小,平时就靠四处打零工渡日。因家中贫穷,习员生便添了许多毛病,偷鸡摸狗,手脚不干不净。沈立宝摸黑来到他家,远远便嗅到一股肉香。沈立宝大喜,赶紧上前敲门。只听里头一阵忙乱,然后传来习员生惊悸的问话:“是……谁呀?”沈立宝没好气道:“还能是谁?是我!沈塘的沈立宝!”屋门打开一条小缝,从内探出半张苦瓜脸,诧异道:“真是立宝呀!都半夜了,你咋跑来了?”沈立宝不由分说,推门硬挤进去,劈头道:“习员生!我咋闻着有股肉香呀?”习员生赶紧关上门,惊恐道:“你别在我这里胡乱放屁了。我断顿几天了,哪来的肉吃?”沈立宝鄙夷道:“哼!就你哪点小把戏!还能瞒得了我?是不是又偷人家的鸡了?”习员生无奈道:“你狗日的鼻子真尖,我才把鸡炖熟,你就来了,你是黄鼠狼托生的。”沈立宝得意道:“你一撅腚,我就知道你屙啥屎。赶紧把鸡拿出来吧,我还没吃饭呢。”习员生无法,只好把炖熟的鸡端上桌来,沈立宝扯下一条鸡腿就啃。习员生见他脸上有伤,不禁大吃一惊,诧异道:“沈立宝!这是叫谁揍的?”沈立宝晦涩,悻悻道:“你这个狗日的,哪有你这样说话的?是我不小心拌倒磕的。”习员生不信,疑惑道:“拌倒咋磕这么狠呀?八成是没干好事,叫人家揍的。”沈立宝也不理他,只顾两手把鸡撕开,塞嘴里大嚼大咽,习员生心疼死了。沈立宝见他不吃,招呼道:“习员生!你客气个啥?吃呀!”习员生一想,不吃给谁省着?两人把鸡一分为二,连骨头带肉,转眼告罄,连汤也喝了个干净。

 第十五章 放鸽 (二)

第十五章放鸽(二)

两人吃完鸡,舀水洗了手,习员生问道:“沈立宝!你半夜跑来,有啥事吗?”沈立宝道:“还不是一崩子不见你,想得慌吗!来找你拉拉呱。今夜我不走了,在你这里睡觉。”习员生笑道:“那中呀!我正愁没人说话呢。”沈立宝问道:“习员生!你常在外头跑,也踅摸着发财的门道没有?咱合伙弄几个钱花!”习员生苦笑道:“我穷得屌蛋精光,这屋四个旮旯,真有发财的门道,我不早就想了?”沈立宝怔了半晌,沮丧道:“唉!真是”问路遇哑巴,倒霉透顶“!你穷得都到了偷鸡吃的地步了,我却向你讨教发财的路子!不是白问吗!”习员生低声道:“你还别说,眼下却真有门路。”沈立宝精神一振,急切道:“有啥门路呀?”习员生附耳道:“算卦的石敬宣在两股会里当上军师了,这事你知道不?”沈立宝大感失望,讥笑道:“这还用你说吗?警察把石敬宣家翻了个底朝天,他的破屋都烧了,通缉令贴得各庄都是,俺屋山上还贴着一张呢,谁知不道呀?”习员生道:“我没说那事,有件事你肯定知不道。”沈立宝支愣着两只耳朵,诧异道:“啥事呀?苏庄又出啥古怪事了?”

习员生问道:“庄东头的张海新你认得不?”沈立宝道:“谁不认得他呀!长得五大三粗,大大咧咧,憨不愣腾,挺精神的。”习员生羡慕道:“就是这个张海新!发了笔横财。”沈立宝大奇,惊叫道:“他那个屌样的也能发横财?在哪儿发的财呀?”习员生神秘道:“”人走时运马走膘“!石敬宣那草屋叫人家点火烧了的隔天,张海新被两个人叫去垒墙,知不道咋跑到丰县城南梁寨去了。第三天傍黑,张海新回来说,他被那两个人带到了两股会里,两股会一听他是石敬宣的邻居,便热情招待,也不叫他垒墙,临走时还白送他五块大洋!”沈立宝一脸嫉妒,咋舌道:“我的乖乖,两股会倒挺仗义的!出手就是五块大洋,这可够买一头大黄牛了。”习员生嫉妒道:“就是,叫人看着眼热!张海新从哪儿修来的福呀?该他发这笔横财!我跟石敬宣也是一个庄上的,按说离得不远,也是邻居。刚才我睡床上正算计呢,赶明我也去丰县梁寨集,找石敬宣套套关系,我也不想多要,两股会送给我四块大洋就管。”沈立宝嗤笑道:“你真是个憨熊!张海新是”瞎猫碰见死老鼠——碰巧了“!你也不想想,苏庄有几百口人!要是都去找石敬宣套关系,都想要五块大洋,两股会咋办呢?两股会也不是开银行、钱庄的。万一惹恼了他们,来个杀一儆百,你那条小命就丢了。”

