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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手姻缘 布衣祺-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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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心玫道,“叶先生,的确在为王爷谋划。”

  萧煜摇头道,“全天下的人都以为他在为我谋划,如今我细想,却觉得蹊跷。”

  卫心玫蹙眉道,“为什么?”

  萧煜道,“以他的识见,他看不看得出来父皇的居心呢?”

  “应该,……,能吧。”

  “那他为何一开始不点明,反而将错就错呢?”

  卫心玫默然,陡然成惊骇,怔愣地望着萧煜,低声道,“不会吧?”

  萧煜呷了口茶,声色淡淡,笃定道,“不会。”

  雪下得越发细密,虚飘缭乱的,由最初细小的雪粒,变成轻盈若鹅毛,赶着趟儿似的凌空扑落下。

  萧煜捧着茶说道,“叶修不是要天下,即便他不寿夭命短,也不会,倒不是他没本事,而是他不屑于。”

  卫心玫半垂着头,纤白的手指握住壶,静静地将水注入于杯中

  萧煜道,“我第一次见他,是混迹于年轻学子当中,听他讲医道。他说世间事,大到治国,小到医病,皆秉承三个步骤,断,识,用。断病需寻根,识药如识人,用药如用兵。他说君王最难的是识人,药性有常,而人心叵测;他说医者最难的是诊断,扬汤止沸,自不如釜底抽薪;凡此总总虽是艰难,但一切有为法,只要潜心钻研,亦是有迹可循,所以断病可以命中肯綮,识人可以洞察人心。”

  萧煜在暗夜里笑了笑,“这些话原本也算寻常,可也不知何故,我当时便无比崇尚。或许我崇尚的不是他的话,而是他的人。他说有君臣四顾束手无策之时,他说有病入膏肓救无可救之症,他说名将有孤军深入之险取,他说良医有一叶知秋之警悟。他说,”萧煜顿了一下,“一个好医生,不惟学识,更要性情。”

  萧煜突然沉默住,沉默了好半晌,手中茶冷,他在幽暗的雪光中突然轻轻地问,“玫儿,你说什么是性情?”

  卫心玫正欲为他换茶的手一顿,轻声道,“性情?”

  这个问题,似乎突兀,又似乎阔大而茫然。卫心玫那个瞬间是茫然的,茫茫然如有人对心拷问,性情,你有么?

  萧煜道,“他说,一切后天之病,皆可归之于人的情志思维,生活习性,一切先天之病,皆可归之于他父母的情志思维,生活习性。病从性情来,故而医者要有情怀,病者更要有情怀,无情怀者无领悟,无领悟者无功成。所以这世上有不可医之病,也有不可医之人。玫儿,”萧煜极其浅淡地说,“父皇便是不可医之人。”

  卫心玫将茶递到他手上,唤道,“王爷。”

  萧煜接了茶,望着冉冉上飘的热气,轻叹道,“我第二次见他,他在院子里弄兰花,手上全是水,脚下全是泥,他一笑如故和我打招呼,唤我燕王爷。我时常在想,”萧煜望着鹅毛飞雪,微微地一笑,“他怎么便知道我是王爷,他知道,怎么便那么若无其事呢?偏偏他那么若无其事,我却为何那么开心愉快,不觉忤逆呢?他还在打了声招呼后,把我撂在一旁等,他又继续鼓弄了会儿他的兰花。”

  卫心玫嫣然笑语道,“不想王爷与叶先生,是如此相识。”

  萧煜道,“先生姿仪,天下仰慕,我其实也是仰慕的。他那个人,从里到外,玉一般清澄无滓,泉一般不惹尘埃。你面对他,看他举止,听他说话,便如吃了人参果一般,每一个汗毛孔都清透舒服。你说他要垂涎天下,那当真不可能,他的情怀更阔大,天下太小了。”

  卫心玫道,“那王爷因何说,他……”

  萧煜捏着杯口,望着白玉杯里浅浅的茶汤,轻声道,“我,只是有点不懂了。或许,是他看的太明白,他从来不是柔于决断的人,从来也不惧于下猛药。对他来说,无论如何的云遮雾盖,朝堂之争到底也不过便是父子反目,兄弟相残罢了。”

