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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第1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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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瞒了他出城的消息,那张三斗自然不会知道。
“不错,正是某家!我进城之后,你立刻紧闭城门,准备守具!”钟延规快步向城内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声命令道。
张三斗早已惊出了一身冷汗,听到钟延规的命令,不由得得了个寒颤,自言自语道:“准备守具?难道有敌军来攻吗?”
张三斗在城门便找到一张竹椅,便让两名军士用长矛当作轿杆,做成了一个简单的乘舆,送钟延规往刺史府赶去。钟延规这一路上或乘快船,或搭乘车马,几乎是目不叫睫,紧赶慢赶,总算赶在陈象的追兵之前赶到了江州,早已是疲惫之极。方才挤进城来几乎是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力气,此时几乎已经连站直了都很难了。
待到钟延规赶回刺史府,数名将佐围聚在他身旁,这几人都是他的心腹,知道他为何赶回洪州,眼下看到他这副狼狈模样,心下已经明了六七分,一个个都紧盯着钟延规的面孔,等待着主上的命令。
钟延规的目光炯炯盯着一名黄脸汉子,一个个字仿佛是从他牙缝里蹦出来似的:“戚知悌,你马上出发,去广陵一趟去见杨渥,就说我钟延规愿意为前驱,将江西之地献于吴王,请其出兵讨伐钟匡时。”
那黄脸汉子愣了一下,被钟延规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得有点糊涂,但他并没有多言,只是躬身行了一下礼,便快步向外间退去。看到部属离去后,钟延规强自站起身来,道:“来人,给我换衣甲,某家要亲阅牙军!”
刺史府前的广场上,两千名军士披甲持兵,按照什伍之序,结为军阵。他们便是钟延规的牙军——他最坚定的支持者。这些强悍的汉子正用疑惑的目光不断扫过前方的高台,那里空无一人,只有一面绣着“钟”字的节旗,一股奇异的气氛笼罩着全场,虽然军士们并不知道什么,但是他们心中都觉得即将发生什么重要的事情。
“刺史来了!奇怪,他怎么穿着麻衣呀!莫非是……”一名前列的军士低声嘟囔道,立刻他的脸色惨白了起来,毕竟钟延规这般打扮的理由只可能有一个。
“噤声,皮痒了吗?”一旁的都头低声呵斥道,他的脸色也立刻变得苍白起来,在那个年代,藩镇节度的死亡往往就是意味着一场残酷内战的爆发,而身为钟延规牙军的他们是不可能置身事外的。
钟延规走上高台,他在平日里所穿的盔甲外面又套了一层麻衣,距离高台较近的士卒可以看到他的脸色苍白,眼圈发黑,整个人显得疲倦而又悲痛,他三次张开口,可却没有发出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把他的喉咙给堵住了,终于,他开始说话了。
第246章 螳螂与黄雀(四)
“数日前,洪州有密使赶到,说义父病危,招我前去。可我赶到后却只见到钟匡时,那厮却只是虚言推诿,隔绝内外,不让某家与义父相见。”说到这里,钟延规顿了一下,突然大哭道:“第二天便传来消息,说父王昨夜重病发作,呕血而亡。钟匡时那厮自称留后,不让某家参与葬礼,反而派人幽禁我等,若非有义士相救,某家这条性命只怕便丢在洪州了!”
众牙兵看到钟延规上台时的打扮,虽然也猜出了几分,但钟延规亲口说出钟传身死,钟家兄弟内争,自己在洪州遭到囚禁的事情来,台下的牙兵们顿时都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哗啦一声大声议论起来,行伍中的都头、十将们一时间也目瞪口呆,忘了弹压。
钟延规举起双手示意牙兵们暂且噤声,接着说道:“弟兄们,我十四岁便披发从军,你们当中很多人都指点过我箭术枪法。后来我年岁渐长,先父施恩,收养我为义子。”钟延规说到这里,解开上半身的衣甲,只见他胸腹之间纵横交错,怕不有数十道伤痕,可背上却光洁如新,全无伤痕。他手指着身上的伤痕大声道:“弟兄们请看,某家从军后出为先锋,退则殿后,生平经过的死战何止百次,可有一条伤痕在背上的?”
