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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的少年宠妃紫陌倾城-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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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裂湘裙裾(1)
他曾一心愿她能够按照原本的方向去成长,是以即使是多了几分傲气,他也不曾真的以为忤逆。


    而这一幅字,却写得柔弱软沓,数处笔力不继,字里行间隐隐浮有泪光。皇帝思忖她写时不知是何等悲戚无奈,竟然以致下笔如斯无力,只觉心底汹涌如潮。
    半响,杨清偷偷进了来,望见皇帝目光只是盯着那字,那眼神仿佛要将那写着墨色的贡纸剜出几个透明窟窿来。
    一时到了午膳时分,杨清见得皇帝终于将那字慢慢卷了起来。他自顾自将那字收在了书案抽屉里,拣了一个空的抽屉放进去。
    午膳照常摆在含元殿偏殿,用了膳之后,应天成若有所思的踱着步。少顷缓缓挥了挥手,命人皆退了下去,终究是面色凝重,一言未发。
    午膳后杨清亲自服侍天子在寝殿里歇了午觉,连日操劳,应天成原本也是疲惫已极。殿里点了安神的檀香,窗棂里露出点点折射进来的光线,投在罗帐上,却是一点昏黄的印记。
    应天成心中思潮反复,翻了一个身,忽然问道:“她打发谁送来的?”
    杨清吓了一跳,犹以为皇帝不过梦呓,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话,方答:“是差了紫陌殿里的淑燕送来的,陛下放心,那是奴才挑选的宫女,不会有错的。”
    皇帝又问:“那宫女还说了什么?”杨清道:“淑燕倒没说什么,只说贵妃主子打发她送来,说是给陛下带的话和字卷。”
    他心中反复思量着那一句,那短短的几个字,却有着千钧之力一般的沉重。
    她想要个孩子?自己会和她有个孩子么?那个孩子……不知会是怎生的模样?他辗转反侧,只觉心中原本的恨意渐渐被压了下去。只为了她这一句话,便无端的觉出先前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细细想去,愈想,他愈发觉得胸中焦渴难耐。禁不往起身命杨清倒了茶来,滚烫的一盏茶吃下去,重新躺下,朦胧方有了一点睡意。
    一时睡去,她那极清丽的字迹,蘸着氤氤的泪水,却似乎重新浮现眼前。
手裂湘裙裾(2)
他在睡梦中似乎为自己找到一个解开心结的方向,朦胧中,他告诉自己,兴许,她待自己,亦如自己待她呢?
    ——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抑不住,就像突然松了一口气。
    他在闭目沉思中想来,她理应如此,她不曾负他。倒是他明知蹊跷,却不肯去解那心结,原来只是因为,因为怕心结后的答案与自己的愿想背道而驰,而令自己太过难堪。
    他就是怕那难堪的一幕,这才舍了一切钻进了那牛角尖中,再不肯出来。
    如今,如今她终究是表露了心迹,她待他亦如他待她。而自己,却又无端的伤了她!这会儿,要如何去面对?那么多的伤人的话,那么多残酷的事情。。。。。。自己,竟然还在暴怒中,狠狠的掌掴了她一巴掌!
    这面悔得来,只觉掌心都是火烧一般的痛楚。心下,更是惶惑不安。
    这一想,他便再也睡不着了。掀开被子便滑下床来,一旁垂手侍立的小太监赶忙过来给他整衣冠,杨清听得响动奔了进来磕头道:“陛下,外面日头正大,您不如歇会再出去?”
    应天成正举了茶盅漱口,听完这一句却猛然斥道:“你怎知朕要出去?”
    他暗暗郁闷,难道自己的这一腔心事,竟然都给人瞧了出来?
    再则,这会儿巴巴的过去见了她,见了,又该和她说什么才好?
