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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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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军事行动,都是不可取的。

吕方考虑了片刻,突然看到堂前一只公鸡跑过,灵机一动,指着那只公鸡才笑道:“丽娘,你可见过斗鸡吗?”

沈丽娘听了笑道:“那自然是见过了,郎君你可莫要打岔,这和我方才问你的问题有甚么关系。”

“那自然是有关系的,丽娘你且放宽心,听我慢慢道来。”吕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指着那公鸡道:“那时我只有一个空头的湖州刺史名义,连一寸立锥之地也没有,身后还跟着三千多张要吃饭的嘴巴,就跟这只被人养着的公鸡一般,便是知道前面再怎么危险,也不得不拼死一搏。而今天就不同了,我辖地千里,麾下壮士数万,打个比方,我大可让别人来做斗鸡上阵厮杀,自己在一旁等待机会下注,又何必自己去冒险孤注一掷呢?”

沈丽娘听到吕方这个有趣的比方,不由得笑了起来,过了半晌,伸出指头在吕方额头上戳了一下,笑骂道:“那时在困守安吉城中时,我看你那般镇静,想不到你不过是只斗鸡罢了。”

吕方也不着恼,笑道:“那是自然,两军交战,是何等的危险,便是孙吴再生,也难操必胜,何况是我,若不是逼不得已,谁愿意带着三千饥兵来取湖州,也是逼不得已呀。”

沈丽娘给吕方的酒杯斟满,双手呈送到吕方胸前,笑道:“那夫君以为要到何时才能决定呢?”

“也不过是这几日功夫了,算来李神福的回援水师也快到了,若是田覠能够击破李神福舟师,淮南数年内亦无法在大江上与之争锋,那我自当支援田、安二人;若田覠水战失败,则大势去矣,就要为后事做些打算了。”说到这里,吕方的目光已经偏向了西北,正是升州方向。

李神福站在船首,凄厉的江风刮得他身后的大旗猎猎作响,站在一旁的秦斐低声道:“李都统,江风甚大,还是先进舱中歇息吧,这外面我盯着便是,也出不了什么纰漏。”

李神福却是不动,脸上满是忧色,叹道:“我等已经走了六七日,可是大江上连条淮南的巡逻船只都没碰到,难道水师已经尽没了不成?”

一旁的秦斐看到李神福的模样不由得暗自叹气,虽然李神福久经战阵,可是世间事关心则乱,他妻儿老母皆在升州城中,如今却连半点消息也没得到,这叫他如何不心急如焚。正当此时,远方江面上出现一条快船,看式样倒是淮南水师中常见的艨艟快船,不待李神福下令,前锋已经四五条小船围了上去。

那快船也不逃跑,老老实实让其靠了上来,不一会儿便一同靠了过来,接着亲兵便报了过来,说是宣州田覠派来的使者。

听到这个消息,船上众人心中都不由得咯噔一响,此地不过是和州江面上,相距升州还有数百里,便碰到田覠的使者,再联想起这些日子的情形,显然他已经控制了这一段江面,升州自然也已经是他囊中之物了。

李神福到了此时,反倒镇静了下来,脸色沉凝如铁,低喝道:“且将来人带上来。”

不一会儿,两名亲兵便带了一条汉子上来,只见其穿了件青色短衫,与寻常水上讨生活的一般打扮,面貌倒也寻常,一对眸子倒是颇为灵动,是个机敏汉子。那人相距李神福还有四五丈远,便从怀中取出书信,跪倒在地,双手呈上,口中道:“田使君遣在下送李将军家信至此”早有亲兵接过送了上来。

李神福接过一看,却是两封书信,分别是自己留在升州的妻子和田覠二人写给自己的,他看了看妻子信封上的字迹,确认无误后,也不拆信,便将那封信塞入怀中,拆开田覠的信看罢后,冷喝道:“来人,将此人拖出去砍了。”

那使者跪在地上,还在琢磨着等会如何回答李神福的问话。才能说服对方归降,却没想到李神福连问都没问自己一句,便要杀人,赶紧一面全力挣扎,一面嘶声大喊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再说李将军连问都不问我一句。便要杀我吗?”