台下的牙兵看在眼里,钟延规这么多伤痕却没有一条生在背上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从未在敌军面前转身逃走。这些牙兵都是在尸山血海里滚过来的,唯一能让他们服气的便是钟延规这等硬汉,不由得轰然而应,齐声叫好。
钟延规待牙兵呼喊的声音稍微低落些后,高声道:“我虽然与钟匡时那厮并非骨肉至亲,可好歹也是以兄弟相称,这些年来把守江州抵御杨吴也不无微劳。如今先王去世,强敌环伺,正是危急存亡之秋。钟匡时在父王尸首尚未下葬之时,便要对兄长下毒手。”钟延规说到这里,台下的人群中一人高声喊道:“反了那贼厮鸟的!”
这个喊声便好像一颗落到火药桶里的火星,立刻引起了巨大的轰鸣,无数支胳膊举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兵器,仿佛一片金属的森林,一声声“洪州”的呼喊在校场的上空回荡,惊起了四周树林上的一群群宿鸟,好似乌云一般。
广陵城外,马球场,数十骑骑士分着红黑两色窄袖袍,足登黑靴,头戴幞头,正挥舞着偃月形球杖在场中纵横驰骋,追逐击打着一枚木球,那木球装饰着红紫色的彩锻,艳丽之极,在骑士们的击打下便好似流星一般飞射,突然这木球落在了场地中央,双方相距最近的数骑立刻冲了上去,将那木球围在当中,争夺起来,不过十几次呼吸的功夫,那木球竟然有数次易手,一时间竟然僵持了起来。
双方正相持不下的关头,突然从斜刺里冲出一骑红衣骑士来,冲入团中,球杖伸出,便将那木球从数骑之中抢了出来,接着一勾一带,便轻巧的从对方骑丛穿了出来,顿时唿哨声四起,被夺去木球的一方骑士纷纷调转马头冲了过来,想要抢回木球,无奈那骑士骑术精绝,胯下坐骑又是养精蓄锐已久,木杖连拨便闪出一个空挡来,接着那人木杖横扫,便将木球击入球门,取了一分。场地四周立刻响起一阵欢呼声,那得分骑士解下纀头,一边擦拭脸上的汗水,一边得意的向同伴招手,只见一张国字脸,其略显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满是笑意,正是淮南节度使、东南诸道行营都统、侍中、弘农郡王杨渥。
杨渥擦干净脸上汗水,将纀头丢到一旁,对着走近过来的黑方首领骑士笑道:“如何?尔等输的可还服气?”
那黑方首领脸上神色又是沮丧又是佩服:“大王方才夺球,躲闪,射门那几下莫说是骑在马上,属下便是站在地上也做不出来,小人自然是输的服气,只是一下子便输了两百贯去,实在有些肉痛!”这黑衣骑士姓朱名思勍,乃是杨渥旧时心腹,尤善马球,时常与杨渥一同游戏,颇得主上信重,此次两人各领壮士相斗,以两百贯为赌注,是以朱思勍方才有肉痛的话语。
杨渥听到朱思勍这般模样,不由得笑道:“思勍好小家子气,也罢,本王今日便饶你了这一注,不取你这两百贯了,省得下次叫你来,你又找借口推脱!”
朱思勍听到这里,不由得大喜,赶紧唱了个肥诺,笑道:“这里先谢过大王了。倒不是小人怕输钱,只是范长史私下里叮嘱过,说大王已是淮南之主,身份已与往日不同,不能再像过去那般耽于游乐,例如马球,最多一旬只能和大王打上一次,若是打得多了,范长史定会责怪!”
