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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此浮生是梦中-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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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唇已被咬出了血珠。他已顾不上礼仪,胡乱又拿袖子抹了,从前门跑了出去,穿过几条窄巷,绕到吴钩家的后门,翻墙进去。
  院子里弥漫着一股药香,微苦而清新。从上次生病开始,这药味就不曾断过。
  子衿狠狠揉了揉眼睛,看看被弄脏的衣摆,索性倒在地上。
  从院墙中向外望,天色暗沉欲雨。
  江南的雨开始下的时候,地上便不断泛起泥泞,又被雨水冲刷而去。以前自己常在下雨的天气跑出去,看着河堤上碧柳垂丝,行客奔忙。又或是归家途中渐渐有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凉寒入骨,自己匆匆行过江边,望一眼惊飞的白鸟。
  然而无论何时,总是随心,适意。
  从何时开始?扉页卷角,写满了蝇头小楷,出口便是经故典章。三五个风流文人从身边经过,佩戴的玉饰发出清脆声响。
  夫子苍老的声音与面容,士子们的明争暗斗,父母的训斥,妹妹的嫉恨……
  从临窗的座位向外望,逼仄的一角,陈年的书香,混杂着落雨的味道;而人声烟火,已被书院的高墙一并隔绝在外。
  放学的时候,士子们撑起伞,顾惜着身上的锦衣华服,高高的缎面鞋踩过沾湿了、坠落于地面的残花与孤蝶。
  自己走在最后,蹲下时,白色的蝶已支离破碎。
  从高高的石阶向下望,山外青山楼外楼,江南仍是那个绮丽温柔的江南。
  一帘春色断人肠!
  “子衿?!”吴钩的声音。他伸手把子衿拽起来,皱着眉看他落魄的样子。“你在这里躺了多久!”
  子衿这才发现自己周身已经湿透。泥水浸湿了背后的衬里,贴着脊背。
  他第一次如此厌恶江南的阴冷。
  水滴落在伞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子衿后知后觉地发现吴钩用左手拎着自己的胳膊,而头上的伞还稳稳地举着。
  吴钩背后绕过一个人,眉梢眼角尽是笑意。半旧的长衫,上面的墨竹居然被雨淋得化开了颜色,仿佛春笋拔节直至竹叶满枝。
  本该束好的发有几缕落在额上,他浑不在意地将发丝撩到耳后。
  看起来简直像个……落魄的江湖骗子。
  “这个,”他似乎是稍微注意到自身的狼狈 
 13、岳霖 。。。 
 
 
  ,“原定是要去别人家的做客的,现在是去不了啦。”接着从吴钩手里拎过子衿,另一只手则把伞递给吴钩:“他生病了,你去把热水烧上。还有,拿两件干净衣服来。”
  吴钩像是习惯了被他吩咐,转头就走了。
  “我,岳霖,嫌麻烦可以叫我先生。”他拖着子衿往屋里走,毫不客气。
  “啊?”
  “你叫子衿吧!我今天本来是要去你家里做客的,没成想正逢大雨,衣服就变成这样了。过会儿换了衣服,你跟我一块去你家。”
  “你?”子衿带着十二分的怀疑看着他。
  “吴钩没教你不能以貌取人?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骂谁呢?”子衿已有些神志不清,仍是挣扎起来。
  “记好了!这是我教你的东西。”岳霖把子衿拎上床,捂好了被子。
  “你怎么会和吴钩在一起?不又是我家请的教书先生么?”
  “一个云阳府怎么请得动我!我是看在朋友的面子上来的。某人大老远来一封信,说是他家小孩儿闹别扭了,还说你有资质,要不然我干什么跑到这里来受罪?我的青山碧水南阳草庐啊——你可得让我把车马费赚回来!”
  子衿简直气闷:“你的屋子敢叫南阳草庐?!”
  好一个狂傲的书生!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更何必纠结于一个名字!全是腐儒。庄子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这才叫逍遥。记住了!”
  