    他就此惆怅不前,一颗心里七上八下,竟然乱的不知所以。如此徘徊几圈,额前竟然生生的逼出细密的一层汗珠来。
    大踏步走出寝殿,径直来到正殿的书案前,一把拉开了那放字卷的抽屉,将那薄薄的一卷纸摊开看了又看,看到那泪迹斑驳的微晕,只觉心中陡然被人插了一把刀子,锐利而细长的刀刃将那心房一瓣瓣切开。
    这一瞬间只觉得那一种悲辛无尽无边,漫漫如潮水四方八面的涌上心间,凄楚哀苦,只是绵绵不绝,仿佛此生此世都永无宁日一般。
手裂湘裙裾(3)
他又错了么?竟然……又一次伤了她?该如何是好?要怎样才好?陆修云啊陆修云,朕自负天资才智都不输于你,为何却总在你面前心怯三分?你,不过是比朕早一些认识她而已?凭什么,便要一生横在我们之间?
    他心中恨极了,捧着那幅字卷,又喜又恨,心中只是思绪难平。眸间寒光一闪,便咬牙立誓道:“你便是横在我们之间的一道天锏般的沟壑,朕也要决意,将你给填平了!”
    生平从未有这样嗜血的戾气,而这念头一旦涌起,便如此燥烈不安。他缓缓卷好手中的字卷,只觉全身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都在狂躁的呼喊着:“杀了他!杀了他……朕,绝不能容你再继续活着……”。


    他在正殿中立了许久,心中反复着,只是这样一个念头。而既然动了杀机,少不得又要顾虑其他,陆修云的身后,便是陆浩天。
    斩草除根且不论陆浩天是否有异心,现下,他都不能容得陆氏一族有血脉续存。他下了狠心,心意一决,便仰面叫了杨清过来:“你派人去请兵部尚书与内阁驱密院长史过来,朕有事要议。”
    他决意追查玉屑一案,欲要藉此追查到底。
    杨清领命,正要快步出去。才一转身,又听得皇帝在身后叫道:“等等!你派人去一趟紫陌殿……不!你亲自去,一会便去。就去看看,贵妃今日……气色如何,然后再来回禀朕就好。”
    杨清暗笑一声,凭住气息回头屈膝道:“陛下,就这个?旁的……什么话,也不用说了?”一暗暗好奇,便这么空着两手去见紫陌殿的那位?
    应天成双眉皱起,似怒非怒,似忧又喜的,少顷才犹豫道:“就这个,旁的不用多说了……朕,改日再去看她!”
    “是,陛下,奴才便转告贵妃娘娘,说您改日再去看她。”杨清忍住笑,道了这一句,赶忙转身出去。
手裂湘裙裾(4)
杨清到达紫陌殿时,已是暮色时分。殿前植了许多的杨柳,这时正是舒展绿意时,杨清打量了一下殿中服侍的奴才,见到各人都是一副安静的表情,心知贵妃今日心情还算不错。
    他自受了皇帝的钦命,便明白那是天子对自己无上的信任之托。跟在御前这么些年,他知道如今这贵妃在皇帝心目中的份量,说是他的性命一般,那是丝毫也不为过的。
    只是愈是这样,他愈不能掉以轻心。这后宫有多少双眼睛都盯着紫陌殿的这位,又有多少人暗藏黑心想要之置于死地?他不消细想,也能了解个大概。
    如今的情况,是关系到贵妃的事情,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服侍的宫人,他都不得不落足了功夫去细细考究,断不能再叫那等包藏祸心的人近了贵妃的身边。
    他一路想来,想着皇帝的话,笑吟吟进了殿,且在大殿中拜下,躬声道:“奴才杨清,参见贵妃娘娘!娘娘金安!”
    子默听得声响,赶紧丢了手上的书卷,掀起纱帐便对宫人道:“快请杨公公进寝殿里讲话!”
    杨清听得她声音洪亮,不由的更喜了几分。他甫一进殿便躬身道:“娘娘,陛下打发奴才来看您,问您的好呢!”