“好个范思从,连本王打马球都管!”杨渥顿时不乐,原来自从他继位以后,范思从便不断对其劝谏,希望他减少饮酒打球,谨慎行事,在杨渥的旧部之中,彪悍勇武之士不少,但能够像范思从这等不顾利害,敢于直谏的却一个也没有。
朱思勍看到杨渥这般模样,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赶紧笑道:“范长史一番苦心,都是为了大王基业,请大王明鉴!”
杨渥心中也知道范思从对自己的忠心,虽然心中不喜,但还是点了点头,只是想起平日里那些不顺心的事情,不由得叹道:“我如今身为淮南之主,位极人臣,但还没有昔日里判点衙内诸军时每日里射猎击球,快活之极!这天下事怎的不能两全呢?”
杨渥正慨叹间,远处出现了一个骑影,朝这边飞驰而来。朱思勍眼尖,离得尚有两百余步便已经看清了那骑士背后的靠旗,肃容道:“大王,是王府的传骑,定然有紧要消息!”
“莫非是与镇海军的战事有变化!”杨渥眉头一跳,神色紧张了起来,自从他将一部分亲军增援到前线,重新对广德一线的镇海军发起猛攻以来,吕方放水迟滞彼军,前线战事便十分胶着。杨渥的心情也十分着急,只是如今自己的心腹陈潘已经在第一线了,也不主张再更换主将,只得耐心等候。
转眼之间,那传骑已经赶到杨渥面前,骑士跳下马来,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书信,朱思勍探身接过书信,呈送到杨渥面前。杨渥打开一看,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轻踢马腹道:“快回王府!”
吴王府节堂,七八人分两厢坐开,个个神色疑惑,不时交谈着什么,从他们脸上的神色来看,应该他们还不知道被突然招来的原因。这时,突然外间传来一阵通传声,众人立刻刷的一声站了起来,接着杨渥便一身窄袖圆袍上得堂来,径直走到首座坐下,对一旁的范思从问道:“长史,江州的使者在哪里?”
范思从敛衽行礼道:“启禀大王,安排在左厢的那座独立别院歇息,门外有精兵把守!”
杨渥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长史,你快将事情详情说与大家听听,之后也好商量!”
范思从点了点头,便细细的将钟传身故,钟匡时与钟延规兄弟相争,于是钟延规派出使者向淮南求取援兵的事情一一说明于众人听。听到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堂上众人神色各异,有惊喜,有惋惜,有疑虑,更多的则向范思从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钟延规那厮说要借兵,可有送出人质来?”
“钟延规在信中说钟传乃是钟匡时所暗害,这到底是他编造出来还是当真如此?”
“钟延规说要借兵,那他有无交出大江入湖的关口,这可是紧要的很!”
雨点般的问题让范思从一时间很难回答,看着众人兴奋的神色,他的嘴唇张开而又合拢了,显然经验还不够丰富的他在这段不长的时间内并没有从使者那里得到确实的消息。
“依我看这消息中颇有蹊跷,据我所知,这钟延规不过是钟传的义子,钟匡时却是钟传的嫡子,两者的身份本就是天壤之别,钟传又不是那等暴虐之人,钟匡时又何必暗害自己亲父来夺取王位呢?依我所见,定然是钟传死后,钟延规不服钟匡时继承大位,便起兵夺位,又害怕兵力不足,便向淮南借兵以为后援!”一名老将笑道,此人虽然未曾亲见,但凭借着过去的经验倒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不错,那江州与我军接壤,钟延规若是引兵南下去争洪州,其老巢必定空虚为我所夺,与其这般,不如索性向我军借兵来的痛快。”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反正现在能够不战而取江州,洪州便门扉尽去。大王果然洪福齐天,敌军兄弟相残,门户洞开,江西唾手可得了!”
