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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劫-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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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瑢予平日於吃一道并不讲究,因此平时跟著清淡吃食的少年一见这丰盛的菜色便为之一愣。
这样一桌菜,所花费的钱银恐怕就是寻常人家一年的生计。
端木欣晓得府上不缺钱银,却没想岂止是不缺,根本是极为富有;只是端木瑢予平日尚算节俭,并无纨裤子弟奢侈浪费的作风,少年往昔於此,自也没多少想法。但此时不得不怀疑端木家的钱财到底来自何处,可眼下时机不对,他自也不好问出。
而这一顿饭下来,端木欣除了大大满足口腹之欲,更见识到如何「吃蟹」。
吃到半饱时,上了一盘最寻常不过的清蒸螃蟹。那螃蟹背壳如红玛瑙一般的鲜亮,八爪蟹螯伏在盘里不动;旁边还有一只小碟子盛著陈年老醋和嫩姜丝用来蘸著吃。
可蟹黄蟹肉滋味鲜美,却密密藏在它那一身硬壳、大螯、蟹管中,要吃得乾净不容易;比如端木欣从未吃过螃蟹,手边纵使摆了蟹八件,亦不知如何运用。
幸好这清蒸螃蟹一次上一只,因此大家是轮流著吃;端木欣辈分最低,最後才上了他那一盘,在此之前见识了三回「怎麽吃蟹」的端木欣,此时已晓得这蟹八件的用途。
这吃蟹也是有讲究。
首先以圆头剪子剪下两支肥螯与八只蟹脚,再将蟹壳放在小木桌上用圆头锤敲打壳背四周,紧接著以长柄斧劈开背壳与肚脐,以镊子,锤子,小匙,长柄叉交替轮用,或耙或挖或剔或夹或敲,将蟹肉一一从那壳里挑出来蘸醋,最後将整只螃蟹吃得只剩下个乾净的空壳。
而同样是吃蟹,有人吃得斯文风雅,也有人牙咬手拔吃相难看;端木家人皆是前者,吃得既雅致又乾净,甚至把拨开的蟹壳拼一拼还能还原成全蟹的模样。
开始吃蟹前,端木欣先用澡豆洗净双手,接著不疾不徐地拿起圆头剪子依样画葫芦一番;渐渐雪白的蟹肉露出来了,金黄色的汁液随之缓缓流出,香气四溢飘盪在院中……
可毕竟头一回吃蟹,使用著不熟练的蟹八件,少年轮番换著工具在那壳子里掏挖,吃得极慢,极费力,极麻烦,久了自然心里也不耐起来,这蟹肉吃在嘴里味道自也减了三分。
端木瑢予看在眼里,拿起小匙凑过去帮忙,端木欣连说不用,端木瑢予却执意要帮。
「欣儿是头一回吃蟹吧?刚开始用不惯这蟹八件都是这样的,为师小时候也是娘帮著挑肉出来。所以不用在意,多用几次便上手了。」
端木瑢予在他旁边细细说著挖哪的肉该用哪小匙,哪里该换长柄叉,手里的小匙时不时在蟹壳上拨动以便说明。
端木欣起先还觉难为情,到後来依著指示在壳里又掏又挖又剔,专注起来也就顾不得其他;好不容易把蟹肉掏乾净,他只觉大大松口气。
这蟹肉滋味虽美,吃起来却太过费事。端木欣根本没分多少心思在品尝上,光顾著研究那蟹八件,自然也吃不出什麽滋味。
席间端木氏对少年嘘寒问暖,态度十分亲厚,还问起他吃得如何;然端木欣虽对太师母观感甚好,却还不亲,因此只道甚好,其馀则不提。
饭後师徒一同离席,端木瑢予又问他秋蟹滋味如何,端木欣想了一阵,终於道了实话:「滋味虽好……吃来却著实有些麻烦。」
端木瑢予笑了笑,温声道:「古人有言,不到卢山辜负目,不吃螃蟹辜负腹。此番既已尝过蟹肉滋味,以後不想吃倒也不必勉强。」
端木欣低应了声,未再接话,於是两人一路沉默。