    子默见他含笑,心知事情有了转机,她急切的问来:“他……陛下,还有没有别的话,请杨公公一并带来的。”
    她侧面坐在床上,轻纱帐子拢了一半,杨清恭敬的站着,抬眼打量了一下贵妃的气色。子默螓首微垂,显见有些急切与羞涩,她侧影极美,近来憔悴之容渐去,那种疏离莫测的气质亦渐渐淡去,却生出一种出奇的清丽婉转。
    “娘娘,陛下说,他说改日,再来看您。”杨清接过宫人奉来的茶水,并不敢在她面前饮用。
    “他……就没有别的话了?”子默一阵失望,想不到他还是心有疑虑,不肯来面对自己。
    “娘娘,您放心,依奴才看,陛下不出这几日,必然会来您这殿里的。您就等着看吧!”杨清笑的爽利,倒叫子默感到几分不好意思来了。
*******对不起各位亲,林子今天临时有事,所以更少了,现在正在码字!尽量多写一点。
暗夜泣血花渐消(1)
杨清在殿里絮叨的陪子默说了半天话,他话里话外都隐隐透出,其实皇帝这些天也是不眠不休,茶饭不思。
    子默听了这些,只得把心放宽了些,不再追问其他事情。他既然有此安排,不如他日当面问了来,只料会更好。一时到了晚膳时分,杨清才行礼告退,回去给皇帝准备布膳。
    杨清走后不多久,内侍省便有司珍房的执事嬷嬷送了数十套夏衣过来。子默自然不见,来人便将衣裳织物尽数交给紫陌殿的宫人收了下来。
    掌灯时分,淑燕起来值夜,见贵妃胃口不好,只是勉强用了几口汤水,她便捧了那新制的夏装过来,一件件给子默展开来看了。
    时近端午,宫中嫔妃早已褪下厚重的衣物,换上轻薄的夏季软缎薄纱。
    子默原本就满怀心事,加上服药久了,口里寡淡无味,精神不济,只歪在那里看宫女们检点着内务府新呈的新衣。
    她是宫中品级最高的贵妃,原本就享有半后的尊荣,加之此次赶做新衣,更是应天成亲自传的口谕,是以司珍房更是拿出了看家本事,一应衣物俱皆华美端庄,既衬了她如今的花样年岁,又点出了天子宠妃的尊贵身份。
    那衣裳一抖开来,宫女们全部都咂舌不已,七嘴八舌喜孜孜的说:“主子您瞧,这些都是今年苏州织造新贡的,这绣活比湘绣、蜀绣,更灵巧鲜活呢。”


    子默见了那绣针织法,确实是家乡苏州一带的精工巧手所绘,料想也是应天成费了心思命人做来。但她此时心事重重,无心欣赏,只略微点点头,便大致定了哪些放在寝殿的衣橱里,那些收到库房中锁着。
    一时服药后便歇了下去,仍旧是淑燕值夜。
    子默日间睡的很久,不由的辗转反侧。脚上的伤口大都好了,颈子上倒留了浅浅一道新月形的疤痕。她只伸手摸着,那一处方寸大小的肌肤,竟然隐隐觉得比其他地方来的要柔嫩,心里暗暗笑了,这才歪着头睡了过去。
暗夜泣血花渐消(2)
如此这般缠绵病榻,皇帝倒并未来见她。只有每日杨清会来这边早晚请安,数日之后,子默终于见得大好起来。
    这日晨间,太医院院正梁守恭前来请脉时后,喜滋滋对子默躬身拜下道:“微臣恭喜娘娘,您的凤体已经痊愈了。微臣奉陛下之命,给娘娘开的那些调补气血的汤药,看来您的体质也颇为耐受。如此一来,微臣便可向陛下复命了。”
    他喜不自胜,神色间颇有几分自负的得意。子默知道他久在宫闱,服侍的都是宫中的高品级嫔妃,富贵荣华早已等闲无视,这会如此神态,料想其中令有古怪。
    她也不说穿,只是临走时试探了一句:“看来要恭贺梁太医了,陛下定然许下不菲的赏赐给你吧?我如今身子倒是好了,不知何时可以解禁去御花园走走?”
