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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第1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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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吴王府白虎节堂,杨渥的目光扫过两厢的将领,却并没有立即开口说话,过了半晌,他才沉声道:“宣州有急信传回,镇海贼出兵下荆溪,围攻义兴,战况甚急。本王欲增派援兵二万渡江,不知哪位将军愿意前往雅?”

堂上立刻哗然,众人一面暗自估量着自己的资格,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开战以来虽然淮南屡有败绩,但从总体实力来看,淮南一方还是具有优势,此番又投入大量援兵,显然是个捞取武勋的好机会,只是不知道哪个家伙有这么好的运气。

张灏也耐不住性子,正准备上前一步请战,却只觉得右臂一紧,低头一看却是给一旁的徐温伸手抓住了,动弹不得,又看到徐温微微的摇头,显然是在暗示自己莫要请战,虽然他不明白徐温这么做的原因,但还是静了下来。

很快就有将佐走出行列向杨渥请战,很快请战就变成了一种争吵,而徐温却好似睡着了一般,只是站在原地不动,只有右手死死抓住张灏不放,一直到杨渥将出兵的权力交给了一名他的旧部手中方才作罢。

此番事了之后,徐温与张灏下得堂来,两人刚走到无人之处,张灏再也耐不住性子,拦住徐温的去路问道:“徐兄,你我现在憋在广陵里,整日里受着大王手下那帮宵小闲气,做梦都想外出领军,做个州郡之主,今日好不容易等到个机会,你为何拦住我不放?”

徐温左右看看,低声道:“王府之中耳目甚多,待到出了府外无人处再说不迟。”

张灏强忍住性子道:“好好好,这次就依你,不过今日你若是不给我个满意的答复,某家定不与你干休!”

两人出得府来,并骑而行,徐温低声道:“大王分明是要提拔自己的身边人,你便是请战又有何用!”

“那又如何?他们吃肉,总得留点汤给某家喝吧!再说你都不做又如何知道不行?”张灏又何尝不知道杨渥的心思,但主将轮不到他,副将总轮得到吧,若能立下战功,杨渥总不会有功不赏吧,是以还抱着万一的希望。

徐温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神秘的笑容,压低了声音道:“张家兄弟,其实留在广陵说不定能碰到更好的机会,不要说刺史、观察使,就算是节度使、侍中也不是不可能的!”

“节度使?侍中?”张灏摇头笑了起来:“徐兄弟,某家和你相交多年,怎么不知道你说笑话还是一把好手,这节度使在整个淮南除了田覠、朱延寿那几个倒霉鬼,再不就是朱瑾等人,遥领罢了,你我若要做到这个位置,那又把大王放到哪里去?你这不是在说笑话吗?”

“杨渥?若是你我做到那个位置,自然他就不在那个位置了,他杨渥不过是承了先王的祖荫才坐到了这个位置,杨行密的恩德耗尽了,自然就要换个人来坐!”徐温的脸上泛起一丝冷笑,双目中满是尖锐的光芒。

“什么?你要谋逆?”张灏的声音不由得颤抖了起来,这个素来以勇悍而闻名的汉子却突然被同僚大胆的言辞给吓住了,禁不住策马和徐温拉开了一段距离。

徐温脸上却神色如常,轻轻的踢了踢马肚子,靠近了张灏,笑道:“张兄莫不是要将小弟生擒到杨渥那里去邀功?”

张灏微一沉吟,便苦笑道:“徐兄说的什么话,莫说这不过是口说无凭,就算有凭证,杨渥那厮身边早已挤满了小人,哪里有某家的出头之地。只是你方才那话也是在是吓人,以后还是莫要再说的好,免得惹来杀身之祸!”

“你当我是在胡言吗?难道你没发现此番事乃是你我的一个大好机会?”

“机会?你我手中虽然有六七千精兵,但是光王府的东院马军便有近万人,加上城中其他军兵不下三万,我们那点兵又算得了什么,更不要说杨渥乃是先王的嫡子,有朝廷诏命护身,只要他当面振臂一呼,只怕我等军中就有大把人倒戈将你我拿下,又有什么机会?”

