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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成为西门吹雪的日子里(全文+番外)-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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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吹雪坐上了主位,我紧跟着坐在了右手第一个位子上,刚一入座,我就感觉到对面陆小凤一双黑亮的眼中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宛如我心中一切纷乱都在他眼中无所遁形,一瞬间我几乎要下意识的垂下眼帘遮住心底,但却硬生生的止住,叶孤城心中虽生妄念,但亦是只于西门吹雪有愧,纵然刀剑加身,叶孤城亦无言以对,若是旁人,安能令我避其锋芒!
陆小凤被我冷冷的目光一刺,眼底瞬间泛起一丝茫然,他眨巴了眨巴眼睛,看了看西门吹雪再看向我,但此时我却已冷着脸半垂下了眼帘,最后他挠了挠头转向了西门吹雪。
陆小凤与西门吹雪的对话我并未插言,只是眼帘半阖默默听着,但是听到美人计、色诱几个字时仍不由被激的眼帘乍然一颤,脑海中更是不由浮现出在那花枝间隙中隐隐现出的小半截泛着水光的雪白手臂……虽然面上毫无波动,呼吸更是平静绵长如故,但是我知道,我的心,已然乱了……
正在这时,我忽然听到那个陌生女子对着西门吹雪咄咄逼人的问出一句:“我倒是很想知道,西门庄主为什么会突然出门追杀柳青青?”
若在之前,我或许会想知道西门吹雪的答案,但是如今……不过不论如何,西门吹雪都绝非这等女子所能轻慢的。我心中一冷,冰寒的怒意顿自心底涌起,有心惩戒她一番,但又最终将心中的冷焰缓缓压了下去,只为一点,我不想令西门吹雪心生不悦。毕竟,我自身的性情亦是秉性高傲,欲为之事,素来容不得旁人半点越俎代庖,而西门吹雪性情冷傲至此,只怕,也是同样绝不肯假手于人的。
果然,他面带严霜,寒意凌人,但却并未如我所想一般,触其锋芒者必皆死于剑下,反而在陆小凤的打圆场下,压住了心底的怒意杀气。若说西门吹雪丝毫不为其所动,怒意未生,我是绝不信的,练剑至西门吹雪这般境界,人便已是剑,杀气便已是剑气,若无锋芒夺人,无坚不摧的凌厉心意,又怎能挥出截星碎月、洞锋穿锐的一剑?那么,果然,还是因为陆小凤的缘故吗……终于,我的面容与我的心一同,渐渐的冷了下去,爱恨忧怖皆是唯人自招,也不知,当时我若未起妄念,如今是否便可依旧安然不动,心如平波……
也罢,或许今生确是无缘,西门吹雪会是一个很好的对手,很好的知己,纵然他并非视你为唯一,你也终究无法成为他心底最重的那一个,但他纵然无意,叶孤城,今生今世,能够遇到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西门吹雪,此生已然不虚……
我的面容渐渐冷寂下去,却忽然感觉到一道熟悉的目光在面上一掠而过,已渐渐凝起冰的心瞬时不受控制的猛然一跳,便听西门吹雪对着陆小凤冷冷道:“和你一样的毛病。”
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情,我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却正见他往日总是带雪含霜如寒冰一般的目光不但冷意消融,甚至隐隐带了丝笑意,乍然间,我顿时觉得自己之前的颓丧失落简直可笑,自幼习剑,及至长成便统领南海白云城,追寻剑道至境的寂寞凄冷,筹谋复国时众人的沉重期望与左右两难,平生所经之道何曾有过坦途!百折而不挠,九死而不悔,对剑尚有此心,对西门吹雪……我默默的看着西门吹雪和陆小凤两人,旁人尚能做到的,叶孤城绝不居于人下!
既然定了心意,我便默默的旁观几人说笑,练剑需要有足够的耐心,更需要有的是恒心,平生习剑数十载,千锤百炼之言分毫不虚,如今我最欠缺的,只是一个一剑穿心的机会罢了。
当一个人全神贯注的时候,时间总是会过的很快,然后,我所一直等待的,这个机会很快就出现了,因为,西门吹雪说了一句:“绣花大盗失踪了?金九龄不是还在吗?”
我不是不奇怪的,他的话,说的很清楚,但就是因为意思太清楚,反而让人诧异,但是我很快就没有再考虑别的了,因为通过高手之间的气机感应,我瞬时就察觉到了,他的身体微微的僵了一瞬,高手相争永远只争一线,所以当我的目光闪电般往他身上一扫,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我便立刻开口:“西门庄主说的也是,既然金先生还能来万梅山庄做客,想必绣花大盗的失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相信西门吹雪必然是心中另有隐情,但是绣花大盗又与我何干,这世间能得我叶孤城另眼相待的,只有一个西门吹雪!