    梁太医一派老成的笑着,回转身向子默躬身道:“陛下的御旨,娘娘侍寝过后,自然就可以恢复内宫行走的自由。微臣托娘娘的鸿福,很快就可以回乡养老。娘娘他日必将隆宠一朝,微臣先在此拜贺了。”
    说罢,他便纳头就拜。子默想不到他真会有此一令,心下定了下来,反倒不再揣测什么了。
    一时送走了梁太医,她便唤人过来搀扶自己到殿外走了走。当值的一个宫女,名叫碧氤的,扶着子默缓缓行着,一面指了四下的景物给她解闷。
    子默身上有些发软,脚下走的也慢。几个宫人在后头跟着,一行人缓缓掠过山明水秀的殿前花榭,子默觉得有些累了,便在花榭的美人靠上坐了下来。
    因见帘外廊下的山茶杜鹃开得正好,花团锦簇,光艳照人,不由随口道:“池中水影悬胜镜,屋里衣香不如花。”她说的是家乡的吴侬软语,那腔调字字绵软圆润,声若流珠一般的细腻可人。
    谁想在身后给她打着扇子的碧氤笑道:“这个奴婢知道,娘娘现在读的,是庾什么山的《春赋》。”
    子默略略讶异,道:“庾子山——庾信字子山。”问:“你是苏州人?你读过的《春赋》?”
暗夜泣血花渐消(3)
碧氤璨然一笑:“奴婢倒是苏州人士不假,不过哪里会去念这文绉绉的词呢,是适才往均德殿过,正巧听德妃娘娘抱着金安公主出来殿前晒太阳,正在念这一句,看起来,德妃娘娘是要教公主打襁褓里开始念诗做赋呢……”
    她性格虽爽朗,但人却机敏,话犹未完,已经自知失言,悄悄往子默脸上瞧了一眼,见她并无异色,这才便笑逐颜开道:“娘娘,杨公公昨儿过来,教奴婢们开始准备椒房之喜,奴婢正要讨您一句示下,是否要添了我们苏州的杏仁果来铺床?”
    苏州婚嫁民俗,大户人家是要晒了杏仁干来铺床,混着红枣、桂圆、莲子等物,取夫妻和睦幸福,百年到老、连生贵子等吉祥意头。但通常苏州以外的地区,却并无杏仁这一项物件。
    碧氤这样问,却分明是知道皇帝极为尊宠这位贵妃娘娘,大抵事务,她都能做得了主。
    “不必了,这又不是在苏州,你只管按了宫里的规矩去办,不比专门来回我。”子默倚在美人靠上,闭目凝神呼吸着荷塘的习习清风,不一会,竟然又昏昏欲睡了。
    曲院风荷旁,皇帝正在设宴款待进京的宁王。先帝生有七位皇子,应天成排行老三,宁王排行老六,废太子早在皇帝登基那日就被毒杀,太子党羽的老二和老四,皆被放逐封地,无诏永不得入宫面圣。
    老七早年病逝,是以天家皇族血脉中,只余了这位六王爷应天宇,与皇帝还算有些来往。当年铲除权臣钱学礼,亦是宁王就近派出自己的亲兵协助,应天成这才终于剿灭了自己的这一心腹大患。
    因此,这两兄弟之间,虽然并非亲密无间,但也算彼此礼遇客气。应天成眼下是用人之机,不得不将他诏进宫中,共商对策。
    酒宴对着一池新荷,凉风徐徐,醺然欲醉。宁王漫口与天子谈些风月之事,他回京已有数月,生性又是风流不羁,这时便议论谁家王公调教的歌伎,谁家的丝弦班子,皇帝素来在这上头是不留心的,听他漫无边际的讲着,不过偶然搭话。
暗夜泣血花渐消(4)
应天成将手中酒杯轻轻放下,打量了宁王两眼,忽然道:“老六,不如朕来替你做个媒吧。”宁王此时已经年近三十,却并未娶妻生子,王府中虽然蓄养着众多姬妾,但并无正妃理事。
    宁王正巧一杯酒入喉,闻言差些被呛住,连声大咳,半晌才缓过气来。应天成心生揶揄,挑了眉头大笑道:“你倒是个正经人,一听到这个就立时乱了方寸。”
    “皇兄说笑了。”宁王望着一湖嫩叶如卷的新荷,时值黄昏,半天绮霞如泼,映在碧水绿荷之上,便如飞金点翠的一轴工笔山水,动人心神。
    他淡然道:“我实在没有那种心境,也未曾遇到过那个让自己动心相守一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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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天成想不到他会有此一说,思量片刻,竟然有些模糊的知遇之感。只是他如今心里已经有了那个人,不由的便有几分欢愉涌上心间。想到子默,他便衔了一缕薄薄的笑意,手中酒杯摩挲着,兀自对景遐想。