14

14、先生 。。。 
 
 
  岳霖摊开随身的包袱,伏案行书。这边对子衿道:“ 你叫他吴钩?没有问过他的名字么?”
  “问过了,吴钩只说他叫吴钩。——吴钩不就是他的名么?”
  “哈哈哈……是嫌丢脸了吧!小屁孩,告诉你也无妨。”
  “吴钩出生的时候正好七斤,他父母都没太多墨水,他的名还是哥哥取的。当时觉得七斤便是名字了,可是他哥执意要改,就变成了谐音的七金,金石的金。再后来那个小屁孩越读越多,又把他弟弟名字改了,改成七堇。取字的时候才从‘金’字取了偏旁,变成吴钩的‘钩’字。”
  “你看,这名一个贱,一个俗,一个又女气,结果吴钩好容易熬到取字,之后都不让别人叫他名了,呵呵。”
  “……只没想到他真的成了将军。”子衿却从调侃中听出一丝怅然与感怀来。
  “你叫他小屁孩?”
  “我比他哥都大了一轮,还不叫他小屁孩?你们这些小屁孩都是轻狂年少目中无人,也就吴钩小时候看着有点出息。”
  “想当年,我也是风华正茂,现在已经是个老头子喽!”
  吴钩这边端着水盆进来,远远已听得屋内不住的笑声。
  “不过他也调皮,小时候还爬上屋顶要抓鸟吃!连鸟窝在树上都不晓得……还有啊——”
  “热水。”吴钩黑着脸,看着亦师亦友的人。就知道自己那点糗事都被抖搂出来了。“子衿,来暖一下手脚。”
  “七金?哈哈,难怪你不肯告诉我你哪个字哪个名。”
  “有什么好笑的。”吴钩只觉得无奈。“你今天怎么跑到我院子里去淋雨?”
  “……没什么。”
  “家丑不可外扬么。”岳霖全然不顾礼仪,径自去灶旁寻吃的了。
  子衿拉着吴钩问:“你怎么会有这样为老不尊的朋友?”
  “岳霖是京都里的名士,虽未曾考功名,与之相交的文人却多是有真才学的名家,我的兵法武艺、诗书经典都是他教的。”
  “武艺?!”
  “他的剑法不似其他文士华丽飘逸,却是凌厉狠捷的。习武也可自保。估计,他明日便会开始授课。”
  子衿有些呆愣。“这样的人……你请他来教我?”
  后来他总是忆起这一段时光。千万个人匆匆而过,雪泥鸿爪,何必分明。唯有这些人是不一样的——狂狷恃才,不慕荣利。所谓大丈夫,真名士,生当如何生,死当为何死,严于律己,见贤思齐,倡优伶人同游而无愧无束。定分外之分,辩荣辱之境,虽绁尘羁而亦逍遥。
  来时无迹去无踪,去与来时事一同。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是梦中。而这一场浮生贪欢,竟成了他今生唯一一次纵情。
  虽然,他总不能与他们一般,流云逐水。
  ***************** 
 14、先生 。。。 
 
 
  **
  岳霖还是拉着子衿回刘府。刘父正同长兄一起商议贵客与子衿的事。刘知府道:“岳先生说是游赏江南山水,顺道拜会故人。想必先生是忘了时候了。子衿这孩子,倒是真有两三分奇才,只是性子倔强,官场是非太多,还需历练。”
  “只盼他考个举人。便是无实职也好。”刘父谦道。
  “他不愿再念经史子集也是应该的,原本上年就该去考,谁曾想那疫病闹了这么一出——这时日也就荒废了。”
  “等岳先生来了,他便也该收心了吧。”刘父诺诺。
  “也好。年纪稍长,也稳重些,更可得到重用。”
  正说着,却见一袭长衫的月岳霖拉着子衿从后院绕到前厅来。
  刘父忙起身相迎,主客寒暄一番,这才入座。子衿听得无趣,在下方静静坐了。
  刘知府对岳霖道:“先生肯屈尊来此,学生不胜荣幸。小侄有几分资质,学生唯恐其泯然众人,故托先生教导,请先生万勿推辞。”
  又敬了几番酒,才告辞离去。
  临走前对刘父千叮万嘱,只怕子衿学不出来。
  子衿浑身别扭,直对着门外叹气:“我说,”被岳霖看一眼,马上改了语气,“先生,伯父真是您的学生?”
  “连说句话都错漏百出,酸腐不堪,怎可能是我的学生!”岳霖大笑,“天下文人一大半都得称我一声先生。”他敲敲子衿的脑袋,“我的弟子不过是吴钩与你两人而已,教出来的也就吴钩一个。”
  “吴钩这样志纯虑坚的人才是沙里淘金。你好好跟他学学,别辱没了我的名号。”
  岳霖的眼角眉梢又是细密的笑意。肆意疏狂。
  “可别蹉跎了时光啊。”
  