第066章 忘家

李神福冷笑一声,右手已将那书信掷在地上,喝道:“鼠辈以某妻儿为质,神福虽然愚钝,岂受乱贼挟制!还不速速推下去斩了。”一旁的军士赶紧将其扭住胳膊,便要拖了下去。秦斐赶紧挥手制止住,拣起那书信细看,只见那信上不过寥寥数行字:“公见机,与公分江东之地而王;不然,妻子无遗!”字迹粗陋,但笔力雄健,笔画间仿佛透纸而入,认得正是田覠亲笔所书。

看到这里,秦斐已经明白李神福为何发怒,原来田覠攻破升州后,已经挟制其妻子为质,现在遣信使许以高官,来说服他归降,便先吩咐将士将那信使带到一旁好生看押,低声道:“将军忠于吴王之心,如皎月一般,可毕竟嫂子和侄儿都在田贼手中,若是杀了这信使,万一激怒了那恶贼伤了妻儿反不为美,不如先与这使者虚与委蛇,临时再以兵击之,寻机救得人质性命岂不是两全其美。”

李神福摇头道:“秦将军此言差矣,田贼久历兵事,对我等底细知之甚深,此时必定悉全军于大江之上,以逸待劳。而我军与武昌城下苦战多日,又千里回援,舟师劳顿,士卒疲敝,所倚仗的不过是一股子以顺讨逆之气罢了。如今升州已经被夺,军中妻小在逆贼手中的又岂是我李神福一人,若我稍有迟疑,只怕诸人皆念自家,那时这百余条战船,近万兵士,又有几个人愿意拼死一战呢?”说到这里,李神福大步走到船边,厉声道:“某家以卒伍事吴王,今为上将,大王待某厚恩,粉身难报,义不以妻子易其志。頵有老母,不顾而反,三纲且不知,乌足与言乎!”那信使听到李神福如此答话,不由得脸色苍白,汗下如雨,饶是他言辞便给,此时也说不出半句话来。一旁军士立刻将其拖死狗一旁拖到一旁,一声令下便将一颗六阳魁首砍了下来,不待李神福号令,便将血淋淋的首级用长竹竿挑了,送到高处示众全军,一旁还有大嗓门的军士将事情原委道明。待到事情道明,百余艘战船上的将士不由得齐声呼喊,一股同仇敌忾的杀气直冲霄汉。

长江自从于湖口处汇集鄱阳湖水后,向东南方向蜿蜒而下,一路流经今天的江西、安徽、江苏、上海四省市,其南北两岸地形迥然有异,北岸多为大片广阔的冲积平原,其间有大量的支流和湖泊,伸出江岸的山地和阶地甚少,江岸也较为平缓;而南岸则是不同,江滩平原较窄,沿江地区多为平缓丘陵和阶地,多有濒临江岸乃至伸出江中,成为江矶,东至的吉阳矶便是其中之一,其地深深凸出江中,上有小孤山砥柱中流,下有牛矶、将军庙作为屏障,对江便是一个大沙洲与之对峙,江面到了此地变得狭窄,江流甚为湍急,确是江天巧成的门户。而且此地江风常年变化无常,或一两日一变,或五六日一变,忽小忽大,忽东忽西,变幻莫测,古人常称之为“神风”。两军在水上交战之时,首重风势,一旦风势有变,胜负之间也不过是转眼间之事。田覠攻取升州之后,便派出手下大将王坛、汪建,领水师于此地,以逸待劳,准备迎接东下的李神福大军。

吉阳矶旁的宣州舟师水寨,大小战船依次排列。自从田覠击破冯弘铎后,其舟师除了少数逃出,归降与杨行密外,大部都为其所获,加之这几年来的小心经营,已经颇具规模,尤其是其中的数只大型楼船,皆可容纳士卒近千人,长有数十丈,漂浮在水面上远远望去便如同小山一般,那些轻捷灵动的艨艟斗舰在水寨外巡逻,远远望去,只见水寨中樯桅如林,刁斗相闻,好一副森严气象。