随着疑惑的渐渐解除,狂喜逐渐占领了堂上绝大部分人的胸中,他们几乎都是杨渥的忠实支持者,但是自从杨行密去世之后,淮南诸般事情都很不顺,仿佛上天的眷顾也随着杨行密一同离去了。但眼前的这一切仿佛是老天给众人的一个信号,不顺已经过去,光明的未来正向自己招手。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第247章 螳螂与黄雀(五)
“大王明鉴,如今大军在广德常州一线与镇海贼相持未决,如何还有余力出兵江西?此事还请大王三思呀!”说话的人正是严可求,若是淮南接受了钟延规的请求出兵江西的话,他想要借助淮南军之力报大仇的希望只会化为泡影,所以他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出兵。
严可求的话语就好似一盆冷水浇在兴致勃勃的众人头上,堂上顿时静了下来。众人一下子都静了下来,正如严可求所言,两线作战乃是兵家大忌,更不要说杨渥本身在淮南的权力基础并不稳固,在这种情况下,若是支持钟延规而战事不利,很有可能导致杨渥本身的倒台,这样一来在座的所有人都会遭受池鱼之殃,在考虑到这种后果后,每一个人说话都慎重起来。
杨渥目光扫过下面部属的面膛,但是他这些心腹都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显然面对这样的问题他们还嫩了点。看到心腹们这样的表现,杨渥心中不禁有些恼怒,作为一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年轻人,他在文武两方面都有相当的才能,但问题在于他年纪和显赫的身世也使得他的经历过于顺利,缺乏面对困难时候的耐性,毕竟这对于从生下来便一路顺风的他来说没什么必要。在发动与镇海军的战争之后,随着时间的流逝,战事并没有像他一开始所想象的顺利,反而出现了不少挫折反复,自然也没有给他带来期待中的威望和快感,这一切都让杨渥觉得厌倦了,只是碍于自尊心的原因,他不愿意自己来提出和议,但是突然出现的钟延规请求给了他这样一个念头:“看样子这是个更好的机会,如果拿下父亲都没有拿下的江西之地,自己就能堵住那些老家伙的嘴巴,堂堂正正的坐稳淮南节度使的位子了吧!”可没有一个手下能够替自己分忧吗?
“末将以为可以先和镇海军议和,然后再出兵江西!”徐温起身道:“广德战事胶着,吕方部属乃是百战之余,非一时间能够取胜。而江西钟氏兄弟内斗,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我军不取,必有他人取之,那时便悔之晚矣!”
“说的好!说得好!”杨渥又惊又喜地看着徐温,这个平日里不是很看重的部将此时在他眼里却是万分的可爱。离开广德那个大泥潭,去江西那边去捡便宜,这是个多么明智的选择呀!
“徐将军所言差矣!”严可求起身反驳道,心急如焚的他全然没有注意到在杨渥已经表示了赞同的情况下,自己否决徐温的行为已经犯了“不敬长上”之罪:“镇海军据两浙之地,与淮南乃是心腹之患,非吴吞越则是越灭吴。徐将军要弃心腹之患而不顾,却要去争夺小利,在下不敢苟同!”
严可求言辞激烈,语中颇有伤人之处,徐温却是大度地笑道:“的确镇海军与我正如腹心之患,但江西土地肥沃,且多有金铁之利,又位居我之上游,若非强敌所得,便居高屋建瓴之势,为我大患,这又岂能说是小利?何况如今吕方已经得地利,且士卒信附,我方兵士虽众,也无法猝拔,但江西的机会却不是天天都有的,更不要说若是取了江西之地,便可从西面威胁镇海军。老子曾云‘将欲夺之,必固予之’,这难道不也是兵法上的道理吗?”
徐温这一番宏论,论据翔实,言辞犀利,堂上众人听了纷纷点头赞同,严可求虽然还是不服,但也无碍大局了,杨渥点了点头,笑道:“徐将军,你方才所言甚是,只是这议和的事情干系重大,你以为谁能担此重任呢?”
徐温叉手行礼道:“这主意是末将出的,自然也不敢劳烦他人,若是大王信得过,末将便去广陵一趟便是。”
杨渥听了大喜:“既然如此,便劳烦徐将军了,此番若是事成,本王必有重赏!”