也无怪张灏这般说,杨渥虽然行事莽撞,但并不是傻子,兵权是抓的极紧的,尤其是东院马军,其中中高级将佐多半都是自己心腹,军士的薪饷也倍于其他部队,徐温和张灏若行不轨之事,成功的希望连百分之一都没有。

“过去也许如此,可将来就未必如此了,你想想,杨渥此番逼得王茂章出奔,还将其满门老小诛杀,曝尸街头,还不把那些老军头给得罪死了。王茂章干过的事情他们哪个没干过,谁知道这个大王会不会照葫芦画瓢来对付他们。这样一来,杨渥只能派广陵的军队渡江了,那广陵城中便空虚了,岂不是咱们的机会了!”

第237章 赏赐

“不错,不错!”张灏笑道,可他稍一思忖便转喜为忧:“若杨渥将你我手下士卒调出渡江,那岂不是糟糕了。”

徐温笑道:“这我早就想到了!待会你我便派几个心腹到军中去,只说同为士卒,东院马军薪俸倍于他军,煽动军士闹事。这样一来,杨渥总不能把刚刚闹过兵变的军队派到前线去吧!”

张灏听到这里,又仔细思量了一会,才佩服的对徐温赞道:“老徐呀老徐,我和你搭档了这么久,今天才知道你这般厉害,感情你肚子里的肠子都比某家多拐几道湾,没说的,就按你说的办,我立刻就去。”

吴王府,杨渥斜倚在锦榻上,啜饮着杯中残酒,一对醉眼正目光迷离看着堂下的歌舞,两旁各有一名姬妾正小心翼翼的替他揉着肩膀,不时剥好一块柑橘放入杨渥的口中。两厢传来一阵阵悠扬的音乐声,场中的十名舞姬随着音乐的节奏翩翩起舞,好一副富贵升平气象。

突然响起了一阵羯鼓声,随着有节奏的鼓声,舞姬们的飞奔了起来,她们的广袖飘起,体态轻盈,就好像好像两行剪开柔波、掠过水面飞行的燕子。她们以左右两行单列纵队出场,顷刻间就变换了几次队形,从纵队到横队,然后绕成一个大圈子,然后又倏地分散为两个相互穿插、相互交换、人数从来不固定的小圈子。同时她们又不断地变换着舞姿,一会儿单袂飞运,一会儿双袖齐扬,忽然耸身纵跃,忽然满场疾驰。这一套熟练的基本功,让观者禁不住眼花缭乱。

“好!跳得好!本王有赏!”杨渥用力拍着双掌,脸上泛出兴奋的红光,此时的他仿佛将义兴被围,王茂章的出奔,损失的万余将士等不顺事情尽数抛到脑后去了。

“多谢大王!”舞姬们敛衽行礼,艳丽的绫纱飘落在地上,仿佛替地面铺上了一层地毯。一旁伺候的王府僚属挥了挥手,数名青衣仆人上得堂来,在每名舞姬身旁放下半匹绸缎。

上首的杨渥已经有了五六份酒意了,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突然高声问道:“怎么就这么点?本王就这么小气吗?”

那僚属跪下答道:“禀告大王,依照旧例,就这么多了,先王在世时,赏赐诸将也不过百余钱,数尺绢,她们不过是舞姬罢了,如何当得厚赏。”

“往时岂能与今日相比?先父在世时,府库空虚,那不过是不得已而已。当年朱瑾、李承嗣投奔先父,父王也赏赐钱万贯,绢千匹,可见父王也并非偏执一端之人!”

那僚属听的目瞪口呆,暗想朱瑾与李承嗣都是闻名天下的大将,投奔杨行密时麾下更有精兵万人,铁骑数千。后来清口之战更是居功至伟,朱温遭此惨败便是拜他们二人所赐。这样的人物又岂是几个舞姬可以相比,大王这话实在是荒唐之极。可现在形势比人强,他也只得躬身答道:“微臣愚钝,该如何赏赐请大王示下。”

杨渥正要开口,旁边正在替其剥水果的姬妾俯下身去,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杨渥顿时大笑着伸手抓住那姬妾的小手,拖入怀中笑道:“好个促狭人儿,想出这个办法来,一定好玩的很。”

那姬妾一面娇笑着钻入杨渥的怀中嗔笑道:“都是大王喜欢作弄人,妾身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偏生来怪妾身,不依,不依,就是不依!”