帅帐之中,王坛与汪建二人坐在上首,下首的正是先前前往李神福军中劝降的士卒,李神福将那使节首级号令全军后,便将尸首还与来船,同来的士卒水手赶紧逃回本军,将事情经过细细报与主将。

听罢军士的通报,王坛不由得叹道:“这李神福还真是个狠角色,听说他老年方得这一子,居然为了杨行密置之不理,某年少时看到书中说乐羊食子之羹,还颇有些不信,想不到今日竟然能够亲眼见到。”

汪建却不说话,挥手让下首的军士水手尽数退出账外,待到账内已经无人方才低声道:“依你看,为何田帅让你我二人独领重兵迎击李神福?”

王坛不解地看了同伴一眼,答道:“我又不是他肚中的蛔虫,又如何知晓?”

汪建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声音越发低沉:“出兵前,某家尚未弄清楚原委,方才见了李神福的回信,才突然恍然大悟。”他见王坛脸上疑云愈盛,便继续说了下去:“杨行密镇抚淮南多年,与下有恩,深得百姓之心。李神福妻儿皆在田帅手中,却毫无叛意,杨行密之得士心可见一斑。田宣州麾下将吏虽多,可大半都是淮南旧部,与杨行密有主从之份,只有你我都是昔日镇海军的叛将,与杨行密未有恩义,再说钱公子现在为杨行密爱婿,其对我们这等叛将恨之入骨,田宣州也不用担心我等领兵降与杨行密。所以他才放心将大军交在你我手中。”原来这王坛、汪建二人本非田覠旧日部将,他们本是孙儒旧部,为杨行密所破后,便南下攻取了婺州,钱缪灭董昌之后,两人又依附钱缪,光化二年,王坛向淮南求援,田覠领军应援,结果为钱缪所败,不得已引二人极其部属一同回归宣州,从此这两人便在田覠帐下听命。

王坛听到汪建的分析,方才还满是自信的脸上也现出了忧色,点头叹道:“某先前还以为李神福仓促之间,领舟师东下,必然士卒疲敝,舟师中也不会有大船。我等现在立水寨与江面狭窄之处,以逸待劳,以大船破小船,怎么算来也有七八分胜算,可听你这般说,看来来日之战,当真是为难得很呀。”

“不错,那李神福离这吉阳矶算来不过一日路程,若是没有波折,明日傍晚便会到达,那时两军交战,他本居上游,我等当以坚阵勿浪战,彼顺流而下,易进难退,待其兵锋疲敝后,再一举破敌,免得相持日久,只怕军中会有变故。”汪建低声道,宣州舟师无论是从战船数量和大小方面都远远胜过对方,可是士卒的斗志就差得远了,他这个办法也是以己之长,克敌之短。

次日,正当血色的残阳逐渐靠近地平线,吉阳矶的宣州军水寨中响起了战鼓,早已准备停当的战船纷纷起锚,其中的小型战船早已到江面上游弋,远处的江面的地平线上,开始现出一枝枝桅杆,由东而下的淮南水师终于出现了。

淮南军旗舰上,猛烈地江风迎面刮来,带的战旗猎猎作响,水手和士卒们看到风势也对他们不利,脸上都露出了愁容,水战之中,火攻为第一要务,若是风向有利,便可顺风纵火,事半功倍。

这时,对面的宣州水师也列好了阵势,他们的数量和船只大小都远远超过了淮南军,为了防止对方用火船突击,艨艟斗舰已经冲出前排,掩护己方的楼船,而那六七艘楼船则列成一排,中间露出空隙,船舷上的拍杆如林一般,这种兵器乃是一根长木杆,在末端绑上大石或者铁块,在两军交舷时猛地放下,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中小型船只船舷击碎,甚至断成两截,乃是当时水军的杀手锏,唯一的缺点就是由于重心太高,只有像楼船这样的大船才能装配使用,一旦交战之时,那些中小型战船便会成队冲击敌阵,将敌船赶到己方楼船前面,而这些楼船并排前进,若敌船当面则撞碎,若敌船从中间穿过,则两边夹击,同时放下拍杆,敌船便会被击成粉碎,端得是厉害非常。

