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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第1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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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史,就算敌军切断了徽杭道,援兵也可以走水路从睦州入徽州,虽然慢一些,可也就是一个月的事情,这城依山傍水,没有个半年肯定攻不下来,我们只要在这城中便是万无一失,若是我们猜错了,连这个根本之地都丢了,没有城中的粮秣军资,援兵来了连个落脚点都没有,那可就糟糕了。”方才那将佐显然对自己坚守城池,以不变对万变的策略很有信心,居然出言和自己的顶头上司吕雄辩驳起来。

“不错,我们的确能在援兵到来前守住此城。”吕雄并没有因为部属的直言而生气,继续点着木图上面解释道:“可那又有什么用,徽州不过是淮南与镇海两军之间的一个小战场罢了,如果徽杭两州之间的道路被切断,援兵必须沿着新安江逆流而上,耗费时间不说,还削弱了杭州的军力,一旦淮南军从宣州、常州发动进攻的话,杭州便陷入了三面受敌的窘境了,与其这样,不如索性将这徽州丢给淮南军,好省出兵力来抵御宣、常二州方向的淮南军。”

正如吕雄所分析的,相比于淮南一方,吕方的镇海军无论是军队数量,户口数目,财赋数量上都无法与之相比。所以吕方的策略就是首先在与淮南接壤的湖、苏二州部署重兵,将剩下的核心力量集中在杭州这一交通发达的中枢地带,借助自然障碍,将有限的兵力通过内线的机动优势来填补自己兵力方面的不足,以保护自己的核心经济区域不受到破坏。但是这一切必须有个前提,那就是两浙内部的交通畅通必须得到保证,一旦徽杭道被切断,吕方不但不得从有限的机动兵力抽出军队绕道支援徽州,而且还必须在一条新的战线——徽州方向部署军队,这对吕方来说简直是个灾难,作为一州刺史,这是吕雄绝对不能允许的。

屋中静了下来,面对着几案上的木图,众人脸上的神色各异,有犹豫的,有沉重的,有沮丧的。有坚城而不可守,必须领着薄弱的兵力到周边满是恶意的环境下与优势的敌军作战,这可不是一个让人欣慰的结果。

这时外间冲进一名军吏来,高声道:“禀告刺史,绩溪那边有紧急军情回报。”

“快传!”吕雄脸色一冷,站起身来,身上的铁甲发出哗啦的甲叶碰撞声,室中的空气为之一窒。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间走进来一名气喘吁吁的军士来,正是屠武。只见其满脸黝黑,两腮凹陷,汗流浃背,满头的乱发披散在肩膀上,仿佛野人一般,只有一双眼睛满是精光。细心的人可以发现他的两股内侧的裤腿上是黑色,全是已经凝结的血迹,这应该是一路狂奔而来被马鞍磨破的结果。

“禀告刺史,小人在绩溪县金沙镇发现有淮南军的骑队出没,看情迹与镇中豪商颇有勾结,这应该和州中粮食食盐流通异常之事有关。”屠武跪伏在地上,声嘶力竭的禀告道,并非他故意如此,这一路上他饥渴疲惫之极,若不是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只怕发出的声音比蚊子也大不了多少。

“来,你先喝上一口再说!”吕雄亲自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温和的口气和他乌云密布的脸色成了鲜明的对比。

“多谢刺史!”屠武双手接过茶杯,一口便灌了进去,却哎呦一声呛了出来,杯子中的水立刻变成了红色,原来他在一路上劳累之极,为了防止跌落下来,便不断咬自己的下嘴唇好用痛觉免得自己在马背上睡着了,被茶水一激,便痛的叫出声来,醒过身来赶紧跪伏谢罪。

“罢了,你先将事情原委道明。”

屠武定了定神,便将自己一路追踪私贩粮盐的车队到了绩溪,又出了丛山关,在金沙镇道旁看到骑队,又使计混入镇中吴宅中,确认了马匹腿上的烙印,还偷了一匹马出来逃回绩溪诸般事宜一一道明。吕雄只是皱眉细听并不出声,待到屠武禀告完毕后,才出言发问道:“你说有偷出一匹敌军战马,那马儿现在在何处?”