那僚属看着杨渥与姬妾笑作一团,如堕五里雾中,却又不敢开口询问,过了半晌功夫,杨渥方才停住笑声,对那僚属道:“你且取两千段绢布来!”

“什么?”那僚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时一段绢布大约价值钱五百文,当时的粮食价格大概是一石250文左右,按照一人一天食谷两升计算,那两千段绢布便是足够购买一千名士卒的口粮半年有余,这几乎是个天文数字,那些舞姬们脸上顿时泛起了狂喜。

“两千段绢布,快去搬来!”杨渥的声音让那王府属官确定了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不敢多嘴,赶紧起身向堂下行去,不一会儿堂下便赶来数辆马车,那两千段绢布颇为沉重,十余名军士搬了好一会儿才搬完,在堂上堆了好大一堆,如同小山一般。

舞姬们竭力压制住自己激动地心情,等待着杨渥的赏赐命令,她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今天居然能得到这么一大笔厚赏,实在是个意外之喜呀!

“你们今天跳的很好!这些绢布便是赏赐给你们的!”杨渥的脸上露出了戏谑的笑容,他伸手制止住耐不住性子的舞姬们的拜谢,继续说道:“你们每个人想拿到多少就拿多少,但是!”说到这里,杨渥加重了语气:“不过,你们必须自己将赏赐拿出前面那道大门外,不能使用任何工具,也不能让别人帮忙,以一刻钟为限,你们背也好,拿也好,抱也好,只要你能够带出那道门外之外,这绢布就是你的。”

杨渥的话语在舞姬群中激起了一番涟漪,每个人都摩拳擦掌地看着那些绢布,准备从中获取最大的一块。这时一名姬妾取来一支计香,杨渥指着那计香道:“这根计香点完正好一刻钟,待会本王一点着你们便可以搬运了。”

话音刚落,杨渥拿起一旁的烛台点燃计香,舞姬们立刻蜂拥而上,扑在绢帛的小山上,尽可能多的抱起绢布,向外间跑去。这些平日里仪容娴雅的女子现在却好似乡间的最粗鄙的农妇一般,相互之间厮打着,拉扯着对方的头发和衣袖,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同伴的贪婪,不时有人因为拿的绢布太多,而摔倒在地,绢布摔了一地。摔倒者顾不得检查自己有没有受伤,便起身去捡散落在地的绢布。坐在上首的杨渥一面观赏着这些舞姬们的仓皇模样,一面和方才出主意的那名姬妾大声调笑着,高亢的笑声在夜空里传的很远,仿佛夜枭一般。

很快计香便烧尽了,杨渥敲响了一旁的大鼓,军士们立刻封锁那道大门,只有寥寥两名舞姬带着绢布通过那道大门,绝大部分姬妾还都在路上和过多的绢布挣扎,甚至有人因为带了过多的绢布而扭伤了腰,躺在地上呻吟。杨渥下令军士们将那些没有通过大门的舞姬身边的绢布取回,舞姬们看到眼前的赏赐又被拿了回去,纷纷痛哭起来。

“这财帛果然是个妙物,能使人喜,能使人忧!”杨渥看到这般场景,不由得若有所思,低头自语道。

那姬妾见状奉承道:“其实能使人喜使人忧乃是大王,您若是再将取走的绢布赏给她们,她们定然会破涕为笑?”

此时外间传来一阵哭喊声,和舞姬们的哭声汇成了一片,杨渥初时没有听出,可时间一长,他逐渐觉得不对,霍的一下站起身来,厉声道:“出了什么事,偌大的动静!”