15

15、木剑 。。。 
 
 
  刘父送客归来,将岳霖迎进院内。
  小僮上了一壶上好的茶,茶烟袅绕氤氲如岚。
  刘府中一片寂静,外面的喧嚣传不进清幽小院。
  “敝处已安排了一间书房,先生不知意下如何?”
  “在下方才寻得旧友,相谈甚欢。朋友相留,贵府的好意在下只得敬谢不敏了。”
  “这……不知先生的旧友居于何处?”
  子衿急欲插话道:“他就是……”
  刘父厉声轻斥:“这里哪有你插话的地方!一点规矩都没有了,整月在外跟那个残废胡闹,心也散了……”
  一旁的岳霖忙按住还待争论的子衿,却也是满脸不豫之色。“无妨,子衿才识过人,前途不可限量。旧友性喜静,不过居所正好在贵府后头,他是元德九年的武状元,元德十六年的一榜进士,可说是栋梁之才。子衿能以他为师,必能有所进益。”
  刘父难看的脸色又黑了三分,还多了几分羞愧,阵红阵白。
  子衿不觉暗笑。
  岳霖又说了几句便告辞了。刘父拉着子衿进了内院。
  “没想到后院那处人是岳先生的旧友……岳先生是京城的名士,今后你若要跟着他进京赶考,也可多认识些达官贵人。今后就别到处去胡闹了,考上了会试我也就管不了你了。”
  说罢叹着气走了。
  子衿看着父亲走远。仅仅三十多的人,已经苍老的如同步入暮年。而他,当年亦是江南的风流才子,白衣胜雪,诗词联赋,信手拈来,口出踏金鳌架鲲鹏的豪言壮语。
  如今亦不过十数载年华。
  时光如流,瞥然尘念。何人逃得出生老病死,世事沧桑?何况是江南的柔弱。
  江南的山水总养出灵秀的人,然而,那些如水的人总被打磨得圆滑坚硬如石,铺满十丈软红,结网风尘。
  那是细雨洗不尽的浮华脂粉,山水淘不去的苍老颓唐。
  于是他羡慕吴钩与岳霖那样的人,潇洒超然,不属于任何地方的逍遥。
  然而他终究做不到。
  所以,他想着,趁着大好年华,扶摇直上青云,却从不相信自己能不移白首之心。
  所以轻狂,放肆,跳脱,放任自己的童稚任性,却从未尽力尝试挣脱束缚,向那条背离世俗、孤寒清苦的前路求索。
  然而,吴钩,岳霖,他们是否会带来些许溅散死水的波动?
  他不禁如此希冀。
  ********************
  “先生,您在做什么?”
  “画图。我想要两柄木剑,送给你和子衿——你不会跟我要钱吧?”岳霖边说着玩笑话,边在宣纸上勾勒。一张张宣纸被镇纸压住一角,另一角被风吹起翻折。岳霖有些苦恼地按着宣纸,袍袖间已有了隐隐墨迹。“你那小屁孩儿,有点意思。可惜……心有挂碍啊!”
  他左手撑 
 15、木剑 。。。 
 