屠武磕了一个头,答道:“那马中途脱了力,我在半路上的驿站换了马,便丢在那里了。”

吕雄点了点头,又问清楚了那驿站的名称,便吩咐屠武下去领赏休息。待到屠武谢恩退下后,吕雄回过头来,脸色阴沉之极:“传令全军,准备出发,目标——绩溪!”

绩溪县城,已经是大战之前的忙乱景象,城中为数不多的百姓正争先恐后的携带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家什逃离这里。绩溪本歙县地,梁大同初,置良安县,不久废为华阳镇,仍属歙县。唐永徽五年,置北野县,寻改为绩溪。以界内溪水交流如绩而名。此县并无城垒,只用竖了一排丈许高的木墙,入口处堆了个土城,连个好点的坞壁都比不上。后世直到明代嘉靖八年,为了防备倭寇,才开始筑土城,周长也只有四里有奇。

“快,快拦住那些王八蛋!”在城门口正声嘶力竭的指挥着手下阻拦那些逃走百姓的便是这绩溪县的县尉吕持,他本是吕方的族人,陈五平定了徽州后就带了五十兵留在这里,度田料民之事也颇有功绩。屠武从金沙镇赶回,将遇到淮南军骑队和粮盐私运的消息告知与他,吃了十几年行伍饭的他立刻就闻出这消息中的血腥气,不但马上送屠武上路,还开始组织州兵赶往丛山关,准备抵御淮南军的进攻,可没想到那些州兵却一哄而散,连城中百姓都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开始携带妻子四散逃走。

第207章 孤军(二)

“快,快拦住那些王八蛋!”在城门口正声嘶力竭的指挥着手下阻拦那些逃走百姓的便是这绩溪县的县尉吕持,他本是吕方的族人,陈五平定了徽州后就带了五十兵留在这里,度田料民之事也颇有功绩。屠武从金沙镇赶回,将遇到淮南军骑队和粮盐私运的消息告知与他,吃了十几年行伍饭的他立刻就闻出这消息中的血腥气,不但马上送屠武上路,还开始组织州兵赶往丛山关,准备抵御淮南军的进攻,可没想到那些州兵却一哄而散,连城中百姓都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开始携带妻子四散逃走。

“校尉,这般下去可不是办法,百姓们都从那边逃走了。”一名部属指着不远处的城墙喊道,吕持定睛一看,那名部属手指方向的木墙外有个土坡,百姓们看到无法从城门出去,便纷纷从那里出去了,土坡旁满地都是来不及带走的家什,一地狼藉。

“淮南贼还没到就是这般模样,刺史将绩溪县城托付给我,如今却是这般模样,叫我怎生有脸面去见人啦!”吕持眼看城中百姓纷纷逃走,不由得又急又气,只凭他手下这区区五十人,无论如何也无法保得住这一城的,他本是吕氏族人,可以说是吕雄铁杆中的铁杆,回想起从杭州出发时的志满得意,还有军中袍泽的艳羡嫉妒,不由得一下子蹲了下去,双手抱头,恨不得在地上找个洞钻进去。

“县尉!县尉!快起来呀!”一旁的军士拉扯着吕持的胳膊,却惹起了吕持的一股子蛮劲,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怒骂道:“不起来,某家就是不起来了,要走你们便走吧,便是淮南贼到了,砍了脑袋便是,守不住这绩溪,老子这百八十斤便撂这里了。”

“县尉,州兵的曲都头回来了,还带着百余人,快起来呀!”