之后金九龄很快便面色大变的离开了,西门吹雪也很快离开了,但是,我并不太在意,我今日既开了口,以他的性情,必定会给我一个答案,我只需要等待便好。
入夜之后不久,我就来到了西门吹雪卧房门口。我虽不知他究竟会说些什么,但是我此来亦并非为了所谓的内幕,纵然天下大乱,又岂会入得我心,我今生所愿,不过是能够真正的成为他心中唯一的知己,唯一的剑!又或者,我的心底其实在暗暗期望,能够再看一眼那张冰冷的面容上染上人气……
我从不怀疑自己对西门吹雪的了解,因为我和他本就是同一种人,只是,他对剑,比我更痴,他的心,也比我更冷,所以我相信,不论如何,以他的性情,夜深人静卧房密谈必然是最合他心意的。
一进门,我便忍不住默默扫视了一遍西门吹雪的房间,整洁,清冷,还有寂寞,正如他整个人一般,从骨子里透出的一股冰冷的寂寞,让人寒彻,只不知他眼中的叶孤城,是否也是同样的寂寞,我不由的沉默了。
他的床铺干净整洁,连一丝褶皱都没有,不知他躺下之时,平日里梳的分毫不乱的头发,是否会如今日在湖边一般散落下来,垂散在枕上,平日里挺拔如劲松的肩背,是否能真正的放松下来,他的梦中,又是否总是寒茫茫的一片,只有一柄寂寞的剑?
西门吹雪将我引入桌边坐下,似是有些察觉我心不在焉,沉声开口道:“叶城主有事?”
我心中之想,断然不能对他稍有泄露,否则,以西门吹雪的寒傲,只怕生死决斗便在眼前,纵然无惧生死,更时刻渴望能与这世间唯一的对手放手一决高下,但我却委实不甘决斗之因出自于此,更不甘,他还没有将叶孤城这名字,刻在心底……
于是,我看了他许久,才漠然道:“绣花大盗一事与金九龄有关。”我虽然仍是满脸冷漠,目光却不由灼灼的落在他身上,一瞬也不想稍离。你我本是天生的一对知己,如今却只有此事可做联系,只是,若不得你真心看重,纵能倾力一战,叶孤城终是心有不甘,毕竟你我才是这世间,最相匹配的对手,最心意相合的知己!
西门吹雪只道:“有人告诉我的。”
有人?我心中又是一跳,这又是……西门吹雪已是漠然道:“我也不知此人是怎么知道的,亦不清楚他是什么人,只知道当时他穿了一身白衣……”
一听他提到白衣,我心中下意识的又浮现起那件飘拂在树枝上的雪白衣衫,还有……但我的目光忽然落到自己一身同样雪白的衣衫上,想起自己那时在湖边所看到的,心头突然一紧,西门吹雪此言,该不会……
还没等我想清楚,耳边便忽然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响声,我条件反射般立时将头转向窗户处,然后只略略顿了一下,便身形急闪,下意识的选择了用最快的速度飞速掠向门口,至于西门吹雪,窗户是离来人最近的地方,急迫之下,他必然不会跟过来,我也正好借此时机,平静一下自今日见到西门吹雪起便开始紊乱至今的心绪。但是上苍似乎并不打算给我这个机会,一道白影穿窗而入,电闪般疾袭向不知为何此时竟还立在床畔未动的西门吹雪。
目光扫过,刹那间我只觉呼吸一滞,身体已经本能的回身急返。就见西门吹雪面不改色的微微一偏头,那道白影便堪堪擦着他的脸边径直嵌入床柱上。我目光一凝,夜半传书,多半来意不善,这封信只怕暗有机关……手臂一伸,我毫不犹豫的便待先行去取床柱上的那封信,却不防眼前忽的白影一闪,西门吹雪已先我一步取下了信。
我一怔,便见他竟是赤手拿着那封信,而且似是为了让我释怀,更将信的外封皮向我的方向略略倾了一倾,正好让我看见“西门庄主亲启”留个字,我面上恢复了平静,心中却更是滋味难言:你虽是一番好意,但若因此出了什么事……突起妄念在先,又蒙你好意在后,叶孤城一生从不欠人,今日却终究欠了你……西门吹雪……
我紧紧盯着他的脸,目光不敢稍离,却见他观信不久就开始面色微变,最后更是连面部肌肉都似乎开始微微颤动。我目光一冷,传信之人果然暗中做了手脚,刚待出手,突见他似是控制不住想要动手毁信,我心中一急,出手便夺:若是有毒,此信或可救命!