  卫心玫不再说话,她脉脉心疼地望着萧煜,看着他的黯然失意,看着他的苍白憔悴。

  萧煜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怜爱地抚了抚,唤道,“来。”

  他张开臂弯,敞开怀抱。卫心玫柔情地偎了过去,抱住他。

  他笑,用面颊蹭着她的额头,柔声道,“玫儿。”

  卫心玫闭上眼,微笑着,一声“王爷”如是夜雪落的呢喃。

  萧煜抱着她,靠在亭柱上,看着满天飞雪,轻声道,“叶修这个人,原本是可怕的。他出身寒微,卖身为奴做过娈童,可他硬是能从水泄不通的高远府里带着洛欢逃了出来。后来病痛缠身,洛欢能习武练刀,他却只能看看书,给他师父和洛欢缝衣做饭,可他有特别坚韧的心性,神不知鬼不觉鼓捣个暗器出来,战之者死,天下无敌。他这个人,就是有把卑鄙无耻的事做成光明正大的本事,关于五弟那天下鼎沸的流言,在这个当口时机传出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阴谋陷害,可偏偏人人都知道是假的,却又人人都愿意相信是真的,父皇何尝不知道那是问心阁的计,可他偏就是不能不放在心上。叶修这次用了世上最毒的一剂药,诛心,他们扳倒你爹是扬汤止沸,问心阁这才是釜底抽薪。”

  卫心玫仰面望他,温柔地抵着萧煜的胸口,说道,“事情对王爷有利好,王爷为何还如此忧心呢?”

  萧煜苦笑道,“你不懂。”

  卫心玫贴着他不再说话。萧煜道,“我在想叶修,越想越困惑。他看似温柔冲淡,实则最是强悍,凡事只要他一入局,便尽在他的掌握安排。人皆道他是为我所用,可其实我,五弟,父皇,如今皆成棋子,任他翻云覆雨。父皇大概从湘东王事件看出了这一点,执意要除掉他,可是父皇却不懂,这样的人留着固然可怕,除掉他,却是更可怕的。”

  卫心玫突然觉得自己的血有点冷,身子在萧煜的怀里僵住。萧煜一笑,俯头对她道,“玫儿不要怕,我与叶修之间,永不会战。我今夜方才懂得叶修所要说的情怀,他要做他想做的事,一切外在都无可阻挡,心无挂碍,无有恐怖,不受束缚,而力量强大,心机深重,父皇只看到他的可怕,却不知道他有自己内心的操守,他是个谦谦君子,不折不扣。

  “如今我才彻底明白父皇缺少什么,他深谙人阴谋,却不识人情怀,于是他缺少的,正是我要拥有的,所以我和叶修之间,永不会战。叶修即便经天纬地,却也还是万寿山上一个光风霁月一脸微笑的医者,人有高低,病无贵贱,在他眼中只有生民病痛,没有帝王尊贵。古贤孟子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叶修,是一个大丈夫。”

  他话音刚落,陆醒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大声道,“王爷!不好了!皇上宣旨召王爷即刻入宫!”

  萧煜一惊,沉声道,“出什么事了!”

  陆醒喘了口气道,“听四喜公公说,南越诸部发兵了,三天攻占十二个府县!”

  第五十一章 兵刀

  武和帝将战报摔在萧煜和萧烨的脚下,面色阴沉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儿子。

  大殿里一时静,武和帝冷哼了一声,“问你们话呢,说啊!”

  萧烨望向萧煜,萧煜只虚弱地低头咳了起来。

  武和帝很耐心地等他咳完,说道,“烨儿,你先说!”

  萧烨垂首道,“启禀父皇,国家有难,儿臣身为皇子义不容辞,但儿臣沉溺花草日久,如此军国大事,儿臣不敢妄议。”

  “朕令你说的,不算妄议!”

  萧烨顿了顿,叩首道,“儿臣以为,狼烟既起,自当发兵平叛。”

  武和帝冷笑一声,顺手摔了杯子,怒道,“发兵平叛!这还用你说吗!朕问的是你如何平叛!”

  萧烨一瑟缩,顿首道,“父皇息怒。”

  武和帝将脸转向萧煜道,“煜儿你说!”