端木瑢予过了好一会儿方觉不对,欣儿平日虽不多话,可一路走来也不至於一声不吭;转头细看,发现身旁的人眼睛水亮,两颊醺红,安安静静的不说半句话,模样特别乖巧;又闻到他身上酒气,想起他方才似乎喝了不少酒,端木瑢予不由担心起来。
「欣儿,」端木瑢予忽然止步拉住少年,望向自己徒弟的眼眸透出些许忧虑。「你可是醉了?身体可有不适?」
少年本是微醺,被师父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惊,霎时完全清醒,回眸对上端木瑢予关切的目光,心里不由一暖。
「师父,我没事,您不用担心,那点酒还不足以让徒儿喝醉。」
端木欣小倌出身,往日时常陪些达官贵人喝酒。天长日久,虽未达千杯不醉的地步,也可称海量。
「真的没事?」端木瑢予仔细端详他脸色,见他眸光清亮,神智清楚,方稍稍放下心来,却又忍不住叮咛:「身体若有不适莫要逞强。」
被再三的关切,原本那点酒意已全然消退的少年莞尔道:「是,师父。徒儿明白。」
两人徐徐而行,不知不觉已至端木瑢予房外,於是双双停在门前。
端木欣望了望师父,心里虽有些不舍离去,仍微微躬身道:「师父早点歇息,徒儿也该回房了。」
端木瑢予点点头,看著少年转身欲走,脑中忽闪过母亲嘱咐的话,不自觉脱口唤到:「欣儿。」
端木欣脚步一顿,诧异回身。
「师父还有何吩咐?」
端木瑢予欲言又止。娘亲说欣儿有心事,可是什麽心事,平日竟不曾听他提起?是不愿说,还是……
「师父?」静待下文的端木欣等了又等,仍不见端木瑢予有所表示,不由略带疑惑地轻唤了一声。
端木瑢予微微沉默。他几番思量,仍不知该如何措词。
难道直问欣儿有什麽心事?可他既不愿让人看出,又怎会愿意说?
未问出口的话,终是化作一声轻叹。
「……没事,你回房好好歇著吧。」
师徒劫 第四章
四
青林雨歇,珠帘风细,人在绿荫庭院。
端木欣望见院中紧紧相贴的一双人影,脑中莫名闪过昨天方读的词句,与眼下正是遥相呼应。
只见那林荫下,体魄较为精壮的男子压著较为纤瘦的另一个,双双均是衣衫半解,形状暧昧。见惯风月的少年一眼即知那两人在做些什麽好事,直觉要回避从月门退出,却不经意瞥见两人容貌以及底下那人一片平坦的胸膛,顿时愕在原地。
其实两人是谁自不用多想,端木家中也就只有一对鸳鸯。可令端木欣大为错愕的是,原来鸳鸯中的鸯不是鸯,於院中交颈的,是一对雄鸳。
那看似美丽端庄的女子,被端木骥压在身下的人,竟是男儿身!
蓦然一道凌厉如刀的视线向端木欣的方向扫来,恼怒森冷的目光让少年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下。
「出去!」
一声断喝在耳边炸开,端木欣猛一回神,连忙匆匆走避。
走得远了,他驻足回望那道月门,思绪控制不住又游回那两人身上,同时想起端木瑢予对他义母的评断。
原来如此。原来师父指的特立独行是这样的……端木欣默然想著,自己也厘不清自己得知事实是什麽感觉。吃惊固然,更多的该是难以置信,若非亲眼所见,他恐怕不会相信那巧笑倩兮的女子竟是男子所乔装。
但端木欣转念一想,那人女子装扮也非全无破绽。
比如初见时他便觉端木氏身量略高,肩膀稍宽,他以为太师母是北地女子,故骨骼偏大也不奇怪;加上那惊人美貌轻易使人忽略那微妙之处,又先入为主以为师父的娘亲必然为女子,才轻易被蒙蔽;如今想来,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之处反而有了解释,反觉恍然大悟。
然一惑方解,紧接而来又是数不清的问题。
比如那人为何要乔装成女子?又比如为什麽明知此人是男子,师父还要叫他娘?且他那师公居然娶个男子为妻,梁叔梁婶似也不奇怪,是不知内情,还是真无芥蒂?