秦斐已经看出了宣州军阵势中蕴藏的杀机,便低声道:“都统,敌军船大且坚,不可力敌,不如先以大义斥责,先乱敌军心,再趁乱击之,岂不事半功倍。”

李神福点了点头,尚未答话,却看到宣州军阵中驶出一条快船来,只往淮南水师这边开过来,船首上有人在不住挥手,好似在喊些什么似的。

转眼之间,那船已经相距不过两百步远,便打横过来,接着便从中推出一个白衣少年来,旁边一名小校一边手持利刃在那少年身上比划作势,一边大声呼喊,幸好顺着江风,这边能够依稀听到部分词句:“李神福、你儿子,害了性命。”之类的话语,秦斐虽然只能听到一个大概,但也能猜的出是宣州军以李神福之子性命胁迫,不由得回头忧虑地看着李神福,只见平日里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颜色的李神福此时脸色铁青,额头上曝露的青筋不住跳动,显然已经怒极。

秦斐暗中叹了口气,正要下令派出精悍军士乘轻舟冲出抢夺,却听到李神福厉声道:“来人呀,给我放箭。”

秦斐闻言大惊,赶紧上前一步拦住道:“都统不可,你就这一子,这么远放箭,岂不会害了贤侄儿。”

李神福一把推开秦斐,大声喝道:“为将者受命忘家,临敌忘身,某家受吴王大恩,今日宁可断了这门香火,也不愿为恶贼所胁,快给我放箭,便是射中吾儿者也是有功无过,若有耽搁者以慢军论处!”

第067章 初战

李神福治军素来严整,随着一声声号令声传了下去,雨点般的箭矢立刻向那小船飞去,虽然相距甚远,其伤害微乎其微,可是淮南军的坚决行动已经表明了李神福的态度,船上的小校赶紧将李神福之子推入舱中,呼喝着将船只掉头往己方阵营驶去。

随着李神福对敌军招降行动的拒绝,淮南水师开始展开队形,向严阵以待的敌军发起了进攻,虽然李神福对地方以自己妻子为质的行为十分愤怒,可是淮南舟师的进攻十分冷静,主力的战船并没有投入战斗,只有少量艨艟斗舰排成稀疏的队形,发起进攻,宣州水师也只是派出部分轻型战船,与之相抗衡,于是双方在江中厮杀起来。宣州水师的战船,船只上的士卒也更多一些,他们竭力靠近对方,想要用搭钩或者绳索搭上敌船,然后通过接舷战夺取敌船。而淮南战船则只是在一定距离上用弓弩射击,或者竭力想要用船首撞击敌船的侧面,直接将敌船撞沉。宣州战船也逐渐看出了对方的企图,开始收拢队形,互相掩护,竭力驱赶敌船,随着战事的持续,战场正逐渐向淮南一方移动过来。

此时太阳已经大半沉入了地平线,由西面照过来的光线射在宣州兵的双目中,闪的他们睁不开眼睛,淮南战船趁机拉开距离,将雨点般的箭矢射了过来,最前面几条宣州船上顿时死伤了一片,尤其是没有披甲的水手死伤更是惨重,眼看队形便混乱了起来。看到战局逐渐变得对己方有利起来,淮南军的战船中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

“将军,战况不利,趁着还不难扭转,赶快派出援兵吧!”站在船首的汪建急道。

王坛却是有些犹豫,答道:“这不过是前哨战罢了,胜负无关大局,我军多有大船,在吉阳矶这段狭窄江面上更为有利,不如鸣金让那些战船退回阵中,以逸待劳便是,又何必冒险呢?”

“将军。”汪建上前一步,在王坛耳边低声道:“将军可有听说荆南节度使成今日何在?”