众人面面相觑,杨渥一顿足,快步向堂后的高楼行去。待到了楼顶,往声音来处望去,只见广陵城东边点起了几处火光,怕不有两三个坊区已经点着了,看火势蔓延的速度,定然是人为纵火无疑。

“混蛋!”杨渥不由得又惊又怒,转身快步向楼下跑去,高声道:“快准备衣甲,让侍卫军士也准备起来,去城东平乱。”

堂下当值的将佐应了一声,便快步跑了出去,在吴王府旁有一座小城,平日当值的亲军便住宿其中,行动十分便捷。杨渥刚刚穿好衣甲,当值的将佐便赶回躬身行礼道:“禀告大王,淮南亲军右衙指挥使徐温求见!”

“那厮半夜三更来作甚?”杨渥自忖道:“莫非是起火的事情?”他低声吩咐道:“传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便看见徐温走了进来,身上的衣衫凌乱,头上戴的纀头也破了两个洞,狼狈得很。他离得杨渥还有三四丈距离,便跪下叩首道:“死罪,死罪,末将无能,请大王责罚!”

杨渥不明徐温此番作为的意思,冷哼了一声道:“徐将军,你先起来吧,有什么事情起来也好说话!”

徐温却不起身,在地上又重重的磕了两个头,方才抬头说话道:“末将治军无方,士卒哗变,四处烧杀,请大王责罚!”

“嗯?徐将军你且将内情说明!”

“末将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原来末将与张左衙所统领的军士风闻要渡江出征,几个狂徒便挟制上官,放火作乱,张左衙已经领了亲兵去弹压了,末将来大王这里请罪,请大王责罚!”

杨渥上下打量了一会徐温,只见对方跪伏在地上,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血丝,应该是方才叩头磕破的,身上的衣衫多有破损之处,狼狈的紧。杨渥不禁想起了先父杨行密病重的那段时间,眼前这人日夜不眠,在广陵维持了一个局面,自己才有今日,心中不由得一软,上前一步扶起徐温,柔声道:“军中生乱,所在皆有,也怪不得徐将军,来人取我的锦袍来,与徐将军换上,我们一同去东边看看!”

第238章 广德(一)

徐温又在地上磕了个头,方才在杨渥的搀扶上站了起来,泣不成声道:“大王恩重,末将粉身难报,且安居府中,某家定然在天明前将乱兵讨平!”

杨渥点了点头,接过一旁侍从呈上的锦袍披在徐温身上笑道:“夜深露重,将军小心身体,本王便在府中静候佳音!”

徐温小心翼翼的将锦袍穿好,也不再多言,常揖为礼,便离去了。看着徐温离去的背影,杨渥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歉意,自己继位以来都是在提拔自家班底,巩固自身权位,莫不是亏待了他与张灏二人。

果然在徐温离开吴王府不久之后,广陵城东部的动乱就渐渐平息了,到了天明,徐温便带着三十余枚首级到王府复命,只说是乱兵以即将渡江出征为理由,煽动士卒作乱,索要出征钱等财物,这些首级便是那些被当场斩首的乱兵首领。杨渥心中本就对徐温有了内疚之心,又见其行事果决,并没有让乱兵造成很大的影响,也并没有对其治罪,只是抚慰了几句,便让其回府了,只是让其将手下军队加以整编,防止再次发生暴乱。

徐温出得吴王府,悬着的那颗心总算落入腹中,看来他的计策已经奏效。杨渥下令让他整编军队,自然在整编完成之前就无法渡江出征,而且通过整编还可以将自己的心腹放到更重要的岗位,而将那些不那么服从自己的中级军官放到没有实权的岗位去,从而更加切实的掌握手中的军队,自然以自己的手腕,他会将这一切做的不露痕迹,剩下能够做的就是等待机会了。正当此时,一阵微风吹来,带来了一阵寒意,徐温禁不住抚摸了一下身上所披的锦袍,良久之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决然之色,扯下锦袍,丢在地上,策马践踏而过,一行人马过后,地上的锦袍上已经满是人马的脚印,面目全非。