吴王府门前,徐温笑着和数名将佐拱手道别,方才在堂上的那般举止,让杨渥的那些心腹对他的观感好了许多,话语间也自然亲近了不少,刚才作别之时便有四五人设下饭局邀请与他,徐温只是推说马上就要出行,有些私事要回家安排,待到回来再一一叨扰,将其全部推却了。待到诸将离去之后,他转身上马,与张灏一同回家。路上张灏突然问道:“你堂上今日这般卖力,莫不是当真要当杨家的忠臣?”
徐温听出张灏语气中颇有些酸溜溜的味道,心知自己这个同伴心胸狭窄,兼且多疑,看到自己今日在堂上得到杨渥的欢心,生出了嫉妒之心,不由得笑道:“张兄想的多了,你且想想,是广德离广陵近还是江西离广德近,杨渥若是用兵江西,他手下那几个掌兵之人定然要去,那时这他在广陵城中还不是任凭你我摆布?”
张灏摇头道:“哪有你说的那般容易,只要王府旁那小城中的三千兵不走,你我就是有天大本事也是白搭,难道你还能骗的杨渥将那道护身符也扯去了?他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任凭你的摆布!”
徐温脸上露出了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道:“依我看那杨渥还真和三岁孩儿没有多大区别,我那点小伎俩在杨行密眼里连个屁都不是,但用来对付他却足够了,当真是虎父犬子呀!”
广德,延平县,相距吕方掘开陂塘,迟滞淮南军的攻势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了。这洪水来得固然快,去的也快,大部分地势较高的地区已经变成可供军队通行的干地,而其间的低洼地,则变成了难以通行的沼泽,于是双方的主要战场则就在这些破碎的高地上,受到战场的宽度的限制,双方能够投入的兵力都很有限,即使野战中取得了胜利,敌方也能很容易的借助工事的掩护扼守住要道,胜利一方也无法通过追击扩大战果。淮南军与镇海军就好像两个纠缠在一起的摔跤手,经过了第一阶段的角逐之后,都已经耗费了很大的体力和鲜血,都咬紧牙关,等待着对方先倒下。
镇海军帅帐,吕方坐在案前,看着眼前的书信,眉头紧锁,显然他眼前的信纸上记载的不会是什么让人愉快的消息。这时王自生兴冲冲的从外间走了进来,刚刚进得门来便敛衽行礼道:“禀告大王,殿前亲军右厢的周虞候领兵夜袭,攻破淮南贼两座岩砦,斩首七十,生俘二十余人,夺得军旗三面,甲仗无算!我军大胜,大胜呀!”
吕方抬起头来,脸上却没什么欢愉之色,叹了口气道:“是罗仁琼选派来的那个周虎彪吗?的确是勇武的很!哎!只是若这种胜仗我们再打个七八次,只怕你我都无法活着回到杭州了!”
王自生听到吕方的回答,不由得十分惊讶,抬头问道:“大王为何这般说?”
吕方苦笑了一声,将手中的书信纳入怀中,站起身来道:“也罢,你也到了出外领兵的年纪了,我今天就考校你一下,一军主将最大的责任是什么?”
王自生低头想了想,小心回答道:“自然是带领着弟兄们克敌制胜啦?”
“你这般说倒也不算错,只是没有答道最关键的地方!”吕方摇头道:“一个统帅第一个要做的并不是克敌制胜,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养兵可是放在用兵前面的,一军之主最重要的就是让你的士兵有饭吃,有衣服鞋子,手里有兵器,如果可能的话,还有甲胄马匹。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有饭吃,其他那些倒将就些,吃饭可是半点也马虎不得的。说句极端的话,就算你打不过对手,但是你有饭吃,而能够让对手没饭吃,能把敌兵饿死了,就算一箭不发,最后的胜利者也是你。军无积储必亡!”