这句话比什么灵药都管用,吕持刺溜一声便从地上爬了起来,只见一条葛衣汉子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还站着百余人,都伸着脖子望着这边,依稀正是刚刚逃散的部分州兵。

吕持看到远处的那些州兵正交头接耳,依稀还可以听到传来的说笑声,不用问就可猜得到他们是在嘲笑自己这个过去神气活现的县尉现在居然像个田里翻土的泥腿子,蹲在地上撒蛮。顿时只觉得一腔子血都冲到顶门来了,大声骂道:“好你个曲三,临敌逃散,还敢回来送死!看老子今天不砍了你的脑袋!”说罢不待曲三立威,便伸手去拔腰间的配刀,要杀人立威。

“县尉息怒!县尉息怒!”曲三见状正要逃跑,却看到四周的亲军军士没来擒拿自己,反而抱住了吕持,这才回过身来苦笑道:“冤枉呀,我是去收散乱兵的,当时可都是吴、陈那些豪强部曲生乱,裹挟着我都中的弟兄们也散了,县尉你可不能冤枉了我曲三了呀!”

“你说的当真?”吕持听到这里,皱着眉头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来,好像和曲三说的差不多,的确最早起哄的并非他所辖的都,不由得停止了挣扎,一旁的军士见状也松开了手脚。

“自然是真的,不然俺干嘛还回来送死呢?你看那些弟兄手里就是些棍棒,可护不住俺。”曲三指了指远处不远处的州兵们,果然正如他所说的,那些汉子不要说盔甲,连刀枪都没有一把,虽然人数不少,可和吕持手下那五十披坚持锐的精兵交起手来,也就是送死的份。

吕持此时已经恢复了镇静,冷哼了一声道:“还不快你的军士叫过来,在那边乱哄哄的像什么样子,城中武库还有些军器甲械,眼下淮南贼寇随时只怕已经过了金沙镇,我们耽搁不起时间了。”

“是!是!”曲三赶紧称是,转身对那边高声呼喝了几声,那边的州兵便乱哄哄的往这边走了过来,吕持看到他们散漫的样子,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厌恶的表情。曲三回过身来,一边观察着吕持的颜色,一边小心说话道:“县尉,您不会还是准备去守丛山关吧!那关口虽然险峻,可弟兄们人数实在是少了点。”

“那还能有什么办法,这城中百姓四散,就凭这点军士,根本守不住的。”吕持指着正在从城中逃出的百姓,差不多已经有一半的百姓逃走了,城墙后升起了几道浓烟,显然是有些无赖子开始纵火掠夺了。“你莫不是要我不战而逃吧!”吕持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起来。

“不是,不是!”曲三赶紧矢口否认,眼前这个县尉在他看来很有些混不吝的味道,他可不想那句话刺激了对方一刀砍了自己。他竭力让自己的话语变得更有亲和力一些,压低声音道:“县尉,你可曾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小乱住城,大乱住乡’”

吕持听了一愣,却不知道曲三在这个紧要关头怎么和自己说起这个来了,不由得皱眉问道:“倒是有听说过,却是不知道具体什么意思!”

“这是一句的谚语,意思是如果是乱世之中,若是一般的流民小乱,最好是比如州县城中,可以凭借州县官府的保护;可若是天下大乱,两军鏖战,这州县城池却是兵家必争之地,这城中百姓反而容易遭受池鱼之殃,反倒不如在乡下地势险峻的地方聚族而居来的安全。”

“原来如此,这话倒是不错。”吕持点了点头,他对此倒是深有体会,当年在淮上时,那些县城州府中的百姓死了一茬又一茬,倒是身处僻壤的七家庄不断发展壮大,这固然有吕方的功劳,可更多应该归功于其没有大股军队进攻的原因。

看到吕持赞同了自己的意见,曲三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趁热打铁道:“那丛山关虽然险峻,可就凭我们这百把人,也不过是送死的份。这县城东南九里有唐金山,其山顶宽平,三面临水,周围如城,绩溪百姓战乱时多半投往此山中避难,县尉大可领兵前往此处,据险而守,岂不远胜自寻死路。”

“这个?”吕持不由犹疑了起来,可他毕竟也是久经战阵的人物,知道此时最是忌讳迟疑不决,转瞬之间便下了决定,沉声下令道:“曲三,你是本地人,熟识道路,立刻到城中去,便说是某家的命令,组织百姓依照宗族坊里,前往唐金山避难,将府库中的粮食布帛尽量带上,其余的待到离城之时尽数焚毁,免得资敌。”