宣州广德,古名桐汭,西汉时为故鄣县地,属丹阳郡。后汉中平二年,析置广德县,仍属丹阳郡。隋省广德入石封,寻改石封为绥安县。唐于绥安置桃州,又增置桐城、怀德二县。州寻废,又并二县入绥安。至德二载,改绥安曰广德,以广德故城名也。如果从高空鸟瞰下去,广德位于一个南北长,东西窄的盆地之中,由长江中游地区通往两浙区域的道路便是通过这个盆地,自古长江中游的政治势力有事于东南,多半途径此地,历史上第一次提到广德便是《春秋左氏传》中记载的“夏,楚子西、子期伐吴及桐汭”,由此可见一斑。但可能是因为地势卑湿的缘故,此地一直没有城郭,只有一座内城,乃是一座裸城,居民、仓库兵营都没有城墙保护,是以李简袭破宣州治所之后,王茂章无险拒守,只有出奔的份。后来镇海军潜兵突袭,也能够一举大破守军,取得大胜,也有守兵没有城墙可凭借的原因。镇海兵控制此地之后,吕方虽然花了不少力气加强守备,但由于时间有限,也没有能够完成筑城的庞大工程,于是主力还是在城外高地宿营,只有吕方本人和少量殿前亲军才主宿在内城之中。

广德内城之中,市井萧然,路上只看到披甲持戈的镇海士卒,并无半个平民。镇海军攻取此地之后,吕方便驻节此地,将湖、苏两州的军事交由范尼僧节制,自己统御主力监视位于宣城的淮南军,如今他已是朝廷使相,位极人臣,地位何等高崇,自然其仪仗华美非常,当年吕方接受朱温封授的官职之后,那使节立刻将带来的各种礼乐仪仗拿了出来,一桩桩的摆弄出来,让吕方见识了一把什么叫做“汉官威仪”,如今虽然驻兵在外,简单了不少,但吕方所居之处依然是旌旗如云,仪仗如林,好不威风。

陈允快步走上节堂,对站在几案旁察看木图的吕方敛衽为礼,高声禀告道:“大王,前线传来军情,湖常边境的国山、阳羡诸垒皆平,长城与围攻义兴的刘满福部之间的陆上联系已经打通,虽然还有数处岩砦还在顽抗,但已经无碍大局,讨平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此时的他神色兴奋,那张黑脸好似要放出光来一般。

“嗯!”吕方应了一声,做了个手势,一旁侍候的王自生立刻小心翼翼的将木图上标志驻守国山、阳羡的淮南军的红色小旗尽数取去,换上标志着镇海军的黑色小旗。他还是死死盯着木图上两军的对峙形势,仿佛根本没有看到陈允上来一般。

“只要拿下义兴,常州境内便再无险可守,苏州王将军发动起来,两面夹击,淮南军在江南就只能局处一隅,那时杨渥那厮若还不议和,索性便将其赶过江去,与其划江而治。”陈允笑得几乎合不拢嘴了,他对于淮南军本身就是个主战派,并不赞同主公以战迫和的方略,只是一直以来吕方那种惊人的远见和恐怖的执行力,让其习惯性的信服而已,但眼下镇海军出奇兵迂回成功,形势一片大好的局面下,一举将淮南军赶过江去,与其划江而治的方略又在陈允的脑海中蠢蠢欲动了。

“不对!不对!这情形不对”吕方突然摇头道:“自生,你快去请王宣州来,某家有要事请教他!”

王自生应了一声,便快步向外走去。在一旁的陈允被弄得一头雾水,待王自生出去后,小声问道:“大王,有何事不对的吗?义兴被围,形势不是一片大好吗?”

吕方摇了摇头,伸手指点着木图上淮南军上的部署形势道:“陈先生你看,我军破广德之后,先取溧阳,放出风声欲取宣城、宁国诸地,实际却是暗中出奇兵迂回进取义兴,淮南军统帅又不是傻子,现在也应该知道中计了,又岂会没有动作,岂不是奇怪之极!”

陈允摇头道:“那又有何妨,如今湖常二州之间的险地已经为我方控制,我军进退皆有后踞,彼若大军来援义兴,我方则坚壁不战,由苏州出轻兵袭扰起后,彼必不能久持。战与不战皆持我手,岂有不胜之理!”