听到吕方这般语重心长的话语,王自生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问道:“大王,该不会我军的粮食……”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所问的问题颇为敏感,赶紧闭口。
“那倒还没到那个地步!只是也颇为不妙了。”吕方从几案上拿起两张纸抖了抖道:“骆推官的信里写的明白,上个月光是杭州的民变就有了十五起,而两个月前才只有四起,这说明两浙的民力征发一定到了一个限度,若是这般持续下去,第一个支持不下去的就是我方。”
“那又如何?”王自生不解地问道:“为何第一个支持不下去的是我方,淮南军兵力比我们多,消耗的也比我们多,补给线也比我们长,为何是我们先支持不住?”
“那不一样,淮南军从广陵一直到前线都有水路相通,可用舟船运送。而我军从杭州到广德,多为山路,并无水路相通,这搬运所需的人力物力可就差的远了。”吕方摇头叹道:“我本以为以淮南内部矛盾重重的现状,再经过王茂章出奔,广德、义兴之败后,问题就会爆发出来,却没想到杨渥那厮反而增兵,看来我还是低估了敌方呀。”
第248章 螳螂与黄雀(六)
吕方轻叹一声,从几案上拿起一叠文书,这些都是骆知祥历次发来的文书,在这些文书上详细记载了两浙诸州民夫征发的次数和时间,按照一户三丁抽一的原则,每次征发两个月来计算,杭、越、苏、湖、徽这些接近战区的州郡的民夫几乎每家都有丁口被征发过了。甚至有的家口已经被征发第二次甚至第三次了。这已经到了一个危险的边缘,古代农民的家庭经济十分脆弱,尤其是作为家庭顶梁柱的壮年男子,一旦在农忙季节被征调走,往往会导致大规模的歉收,那时这些农民就只有死路一条。俗话说“山高皇帝远,民少相公多,一日三遍打,不反待何求?”到了那个时候,就算吕方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应付这内外交争的困境。
“大王,营外有淮南军使者求见!”正当吕方在帐中左右为难,帐外突然有侍从高声禀告。
吕方闻言问道:“淮南军使者?可否知晓来者何人?”
“禀告大王,来人自称是淮南亲军右衙指挥使徐温,说受吴王之命,有要事通传。”
吕方皱了皱眉头,暗自思忖道:“为何是此人,由广陵那边传来的消息看,自从杨渥继位之后,便简拔壮士,自建东院马军,以陈潘、范思从等旧时心腹统领,分明是并不信重这厮,难道此番是派此人来羞辱激怒我,好从中取利,被我杀了也不心疼?”想到这里,吕方对王自生吩咐道:“你且先请陈掌书来,让淮南军来使稍候一下。”
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陈允来到账中,吕方吩咐其到账后暗藏,等徐温来后仔细观察,看看能否从其中看出什么端倪来,毕竟淮南军突然派出使者前来,其后必然有所原因,若能猜出个一二来,对应行事,必然事半功倍。诸事准备停当之后,吕方便下令请徐温前来。
不久,徐温便在王自生的引领下进得帐来,只见偌大的帅帐只有吕方一人,显得空空荡荡。徐温见状不由得微微一愣,这和他事先准备的情形颇有些不同,他本以为吕方会摆出仪仗,在气势上也压自己一头,却没想到吕方竟然与自己单独相见。不过他城府颇深,旋即便收敛自身情绪,上前一步拜倒道:“末将拜见吕相公!”
“大胆!”站在徐温身后的王自生厉声吼道,徐温对吕方的称呼颇有学问,他并没有以王爵称呼吕方,而只是称其为相公,虽然这也是非常尊敬的称谓,但在使相泛滥的残唐五代,相公不再只是宰相的特有称谓,便是观察使、团练使、刺史也勉强也可以当得上了,徐温这般称呼吕方本身就拒绝承认吕方受到大梁封敕的吴越王,镇海、淮南两镇节度使的官爵。
“罢了,徐将军乃是本王故人,如今虽然各为其主,但也不必为些许称谓争论了!”吕方脸上神色温和,旋即对徐温道:“敦美兄,我没有让诸将在旁,为的就是免了些许麻烦事,你此番前来,想必是有要事吧,请直言相告!”徐温字敦美,吕方以字相称两人之间的关系一下子便拉近了许多。
徐温听了吕方的话,不由得双目一亮,起身笑道:“吕相公果然好见识,某家今日前来,乃是受了吴王之命,要与镇海军议和的!”