  萧煜顿首道,“父皇,天下初定,北辽骁勇一向有南侵之野心,此番东南战乱,辽贼势必蠢蠢欲动趁火打劫,故而该严令驻守边防的范韩两位将军先给辽贼以一次痛击,打个痛快仗!”

  武和帝怒道,“朕问你东南,没问你西北!”

  萧煜道,“东南虽急,却没有西北之悍,我大周西北之胜,一则给辽贼个教训,令其不敢轻举妄动,从而为父皇赢得放开手脚收拾东南的时机,二则,以西北如狼似虎之勇悍,尚不敌我大周之铁骑,胡论东南一隅的几处叛众毛贼?自可振奋士气,震慑叛贼。”

  武和帝道,“那煜儿想过没有,东南叛军以一日千里之势如火如荼,我大周□乏术,等不及了!”

  萧煜复又咳,萧烨望了望他,欲语还休。武和帝道,“你想说什么,说!”

  萧烨道,“父皇,三皇兄要先安定西北自是对的,只是以战求和,万一不能快胜,陷入胶着,又给东南那边以可乘之机,不如贿之以金银安抚之,签约求和,调动部分兵力以助东南,先除了内忧,再解决外患。”

  武和帝“嗯”了一声,没了下言。

  萧煜咳稍喘歇,与萧烨面面相觑,不知武和帝意欲何为。

  武和帝语音柔和下来,“你们两个别跪着,起来吧。”说完,便令四喜看座上茶。

  两个人忐忑恭谦地坐下,接了茶亦不敢喝。武和帝温声道,“父皇刚才也是急怒攻心,内战一起,东南百姓身受荼毒啊!”

  兄弟俩低声称是。武和帝道,“此番东南楚越叛乱,官军几次与之交锋,均以败北告终,再不派重兵剿灭遏制,怕是我大周锦绣江南鱼米之乡尽落入敌手。烨儿说的有理,朕也觉得与北辽议和,倾力对付江南,可解燃眉之急。”

  萧煜淡淡笑了笑。

  武和帝很是亲切和蔼地对萧煜道,“煜儿所言也未尝不可,只是怕南北战火同起,民生畏惧,人心慌乱。依煜儿看,派谁去东南剿乱最合适?”

  萧煜虚咳了两声,“父皇,儿臣举荐韩寄将军。”

  武和帝道,“烨儿以为呢?”

  萧烨道,“三皇兄所言甚是。韩将军治军严谨,骁勇缜密,确是不二良选。”

  武和帝道,“明日早朝,再与众臣商议。只是此次战乱非同小可,不惟杀戮,还要安抚,要让东南百姓既睹天威,又感天恩才是,”说完武和帝长长叹了口气,“朕这身体,想亲征也是不能了,如今国难当头,你们两个谁替父皇去?”

  一时三人皆沉寂。

  萧烨缓声道,“三皇兄英武沉稳,曾在西北历练,又熟知各地政要,儿臣以为三皇兄定能偿父皇雷霆雨露恩威并济之心愿。”

  武和帝面露微笑,亲切地道,“煜儿以为呢?”

  萧煜以拳覆唇,低头轻咳,谦卑地道,“父皇,儿臣原不敢辞,只是如今沉疴缠身,有心而无力,而五弟年轻,正该历练,见惯风花雪月,感受下沙场征伐,温文儒雅处变不惊方为我大周皇子的风采气度,再说南越为贵妃故乡,兵刀血火,百姓水深火热,内心凄惶,难免对官府心存犹疑,由五弟出面安抚,自可镇定人心。”

  武和帝“嗯”了一声,转头对萧烨道,“烨儿觉得呢?”

  萧烨面露难色,低头道,“父皇,而今天下流言四起,儿臣,当避嫌。”

  武和帝作色道,“避什么嫌,你是朕大周皇子,区区流言,有什么好避嫌的!”