 
  着额头摇晃,右手端起杯子就喝,一入口才发觉是墨水。用长袖一擦,长衫算是彻底毁了。
  吴钩哭笑不得:“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您还是这副德行。茶杯与墨水别放在一边啊,那套兄长送的紫砂茶具和石砚就是这么混着毁了的。”
  “下次我叫小屁孩儿再送我一套。至少这件衣服还是可以穿的么。”
  看着那件外衣,吴钩直摇头:“先生,您的画再好,也不能直接画衣服上啊?”
  岳霖端过茶杯漱口,唇上嘴角沾染的墨迹在水里一圈圈浓浓淡淡地晕开,如同稀薄的云烟,卵石的花纹。
  他干脆用茶水洗了笔,看着黑了的茶水有了主意。
  飞快地落笔,岳霖画完了草稿,对吴钩道:“来照着这个做。剑柄做粗一点,等子衿来了再磨。剑鞘做得送一些,我怕他松了手。细皮嫩肉的公子哥,毕竟比不得你咯。”
  “不再给他打一柄好剑?”
  “等他学到你的一成再说吧!哪有字写不好怪毛笔的,我这儿不惯这毛病。行了我出去一会儿——你们这儿哪有裁缝店?回头还你一件价值千金的衣服。”
  岳霖说着,拿了把伞就走了。
  吴钩看着那依旧风风火火的人笑叹无奈。
  




16

16、梨花 。。。 
 
 
  “先生呢?”
  “他出去了。大概还要半个时辰才能回来吧。”
  “你在干什么?怎么又要做家什了?”
  “这是你的剑。”
  “桃木剑?!吴钩,我不是道士,不用驱妖辟邪。”
  “别贫了,等一下就有你好受的了。我小时候还被他扔进二月的池塘呢。”
  “啊!”
  “池塘上面就结了一层薄冰,我摔下去的时候冰面差点裂开。”
  “幸好江南的水少结冰!而且现在也热起来了。”子衿一面庆幸,一面在屋中转着。
  “吴钩,这是什么?草稿?这剑画得还真不错……啊,这幅?”
  吴钩见子衿一副惊奇的样子,也瞟了一眼,手上的活却没停下来。“这画画的不错。这些年他画技倒是没怎么生疏。”
  那是一幅梨花图。压在厚厚一叠草稿的最下方。只见花瓣花枝色皆如雪。花有的挤做一堆,有的飘零于地,细看才发觉根本未曾着它色,没有鹅黄淡白——只用了墨,浓墨浅墨晕晕染染,自成风景。
  花骨凌天,下笔如神。
  子衿不觉看得愣怔出神。“没想到他真有两把刷子?”
  “岳霖的字画,十年前已是千金难求。连宫中也有他的手墨。这画由比他当年画得更好了,想必有人愿意用千两黄金来换吧。”
  “也只有他敢说李太白的‘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吧!真是风流名士。”子衿继续端详那一枝桃花,却见纸下桌上还写着两行字:
  凤城南陌他年忆,香杳难随驿使来。
  却是王安石咏梅花的诗句。子衿皱皱眉,直摇头道:“岳先生怕是老糊涂了吧!怎么生搬硬套过来,还是个错的。若是用苏东坡的‘东兰梨花’一诗也好,可惜了这幅好画。”
  吴钩但笑不语,只看着他随手在纸上誊了苏诗:“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却是秀丽灵气有余而稳重不足的行书。
  吴钩轻笑道:“快把你的字收起来罢!待会叫先生看见你的字,练字都能把手练断!”说罢也知道他不会听,无奈转头又去继续自己的木工。
  子衿悻悻然拿起自己的草稿举着,怎么看却也找不到什么不好看的地方。正烦着,岳霖已推开木门进了院子。一身崭新的绸面衣服,一把折扇,一手拎着几个小包,稳稳当当地走过来。
  子衿待要藏,已经来不及了,被放下东西的岳霖一把抓住,扯了过来,笑吟吟道:“就这种字儿,你还自赏自乐起来啦?知道朝廷选官的要求么?” 
  子衿想了片刻,道:“贤有识鉴,体貌丰伟,字形遒劲,言语畅顺……”
  “你说现在身、言、书、判你占了哪几样?真以为天降奇才,不必努力了?还好去年没去成,否则即使连中三元,你 
 16、梨花 。。。 
 