习员生吓得一哆嗦,面如死灰,呆了半晌,心有余悸道:“你说得倒也是!我这几年正走背运,别”屙屎逮个拔撅的“!张海新发笔横财,我却弄掉了脑袋。”沈立宝笑道:“”树挪死,人挪活“!咱就不能想别的法子吗?他张海新能从两股会拿来钱,咱同样能从他手中讹来钱的。”习员生怀疑地望着他,嗤之以鼻:“你除了吹牛屄!张海新把一个铜子看成磨盘大,舍得把钱给你?不信你去试试,张海新可不是好惹的。别看他憨不愣腾,大大咧咧,打起架来,可往死里玩,六亲不认。”沈立宝信心十足,奋然道:“你就擎好吧!赶明早清起来我就去找他,保管人到,钱立马到手。”习员生不信:“你凭啥能从他哪儿讹来钱呀?”沈立宝道:“我就说他私通土匪,他把那五块大洋给我便两拉倒,要是不给钱,我就去皇军哪儿告他,叫他一家人都跟着倒霉。”习员生酸酸的,试探道:“这消息是我透给你的,俗话说:”见面分一半“!那钱分给我一半,咋样呀?”沈立宝冷笑道:“你想得倒不错!你不就是给我提供个消息吗,就想分一半?有本事你自已去要呀!”习员生摇摇头,尴尬道:“一个庄上的,我可拉不下这个脸来。再说,张海新的脾气不好,万一吓唬不住他,反而叫他揍一顿,忒不划算了。”沈立宝冷笑道:“就是!你不愿意得罪人!还想吃现成的!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便宜事?我从他哪儿弄来钱,给你买只烧鸡,再给你弄瓶好酒,还不中吗?”习员生无可奈何,悻悻道:“你真是个铁公鸡!”

翌日,沈立宝睁开母猪眼,打了个哈欠,见习员生早已起床,正坐在门口发呆,便叫道:“习员生!你狗日的咋这么懒呀?好歹做口饭吃。”习员生鄙夷道:“你马上就要发财了,还啃俺这块窝窝头干啥呀?”沈立宝也不理他,心道:“吃鼻涕屙脓的熊东西,他这是谅我从张海新哪儿讹不来钱,等我讹来了钱,才拉下脸熊他呢。”揉揉母猪眼,扭着老娘们一样的大屁股,摇摇晃晃往张海新家走去。

张海新得了五块大洋,兴冲冲地往家赶。“人逢喜事精神爽”!张海新步履轻松,跑了整整一天,来到丰县城,住了一晚。第二天继续赶路,晌午到了鲁南县城,但没有停,傍晚便回到了家中。一进苏庄,见当街站着几个乘凉的人们,忍不住拿出大洋,炫耀了一番。大伙听直了眼,都羡慕他这次奇遇。大伙七嘴八舌地问道:“石敬宣当真在两股会里当军师了?”张海新把眼一瞪,吹嘘道:“当然是真的!我亲眼见的,还能有假吗。石敬宣穿着长袍大褂,头戴着礼帽,斜挎着盒子炮,可威风了。”大伙咂咂称奇。张海新又指点江山,大喷大拉了一通,然后在众人的一片惊讶称羡声中,气昂昂地回到了家里。张海新叫媳妇炒了几个小菜,美滋滋地喝了几杯,方才上床睡觉。他虽说奔波数天,已是疲惫不堪,这时躺在床上,却兴奋得睡不着觉。原来他早就相中杨长岭家一头肥硕的大牤牛,打算卖了家里的毛驴,再凑些钱把牤牛买下来。但张海新想尽了办法,仅能凑够四块大洋,而杨长岭奇货可居,咬死口牤牛少了五块大洋不卖。张海新低声下气与杨长岭商议,想付他四块大洋,先把牤牛牵来,余下的明年再给。杨长岭坚决不同意,戏谑道:“海新叔!不是我说你,没钱你逞啥的能呀?有毛驴也凑合着犁地。”差点没把张海新的鼻子气歪。张海新如今有了钱,两眼瞪着黑暗中的顶棚盘算一夜。天刚矇矇亮,张海新便兴冲冲地跑到杨长岭家。杨长岭还没起床,被“咚咚”地敲门声惊醒。杨长岭吓了一跳,赶紧穿衣起床,惊悚问道:“是……是谁呀?”张海新大叫道:“狗日的东西!太阳都晒糊腚了,咋还不起床呀?”杨长岭一听是他,方才松了口气。他睡眼醒忪地把门打开,诧异道:“是海新叔?大清起来,您有啥事不?”张海新也不说话,得意洋洋地把五块大洋往桌子上重重一拍。大洋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张海新笑道:“长岭!咱这可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钻入牛棚,牵着那头牤牛,扭头就走,弄得杨长岭目瞪口呆。