  萧煜道,“五弟此去东南,收拾好叛军,安顿好百姓,舒父皇之忧,解家国之难,天下赞赏仰望,将不复再有流言,故而五弟当振作才是。”

  武和帝道,“你三皇兄说的是,不过煜儿你这身体,也要好好调理了,年纪轻轻的,也不要一蹶不振。”

  萧煜垂首道,“是。”

  从皇宫里出来的时候,已过三更,飞雪还在落,吴王萧烨披着狐裘,恭恭敬敬地向萧煜行礼道别。

  一张清雅的脸美若月光,一身温润的书卷气,彬彬有礼,纯良谦卑。

  萧煜拍了拍他的肩,两人于飞雪中相顾望着,各自微笑,弯腰上轿。

  静寂的夜,萧煜的咳声空空洞洞地荡在飞雪长街。他靠在软座上,闭上了眼。

  这个弟弟,因一贯得父皇青睐,他这些年也是十分宠爱善待的,要讨父皇欢喜,他自不会苛待自己的任何一个兄弟。

  今夜他们父子兄弟真真假假,各自达成所愿,父皇要试探五弟,五弟要立功兴兵,他要留守京城,他们皆大欢喜,但同时都伸出了爪牙,举起了屠刀。

  这原本就是一场刀光剑影你死我活的角逐争斗,赢了九五之尊,败了魂飞身灭。

  而赢者,只能有一个。

  武和帝那夜去了雪泽苑。深夜幽僻,大雪纷飞,在路过梨树林的时候,武和帝停住了脚。

  乱雪迷人眼。

  如今天上是暮春吗,凋谢的梨花竟飘落得满人间都是,不香,只冷。

  他忍不住便想起,当初那芳鲜雪嫩的人儿,那个月夜,她散着发,光着脚,穿着广袖的锦袍,在梨花雨里嬉戏欢笑。

  舞姿翩跹柔美,笑容清透明媚。

  那是个心性极为剔透的女人,温婉高贵,越接近越迷恋。二十年弹指一挥间,即便后来他怀疑南越嫡公主真正的死因,即便他开始揣摩她真正的居心和目的,即便流言四起,他暴跳如雷若即若离。

  可是她,宠辱不惊,安之若素。

  她淡淡地笑,目光明亮地望着他,只问了他一句话,“陛下信吗?”

  他不信的,可是忍不住想怀疑,忍不住想迁怒。

  她说,“陛下若信,将我们母子赐死治罪,臣妾毫无怨尤。陛下若难过,将臣妾弃入冷宫,死不相见,臣妾也心无怨怼。”

  他震怒而震惊地盯着她。她嫣然笑语道,“臣妾一生荣辱喜乐皆系之于陛下一念之间,陛下这般看着臣妾,是做什么?”

  他问,“你不怕?”

  她婉然垂眸,“君恩原本瞬息万变的,怕什么?”

  武和帝突然在飞雪中绝望地闭上眼睛。飞来横祸,流言漫天,她尚不怕,可是为什么,他怕呢?

  他怕什么?

  四喜在一旁小心地提醒道,“皇上,别站久了,天凉。”

  武和帝提步转身,向雪泽苑外走去。四喜一溜小跑地跟着,“皇上,不去贵妃娘娘那儿了?”

  武和帝陡然停步,顿了半晌,又转身向雪泽苑走去。

  他进入宫殿的时候,雪贵妃正在灯下看书。

  见了他,也未起身行礼,只怔怔地望着。盈盈一水间,似乎惊诧,似乎欣喜。

  武和帝走过去,她起身见过礼,两人生疏对坐着,武和帝道,“东南战乱,我让烨儿随军,代朕出征了。”

  雪贵妃沉默了半晌,说道,“陛下,如此军国大事,烨儿缺少历练,能行么?”

  武和帝道,“正因为缺少历练,才让他去历练历练!”

  雪贵妃浅浅一笑,“臣妾只希望他做个闲散富贵王爷。”

  武和帝道,“他是朕的儿子,为什么就只配做个闲散富贵王爷!”

  此话一出,雪贵妃面色苍白。

  武和帝也觉得气闷尴尬,坐了一会儿起身而去。原来她的不争他看为一种美德,于这此起彼伏暗潮汹涌的后宫为他营造了一个子孝妻贤温馨静谧的田园,如今他反而觉得是事出蹊跷,他突然就觉得那些争风邀宠勾心斗角的女人更真实,更坦率。

  有缺点,有破绽,才让人放心。如此深藏不露,不是傻,便是包藏祸心

  这皇宫,是个上善若水的地方吗?

  一个小宫女上前道,“娘娘,安寝吗?”

  雪贵妃将书一扔,对着那小宫女道,“你知道分桃的故事么?”