 
  也合该是个六品闲职!”
  子衿被堵得无话可说,果然被岳霖赶着去练字,抄的是最简单的《孟子?告子下》一段。
  吴钩笑道:“先生还是如此严格。”
  “严格?你左手的字都比他写得好。心不净、不静,躁而乱,偏还要选取巧的行书,实在是不可取。”岳霖说着拿出小包,露出的一角竟是几片茶叶尖。
  吴钩惊奇道:“未免太早了吧?虽然瑞草魁这名字兆头好,子衿也得过两年才喝呢?”
  岳霖用扇骨一敲吴钩的头,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在边关待得够久了,我教你的东西全忘了,能把这也看成瑞草魁,比那小屁孩儿好不了多少。”
  “那是……水东横纹?”
  “敬亭绿雪!”他失笑,“我今儿好不容易得了这茶,竟再找不到个一同品茶的人,真是遗憾。”
  吴钩还待赔罪,一望,却见岳霖手握着茶叶,摊了一桌,搓得细碎,真糟蹋了好茶。
  他沉默一会,还是开口劝道:“先生,那并非您一人之过。”
  “我岂是偏执之人!只是这是非黑白,总得有个道理。天理昭昭,又哪管得了人世。他当初死于郊野,我救他不得;如今他儿子又被如此驱使丧命,怎能不愤不怨。”
  两人于是都叹一声,后只余室内茶香墨香缠成一处。
  




17

17、承诺 。。。 
 
 
  子衿放笔,揭了习作来,字迹依旧是轻灵飘忽。
  岳霖道,什么时候有力了,写字一分都不手抖了,再碰笔。
  子衿闻言,看了吴钩手中的剑一眼,讪讪回去,惹得吴钩一声嗤笑:“先生,他怎么单单怕你?”
  做好了剑,吴钩递给岳霖看看,岳霖点头。吴钩问:“您真要这样做?”
  岳霖道:“该是我问你吧。”
  “他的确聪慧,却未必是西北战事需要的将才。”
  “吴钩,你虽然嘴上不说,却很心疼这个孩子呢?”
  吴钩握着剑,想了一会,说:“碰到这样一个孩子,很不容易。当初西北之战,您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倒是我,没能完成您的志愿。”
  “西北一事,历朝历代皆是难解之结,只是本朝国力不比前朝强盛,又重文轻武,如此多武功智谋上佳的将军都埋没了。三十年前如此,三十年后怕还是如此。不管最后子衿如何,总还是我们的‘希望’。不过——”他看吴钩一眼,歉疚道,“你的手变成这样,是我预料之外。”
  吴钩没再接话。过一会突然想起那幅梨花图,笑着对岳霖说了子衿重题梨花图的事。岳霖道:“只觉得此诗合适,未曾想到这处——真是老咯!”
  吴钩愣了愣,失笑:“学生还以为自己愚钝,看不出先生真意!”
  岳霖看他一眼,轻声道:“我未必做什么事都有深意而无真心。”
  他接过吴钩手上的木剑,又转头去看子衿——握着狼毫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微突。这双手只有关节处一层薄茧,可知生活安适优渥,衣食无虞。是江南养出来的灵秀,却绝不适于庙堂之高,沙场之苦。
  只是柔软的水而已。
  然而,学识丰富,骨骼上佳,却是自己一直在寻觅的人才。
  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那些“击鼓其镗,踊跃用兵”的日子已经过去,人物两非,旧事俱往。只剩自己还在苦苦寻觅挣扎,不肯放弃。
  只为一个承诺。
  值不值呢?
  岳霖望着桌上一摊茶粉苦笑。如今亲友凋零,那人与他唯一的骨血也含冤而逝,竟再找不到一个共品好茶的人。
  子衿又写了几幅字,拿来给岳霖看了。岳霖摇头,却将子衿拉了过来,把剑放在他手中:“试试,趁不趁手。”
  “还行。就是剑柄稍粗,剑鞘太松,像刀鞘。”
  “吴钩,改改。”
  “是。”
  “子衿,你今日先将经史典籍温习一遍,往后每日默诵一篇,另有两日一篇策论。明日起还要教习武功,寅时三刻起身,不得有误。”
  “寅时三刻?府门还没开哪!”
  “你不是会翻墙么?”岳霖笑道,“今后学识武功,再不可耍小聪明。武功不比文章,可以取巧;会试不比乡试,可以弄技。心浮了,那坛状元红十 
 17、承诺 。。。 
 