端木欣越想越是不解,越想越是奇怪。平日深藏在心的疑问也一一浮出水面叫嚣──像是这未见作何营生却不缺钱银的端木家、身为男子偏要作女子打扮的端木氏、偌大宅子却只有两名老仆……
到底他们是什麽身分?又过怎样的生活?尽管待在这里三年,少年依旧一无所知,这座宅院就像笼罩著一团迷雾,让人怎麽也看不清身在其中的人真实面貌。
端木欣不由暗想,会不会在师父温柔的表象下,也另有一番面目?
一时心潮起伏不定。端木欣按按额角,回房写字静心;待思绪沉淀,微微紊乱的心绪平抚,少年忽地一哂,觉得自己竟是如斯可笑。
人生不跟那戏台一样?台上的戏子脸谱一张一张地换,或喜或乐或苦或愁,不正是人本有的多样面貌?就是他自己,不也在师父面前伪装温顺听话?……只要他们待他是真心的好,自己又何必多想?
想罢,抛开无谓的思虑,端木欣又翻了几卷书,然後昏昏沉沉伏案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又醒来,端木欣支起手肘托住自己还浑沌著的头,感觉喉咙有些乾渴。
「醒了?喝口茶润润喉。」倚在窗边的端木瑢予见他清醒,体贴地走至桌边倒了盏茶递过。
端木欣怔了怔,接过茶盏呷了一口。他正暗暗纳闷师父是什麽时候来的,又听端木瑢予悠然笑道:「欣儿的字又进步了许多。虽还有些滞涩,却已渐有己身之神韵。」
端木欣这才发现师父手里拿著薄薄一叠纸,正是自己下午用来写的那几张字帖。
被看到自己拙劣的字迹,端木欣神色坦然地笑了笑,并不羞窘。他自己的字如何自己清楚,也晓得跟最初比起他的字已是进步颇多,但他并不满足於此,对於书法就如同他於武学上的态度──精益求精。
一提起书法,师徒两人开始谈古论今,说起各家风范,不知不觉讲到当代几名大书法家。
端木瑢予不禁想起一位善书的朋友,沉吟道:「说起以善书闻名於当世者,为师倒结交过一位。此人姓吴,名思罔,崇明人士,人称吴瑶泉,以此号来形容他的书法如瑶泉一般标致隽永。」
端木欣未听他提起过这麽一号人物,又觉这称号颇为奇特,竟被人称为瑶泉,难道此人书法真有这麽好?
於是少年挑了挑眉,半信半疑地问:「师父见过他所写的书迹?」
端木瑢予看了看他神色,轻轻笑道:「自然见过。吴瑶泉的草庐七言帖可是赫赫有名,为师曾有幸一观。」
「……以前从未听师父提起有这麽一位朋友。」
「为师与这位朋友久未联系,你不知也是应当。」
「原来如此。」
端木欣有些遗憾,他倒是想见一见这吴瑶泉,可是听师父的意思,两人似乎相交不深,自己也不好冒昧前往拜谒。
端木瑢予却似看透他心思,笑道:「有机会倒可以带你去见见这位吴瑶泉,不过他这人也是行迹不定,得先托人到他老家打听一番才成。」
端木欣口中称谢,却也不强求。人与人的缘分皆有定数,能见到固然可喜,见不到也不用过於惆怅失落。
何况他不过对此人有些好奇,见与不见,并无太大分别。
话告一段落,端木瑢予若有所思地低下头,依旧在书房里徘徊不去。
端木欣奇怪起来,沉默了会儿,缓缓问道:「师父,您是不是有什麽话想跟徒儿说?是不是因为上午那件事……」
他暗指他无意在院中撞破端木氏为男子一事,却见端木瑢予抬头望来,纳闷地反问:「上午那件事?什麽事?」
发觉端木瑢予一无所知,少年话语一滞,立即反口道:「没什麽……只是一件小事。倒是师父您要跟我说什麽?先前您几次突然喊住徒儿,应该也是有话要说吧。」
端木瑢予蹙眉不语,来回踱步。反覆来回几次,在又一个转折时冷不防停脚,迟疑地道:「欣儿你……」
是不是有什麽心事──他想这麽问,可一个紧张,说出口的话也跑了题:「……三月有场论剑会,是几位武林同道在太华山所召开,为师到时有意前往,欣儿你……可愿同行?」
端木欣闻言沉默了。
师父几度欲言又止……就只是为了问他愿不愿意去论剑会?