  那小宫女低下头,小声道,“奴婢不知。”

  雪贵妃道,“卫灵公宠爱弥子瑕,弥子瑕母亲病重,他矫诏驾卫灵公的车去探望,按律当刖,卫灵公闻而贤之,认为他孝顺,为了母亲都不惜触犯刑律,有一次在桃园游园,弥子瑕咬了个桃子很好吃,遂将剩下的给卫灵公,卫灵公认为这是因为爱他,美味的东西自己舍不得,让给他吃。后来弥子瑕色衰而爱驰,获罪于君,君曰,是固尝矫驾吾车,又尝啖我以余桃。”雪贵妃淡淡笑,“世间事,分桃断袖如此,男欢女爱也如此啊。”

  她说完,也不再理会那小宫女,孤身走出门,于飞雪皑皑中仰天伫立。

  既已恩断情绝,岂能便任你将我们母子玩弄于股掌之间,烨儿要做,便要做人中之龙,九五之尊,指点天下,坐拥江山。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时近新年,东南战场经过月余鏖战,一片胶着。国家如此,从权贵到百姓,都没有往日过年时大张旗鼓的热烈气氛。

  燕王萧煜心胸郁结,偶感风寒,病得更重了,竟至政事都不能处理。武和帝屡派御医看视,收效甚微,萧煜辗转于病榻之上,上表武和帝,欲于年后前往问心阁调养医治。

  第五十二章 女心

  年前腊月二十六,又下了一场大雪,雪霁时已黄昏,晶莹白雪映照落日霞光,极是明艳。

  陆小悄兴匆匆地来凤仪楼找沈墨瞳,“嫂嫂嫂嫂!学堂后园里的梅花都开了,如今年假无人,我们晚上去踏雪赏梅吧!”

  叶修道,“嗯,这主意不错,墨瞳儿出去跟小悄好好玩会儿!”

  陆小悄还笑眉笑眼地去咬沈墨瞳的耳朵根,“晚上有好酒给你喝。”

  说完两个人相视一笑,叶修道,“当着我的面,说什么悄悄话呢?”

  陆小悄起身扬眉道,“不告诉你!嫂嫂我先走了,吃了饭我来寻你!”说完便飞快地跑了出去,没一眨眼又跑回来,从门口伸着头进来叮嘱,“嫂嫂你穿厚点,别冻着了!”

  说完一溜烟跑了,叶修笑道,“这丫头总算找到玩伴了,平日一放假,老是东奔西窜去山下玩儿。”

  沈墨瞳笑道,“今年她被你禁足了,下不了山了。”

  那天晚上两个人打着灯笼,穿着狐裘,与其说是赏梅,不如说是玩雪。

  陆小悄牵着沈墨瞳的手,用脚尖踢得飞雪如烟,然后从中获得无限的快乐。

  梅花开得正盛,团团朵朵挤挤挨挨,加上厚重的落雪,压得梅树的枝桠低垂。恰逢有一枝白梅正横斜到眼前来,沈墨瞳不由将灯笼凑近,细细打量,轻轻地将润泽得仿佛呵之即化的梅花托在掌心,俯首低嗅。

  清香沁人,突然脖子里一片凉,沈墨瞳激灵抬头,却见陆小悄摇落了整棵梅树的雪,正淘气地弯着腰“咯咯”笑。

  那笑声跟银铃似的,在这雪夜梅林里清脆欢悦。沈墨瞳不由一时玩心大起,抓了把雪扬过去,笑着道,“坏丫头!”

  陆小悄闪着雪笑得歪在了雪地上,她身子一沾雪,索性伸展四肢撒欢惬意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任几点微弱的星光正透过繁盛的梅枝映进了眼里去。

  她一骨碌跪坐起,握着雪叫道,“嫂嫂我们打雪仗吧!”

  话音一落手里的雪就招呼过去,整个人也张牙舞爪嘻嘻哈哈地扑过去,沈墨瞳抱着头躲,一边握雪反击。

  于是两个人你追我赶,你藏我躲地打起了雪仗,笑声叫声如枝头的繁花般错落满园。

  陆小悄轻功不弱,沈墨瞳步法奇绝,一来二去,三来四往,偌大的梅园被闹得云飞雾绕,荡起了淡淡雪烟。

  最后陆小悄累了,一屁股坐在梅树下,抹着额间的汗道,“嫂嫂不来了,累死我了,热啊!”