叶孤城番外(五)
西门吹雪显然并未料到我会突然出手夺信,有心算无心,猝不及防之下居然被我成功从他手中抽走了信。
信一到手,我又是担心又是如鬼使神差一般,竟在与他两相动手的紧要之时,仍然忍不住微微一抬眼,去望他面上颜色,然后毫无意外的见到西门吹雪素来冰冷的面上,峻峭修拔的眉峰极细微的向上一挑,反倒是冷厉含冰的眸子中一抹惊愕之色难以掩饰。我心中不由暗暗苦笑,也无怪西门吹雪如此惊讶,在此事之前,纵然有人明言,有朝一日,我叶孤城将会趁人不备而出手强夺一封信,而被我突袭这人,还是我视为这世间最好的对手,也是我唯一认定的知己,西门吹雪,我亦是绝然不信的。叶孤城纵然未必有何可夸之处,但终还是生了一身傲骨的,更何况,那人还是你,西门吹雪……但如今……
还好他并未生怒……当我对上西门吹雪仍然蕴着寒意的目光之时,闪电般瞬间划过心头的竟是这么一句话。但随即心中便是惊雷般一震,究竟从何时起,我竟开始如此在意他的喜怒了,我对他,究竟……
心神一散,我的手上自是不由自主的慢了一分,所持之信堪堪临到眼前之时,我还未来得及落下目光,西门吹雪已是沉眉凝目,冷下一张脸立时反手便夺。
早在南海白云城之时,我便早已听闻西门吹雪之名,但闻他剑法之高,平生未逢敌手。那时,我虽多耗心神于复国大业之上,但夜深人静偶得闲暇之时,亦不免暗暗遥想,何等风骨神姿,方堪配得冬日流星,远山冰雪这八个字,更隐隐深恨远隔碧海,俗务缠身,不得一会这当世名剑。然而,自来到万梅山庄之后,虽有了与西门吹雪朝夕相处之机,却阴差阳错间,总无缘双剑齐出,一决高下。本以为只是彼此间机缘未至,故此锋芒难接,但而今垂问己心,心底之意,却隐隐然,并非如此……
凝目看着西门吹雪如电般急袭至眼前的,宛如寒玉雕就的那只手,我定下心神,无剑亦好,神兵相触,总有一毁,世间同生你我,既是上苍垂怜,不忍一人寂寞,叶孤城又岂忍将你殒于剑下,令自己失去这世间唯一的知己。若是他日我将死于你之剑下……叶孤城虽然无怨,却终不能无憾,既同生于世,却不能尘世长伴,更不知,你可会如我一般寂寞?
西门吹雪招式虽疾,但终究此刻非是生死相搏,他不但毫无寒厉的杀气,也并未一动手便攻我之所必救,便连出手的声势也远不如传闻那般石破天惊。都道猛虎搏兔亦尽全力,此刻看他情形,想必出手之际终是容情不少。我心底隐隐淌过一丝叹息,聪明如西门吹雪,我夺信之本意,在他心底又岂会真的不解?只是如我等这般冷心冷情之人,纵然有满腔热血,终究还是难以出口,其实;纵然是我自己,如今满腔肺腑之言,又有何曾对他出口过?
我与西门吹雪出手越来越快,转眼间已是数招过去,而我见他直至此刻仍未现出毒发征兆,心下亦是微微一松,想必这信上并未附毒,回想刚刚西门吹雪面上变色之状,这信中,多半别有隐情。我有心停下,却见对面西门吹雪神情凝注,寒亮的眸子在灯光辉映下正湛湛放光,手下亦开始妙招迭出,已无了初初时招招容情之意,显见已是兴致勃发之下已然不能自已。心底不由一阵微叹,自习剑以来,我所求者,唯剑出无回,性命不计,似这等出手容情的比试,叶孤城岂屑为之!若换了旁人,我定是连正眼都懒得一顾,但是你,西门吹雪……你既有心,叶孤城纵然奉陪到底又如何!