他瞅了端木瑢予一眼,忽发现他神情似乎有些尴尬懊恼,恍然明白这并不是他原来要说的话,却又琢磨不出是什麽事让他如此难以启齿。
但他虽觉端木瑢予态度反常,仍道:「能够藉此机会见识各方武林同道,徒儿求之不得。」
然後他想有什麽话师父也该说了,却没想端木瑢予说了一句「那挺好」,就满腹心事地走了,徒留少年在书房里错愕又迷惘。
端木骥与其妻鹣鲽情深,多数时候都是形影不离,在这日之前,端木欣未曾单独见过端木氏。可这天在後院偶遇,这乔装为女子的奇人却把端木骥支开,说欲与他单独相谈。
端木欣仍记得数日前所撞见的情状,要说没一点尴尬,是假的,但从小在倚红楼长大的端木欣已习於将情绪内敛,因此在两人独处时仍能挂著得体的微笑。
「那天,你看到了吧。」仍作女子装扮的人率先打破沉寂。
端木欣有些答不上话,微微沉默後点了点头。
「如你所见,我确实为男子,也确实嫁入了端木家。」敛起了平日女子的伪装,露出真性情的男子神色淡淡,少了乔装为女子时的柔美,添了一丝冷沉。
「让你再喊我太师母,只怕你是喊不出吧?我本名宋师儒,私底下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端木欣垂眼略作思索。这人乔装成女子维妙维肖,师父也不直言说破,恐怕其中另有缘故,或许是有什麽苦衷,於是他神色从容地道:「哪有什麽喊不出的?晚辈不敢逾矩,仍旧称您太师母吧。」
宋师儒若有所思地瞟了他一眼。
「你确实十分伶俐聪慧,我没看错人。」
「太师母谬赞了。」
端木欣晓得在这人面前,再故作谦冲只显得虚伪,於是也就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并且将那句颇为尴尬的称谓喊得极顺溜,表明自己的态度。
宋师儒淡淡一笑,忽道:「你不用防备我。」
端木欣直觉想为自己辩白,却听那人又道:「我看得出你吃过许多苦,也明白你对予儿的心思,我也不想阻止你,只是要跟你说个故事。」
少年心思被戳破,脸色顿时乍青乍白,他望向对方想反驳些什麽,却在那清冷锐利如同能看穿人心的目光对视下,感觉自己所思所想无所遁形,强烈的不安感让敏感的少年顿时更加警惕谨慎。
可对於他更加戒慎的态度,宋师儒似不以为意,迳自说起自己的往事──似乎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倾听他说话的人,而少年恰恰是那个合适的人选。
宋师儒所说的,是个发生在二十多年前的一段旧事。这个故事该是漫长的,可是在宋师儒的轻描淡写的讲述下,似乎还未过一盏茶的时间。
那年宋师儒十五岁,与端木骥相恋,男子相恋有违阴阳,自然不为世人所容许;端木骥的父亲发现了他们之间的暧昧,自是毫不留情拆散,并且要端木骥早日择一名家世良好的女子过门。
端木骥爱宋师儒至深,自是不肯,最後被逼急了,居然与宋师儒合谋,让宋扮为女子嫁入端木家。虽然是委屈了他,可至少两人仍能瞒天过海在一起。
宋师儒说到当时的应变办法时,自己嗤笑道:「你正在想我们很愚蠢是不是?……确实,若不是如此愚蠢,也没後来那麽多事。」
宋师儒乔装易容成女子顺利嫁入端木家,或许谁也想不到他们这麽大胆,所以谁也没怀疑过宋的女子扮相。