沈立宝到了张海新家,见张海新顶着晨曦,正给他的宝贝牤牛刷洗身子!沈立宝媚笑着招呼道:“海新叔!您老人家咋起这么早呀?”张海新正美滋滋地给牤牛洗澡,听到破锣嗓子!就知是沈立宝,不由一愣,抬头问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呀!我的乖乖儿,哪阵风把你狗日的吹来了?”沈立宝点头哈腰道:“听说海新叔发了大财,我过来望望。”张海新警惕道:“”夜猫子进宅,准没好事“!鸨宝!我的儿也!你有屁就放吧!别拐弯抹角的,你张大爷可没那耐心。”沈立宝干咳两声,奸笑道:“海新叔!我最近手头紧,想跟您借几个钱花。”张海新心里格登一下,摇头道:“我欠一屁股两肋骨的帐,还想找旁人借钱呢,哪里有钱借给你呀?”沈立宝喝道:“您老人家别哭穷了,你在丰县梁寨集发了笔横财,还说没钱呀?你有五块大洋,我也不借多,借给我四块就中。”张海新佯笑道:“你狗日的耳朵倒挺尖的,没看见这头牤牛吗?就是那五块钱买的。你要借钱,就找杨长岭借去吧!他刚卖了牤牛!手头有钱。”沈立宝俩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斜眼见院中拴着头毛驴,干笑道:“海新叔买了牤牛,还要这头毛驴干啥?毛驴就送给我吧!”张海新气笑了,讥讽道:“倒是不客气!这头毛驴我还得留给俺儿子呢,不能给你!”沈立宝涎着脸道:“留给谁不是留?你就把我当成你儿子!中不?”张海新勃然大怒,骂道:“你这个狗日操的,真不要脸!大清起来,你这是存心气我来了?趁我这会心情好,快点给我滚。惹恼了我老人家,把你的蛋黄捏出来。”沈立宝恼羞成怒,手指着张海新喝道:“张海新!给你脸你别不要脸,敬酒不吃你吃罚酒。你要是明白,就把那头毛驴送给我,咱两拉倒。你要是不明白,我到皇军哪儿告你私通两股会的土匪……”

张海新一听,顿时恶从心底起,怒从胆边生。只见他怒目圆睁,叱骂道:“狗日操的,你作死。”突然窜上前去,抡圆粗壮的手臂,对准那张扁柿子脸,劈头就是一掌。沈立宝只顾说话,没料到张海新动手打人!猝不及防,脸上正着。张海新盖房砌墙,都是手劈砖头,那手掌练得比瓦刀还快,这一掌又是盛怒之下击落,使上了全身的力气。沈立宝祖上积德,脑袋却是皮包骨头,比起砖头的强度,那是差远了。张海新一掌下去,沈立宝半张柿子脸登时青紫肿胀,眼眶乌青,口鼻是血,象开了家柒料店,各种颜色都有。沈立宝眼冒金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张海新喝骂道:“你这个哑喉咙破嗓的狗杂种,你敢陷害我吗?我老人家就算是两股会的眼线,你又能把我咋着?”沈立宝捂着肿胀得不成样子的疙瘩脸,恼羞成怒,指着张海新,声嘶力竭道:“张海新!你还敢打我?有种你别跑,我沈立宝不报此仇,誓不为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抱头鼠窜。张海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中惴惴不安。