王坛听了一愣,道:“那自然是知道的,半月前李神福引军于君山大破其众,那成也投水而死。”

“不错。”汪建指着远处的淮南水师道:“那成苦心经营水师多年,军中楼船想必甚多,君山一役之后,连成本人都投水而死,楼船又行驶不便,定然皆为李神福所获。可此时这淮南水师中只有寥寥几条大船,大半都是中小战船,定然是李神福嫌楼船行驶太慢,自领快船以为先驱,大队战船以为后继,今日将军若不趁敌兵分则弱的机会一举破敌,只怕他日后悔莫及。”

王坛听得有理,不由得连连点头。却听到汪建暗指左右继续说了下去。“更何况我军中将士是淮南旧部,多受杨行密旧恩,若战况不利,又见敌兵大至,只怕这舟中之人皆为敌国,那时这吉阳矶纵然是长江天险,又有何益呢?”

听到这里,王坛仔细观察期左右将士脸色,果然越看越觉得随时都有人可能倒戈相向,想到自己方才以幼子为质,胁迫李神福归降,一旦为叛兵所持,送到李神福麾下,其惨状是可想而知,不由得渗出一身冷汗,忙不迭的下令道:“来人,击鼓进军,令诸船升帆,攻打淮南军。”

随着一阵隆隆的鼓声,王坛所处的帅船上升起号旗,众船看到号令,纷纷升帆起锚,在江风的驱动下,逆流而上,向淮南水师那边逼了过去,宣州水师中那六七条楼船上升起大帆,远远看过去便好似一座座小山正在移动,残阳的光线映照在船帆上,便好似云霞一般,蔚为壮观。

看到宣州舟师的主力驶出吉阳矶一带的狭窄江面,那些正在围攻的淮南水师快船纷纷调转船头,向己方退去,由于他们位处逆风的位置,他们一开始就没有升起船帆,全靠船桨驱动,所以行动十分敏捷,不一会儿他们便分别行驶到了己方的两侧,形成了一个“v”字形的雁形阵,而这个“v”字形的底部便是淮南水师的旗舰,李神福的座船,显然淮南军的目的是想要利用他们的速度和上游优势,对敌军实施包围。

王坛将己方的战船排成了密集队形,如果从战场的上空看下去,整个阵型就仿佛一只巨大的纺锤,那些中小型的船只将那六七条楼船簇拥在当中,就好像无数条护卫着头鱼的小鱼,他的战术很简单,首先直接突破淮南水师的中央阵线,打破他们的指挥系统,由于古代水战时信息交流手段十分匮乏,一旦被和主力分隔开来,两只军队就几乎不可能越过敌军协同作战,而后宣州舟师就可以利用自己的吨位优势将靠北岸的敌舰逼向岸边,在北岸边除了沙洲之外,还有许多浅滩礁石,此时天色已晚,再过一段时间便要天黑了,那时许多淮南船只由于不识当地水情,就会搁浅或者触礁,这样宣州水师就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消灭一半的敌军。他选择这种战术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此时天色已晚,自己的手下士气不高,若是像平时一样列成与敌军平行的战线互相冲击,处于战线中央的自己很难指挥得到己方左右两端的部下,一旦局势稍有不利,说不定就会造成全局崩溃,这样将全军集中在一起,就是由少数斗志不坚定的手下,看到身边都是己方战船,也不敢玩什么勾当的。

淮南舟师旗舰上,看到迎面而来的如山一般宣州战船,饶是军中都是身历百战的精兵,脸上也不禁露出了害怕的神色,毕竟这水战,比的就是以大胜小,以坚声脆,任你项羽重生,恶来再世,若是战船被打沉了,落到水里也只有任人鱼肉,随着敌方战船的靠近,那些楼船上如林的拍杆越发清楚了,眼力好的连顶端绑着的大石都看得一清二楚,那些拍杆若是释放下来,便如同霹雳一般,当者都化为靡粉,这可是淮南军中这些中小战船决计抵挡不住的。

“全军下帆!”眼看双方的距离已经逐渐接近弓弩的射程了,宣州军发出了下帆的命令,减少对方火箭和油弹的着弹面积。水手和士卒们正紧张的将灭火用的沙袋和水桶搬上船面。一袋袋石灰和都准备好了,一旦双方开始接舷战,就向敌舰投掷石灰,以迷乱对方的眼睛,同时将干豆扔在地上,使敌兵易于滑到,至于己方,自然早已换上事先准备好的带钉木屐。待到一切准备停当,水手们赶紧躲到舱中,士卒们则张满弓弩,隐藏在盾牌或者其遮掩物候,等待着决战的时刻。