“喏!”曲三不禁打了个寒战,这吕县尉好辣的手,随口便将这绩溪县治所尽数焚毁,幸好自己方才没有惹怒了他,否则下场也是不妙得很。

随着吕持的命令,军士们便各自行动起来,城中百姓看到军士们不再阻拦他们离城,反而打开府库,让他们自取粮食,不由得个个大喜,有的还在府库门口争夺厮打起来。路过的军士也当作没看见,自顾将军械粮帛装上大车,向东南唐金山方向而去,待到最后一队人便放了一把大火,将绩溪城烧成了一片白地。

正当吕持放火焚毁绩溪县治所的同时,从宁国县出发的淮南入侵军正在蜿蜒的徽宁道上急进,军队的前锋已经到了丛山关,可末尾的辎重车队还离金沙镇有两日的路程。大队的步卒,无数的大车,几乎将这条山路给撑破了。道旁的草丛中野鼠好奇地看着这些庞然大物,它们简单的头脑无法理解为什么眼前这些奇怪的动物那么急迫的奔向死亡。

丛山关,王启年站在关城之上,四周散落着丢弃的军器甲胄,却没有战斗的痕迹,远处一条蜿蜒的道路从山间蜿蜒而过,通过自己脚下的关门。在关城的另外一面,地形由崇山峻岭缓慢的过度成了平缓的丘陵谷地,溪流如同渔网密布在肥沃的谷地上,灌溉着金黄色的稻田,眼下正是夏粮收割的时节,可是却很少有农人在地里收割的景象,显然淮南军入侵的消息已经传播开来了。

王启年抬起头看了看夹立关城两侧的山缝,正午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不禁有些眩晕的感觉。

“实在是太险峻了!幸好镇海军这里的守兵不战而溃了!”王启年庆幸地舒了口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关城下传上来。“王将军,关外有些人求见,还带了一些粮食牲畜来,说是慰劳大军的。”

“什么?”王启年习惯性的眯起了眼睛,他这一路来急速行军,为的就是抢占这丛山关,辎重粮秣都扔在后面,这些倒是瞌睡来了个热枕头。

“不过该不会是吕方的诡计吧!”王启年回忆起了第一次和吕方相见的场景,那个满脸笑意的圆脸短毛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如果说朱温之流是当面叫哥哥,背后下刀子;这吕方干脆就是嘴上叫哥哥,手上动刀子,连面都不用转的,稍微一不留神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他立刻下令部下披甲上关,弓弩上弦,准备迎战,一切准备停当之后,才吩咐让来人上关。

随着军吏的通传声,一溜人上得关来,这群人形貌各异,身上的打扮更是千奇百怪,有穿葛衫长袍的,有披甲的,有短打扮的,眼神更是个个闪烁不定,倒像是一群做贼的,饶是以王启年的阅历,也看不出什么来历。

那群人走到王启年的面前,一起跪下叩首,却是众人对着眼色,推推搡搡的,每一个人愿意第一个开口,过了半晌,当中那个穿葛衫长袍的兴许是被挤兑得受不了了,才结结巴巴地开口道:“吾辈代表徽州父老,在此迎接王师,些许薄礼,不成敬意,望请收纳!”说到这里,从怀中取出一封清单来双手呈上。

第208章 初战(一)

一旁的军吏接过礼单,递了过来,王启年扫了一眼,大约是些粮食,羊、鸡之类的小牲畜,却没有急需的车辆和驼畜,再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些形貌各异的使者,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便随手将礼单塞入怀中,淡淡地笑道:“列位徽州父老,送来粮秣,在下感激的很。只是出兵之时,陶招讨曾经有言在先,此次出兵,乃是吊民伐罪,当是有征无战,不得擅取百姓财物,只是王某只是先锋部将,军中无有许多银钱,列位父老请报上姓名来历,待陶招讨的中军赶到后,一一发还物价便是。”

按说王启年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那些使者应该很高兴的留下姓名来历的。可恰恰相反的是,众人个个面有难色,只是站在当中对着眼色,却并不去一旁的军吏出报名。随着时间的流逝,场景越发尴尬起来,王启年却好似恍然未觉一般,笑着问道:“列位为何还不去留下姓名来历,莫非信不过某家的话不成?这也就罢了,陶招讨的话总该信的过吧!”