可最後依旧东窗事发。这种事本就难以久瞒,当时的他们虽也想过,却也无法可想,只能一日过一日,将就著过下去。
於是当老爷子晓得自己儿子娶了个男人,出奇愤怒,一口气喘不过来,竟是被两人给活活气死了。
端木骥的娘知道後哭嚎不已,既心痛自己的儿子忤逆,又伤心自己老伴早早去了,没几日就重病下不了床。
老夫人弥留之际,把两人叫到床前交代,自言人老也看开了,让两人自己好好过日子,但儿子娶了男妻的事不要往外宣扬,端木家还丢不起这个脸,其他就随他们了。说完这番话,老夫人便闭了眼。
忆起往昔,宋师儒眼睛里飘盪著淡淡的悲凉,沉沉地道:「如果不是我,二老也不至於如此。我亏欠端木家如此之多,就算我一辈子以女子装扮过活,继续维持著这些假象,许多事也已经无法挽回了……」
端木欣只是沉默,也只能沉默──做出了抉择,便要承担後果。如此而已,旁人无从置喙,所以宋师儒与端木骥两人的旧事,他无必要也无从去评断对错。
宋师儒似乎陷入那段往事,眼睛虽望著眼前少年,目光却缥缈不知往何处,端木欣也不出声,只是静静地看著他。
两人就这麽沉默著对望。
过了许久宋师儒方回神。他慢慢收拾起那残馀的些许感伤之色,神色恢复平和,眼睛泛起了柔和的光──就如同他乔装女子望著端木欣的慈和目光。
「我跟你说这些,只是告诉你,世人无法理解我们,无法理解两个男子怎会相恋,可尽管如此,我们也不会插手你与予儿的事。」他笑了笑,「那个孩子,我们只要他自己过得舒心合意就好,旁的也就不用说了。」
端木欣暗暗自嘲:还真是从里到外被看得明明白白。
被人看穿心思并不好受。可宋师儒对他坦诚以对,他也明白对方并无恶意,且说穿了,不管他是男是女,依旧是他师父所敬爱的一位长辈,不是他能得罪的。
於是他偏头想了下,略带宽慰意味地道:「能一世相守,已是莫大福分。就算过去有什麽苦痛,好歹也是两人一起承担。」
虽说因为师父的关系,端木欣心里自然偏向两人,可这几句话,倒也是出自真心实意。
宋师儒却是意味深长地笑笑。
「你说的不错……倒希望你自己也明白才好。」
「……晚辈该明白什麽?」
宋师儒沉吟一会儿道:「你虽佯作对自己出身毫不在意,可真一点不在意吗?你越是掩饰,也就越耿耿於怀。你在予儿面前,也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吧?
「你既然倾心於予儿,为什麽还要把自己伪装成另一个模样?如果你真想跟予儿在一起,你心里的痛,终究也是要你们两人一起承担的,何不早些说出来?就算最终没走到一起,予儿也依旧是最关心你的人,是你的师父。」
──那一字一句并不严厉,甚至宋师儒的语调也是温和的,可是那些话钻进端木欣易感的心中,却生生泛起了针扎似的疼。
端木欣记不清宋师儒何时离开,恍恍惚惚地度过一个白日,入夜,在满室寂静里,躺在床上的少年脑中反覆回盪著宋师儒白天说过的话。
他真的对自己出身毫不在意吗?那肮脏耻辱的身世?端木欣扪心自问。
不,他在意的。
他装作若无其事,是拒绝看到他人眼中的同情;他掩饰自己过去,是怕被人藉此来要挟攻击自己;他倾慕端木瑢予,於是装乖卖巧,想让他忘了他曾在倚红楼看到的那个逢迎卖笑的小倌……
他没有办法把他受过的那些痛跟任何人说,是因为倚红楼里遭遇的一切,连他自己都感到恶心!