    少顷,才点头道:“你也是忙——不过王府里没个人,总不成个家的样子。”
    忽然,又兴致勃勃起来:“京里王公大臣,合适的女儿家并不少,只要你相中了谁,朕保管去替你说和,风光给你娶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进门。”
    “皇兄。”宁王启齿,语气间已经有了萧冷的意味:“我来是有事想说与皇兄听闻。”
    应天成一挥手,四下的歌伎诸人瞬时退得干干净净,宁端起杯来,忽然喟叹:“皇兄,咱们两个人,总有四五年未在一块喝酒了吧。”
    皇帝冷峻的眉微向上挑起,一双深遂的眸中几乎看不清稍纵即逝的是何种神情,旋即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四年。”
    上次聚饮,还是皇帝三十寿诞,普天同庆时,邀了他进京欢庆。时光飞逝,一晃,如今宁王也三十了。
    “臣弟听说皇兄新封了一位贵妃,年方十六有余,人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宁王意态闲定的说了这句话,却转而扭了头望向新月初升的湖面,似乎并不急于听到皇帝的回答。
   *******今天补齐昨天的三章,呼呼,林子昨天事情太多了,见谅啊!
暗夜泣血花渐消(5)
应天成随着他的视线去看,远处那湖面上新升起的残月,浴在墨蓝绸海似的夜空,辉光清冷,隐隐透出青白的玉色,一湖新荷亦借得了月意,荷叶的影仿佛轻而薄脆的琉璃,倒映在银光粼粼的湖面上,将湖割裂成无数细小的水银,瞬息万变,流淌不定。
    “怎么?你也有兴趣见一下朕的贵妃?”皇帝眼中仿佛映入这万点细碎的银光,愈加变幻莫测,声音已如常般慵懒散漫:“你适才说有事说与我听,却是何事?”
    宁王手指摩挲着酒杯沉吟不语,上好的和阗白玉,腻如羊脂触手生温,杯中酒色如蜜,隐约带着芬冽的香气。
    他的声音如湖上初升的淡淡雾霭,犹带着水意的清润:“陛下可否告诉臣弟,现下要除去陆氏一族,可是与您的这位贵妃有关?”
    皇帝垂目浅啜一口酒,道:“这个很重要吗?朕记得,你素来不关心朕的后宫之事。”
    宁王不语,少顷才饮尽了杯中物,他目视如洗的夜色。
    两个人都有一瞬间的沉默,他们虽是手足,但同父异母,在宫中自幼更是并不亲密,但那些风华正茂的时光,总是同时镌刻在记忆中,成为一抹朦胧的晕彩,仿佛月下卷起风荷的轻盈,带着清凉芬芳的水汽,刹那间浸润无声。
    只是这少年的记忆如今终于变得淡薄朦胧,沐浴了手足之血的权位,虽然显赫,但终究有些斑驳的伤痕,或浅或淡的印在彼此的心间。
    “皇兄,你还记得太子妃慕容雪死前说的那句话吗?”他自舌尖迸裂出这样一句话,却登时心底抽的一阵一阵疼起来。
    那个如花的女子,在两人的记忆里缓缓复苏。应天成抬起头“嗯”了一声,语气里含着几许震惊与不能明了。
    若是自己没有记错,他是自她死后,便没有再开口提过这个名字。那三个字,是他一生不能挣脱的枷锁。
    而自己则背负着对他的一个承诺,欠了这份情,一直到现在。
暗夜泣血花渐消(6)
他的皇位,欠他一条命,一个他心爱女子的性命。应天成至今也未能偿还这份情,他便独自蹉跎萧瑟的,独身至今。
    “天宇,她当日的话,朕又怎会忘记?只是,朕……如今已经不复当年的年轻了,你记得么?朕已经三十有四了,朕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她的出现,朕不想错过她,朕再也蹉跎不起了。”
    他垂目,终究是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宁王深深的望了他一眼,少顷才叹息了一声。“皇兄,你对她动了真心?”