听出王启年话语中隐含的威胁味道,众人不由得慌乱起来,刚才说话的那个葛衫汉子陪笑道:“王将爷,这些都是我们愿输的,也不要什么价银,姓名来历就不必了吧!”

“嗯,你这厮好生不识抬举,将主都说话了,还不留下姓名来历,这般推三阻四,莫不是送来的东西里有什么蹊跷不成?”一旁的军吏看到王启年使了个眼色,立即会意的大声呵斥道。那几个使者顿时给吓得扑倒在地,没口子的求饶,只说自己都是良善百姓,愿意报名画押。经过这一吓,那些人只得乖乖的将姓名来历写下画押,原来这些人都是徽州豪族的一些旁支子弟,这些豪族在吕方住持的“度田料民”活动中利益受到了很大的损害,自然希望利用淮南军入侵这一机会,恢复自己的传统利益。但是这些见识过唐末两浙频繁的战争和吕方残酷报复手段的老油条们,在赌局的最后一刻之前是不会下注的。所以那些族中的实权人物一开始只是派出一些无关紧要的旁支子弟到淮南军中联络一下感情,探探风色,真正的卖身投靠要等到他们真正看清了风色,才会做出的,免得如果战局翻转过来,这些落到淮南军手中的画押可就变成了阎罗王索命的无常。因此当王启年要求留下姓名来历的时候,那些使者才会那般表现。

王启年看着手里的帛纸,上面歪七扭八的写满了姓名籍贯,他大致看了一下,果然和自己的推测差不多,没有一个是徽州几个望族中的首领。王启年随手将那帛纸折好纳入怀中,起身走到那葛衣汉子面前,沉声道:“这份明细我便收下了,你们回去后告诉家主一声,若要投效便不要像大姑娘一样扭扭捏捏,此番王师所向之处,是要踏平杭州,生擒吕任之的,这两浙诸州刺史、县令的位置大把的空着,有胆量的便来取吧!”

众人听到这里,不由得满头惊惶万分,满头冷汗,纷纷叩首膝行退出。待到众人退出后,王启年沉声道:“传令全军,立刻出发,目标绩溪县治所。”

一旁的虞侯劝谏道:“将军,依照先前的约定,攻取丛山关后,应当先据守关城,收集粮秣,待大军赶到后,再徐行进取,您这般做……”

“两军相争,形势千变万化,为将帅者当临机而变,趋利而进,岂能事先定规,如今徽州豪强正是摇摆不定的时候,我军自当直取敌军心腹,因粮于敌,只要一战而胜,自然应者如云,势如破竹,若是在这里突然耽搁时间,彼军收拾人心,坚壁清野,那时变后悔莫及了!”说到这里,王启年突然提高声音,高声道:“下令全军,留下三百人守卫关城,余者开关出击,若有干系,陶招讨怪罪下来,王某一人承担便是!”

官道上,大队的镇海军士们正在急促的行军,毒辣的日头照在他们的身上,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葛袍,接着又将汗水重新晒干,黑色的葛袍上很快便出现了白色的汗渍。道路两旁的农夫用畏惧的目光看着他们手中的长槊和弓弩。由于正在行军,这些健壮的汉子并没有披甲,盔甲都打成了包用一根特殊的木架背在背上,木架上还有一些贴身存放的私人财物和一到两天的口粮。在每一伙(12人)士卒的身后,都跟着两到三只骡子或者车辆,上面放的是他们的帐篷、备用箭矢、刁斗、铁锹等宿营用的等家什。在所有步兵的末尾,有八辆骡车,车上用油布蒙着,看不清楚是什么物件,两旁随行的士卒也都没有像其余步兵一样背着搬运物件的木架,他们除了腰间的一把横刀什么都没有,只是轻轻松松地跟在骡车的两旁,这让道旁的农夫们好奇地看着他们,不时指指点点,好似在猜测着什么。