沈立宝气急败坏地跑出苏庄,只觉头重脚轻,精神恍惚,脑袋象裂开一样,剧痛难忍。他想到日本宪兵队去告发张海新。刚走几步,又觉不妥,他早就听说日本宪兵队是鬼门关,只见中国人进去,不见中国人出来,此时贸然前去,万一日本人不信他的,拿他练刺刀,小命就玩完了。沈立宝心中胆怯,欲待不去,却又咽不下那口恶气。正徘徊犹豫,他突然眼前一亮,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阎陈庄的邵盼头!邵盼头跟日本人打得火热,又是他妹妹沈桂花的相好,他这个候补大舅子前去告状,一告准赢。于是,沈立宝抱着肿胀青紫的脑袋,来到阎陈庄,想找邵盼头告状!刚走到阎陈庄邵家门口,只见老绵羊和一个黑胖子一同从院中走了出来。沈立宝捂着脸,赶紧迎上前去。老绵羊一见是他,破口大骂道:“沈立宝!你这个狗日的东西!你欠我的帐,准备啥时候还呀?”沈立宝赶紧道:“快还,快还!我这不是给您老人家送钱来了吗?”老绵羊不信:“放你娘的狗屁!钱在哪儿?”沈立宝认真道:“是真的。”老绵羊见他鼻眼青紫,头脸肿胀,不由心里一惊,对那黑胖子道:“冯少爷!你先去吧,我还有别的事!”沈立宝一脸媚笑,赶忙问道:“这个就是冯少爷?”此人正是冯剑!冯剑一听沈立宝说话哑喉咙破嗓,就知是当年在郑智强家遇到的那个不讲理的人!心中极其厌恶,没搭理他,转身离去,直奔济宁!原来慧云要他去济宁柜上帮忙。

冯剑走后,老绵羊疑惑道:“沈立宝!你这个小舅子揍的,这是唱得是哪一出呀?又找谁家的小寡妇了?叫人家揍成这样!”沈立宝捂着脸,附耳道:“俺叔!俺的亲爹!我真是倒霉透了,这是张海新打的。”老绵羊也感骇然,吃惊道:“张海新打的?你狗日的吃豹子胆了?连张海新的媳妇你也敢拐?他是个半吊子!能是好惹的?”沈立宝苦瓜着脸,辩解道:“不是……”老绵羊诧异道:“不是?那他平白无故,为啥打你呢?”沈立宝哭丧着脸,胆怯道:“我哪有那个胆呀!是这样的——张海新从丰县梁寨回来,说在哪儿见到了石敬宣,临来时两股会还送给他五块大洋!这明着是私通两股会吗!”老绵羊笑道:“我明白了!”钟不敲不响“!”话不说不明“!你狗日的想讹张海新两个钱花,他不吃你那一套,对不对呀?依我说,该揍!”沈立宝捂着肿脸,尴尬道:“张海新忒不是东西!他得了五块大洋,哪怕分给我一块也中呀!一块也不舍得给我。你不给钱就算了,还说揍人就揍人!真不讲理。”老绵羊眼珠一转,悄悄把沈立宝拉到一旁,轻声问道:“张海新得了五块大洋,这是真的吗?”沈立宝精神一振:“俺叔!俺亲爹!我敢哄您老人家?当然是千真万确!我就是来向邵东家报信的。”老绵羊又追问道:“真有这事?”沈立宝鼓着母猪眼,肯定道:“我还能说瞎话吗?我要是说一句瞎话,你就是俺亲爹!张海新从丰县梁寨回来,第二天就从杨长岭家买了一头牤牛,这会正在家给那头牤牛洗澡呢!是我亲眼见的。叔!我要是说一句瞎话,叫俺爹、俺娘、俺媳妇、俺儿庆丰!俺全家老少死得干干净净!中不?”老绵羊问道:“沈立宝!这事还有谁知道?”沈立宝精神一振:“张海新回家才几天,知道的人肯定不多。”老绵羊左顾右盼,低声恐吓道:“这事只有你知我知,千万别再乱传了,知道不?石敬宣加入两股会的事闹得不轻,这种事发生在邵东家眼皮底下,皇军嫌邵东家办事不力,昨天把他叫去熊了一顿;范清宇带人到丰县宋楼公差,叫人家打死三个,邵东家窝火,正在气头上,现在是抓谁骂谁,要是再知道这种事,更得气个半死,你别去找不自在了。”沈立宝瞠目结舌,不甘心道:“难道叫张海新独吞这五块大洋吗?”老绵羊冷笑道:“咋能叫他独吞?我这就去找他,把那五块大洋要来,咱爷俩平分,中不?”沈立宝大喜,极力赞同。两人兴冲冲地直奔苏庄。