    他想起慕容雪临终前的那句话,心底反复的咀嚼着:“任何女子,但凡令你动了心,你都要放了她,放她自由的生活,如此,方是最好的成全,彼此的成全。”
    那话是对着应天成说的,说的宁王心中剧痛无比。
    他从未有机会向她表露爱慕之情,她就嫁给了东宫为正妃,而最后,他才知道,她竟然是为了三皇兄而嫁的东宫。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情爱,亦是两人之间缄默尘封的一段往事。
    “朕是动了心,而且,朕……没有办法。朕在她面前,无能为力……”。应天成低下头,他不愿听到宁王接下来的话。
    “那么,您便是真的要为她诛杀良将忠臣?”
    他问,他却不能答。少顷才轻吐了一口胸中之气,环顾四下道:“那是朕心头的一根刺,朕……不除不快!”
    宁王听罢良久无言,末了才长叹一声,将手中酒杯奋力朝那远处的湖面抛去。玉色温润的酒杯在湖水中溅起点点晶莹的水花,一簌一簌缓缓往前飞越,激的星光都轻轻晕碎摇曳了起来。
    “这么说,慕容雪是白死了?”他回首,咬住舌尖的怒意,仍旧冷淡了口气问来。
    这话极是不恭,应天成却没有发作。他以手抚额,轻轻说来:“天宇,朕告诉你,朕从来都没有爱过她。一切,都是她……。”。
    “这么说,她是一腔痴心的为你去死了?皇兄,你要公正,你曾对她承诺过,此生不立中宫,便是一生为她默奠!她不愿辱了你天子的威名,这才举剑自刎的!”
暗夜泣血花渐消(7)
应天成沉默片刻,才淡然回言:“她若活着,也断然不可能嫁给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朕当日的许诺,原来也是一时情怯所致,她已经去了,难道还叫她抱着漂浮不定的遗憾而去?而之所以这么些年一直未曾立后,其实也只是为了等候自己心爱的女子的出现。天宇,朕这一生,和你一样,孤独难言。朕如今不会抗拒自己心中的感情,就如你一样,明知她是自己的嫂子,还是爱的不顾一切。你既然知道何谓情爱,为何不能理解朕的用情不易?你可知,朕已经等了三年,朕也曾试过要转身离去,只是断不了情丝而已。若是你,你能放手?”
    宁王起身不语,矗立在花榭凭栏处,良久之后才送来一句话:“陆修云已经安然回京了,我派去的那些杀手,全部横尸在途中。”
    天家皇子最讲究修为,宁王自幼得名师调教,更是气质沉着,他方才一时失态,此时已经控制住了心间的冲动,这话虽是充满血腥之气,但他却神态自若,沉静如常。
    应天成自是有几分意外,继而若有所思的道:“朕知道他有几分本事,只是,想不到他却是有备而来。也好,回了京中,朕也不会叫他有机会如愿的。”
    他面上笑的森冷,嘴角渐渐凝起冰霜。宁王回首看了看,接口道:“陆浩天没有跟着回京,难道你一点也不奇怪?”
    “朕自是想要他回到京中,早已下诏令其回朝庆功。但是他却偏偏明知自己妹子过世,而托辞边境不宁,不愿一同折返。你先前说,朕要为了美人枉杀良将,他又算得哪门子的良将?”
    皇帝面露杀机,手中的酒杯被握在两指之间,旋即“咔嚓”一声碎裂成细屑。
    “他如今将手都伸进了朕的后宫,倒是朕,这些年来竟然被他蒙蔽了。”连日秘密追查玉屑一案,他已经渐渐有了些许眉目。
    只是想不到的是,幕后黑手所推动的,竟然是那个她。
    他素来信任的一个女子,虽无情爱之心,自问也待她不薄。
暗夜泣血花渐消(8)
“那眼下,他回到京城之后,你待如何处置?”宁王眉间轻轻皱起,回转身自顾自抬手斟了一杯酒。
    应天成轻描淡写的道:“既然连六弟一手调教出的亲信精锐都拦不住此人,此人大约是命不该绝。或许,朕与他,真有三年之前的那场交手没有胜负,所以注定要亲手了结他。”
    宁王抚眉轻展,淡然一笑,反问:“难道皇兄居然是信天命之人?”