 
  年后也不是你的。”
  “学生受教。”子衿撇撇嘴,看一眼吴钩略带取笑的样子,愤愤然应了。
  第二日子衿果真翻墙过去,却惊动了府里一众人等,刘父的脸色愈加难看,妹妹在一旁冷嘲热讽。子衿无奈,依旧是撩起长衫翻了墙过去,只当把烦恼全扔在后头。
  他此时正握着吴钩的木剑。
  剑鞘紧了些,手柄也上了漆,握着挺合手。子衿道了谢,掂掂手中的剑,又皱着眉问:“难道我真的要用木剑来练?那不和王孙公子一样成绣花枕头了么?”
  “用木剑是怕你不娴熟,伤人伤己。”
  正说着,岳霖披了件衣服出来,还真有几分衣袂飘飘的仙人之姿。只是头发也乱糟糟的,未及梳洗。子衿看他稍显狼狈的样子有些不满,岳霖敲敲他的头道:“喜怒不形于色,学着点。我已经过了需要早起的时间了,体谅体谅老人吧!碰到你这样一学生,你累我也累。”
  “为人师表,不该以身作则?”
  吴钩拉住他,轻声道:“老师以前曾受过严重的伤,身体伤本了,这样的时间起来已属不易。”
  子衿只得恭恭敬敬地道了歉。
  “少废话,吴钩,你来教他。子衿,一个时辰后来房里,我要考你。”
  “是。”两人俱应了。




18

18、郊游 。。。 
 
 
  子衿问道:“吴钩,你当初到底是怎么学出来的?”
  “累的。”
  “啊?”
  “你得累很长一段时间。我当初被先生训了很久。”
  “多久?”
  “不知道。反正不知不觉就变成现在这样了。我以前可比你出格多了。”
  “先生为什么要教习武功?朝廷重文轻武,文人习武也没太多好处。”
  “你权当强身健体之用吧。”
  武功并不如子衿所想的出神入化。习武的人通常是幼童之时便扎下根基,子衿年龄相对太大,也练得格外辛苦。
  吴钩顾虑着他毕竟不是专职的武将,所教习的招式并不复杂,也单调。
  只是,一招一式,严谨凌厉,有些地方甚至较阴险。子衿很快厌倦,兴致缺缺,却不敢懈怠。
  快结束时岳霖倚着门看了一会儿,便招手叫子衿进来,考他的经文与策论。子衿依旧困惑:朝廷考试诗文八股,策论并非正途,早已被朝廷取消。
  比如朝廷兵马调配,境边榷场设置之事,向来是帝王考虑的事情,文人参与极少;又譬如文官武将间的关系亲疏,甚至与策论也扯不上关系。
  吴钩说,听先生的。
  日子依旧如流水般飞逝,三人教习,问答,诗赋,策论,重复着生活。
  刘父只在每晚问些诵记篇章,并没再过多干涉。
  总的来说,如今日子是逍遥闲适的。
  只是四方文人慕岳霖之名而来的甚多,吴钩的小院比以往热闹了不少,着实让子衿厌烦。
  岳霖却常催着子衿与他们对谈交游,并教习他诗画围棋,乐理琴筝。
  吴钩依旧是那句,听先生的。
  ****************
  这日岳霖去了临镇,吴钩带着子衿去山中踏青。江南的高山大川极少,游人稀少之处却多。
  正是繁花盛开的时节,子衿与吴钩沿着浮满花帆的溪流前行,往人迹罕至的地方走。人群中的脂粉味、孩童的嬉笑声都渐渐散去,山涧低谷中鸟鸣花香怡人。
  “可惜,先生没有来。”
  “他再来?再筑一南阳草庐?很快就变得门庭若市了。”
  “子衿!这种任性的话现在说说就好了,往后去了京城,要处处小心。”
  离子衿要动身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岳霖要他提前一年赶去京城,而吴钩必不会一同走。
  “吴钩,我不是柳七,随便说句话就被谁听到了,还去做了个御用词人。”
  吴钩看着他依旧孩子气的表情,叹了口气。先生当时恐怕并未想到子衿如此“顽固”吧!
  只是,人毕竟是要长大的。子衿也不是不明白。
  他摸了摸子衿的头,发丝黑亮柔顺,却比去年更硬了。“若能像柳七一般纵情,也未必不好。”
  “吴钩,我不想离开这里。”
  “我知道,家人都在此,也难免乡 
 18、郊游 。。。 
 