端木欣憎恶拥有这样过去的自己,憎恶对男子有情欲有感情的自己。
他倾慕著端木瑢予的同时,也深深憎恨为什麽他喜欢的不是女子,难道在倚红楼的经历还不够?
他故作平静,想将一切粉饰太平,掩饰他的情感,掩饰他的欲望,掩饰他的不堪。
可他的伪装,却又在今日,轻易地被宋师儒血淋淋撕开。
──他可以欺骗所有人,却欺骗不了自己。
心魔不断在他心底盘桓。
端木欣最大的痛苦,在於他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端木欣与宋师儒谈过後,表面看来一如往常,可与他最为亲近的端木瑢予却隐隐感觉他有些消沉,并且为此感到忧心。
恰好二月初,端木瑢予收到了老友江南涛来信,信中提及三月太华山论剑会一事,言道由於他另有要事不能成行,拜托有意前往的端木瑢予帮忙看顾他徒弟,秦隼不日将至府上,与端木瑢予师徒二人同往太华山。
端木瑢予看完信後如是想:藉著这机会出去走走看看,欣儿心情或许会好些,何况还有同龄友人陪伴,多少能宽慰他心思。
於是翌日端木瑢予与少年提起此事,两人早早把行李收拾了,等著秦隼一来便出发。
但过了五、六天,据说「不日将至」的秦隼却连个影也没见著。而在师徒两人怕路途会有耽搁,赶不及论剑会,打算留口讯给秦隼时,这人却又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身边还带了个娇憨少女。
天高气爽,正是三月豔阳天。
笔直官道上黄土漫漫,道路两旁芳草绵绵。在州界交会处,恰有一个茅草搭就的茶坊,里头摆了几张木桌、几板长凳,坐著三三两两的过客,或低声细语,或高声宣扬。这茶坊不过方寸之地,堪堪可以让行人旅客稍作歇息。
也许是往来行人稀少,没啥稀奇事。茶坊里的那五、六十岁的老茶博士招待完茶水,坐在门口给那暖暖清风吹得直打盹。
正当这茶博士好梦正酣,忽然传来接连不断地得得马蹄声鼓动耳膜,老人一个激灵,抬起眼皮子循声望去,东边官道烟尘滚滚,马蹄声也越来越响。
看该有客上门,茶博士揉揉昏花的老眼,赶紧起来准备茶水,没一会儿果见四匹骏马停在茶坊外,从马上下来三男一女,个个相貌俊丽,腰配长剑,看得茶坊中的客人皆是眼睛一亮。
四人中年纪最长的男子丰神俊朗,眉目柔和带笑,徐徐步入茶坊中的姿态如一道春风扑面而来,令人心折不已。
再看另外两名少年也是不俗,一个灵秀沉静神色淡然,一个面带桃花潇洒恣意,少年风韵各有千秋。
而四人中唯一的少女,也是婀娜多姿,身著草绿短袄嫩黄衣裙,更衬肤色白皙,体态轻盈。
茶坊里一下没了声音,十几只眼睛都盯著门口的三男一女,待四人到里边入座,众人方又交头接耳,却仍旧时不时往四人那桌偷觑一眼。
「已经过了潼关,再几日就到华阴县了。」
「距离十五时间还颇充裕。」
「端木师叔,可要叫些点心?」
「既然还有些时间,不如我们四处走走看看……」
不消说,这四人自是端木瑢予一行人。
那少女名南怀瑛,是秦隼师伯的女儿,听说秦隼要去太华山参与什麽论剑会,立即吵著闹著要跟,最後南父实在被她磨得头疼,乾脆就扔给秦隼,要他一路看著,弄得秦隼头疼万分。
还好到了端木府上,与师徒二人同行,少女对端木瑢予一见倾心,从一路惹麻烦变成频频在某人身边献殷勤,大大减轻秦隼的负担。
对著少女殷勤问候的态度,端木瑢予微微蹙眉,随即淡淡地笑了笑,转头问坐在右手边的端木欣。
「欣儿,可想吃点什麽?」