吕雄剧烈的喘息着,他的坐骑在一旁轻松地打着响鼻,他和普通的士卒一样,都是在徒步行军。自从十四岁披发从军以来,他便一直如此,无论是最普通的弓手到今天的一州之主。他这么做的原因有两个:一、步行行军可以节约宝贵的马力,关键时候几十名骑兵的一次冲击往往就可以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负。二、作为主帅,知道手下的士卒体力状况是很重要的,自己骑在马上,是无法体会背着沉重盔甲步行行军的士卒的感觉的。在这一点上,他一直对自己要求很严格。

“让开,让开!”从队伍的前部传过来了一阵叫喊声,行军的行列产生了一阵耸动,行军士卒们靠拢了队形好为飞驰而来的骑手让开一条路来,骑手身后被的认旗被风扯得笔直。这是前锋派出的哨探,那马儿还没有收紧脚步,矫健的骑手便已经滚下马来,嘶声喊道:“禀告将军,前方三里赵家桥处出现敌军,越有三百人,应该是淮南军的前锋!”

“这么快!”吕雄皱起了眉头,他现在的位置离绩溪县城还有十余里,按照当时骑兵哨探的活动半径来判断,只怕敌军的步卒主力也不远了。想到这里,吕雄从亲兵手中接过一块银饼,丢给那哨探令道:“接赏,再探,敌军主力离这里还有多远。”

那哨探接过银饼,磕了个头,便跳上战马往前飞驰而去。吕雄跑上道旁的高地查看了一下周围的地势,此地正是天目山脉和徽州中央的小块平原的交界处,浅山平岗,此起彼落。官道便是依山傍壑,可通行的地方曲折而前的。一条溪水几乎与官道平行的,在这样的地形下交战,抢占桥梁就抢占了先机,而且这种遭遇战如果一战而胜,往往对于手下军士的士气也提高很大。吕雄很快便下了决心。

在相距桥梁还有一里左右距离的时候,吕雄命令手下军队披甲列阵,桥头高地上的敌军显然也早就有了准备,正在忙碌的把随行的车辆摆成横排,并往车辆上填土,作为临时的壁垒,显然侦骑的出现也告诉了他们敌军即将到来。吕雄并没有让手下的军队先歇息一会,而是立即发动进攻,打算凭借着一股子锐气拿下桥头,消灭这一小股敌军,久经战阵的他明白,有时候果决的行动胜过万全的谋略,尤其是在双方都不明地方虚实的时候,快速大胆的行动往往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尤其是现在这种双方实力悬殊的情况下,一场干净漂亮的胜利也能震慑那些心怀不轨的徽州豪强。

随着隆隆的战鼓声,四都镇海兵开始前进,由于双方的距离还有半里多,军队前进的速度并不快,队形也十分严整,军士头盔上的红缨连成一片,远远望去好似一块红毯一般,煞是好看。镇海军的队形很简单,三都兵排成了四列的横队,剩下的一都兵落在后面,排成纵队,准备在敌方阵线出现缺口的时候再发起冲击,撕开缺口。

桥旁高地上的守兵此时也看到了镇海军,正在挖掘泥土的军士们停止了工作,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障碍物的后面,由于吕雄的主力军队还隐藏在帅旗所在高岗的后方,淮南军并不能确定正在向他们进攻的敌军全部数量,不过他们迅速从一开始发现敌军出现的混乱中平静下来,除了军阵上方猎猎拂动的大旗以外,再也没有丝毫的动静,仿佛车辆后面并无一人一般。