吕方摇头道:“陈先生说的有理,若淮南军统帅也如此应对我倒是不怕,只是兵法之道,千变万化,又岂是事先能尽数料的到的!我这两日总是心惊肉跳,仿佛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一般,王宣州他深晓淮南军内情,等会还是多请教他为好!”

两人正说话间,王茂章已经到了堂下,吕方不待对方上堂,便出门下阶相迎,柔声道:“战事紧急,不得已打搅,望王公见谅!”

“不敢,王某穷极来投,怎当得大王如此相待!”王茂章躬身下拜,这个铁打一般的汉子,现在却憔悴的仿佛只剩下一个影子。满族被灭,尤其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就好像一柄巨斧将他这棵老树的根系一一斩断,虽然凭着这么多年来的强硬习惯,腰杆还是直直挺着,但他身体内部的好像少了一些东西,只剩下一个坚硬的外壳,一捅就破。

王茂章还没有拜下,吕方就抢上前去一把扶住道:“启年兄得骸骨已经收拾好了,阿雄已经将其焚化送到杭州,某家已经嘱咐拙荆寻一处好墓地,待此间事了,王公回去再行安葬。”吕方脸上满是歉容:“自从当年我与启年兄在淮上相识,对其人品武略就钦佩的很,早已心许为知交。却没想到天意弄人,竟然落得个这般境地,吾虽不杀伯仁,伯仁因吾而死,王公,某家实在是……”说到这里,吕方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王茂章听到吕方提到王启年的名字,那层坚硬的外壳仿佛被戳破了一个洞,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十余岁,颓然答道:“大王莫要说了,这都是天意弄人,启年这孩子单骑冲阵,独自断后,分明是自己求死,与你又有何干?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这都是命呀!”说到这里,他双目不由得流下两行无声的老泪来。

两人说话间,吕方已经扶着王茂章走上节堂,各自坐下后,吕方道:“今日劳烦王公来,却是想要请教一下敌军中诸将的习性,还望王公赐教!”

王茂章在战阵间翻滚了二十多年,一听吕方的问话便闻弦歌而知雅意,沉声道:“说赐教不敢,大王如此问,莫非有什么难决之事不成?”

吕方点了点头:“不错,我虽在淮南军中也有呆过,但是那时职分低微,又一直在安使君麾下,对陶雅等人并无深交。如今表面上虽然局势对我方有利,但淮南军主力动向不明,某家心中颇为不安,故而向王公请教,想要从敌方将帅的个性猜测一下淮南军下一步的动向。”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大王所为皆暗合兵法,百战百胜果非幸致。”王茂章不轻不重地拍了个马屁,低头思索了片刻答道:“如今在江南的淮南军其将帅主要是陶雅与李简二人,这两人皆是先王部下健将,骁勇善战。但细看又有不同,陶雅行事谨慎的很,极少弄险;但李简用兵轻骁善斗,各自不同。”

吕方摇头道:“王公何出此言,陶雅出兵徽州时,长驱徽宁道两百余里,直逼我方腹心,这等用兵,胜即是大获全胜,败即是全军覆没,怎说他极少用险呢?”

“大王所言甚是,不过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陶雅用兵谨慎,若是要出奇兵,定然亲自去查看之后再做打算,是以似险实夷。他与我商议出徽州以分敌势时,我也曾问过徽宁道蜿蜒曲折,乃两百里石穴,若有失着,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那陶雅则回答他会亲自查看,堪清路况,再行出兵,确保万无一失,此人行事一向皆是如此,所以末将才这般说的。”

“好个似险实夷,说尽了兵法中的深意,那杨行密麾下果然济济多士,如天与其寿,只怕吾辈皆为其所虏!”吕方玩味了一会王茂章的话语,不由得叹道,其实广德一战他赢得就极为凶险,如非杨渥自乱阵脚,这般对峙消耗下去,先顶不住的肯定是自己这边,即使是现在,镇海军最现实的目的还是争取有利的和谈条件,原因无他,杨行密给其子留下的遗产实在是太丰厚了。