  说完解了狐裘,沈墨瞳折了枝梅花,在她眉心一点,说道,“热一点也不能脱,当心着了风寒,大过年的。”

  随即跟着坐靠在梅树下,伸手将陆小悄的狐裘披风又系上,陆小悄遂倒靠进她的怀里亲热地娇声道,“还是嫂嫂对我好!”

  沈墨瞳擦了擦她额间的汗,陆小悄仰着汗涔涔的脸指着天上道,“嫂嫂你看!”

  疏影横斜间,一弯淡月。

  沈墨瞳悠然心会,弯唇莞尔一笑。

  陆小悄正仰面望着沈墨瞳,突然一咕噜坐起,像个小孩子般搂住沈墨瞳的脖子,嘴像是抹了蜜般的甜,“嫂嫂你好漂亮啊!”

  沈墨瞳笑着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小悄不漂亮么?”

  陆小悄的整张脸都娇美地皱了起来,转而把手往沈墨瞳的脖子里伸,笑闹道,“嫂嫂你看我凉你!”

  两人这般嬉笑打闹着,沈墨瞳抓住她的手道,“好了别闹了,嫂嫂为你插梅花。”

  陆小悄“嗯”了一声,乖顺地仰起头。沈墨瞳折下一短枝梅,斜插在陆小悄的头上,陆小悄仰着脸道,“漂亮吗?”

  沈墨瞳点头,陆小悄一把夺过花,说道,“那我也给嫂嫂插吧,到时候嫂嫂像个仙女似的迷死我哥!”

  沈墨瞳任她折腾,罢了陆小悄一拍手,牵着沈墨瞳的手道,“嫂嫂,我们去那边煮酒吧!”

  陆小悄一早在那边备好了材料,此时两个人过去生火煮酒,烤着火聊天。

  沈墨瞳品着酒,愣了愣神,又举盏小啜了一口,陆小悄在一旁道,“嫂嫂,好喝吧!”

  沈墨瞳说好喝,一仰脖喝了整杯,陆小悄忙又为她斟上,甜着声劝道,“嫂嫂喜欢,多喝几杯。”

  一杯酒下肚,刚消了汗的身子又瞬间暖和了起来。沈墨瞳突然心虚地捂住唇,说道,“我忘了,你叶大哥不准我再饮酒的!”

  陆小悄坏兮兮地笑了起来,整个人如粘人的猫一般窝在沈墨瞳的怀里道,“嫂嫂既破了戒,一杯也是喝,两杯也是喝,不如便多喝几杯吧!”

  沈墨瞳道,“不知道小悄还煮的一手好酒呢!”

  “那是!”陆小悄得意地一扬头,眼睛笑得弯眯眯的。

  两人一时无话,木柴燃起彤彤的火,散起淡淡的青烟,壶中酒也渐渐浓酽,氤氲缭绕出醉人的香来。

  “嫂嫂,”陆小悄拄着下巴,带着女孩子特有的甜美,声音娇娇软软地说道,“你说如何便算是喜欢上一个人了呢?”

  沈墨瞳望向她,陆小悄的眼睛清亮亮的,一张脸冰雪般玲珑凑泊。沈墨瞳微笑,“小悄有喜欢的人了?”

  “哪有!”陆小悄连忙否认,自有一种此地无银的忸怩娇俏,“我不过问问嘛!”

  沈墨瞳道,“心存悦慕,便是喜欢了吧。”

  陆小悄道,“什么是心存悦慕?”

  沈墨瞳抚着她的眉心道,“就是你看着他很开心,不见他很思念,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颦,你都很心仪欣赏,眉间心上无时无刻不能忘。家国仇恨,富贵生死,都比不过拥入他怀中的刹那幸福满足,那种快乐压倒一切,欲生欲死,美好到令人心生悲怆。”

  陆小悄倏而默然,搂着沈墨瞳仰头道,“嫂嫂是这般爱慕我哥么?”