 
  情。”
  “不,不是的!”子衿坐下来,拽一把被风吹得高高低低的青草。
  “父亲母亲并不喜欢我。妹妹她更是讨厌我。她小时候总是我抢东西,唯有一样抢不过我——她是个女孩子。我并没有想过跟她争,我也希望自己不是长男。从小看着别家的妹妹跟哥亲,我就羡慕。我连为她出头的机会都没有。吴钩,我喜欢跟你一起,只有你真把我当人。”
  “说什么呢,谁不把你当人了?”
  “父母妹妹没有,先生也没有。我知道先生为什么这样对我,他在找什么。”
  吴钩转过头,看着他。他原以为少年意气的人,眉间并非无忧。
  “其实我知道岳先生三十年前是西北的督军。”
  吴钩这回是真的有些惊讶。“我以为子衿对西北不感兴趣。”
  “你不是在西北受伤的么?我就跟那些家里来的客人打听了一些事儿。”
  风吹得两人的衣襟贴着身体,一阵一阵花雨零落。
  吴钩拉着子衿站起来,说:“起来吧,山中湿气重,坐久了不好。”
  子衿牵着吴钩的手走。几个月前他的手能感觉到吴钩掌心的粗糙,现在他的手也磨出了一层茧。
  风吹花落,像是把烦恼也吹散了些。
  子衿看着吴钩,用清亮中已带了些低哑的声音轻吟着简单得近似童谣的诗: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青斗笠,绿蓑衣。
  斜风细雨不须归。
  吴钩微笑着听完,什么也没说。
  子衿很久以后曾想过:自己期望些什么呢?
  不能离于纷扰,不能出于尘世。
  只是一个很浅的愿望而已。




19

19、中秋 。。。 
 
 
  一年中秋。
  今年天上的月亮依旧很圆,却被淡云遮了,蒙上一层棉般。光彩暗了点,却更美丽。
  三个人在树下饮酒,岳霖自顾自地喝,子衿也喝得快了。
  岳霖问:“子衿,你不和家人一同过节?”
  “吃了块月饼才出来的。”
  岳霖看着他恹恹的样子也没再问。
  再过三日,子衿便要离开了。
  他看着吴钩腰上挂着的剑,剑柄竟是石上嵌了银和玉的,剑鞘上的纹路像是落入水中化开的墨迹,烟云散乱,极其美丽。
  他推着吴钩说:“吴钩,起来——我要看你舞剑!你平时教的剑式难看死了,那把木剑,一点重量也没有……你、你……用这把剑,舞点好看的来!”
  岳霖推他一把:“别叫了,小屁孩儿喝醉了。”
  “吴钩你又想什么呢?京城?你要想那儿跟我一起走啊?”
  子衿又推吴钩,发现他真是有些喝多了,脸在夜色里也烧红得厉害。
  他起身,倒了一杯浓茶过去,放在吴钩面前:“喝了,醒了起来舞剑。”
  也不管吴钩喝了没,自顾自说起来:“你记不记得我们春节晚上坐在屋顶上?那时候月亮比现在缺,也暗。你唱歌唱得,真难听。比茶楼上的小二唱得都难听。”
  岳霖大笑。吴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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