第239章 广德(二)

“大王也不必妄自菲薄,您能从一介淮上土豪,不到十年便割据两浙,位极人臣,与杨行密也是一时瑜亮,便是他还在世,进去不足,自保还是有余的1”陈允在一旁插口,转而对王茂章问道:“如今战局虽然表面上对我方有利,但敌军动向不明,王宣州,您在淮南军中多年,知晓内情,还请您不吝赐教,指点迷津。”

王茂章微一沉吟,并没有立即作答,他临时受招,来时便已经明了吕方招他来的目的,只是世人皆有私心,王茂章亦不例外,且不论他的灭门大仇,纵然为自保计,他心中也希望镇海军能够击败淮南,至少战事连绵不绝,互为寇仇才好,否则双方一旦修好,他这个出奔之人就算可以保住性命,处境也是尴尬得很,报仇那就更不要提了,只是吕方先前想方设法与淮南军停战修好,若是自己出言挑拨,以吕方的精明时间一久定然会被拆穿,那时下场便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王茂章字斟句琢地说道:“王某穷途来投,大王以国士相待,某家自然以国士相报,但有所知,定然倾囊相诉。只是两军对垒,形势瞬息万变,又岂是在军帐中揣度的出来的?末将只怕所言不当,误了军机,便是万死也难赎其罪!”

吕方笑道:“王公但说无妨,某家虽然愚钝,但还不是那种委过于人的昏主!”

王茂章点了点头,道:“淮南将帅为李简与陶雅二人,一人急一人缓,互为佐使,一时间也难以揣测他们下一步的做法。但兵法有云‘勿持敌不来,应持吾有备。’虽然难以揣测敌军的下一步动向,大王只要先看看己方薄弱之处何在,小心防备,至少先位于不败之地了。”

听到王茂章这般说,吕方眼中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他本以为以王茂章对淮南军内情的了解程度,能够给自己一些有益的建议,可想不到居然说出这么一番不咸不淡的话来。两军对垒,又岂会没有薄弱之处,只不过在对方打击到自己薄弱之处之前先将对手击垮,自然薄弱之处便不再是了,若是按照王茂章所言,岂不是将好不容易抢到手的主动权又拱手让了出去?吕方心中不由得暗想:“这王茂章莫不是伤心过度,心绪失常,胡言乱语起来了。”

吕方尽力掩饰住自己的失望,起身强笑道:“王公所言甚是,此番打搅王公了,时候不早了,您且先回去安歇了吧,陈掌书,你且待本王送王公一下。”

过了半盏茶功夫,陈允送王茂章回来,皱眉道:“大王,这王茂章好生奇怪,按说他与杨渥有那般大仇,为何还出这等主意,难道说有什么隐情不成?”

吕方也摇了摇头,道:“本王也是觉得奇怪,也罢,眼下要紧的是赶快把常州拿下来,只要拿下此州,长江之险淮南便与我方共有,杨渥在广陵便不可安枕,不像现在,只有他打我,没有我攻他。”

两人正在商议间,外间一名校尉领着一名探子赶到阶下,高声禀告道:“禀告大王,传来急报,淮南大军已经出宣城,沿句溪水逆流而上,兵锋甚锐,形势万分紧急。”

吕方快步走到阶旁,急问道:“淮南军有多少兵马?”

“敌军戒备森严,哨探无法靠近,只看到行军队列绵延十余里,光是指挥一级的旗帜便有五十余面,军容十分壮盛!”

“五十余面?”吕方不由得眉头紧皱,淮南军和镇海军的编制都是脱胎于晚唐军制,相差不大,都是分为都——指挥——军(厢)三级,百人为都,五都为一指挥,十指挥为一军(厢),一指挥便有五百战兵,如此算来这支敌军就有战兵近三万。开战时淮南一方总共的兵力也不过六万,连番战事后折损了近两万人,就算后来杨渥又补充了部分援兵,但考虑到他现在和淮南内部老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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