  沈墨瞳嫣然,那个瞬间她的脸上有如梅花般光华绽放,她轻声道,“是。”

  陆小悄埋头在她怀中,沮丧地嘟囔道,“那我谁都没喜欢了,……”

  沈墨瞳突然想起了易卿阳,于是试探着补充了一句,“有时候是渴慕接近他,却又不敢。”

  陆小悄怔住,小脑袋一下子钻了出来,“这也算是喜欢吗?”

  沈墨瞳默然道,“是。”

  陆小悄不说话了。沈墨瞳斟酒入杯,热腾腾的清香袭人而至,她对陆小悄道,“小悄也喝一杯吧,夜寒雪冷,别着了凉了。”

  陆小悄遂接了酒,捧着杯子难得很安静。她说,“嫂嫂,你说什么样的男人最好?”

  沈墨瞳道,“各有各的好,要看小悄喜欢什么样的。”

  陆小悄嘟囔道,“二哥那样的不行,他不是好男人。”

  沈墨瞳笑,“哦?”

  陆小悄道,“酒醉鞭名马,情多累美人。他是个风流浪子,再有钱再英俊,也不行的。”

  沈墨瞳嫣然,陆小悄道,“我八岁的时候,喜欢叶大哥,因为他温柔随和,特别有耐心,后来我九岁的时候喜欢洛二哥,因为他能带着我到处疯玩,买好吃好穿好玩的,再后来我又喜欢叶大哥,因为他运筹帷幄做事有安全感,不像二哥那么幼稚。”

  沈墨瞳忍不住笑了,这丫头,说洛二幼稚?

  陆小悄瞪了沈墨瞳一眼道,“你笑什么!二哥本来就幼稚,那么大人了也不定定性子成个家,嫂嫂你一来他还故意调戏你你就知道他多幼稚了!还喜欢逛青楼,也不知道是要别人取悦他,还是他花钱去取悦别人呢!还老用管小孩子的法子管我,总之是不靠谱,还不如承影哥哥……”

  说曹操曹操就到,承影高大的身影从梅树间走出来,笑道,“说我什么呢!”

  陆小悄一声欢呼,奔过去道,“承影哥哥!”

  承影伸手爱抚她扬起的小脸,不想洛二也从后面走了过来,同样问道,“说我什么呢?”

  陆小悄小脸一下子塌下来,唤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洛二已经径直走了过去,自己倒了杯酒喝,一喝,马上叫道,“咦!这酒如此好喝!小悄哪儿学来的!”

  陆小悄冲过去一把抢了酒壶,背在身后昂头道,“谁给你喝的!我是煮来给嫂嫂喝的!”

  洛二道,“哎我说你这丫头今天怎么了,怎么就对我这么气冲冲的,我喝你杯酒不行啊?”

  陆小悄道,“不行,你就是个酒坛子,三两下就喝光了,能品出什么来!”

  洛二遂笑了,讨好道,“那二哥这回慢慢喝,小悄来给倒一杯,好吧?”

  陆小悄老大舍不得,最后还是上前给倒了一杯。承影在一旁坐下,笑着道,“小悄不会也舍不得给承影哥哥喝吧?”

  陆小悄弯腰去给他斟上,承影道,“实在是你们闹得太欢了,我和二哥奇怪你们做什么这么高兴,就赶过来凑凑趣,不想你们却偷偷煮酒喝。”

  陆小悄终有点怏怏,也没说话。洛欢道,“小丫头什么时候学的这手艺,以后多给二哥煮来喝。”

  陆小悄道,“才不!”

  洛欢道,“我这又哪儿得罪你了,嗯?”

  陆小悄道,“不给就是不给!”

  洛欢笑,开始钱财利益的诱惑,“二哥给你买花想容的首饰。”

  陆小悄扭头。

  “给你做蜀锦的衣裳。”

  陆小悄哼了一声。

  “一年给你一万两银子做零花。”

  陆小悄眸光一亮,“真哒?”

  洛欢将酒杯伸了过去。

  陆小悄抱着壶为他斟了一杯,开始讲条件,“那我不给你方子,你想喝问我要,给多少随我高兴!”

  洛欢道,“我给你十万两做嫁妆,方子归我。”

  不想陆小悄陡然翻脸道,“我说不卖便不卖,多少钱也不卖,哼!”

  她一扭身,竟偎到承影身边,主动给承影添酒道,“剩下的都是我承影哥哥的,没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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