    皇帝哈哈一笑,道:“天命如此,不信奈何?”漫不经心伸手执壶,扬声唤人:“来呀,酒冷了,重新温过,换大杯来。”杨清随即躬身过来,将那玉壶换了下去。
    “皇兄,今晚就到此为止吧!臣弟还招了几个美人在府里候着,这就不作陪了。哈哈……皇兄恕罪,臣弟也是听说,您至今尚未与贵妃合卺,少喝些酒水,也是为了你们的幸福着想……”。宁王恢复了往日放荡不羁的面容,对着应天成举手作揖,打了一个大哈哈。
    “朕与子默有了夫妻之实后,再带她出来给你正式见礼。”应天成亦不甚挽留,目送了他出去。
    “好,臣弟等着看您心仪的这位美人,不知是如何的倾国倾城,竟然能教皇兄给动了真情。”宁王告退,旋即漫步消失在灯火阑珊处。
    杨清亲自托了新温的酒,从十八扇红檀紫纱屏后踱出来。他给皇帝杯中蓄满酒水,继而轻轻道:“陛下,刚有龙骑士来报,说是陆修云已经秘密抵达京中,现在就在殷府。”
    皇帝眉间一舒一收,旋即抿了一口酒水,轻笑道:“他倒真是命大!居然躲过了之前的那两关,也好,朕这几日也腾出时间来了,朕要亲自会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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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您乃是万乘之尊,怎可以身犯险?再说,这等事情,原也无需您亲自出手的。”杨清赶紧把话往开了劝,手上娴熟的又给皇帝斟了一杯。
    皇帝沉吟不语,杨清却又回转话头道:“奴才要恭喜陛下了。”他先前受了差遣,去紫陌殿向贵妃请安,此时言之所指,分明指的就是他不日将临幸紫陌殿一事。
那能寂寞芳菲节(1)
应天成目光闪动,继而抿了一丝微笑,数日不见,其实心中无时无刻不是想念的。这面低声问:“朕叫你去请安,你倒是积了一肚子话要说,什么事,现下说了罢!”
    “陛下,奴才先前去,见到贵妃娘娘亲自绣了两只鸳鸯戏水枕巾,啧啧,那花色,可真谓之是巧夺天工呢!”杨清赶紧上前进言,只怂恿了皇帝今夜便去看望贵妃。
    “不是叫内侍省按照大婚之夜的仪式去准备了吗?怎么她还亲自绣了这些东西?”他心中一动,只觉心跳渐渐加快。
    “陛下,那是贵妃娘娘对您的一片心呐……依奴才之见,您何不在此之前,去紫陌殿看看贵妃主子……?”
    沉吟许久,他最终舒了一口气,摆手道:“民间婚嫁习俗都是如此,朕还是再等等,等朕了结了姓陆的这个隐患,再去见她才是无虞。”
    他说罢,便起身回驾含元殿。不多时,便召来身边精锐龙骑首将离云。两人于殿中商议许久,深夜时分,皇帝临时下了一道谕旨,两天后,他将亲自上门,代骠骑大将军陆浩天吊唁其妹陆凝云。
    并着下达到殷府是,是一纸册封诏书。为恤良将忠臣,封陆凝云为平昌郡夫人,享天家命妇之哀荣,命京中各司各部均前去吊唁致哀。
    这一切,子默在殿中无从得知。她隐隐想的出,皇帝必然下旨诏了陆修云回京,至于他会如何处置,她心里是一点分寸也拿捏不准。连日绣了一应衣物与织品,她透了那么多的话给杨清,其实就是盼了应天成能够过来一次,自己好当面陈明了心意。
    其实隔了这几年,她现在总算清晰的知道了一件事。自己对陆修云那会,原也不过是一种最初的心动罢了。他那么年轻,又那么俊美不凡,才学出众,儒雅飘逸……漫说是她,若换了其他女子,想来亦会心动的。
    而自己,不过是留了这么一丝不该有的念想,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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