来到张海新家,沈立宝不敢进去,躲在外头偷偷往院中窥视。老绵羊进了院,果然见张海新正给一头牤牛洗澡。老绵羊叫道:“张海新!”张海新一见是他,暗吃一惊。自日军占领以来,邵盼头在日本人跟前红得发紫,炙热烫手;老绵羊更是邵盼头跟前的红人!狗仗人事,横行乡里,是他惹不起的人物。这时老绵羊突然造访,夜猫子进宅,准没好事。有道是“民不跟官斗”!张海新不由心中忐忑,忍气吞声,上前陪笑道:“老绵……哥!你咋跑来了?”老绵羊趾高气扬,单刀直入,劈头问道:“你在丰县梁寨见到石敬宣了?”张海新见大门外沈立宝探进半张柿子脸,就知是他告的恶状,看来想不承认,也不中了,只好硬着头皮,惴惴道:“那还能有假?是我亲眼见的,石敬宣在两股会里当军师了。”老绵羊见他承认,冷笑道:“伙计!算你张海新有种,快跟你媳妇孩子告个别,以后恐怕见不上面了。”张海新登时脸色煞白,尴尬道:“你……你说这话是啥意思?”老绵羊恶狠狠道:“看你这人挺精气的,咋还知不道是啥意思?跟我走一趟吧!”张海新一吓,嗫嚅道:“你……你叫我上哪儿去?”老绵羊厉声喝道:“你勾结两股会,在丰县南关杀死两个警察,还问上哪儿去?自然是到皇军的宪兵队了。”张海新见他把杀人的罪名安在了自已的头上,登时吓得两眼发直,争辩道:“我啥时勾结两股会了?我啥时杀了两个警察?”老绵羊冷冷一笑,喝道:“别仗着嘴硬,到宪兵队跟皇军说去。走吧!”张海新知道进了宪兵队,不死也得脱层皮,见老绵羊当真要带他走,顿时“小庙里失火,慌了神”了!低声下气道:“我这嘴就是臭,你还知不道我这熊脾气?就爱吹个牛屄。我只是听说石敬宣当了军师,瞎吹着玩的。”老绵羊道:“这会说啥都晚了,你还是到宪兵队里,跟皇军说去吧!”张海新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老绵羊不耐烦道:“别瞎磨蹭了,走吧!你说你跟两股会没有来往,那五块大洋是咋回事?”张海新哭丧着脸道:“是我在路上拾来的!”老绵羊嗤之以鼻,讥笑道:“嘿!你拾来的?你咋这么能呀?连瞎话都不会说,这年月谁还能一下子掉五块大洋?有本事你再给我拾几块来!”张海新张口结舌。

老绵羊见火候已到,口气软了下来,叹道:“从苏庄到姜家集,也就三里多路,说起来咱两家还有点偏亲!我透你句话:有人告发了你!”张海新大怒,愤懑道:“是哪个狗日的!这么缺德?”老绵羊往门外瞥了一眼,小声道:“唉!现在的世道,啥坏熊没有?你也别硬顶,硬顶对你没啥好处。咱俩虽不在一个庄上,可从光腚就认识,我还知不道你张海新的为人?你好吹牛屄不假,我相信你没勾结两股会,可皇军不相信呀!话又说回来,天大的事花钱就能没事!那五块大洋反正是你拾来的,这会就当又掉了,还不中吗?你把那五块大洋交给我,我帮你打点打点,在皇军哪儿给你添几句好言,看看能没事不!花钱免灾。钱是人挣的,花了还能再去挣来,要是脑袋搬了家,就再也安不上了。”张海新恨恨地往门外扫了一眼,为难道:“那五块钱叫我买了牤牛了。”老绵羊问道:“在谁家买的牤牛?”张海新悻悻道:“在杨长岭家牵来的。”老绵羊奸笑道:“是木匠杨长安的兄弟?你俩是一个庄上的,又不是离十里八里,你把牤牛牵着给他送去,把大洋要来不就完了?没那五块钱我咋给你上下打点?都是乡里乡亲,咱”打断胳膊掖在袖子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看中不?你要是觉得不中,你自已到宪军队跟皇军说去吧!”老绵羊软硬兼施,利诱威逼。张海新无法,依依不舍地牵着牤牛,迈着沉重的步履,又送回杨长岭家。

杨长岭见了一愣,诧异道:“咋啦?这牤牛不买了?”张海新欲哭无泪:“你就别问了!我肮脏死了。”杨长岭大洋还没揣热,见他出尔反尔,也是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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