端木欣原本正望著茶坊外的风景,听见端木瑢予的问话,转过头来回以一笑。「都好。」
秦隼看一向对他不假辞色的端木欣在端木瑢予面前却温顺至极,师徒之间相处十分和谐,再想想自己跟自家老头,不禁有些吃味,於是促狭道:「欣儿啊,你在端木前辈面前笑得多可爱,怎麽平日对著兄弟就变了张脸,不如这会儿也笑一个给兄弟看看吧?」
端木欣睨了他一眼,冷笑。
「我没事对著你笑做什麽?」
秦隼切了一声,一脸无趣。
倒是端木瑢予见他二人情状,忍俊不住笑出声来;意识到师父在场的端木欣不自在地抿抿唇,横了秦隼一眼,撇头又往茶坊外看。
被冷落的南怀瑛望了望三人,神色微沉,颇为幽怨地盯著端木瑢予不放。
四人随意地吃了些点心和茶。虽然食物粗糙,但除了娇气的少女略有不满,另外三人均觉足以果腹即可。
待四人吃饱喝足准备继续上路,茶坊外却飘起了雨丝,一丝一丝连绵不断,将黄土路面一点一点打湿成深色。
雨势不大,若是只有三名男子,倒可继续赶路,但偏偏夹了一个弱质纤纤的少女。
端木欣看看外头,又看看端木瑢予。「师父,要继续上路还是?」
「等雨歇吧。」端木瑢予果然道。
师徒劫 第五章
五
太华山位在华阴县内,其山路之险居五岳之首。一行四人从山脚往上,沿途既见苍松翠柏,林木葱郁,亦见千尺绝壁,巅崖峻谷。
但山路虽险,却难不倒轻功在身的四人。唯一的少女武功虽不济,有她秦师兄照应著,行来也不算吃力。
端木欣对这论剑会所知不多,一路听师父随意谈起,方知这四年一次的论剑会并非人人可来。
首先与会地点约在以险闻名的太华山上,意在避开平常百姓以及武技低微的好事者;其二召开论剑会者,是几位德高望重又已不问世事的耆老,因此论剑会不以争斗为尚,纯以切磋为主;三是持帖而来者,以江湖中有一定名望、作风正派的侠士居多││虽说可携徒一同与会,但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有长辈管束,也不容易滋事。
四人登至朝阳峰,见已有数人先至,有男有女,原来三三两两散开在周边閒谈,这时察觉端木瑢予等人到来,皆不约而同望来。
端木瑢予见状,面带微笑,视线与其中数人交接,微微点头示意,同时低声嘱咐三人:「等会儿见有人过来邀约比试,尽管放心答应,切磋时点到为止,切勿求胜心切,步步进逼。记住胜固可喜,败亦勿馁。」
这论剑会并不约定在太华山固定某一处,只要迎面遇著与会者,皆可上前邀请切磋比试一番;日落下山後再至其中一位耆老的庄园共聚饮宴,把酒言欢,如此往复一连三日。
端木瑢予刚交代完,早已跃跃欲试的秦隼不等人来,自个儿过去找人比斗;南怀瑛四处张望,一脸好奇,却似乎一点没打算从端木瑢予身旁走开。
端木欣瞟了少女一眼,默不作声,也不离去,仅仅仔细打量在场者的气度风采,而无其他动作。
南怀瑛暗暗气恼这人好生不识相,可是也拿端木欣没奈何,只能用些无关紧要的话,引起年轻俊美又风度翩翩的前辈注意。
「端木师叔,怀瑛初出家门,对武林名宿所知不多,能不能请您介绍介绍在场的几位?」
「这是长者应为,」端木瑢予含蓄一笑,往端木欣的方向看了一眼,「欣儿,你也过来听听。」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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