只是西门吹雪终究是西门吹雪,一旦凝注心神,纵然手中无剑,亦绝非能够被等闲视之的。我心思一杂,手下立时便慢了一瞬,西门吹雪立掌如刀,瞬时便反手重重切在我的手背之上!感受到那肌肤间的一触而过,似有一阵酥麻入骨的滋味,在眨眼间,便自彼此相触的部位蔓延至全身肌骨深处,霎时间我只觉心头重重一跳,眼前简直如金光乱闪天花急坠,茫茫中,似有一小截闪着点点水光的雪白手臂在眼前缓缓现出……
茫然失神间,我忽觉衣袖处一重,这才猛然间惊醒过来,我竟在此时心魔大盛!若非西门吹雪觉察不对,轻扯了一下我的衣袖令我回神,只怕……持信的手疾往回缩,但是反应终究比西门吹雪慢了一线,手中的信还是被他瞬间夺回。
这一刻,我只觉浑身透骨生寒。叶孤城自幼习剑,痴心剑道数十载,昼夜无有懈怠,纵然平素为复国所扰,亦是自负心志坚定,无物可移,无人可动。如今竟然在动手之时心魔突起,而且交手之人还是他,西门吹雪……今日我所为大失水准,甚至于一瞬间心神被夺,此事纵然旁人难以察觉,但西门吹雪精诚于剑,心神通明,刚刚一幕在他眼内必是洞若观火,如今的叶孤城在他眼中,只怕更是不堪……
我眼睛微微眯起,过招之际却心神难制,自是叶孤城自取其辱,但我亦绝不甘就此为他所轻视,心魔日后自可驱除,但是今日,我一定要你西门吹雪记得我,记得叶孤城这三个字!
我深吸一口气,再不留手,双手一错,一手夺信,一手疾扣他脉门,但是在指尖堪堪触及之时,我终是犹豫了,指尖一颤之下,转而疾扯他衣袖,心底却是止不住的苦笑,如今,我竟是连他裹着一层衣物的手臂,也不敢轻易伸手去触碰了……
扯人衣袖虽然失礼,但是也不失为一手奇招,只可惜我匆忙之间乍然变招,更兼胸中郁气,出手之际一时失了轻重,竟将西门吹雪的衣衫扯得大开,但出乎意料却又在我意料之中的是,纵然我不惜失礼至此,那封信却仍然没能到手,最终还是被西门吹雪搓成了纸粉。我默默望着他已空无一物的手,只能在心底无言的喟叹,难怪,难怪他能挥的出锋芒难匹一剑,难怪,他会成为当世名剑,若无一心求胜之意,他又如何能成为,西门吹雪……
房门突然被人打开,一众闲杂人等都统统涌了进来,我几乎忍不住想要皱眉,西门吹雪的卧房,也是什么人都能随意进来的?西门吹雪,也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的?只是西门吹雪既不开口,我也不便出言,只是默默松开还抓着他衣袖的手,开始整理刚刚过招时弄乱的外衣。今日一战之后,我不乏意兴阑珊之意,但亦颇有畅快淋漓之感,不论怎么说,最后几招我也可算全力以赴,甚至可说是手段用尽了,如此,亦无憾了。
我只自顾自的整理衣服,今日在西门吹雪面前,我已失态太多,虽知他此刻一如我般同在整理衣衫,但也不敢抬头多看,怕只怕,再惹心魔。可是,或许我真的小看了世间女子,立于门口的那群闲杂人等之中,居然有一人冲着我露出了杀气。
我眉峰一扬,抬起眼来,莫非我腰间长剑久不出鞘,世人便皆忘了,便是白云城主叶孤城的剑,亦是曾饮尽众生血的?
终究只是蝼蚁之辈,那女子只被我扫了一眼,便再也不敢于目光中,再露出一丝半点的杀气恶意。将那女子惊退,我垂下头继续整理外衣,这世间的女子,终究多庸脂俗粉,少巾帼奇英,是以天下英才男子,少有能真正为一女子动情者,我如是,西门吹雪,想必也如是。只不知,能令西门吹雪动情的女子,究竟在何处,更不知,能令他动情之人,又到底,会是何等风姿……
西门吹雪投过来的目光我并非毫无所觉,只是经此一事,我已不知该如何回应。想起之前在眼前乍现的心魔,我更觉无颜面对他。冷傲如冰雪,璀璨如流星,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西门吹雪,若他知道我刚刚的失常,是因为心底突然涌起的心魔,而这心魔,还是因他而生,他只怕会立时拔剑相向吧……
叶孤城,难道你直到如今还不了解他吗,如西门吹雪这般冷傲高洁,心思纯净执着的人,心中永远只会有剑,他也永远只会爱剑,他的心中,所思所想,永远都只会是如何达到剑道的至高境界,而这样一个人,是绝容不下旁人对他有一丝一毫亵渎不敬的念想的,更何况是如你这般心思……
正在此时,又是一道破空声袭来,我的手刚微微一动,随即就硬生生的忍住。听声音,这次袭来的仍然是一封信,我要伸手截下,易如反掌,只是,西门吹雪会不会,不希望我出手?又或者,会不会再次想起我刚刚的失态?