“哦?”吕方闻言暗中不由得吃了一惊,脸上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只有站在帘幕后面的陈允才看到吕方扶在大腿上的右手一紧,手背上的青筋凸起,显然紧张到了极点。
吕方冷笑一声道:“一开始要打的是他,现在要和的也是他,吴王莫非是未长成的孩子,把这军国大事当作儿戏不成?须知这可不是家家酒,打由得他,和却由不得他了!”
徐温却没有被吕方的气势所压倒,沉声答道:“那时打有打的道理,现在和有和的道理,如今藩镇之间战和无常不是司空见惯的吗?吕相公见闻多矣,难道连这个也不知道吗?”
徐温将吕方的话直统统的顶了回去,吕方却不怒反笑:“打有打的道理?和有和的道理?某家倒是不明白了,那边劳烦徐将军你将这两番道理解释与某家听听吧。”
“朱温弑杀先帝,便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逆贼,吕相公你不但不出兵讨贼,反而接受朱温那厮授予的官爵,便是附逆,再说吴越之间,州县犬牙交错,互为心腹之患,吴王出兵讨伐岂不是有道理的很?”
吕方笑了笑,接着问道:“那为何和也有和的道理呢?”
“吕相公你兵精地险,吴王力有不逮所以只能和了!”
只听得扑哧一声,却是站在徐温身后的王自生实在憋不住,被徐温方才直言不讳的回答给刺激的笑出声来。眼前这人的回答简单到了极点,也直接到了极点,完全是赤裸裸的利害关系,让人即使想骂也一时间觉得无从骂起。坐在上首的吕方也不禁摇头苦笑起来,过了半晌,吕方止住苦笑,开口问道:“按你这般说,吴王要议和不过是因为现在无力破我,我若与其议和,将来若是我镇生变,吴王必举大兵相攻,与这等恶邻议和,岂不是与虎谋皮,吕方虽然不智,难道会做出这等蠢事吗?”
“天下藩镇,强攻弱,大吞小,何日无之?若吕相公镇中生变,有机可乘,便是吴王不发兵攻伐,难道他镇便无异心?当今天下,若兵马强盛,仇敌变为臣妾,若内生祸患,姻亲也会成为恶敌,这个道理吕相公不会不懂吧!如今镇海与淮南两镇苦战经年,士卒疲敝,民夫怨尤,与双方皆无益处,与其这般,不如双方修好,各得其志,岂不两全?”
听罢徐温这一番话,吕方不由得低头思忖了起来,正如对方所说,当时的中国处于一种完全没有秩序,没有是非,只有力量的混乱时代,任何一个割据势力只要稍微露出可乘之机,四周的其他势力就会像闻到血腥味道的鲨鱼一般扑上去,将其撕成粉碎,影响战和关系的唯一因素就是实力的对比。既然淮南与镇海两镇现在的实力对比是谁也无法彻底消灭对方,那么对双方都有利的选择就是暂时休战,直到双方的实力对比发生变化,下一次战斗爆发。
徐温看到吕方低头思忖,一时间也做不出决定的模样,暗中一咬牙,便下了决心:“其实吴王想要与吕相公议和,还有一个原因。”说到这里,徐温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对方脸上神色,才继续说道:“镇南军节度使钟传已经去世,钟家兄弟相争,吴王想要与吕相公议和,好抽出实力进取江西!”
吕方听了一愣,旋即便明白了徐温的用意所在:反正钟传身故的消息也无法隐瞒,估计吕方知道也就是这几日间的事情,钟延规投靠淮南军也不可能长时间隐瞒,以吕方与其身边谋士的脑子,立刻就能猜出杨渥要求议和和这些事情之间的联系,与其这般,不如主动告诉吕方,以江西内乱这本身对于镇海军也是一个机会,与其在这边和淮南军打死打活没有半点好处,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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