随着双方距离的靠近,几乎是同时,宣州军和淮南军下令放箭,先是射程较远的弩机和投石机,接着便是火箭,雨点般的箭矢和油弹在天空见交错飞行,双方最前面的战船立刻发出一阵惨叫声,被石弹击中的士卒大半一声不吭的死去,这些重型机械射出的弹丸威力十分巨大,被击中者往往立刻筋断骨折,立刻丧命,只有少数的被打断手脚的倒霉蛋还在船舱上翻滚哀号,由于伤口感染和抢救不及的原因,在不久后他们也会步那些同伴后尘。军官们铁青着脸指挥着水手们将伤兵们搬到舱下去,否则他们的哀号声对剩下军士们的士气打击是非常大的。

很快双方的距离就接近到弓弩的射程了,雨点般的箭矢互相倾泻着,由于风向的原因,宣州军的箭矢射程更远,威力更大,在黄昏的余光下,依稀可以看到淮南水师的战船正在调转船头,升起船帆,显然他们想要逃跑。

“快划桨,给我划桨。”许渡对着水手们大声催促着,他本是宣州舟师的一个船长,看到淮南水师不战而逃,他的勇气便想打足了气的猪屎泡,猛地一下子浮了起来,旁边伤兵的呼痛声他仿佛也听不到了,现在在他眼前浮动的只有田宅、钱帛。一直道他看见两旁的己方战船开始升起船帆,才想起驱赶着手下兵卒升帆追赶。

由于一开始淮南水师排成的队形是雁形阵,其队形远比宣州水师散乱,所以逃散的方向也不尽然相通,虽然总的方向都是往上游,可是这江面何等宽阔,百余条淮南战船分成了数股,分散逃开,只有约莫四十条船只跟随在李神福旗舰身旁,不离不弃。

看到淮南军这般模样,有少量的宣州军战船也分散追击去了,而绝大部分战船却在王坛的约束下,死死的咬住敌军旗舰不放,他和汪建此刻早已把战前的忐忑不安抛到了九霄云外,被擒获杨行密手下第一大将的功劳冲昏了头脑。他们知道虽然己方战船体型较大,但是己方水手军士以逸待劳,体力绝非已经疾进多日的李神福军可以比拟的,而且大江之上,一览无余,也不同担心有李神福有伏兵,便不住催促手下加快航速,决计不能让到手的大功从指间漏走了。

第068章 风向

淮南舟师旗舰,底舱桨手的有节奏的号子声夹杂着水声传了上来,船上的桅杆早已上了满帆,可是与后面追击的宣州战船的距离仍在不断缩短。此时夕阳早已沉入地平线下,借助清冷的月光,可以依稀看到那些敌军楼船的巨大身影,这些影子就好似有形有质的实物一般,压在所有淮南水军将士的心头,底舱指挥桨手的军士催促着桨手加快划桨的节奏,可是双方体力的差距决定了这场赛跑的胜利者是谁,任何一个淮南军士心里都明白,宣州水师追上来是迟早的事情了。

“都统,反正是逃不掉了,还不如回头拼个死活,这般跑下去,耗光了弟兄们的体力不说,连死战的心气也没了,那时被叛贼追上来,就是想要拼命都拼不了了。”秦斐低声在李神福耳边说道,他不敢大声,四周的士卒此时精神已经紧绷到了极点,若是让他们知道连将领也这般模样,只怕立刻便会不战而溃。

李神福却是一声不吭,双目只是死死地盯着后面宣州水师巨大的船影,不是瞟一旁的战旗一眼。秦斐见状,也不敢继续说下去,毕竟李神福才是这一军之主,他虽然是淮南宿将,也不敢这般威陵主帅。

秦斐正急得没奈何间,却只见李神福转过身来,对军士们高声道:“桨手们再加把力气,最多再过一个时辰,便有转机了,倒时便将这些叛贼杀个一干二净。”