“临战有静气,这是谁的兵呀,看来不好对付呀!”吕雄喃喃自语道,此时进攻的军队相距敌方距离已经只有半里路了,吕雄猛的下挥了一下手臂,一旁的亲兵吹起了号角,苍凉的号角声立刻响彻了战场的上空,前方的军队停止了脚步,最前一列的军士将大盾的底端狠狠的插入土中,后面两列的军士则将长矛搭在了盾牌的上面。与此同时,八辆骡车从镇海军的阵地向前飞驰而去,很快就赶到了进攻军队阵线的后面。骡车旁的士卒将车辆打横过来,再用支柱将车辆固定好,最后掀开上面油布,揭开的油布下面竟然是一具扭力弹簧弩炮。

炮营士兵费力的拉扯着轱辘,被扭曲到了极点动物筋腱发出咯吱的声音,仿佛随时都要被撕裂一般,终于被卡上了扳机,军士们松了口气,将石弹放入了导轨,开始等待都头的命令。不远处有的步卒好奇的回头观看,这些回头的军士大部分都是新兵或者被俘的浙兵,他们还没有见过背后这些弩炮的可怕威力,他们身旁的老兵们则低声的向他们卖弄自己的见识,直到走近了的都头用呵斥和刀鞘让他们闭嘴。

“放!”炮营都头猛的向下一挥手臂,从左至右的弩炮依次射出了石弹,高速飞出的石弹发出撕裂空气的尖啸声让那些第一次见识这种场景的新兵们脸色立刻变得惨白,下意识得缩了缩脖子。“如果被打中的话,就是穿什么甲也是死路一条吧!”几乎是所有人的心里都闪过了这个念头。

第209章 初战(二)

随着“嘭!”的一响,飞驰而落的石弹狠狠地砸在地上,接着又向前弹了两下,终于停了下来。“幸好短了点,否则若是打在身上,十条命也没了。”虞玄咋着舌头,庆幸地看着石弹落地时带断的树枝碎片,此次淮南军入侵之后,金沙镇上百姓要么被征发一空,要么去当民夫,要么便做了向导,他便被派遣到前锋军中作为向导,虽然免去了当民夫的那些苦楚,可一想到那日后院厨子被屠武杀死的那副惨景,虞玄犹自胆寒不已。

正当虞玄拍着自己胸脯庆幸不已的时候,另外一发石弹干净利落的将他身旁的一名士卒脑袋打的粉碎,红白之物立刻溅得他满脸都是,擦身而过的死亡让他脖子后面的每一根汗毛立刻竖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凄厉的叫喊声从他的喉咙中喷射了出来。虞玄连滚带爬的在行列中漫无目的的乱窜,徒劳的想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身,一直到愤怒的领军虞侯将其踢倒在地,用横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虞玄才安静下来。

虞侯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了,敌军拥有这威力巨大的武器已经够糟糕了,这个混球居然还敢行伍中胡乱冲撞。“狗奴才,你要是再敢动一下,只要一下,老子就在这里活剐了你。”

虞玄尽可能快速的点着头,表示他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脖子上的一阵阵刺痛告诉他眼前这个人口中威胁的真实性。随着炮击的持续,虞玄闭上了眼睛,听天由命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可也许是他的祈祷生效了,虽然不断有淮南军的士卒被石弹击中丧命,但是坐在地上的他却毫发未损,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也许是因为淮南军所占据的阵地地势较高的缘故,弩炮所发射的石弹绝大部分要么只是落在阵前,要么是从阵地上方飞跃过去,只有少数石弹击中了目标,并不足以给淮南军形成动摇。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淮南军的后继随时都可能到达战场,吕雄猛的挥了一下手,下令道:“击鼓!进军!”

随着一阵阵鼓声响彻战场,弩炮发射了最后一轮石弹,炮手们便开始收起支柱,调转车头,向老营方向撤退,与此同时,在他们前面的镇海军士卒开始缓慢的向前移动,无数支锋利的矛尖指向斜上方,在阳光下闪现出一阵阵的寒光。

虞玄小心的直起身子,从车障的缝隙望出去,刚才投掷石弹的那些弩炮已经退回了对面的高地,镇海军的步卒正慢慢的向己方阵地移动过来,他们肩并肩地靠在一起,好似一堵移动的墙壁。铁盔,铁甲,铁矛尖,还有盾牌上包裹的铁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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