李神福声音中气颇足,满船的将士都听得一清二楚,便是相近的数条船只也听得清楚,只见船上先是稍微一静,接着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这些军士都是跟随李神福征战多年的老兵,深知他平日里谨言慎行,话语不多,但言必有中,此时这般说,定然有他的道理,说不定在后面已经埋伏好了奇兵等待。顿时众人士气高涨,桨手们双臂也仿佛平添了许多力气,船速也快了许多,一时间已经与对后面的追兵拉开了一些距离。

追在最前面的宣州战船上,船首望楼上的瞭望兵看到敌兵陡然加速,赶紧跳下舱来,禀告许渡道:“校尉,那些淮南战船又加速了,和我们的距离又拉开了几丈了。”

许渡应了一声,快步跳上望楼,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淮南军的形势,冷笑道:“不用怕,让他们跑,这大江之上,什么凭借都没有,他们还能跑到天上去,这般死力划桨,等我们赶上时,看他们拿什么力气厮杀。”

那瞭望兵左右看了看,低声问道:“校尉,我们是不是把速度放慢点呀,那李神福也有名的宿将,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诡计,比如伏兵、火攻什么的?”

许渡冷笑了一声道:“这几十里的江面宽阔,毫无遮拦,哪里能躲藏伏兵,若用火攻,这大江之上,我等船只行动自如,更何况风向对我军有力,淮南军若是放火,只怕反倒烧了自家,你平日里的胆子都到哪里去了。”听到许渡的嗤笑,那瞭望兵觉得惭愧万分,正要躬身谢罪,却听到许渡低声对桨手下令道:“慢点划,保持这个速度就行了,让其他船只去打头阵。”

看到双方的距离逐渐拉开了,秦斐的那颗心也逐渐下了地,来到李神福身旁笑道:“都统你为何事先也不透点风声,早知道你事先留有伏兵,某家便不这么担心了。”

李神福身形却是丝毫不动,一双眼睛还是透过夜空盯着后面死死咬着不放的宣州战船,口中漠然答道:“谁说我留有伏兵,一路上有多少战船同行你还不清楚,都在这里了。”

李神福声音虽然低沉,可在秦斐耳中便好似当头一个响雷打了下来,打得他晃了两晃,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待到好不容易站稳了,他戟指指着李神福嘶声道:“你当真没有预留伏兵?”

“你为何这般大声说话,莫非要把船上众人都引过来吗?”李神福转过头来低声道,脸上居然还带了一丝微笑。

秦斐往左右看了看,果然一旁的军士都诧异地望了过来,他赶紧收起胳膊,强压下胸中的怒气,待到众人的视线转开,才凑近了李神福,恶狠狠的低声道:“你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你到底有没有预留伏兵?”

“自然是没有的,所有随我南下的船只都在这边,这大江之上如何能够伏击,我全军而战还嫌不够,岂有分兵的道理。”

“那为何还哄骗桨手们,难道你以为这般便能逃出去不成,我军由上游而下,易进难退,桨手体力又不如他们,决计是甩不掉敌军的,这分明是饮鸩止渴,一旦将士们发现没有预留伏兵,那时定然会士气崩溃,便是要垂死挣扎都不行了。”秦斐只觉得一股气在胸中不住激荡,几欲裂胸而出,若不是他与李神福相交多年,知道其足智多谋,换了旁人这般行事,只怕早就一刀砍了对方脑袋,自己来指挥全军了。

“你且放心,最多一个时辰,定然有转机发生,那时我等便可以回师大破敌军。”李神福自信满满地说道,一脸神神叨叨的模样,把秦斐弄得半信半疑地看着对方的脸庞,过了半晌才猛然拔出腰刀一刀斩在一旁的船舷上,顿足叹道:“罢了罢了,今日上了你的贼船,也只得搏一把了!”

双方的追逐又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毕竟人力有时而穷,双方的距离又开始缩近了,不时有宣州军射出的流矢落入舱中,插入船板中发出“夺、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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