我这一犹豫,西门吹雪已然接住了信,随即便自窗口飞身而出,而我犹豫一番,终是硬生生压下了跟出去的冲动,或许,现在对我来说,暂时远离西门吹雪,冷静的将自己最近变得越来越纷乱的心绪理清才是正道,或许也只有诛除了那在我心底迁延不去的心魔,我才能再次坦然的面对这世间我唯一的知己,面对西门吹雪……
正当我刚刚压住自己心底的躁急之念,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一阵伴随着隐隐火光的巨响,正是西门吹雪刚刚追去的方向!这一刻,我只觉得,自己的心似被人重重的捏了一把。纵然明知西门吹雪绝非弱者,手中执剑更是天下罕有匹敌者,但是,或许真是关心则乱,在这一瞬间,平心静气,定心凝视等修心至道俱被我抛至脑后,整个人更是下意识的飞跃而出。我只知道,在这一刻,什么皇图霸业,先人遗志,在我心中尽已烟消云散,我只要西门吹雪,我只要他平安无事!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承认的对手、知己,也将会成为我心中唯一的剑,而我,叶孤城,也终有一日,会成为西门吹雪心中唯一的剑!我是他的剑,他,也终将会是我的剑!
迅如疾风,身如电闪,很快我就来到了刚刚巨响爆发的地方。一抹胜雪的白影冷然傲立于林间,衣随风动,明明有着飘逸如仙的风姿,却带着神兵出鞘般的寒意杀气,摄人神魂,却也夺人心魄。
我缓步向前,立于他的身畔,平静的看向他:“西门庄主……”我终究还是忍不住,默默扫了一眼西门吹雪手中被他下意识折上的信。西门吹雪,在你眼里,现在的叶孤城,终究还不是可以与你分享秘密的人吗?还是说,在你心中,这信上的内容,只有你所承认的知己,陆小凤一人能看?
叶孤城番外(六)
可能是我的目光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了太多心思,让他察觉到了,西门吹雪目光一转,神色冷肃的看向我:“有劳叶城主挂怀,此事我自会处理。”
我默默看了一眼西门吹雪手上的那封信,再见到他眼中坚定的眼神,我不禁沉默了。一封来历不明的书信,何以得你如此重视,又或者,这其实你是在明白无误的拒绝我吗?我明白了,的确,如今的叶孤城,心仍然不静,心中也仍然在不断翻涌着那些不该有的念头,或许,我的确应该暂时离开,给自己一个平复心绪的时间,毕竟,此等妄念本就不是我所该起的。原本,叶孤城是为剑而来,如今,此心之中仍然存剑,只是,此剑已非彼剑,而是你西门吹雪……
我默然无语的略一颌首,便见西门吹雪双手一搓,将手中信再度搓为纸粉。我微有些怔然的望着他手中纷纷如雪洒下的纸粉,心中一时不知是何滋味,虽然你最终也没有让我看到信的内容,但是,你所承认的知己,陆小凤也如我一般,同样的未能亲眼见到,所以,不论如何,对你的这一番心意,叶孤城终是铭感于心的,即使,你并不愿出口明言……
伴着山光月色,我与西门吹雪两人一同缓步而回。看林间枝繁花茂,更觉身后冷意逼人,寒傲更胜冰雪的男子默然投来的目光,我默默无言,丝毫不愿转回头去打破眼下的沉静默契,眼前心底,只随着缓缓踏前的脚步,不断浮现出那孤傲胜雪的白衣男子傲然而立的身影。寒梅为神,心蕴剑意,雪凝肌骨,这等人物,便该永远立于山巅云间,为世人所仰望,而不该为我叶孤城一人,借求知己之名,令他只痴于剑的心中,染上我心底那一丝不敬的杂念,以致有碍剑心……
叶孤城终究只能回南海,终究要为了叶氏一族世代之愿手染血腥,心缠俗务,我无法如他般精诚于剑,心无旁骛,有如何有资格以自己满是杂念的心,去对他牵念不已……我与他,或许真的是有缘相遇相识,却无缘相知……甚至相许,如今,我真的觉得,遇见西门吹雪,这或许便是我,一生的劫数……都道缘起缘灭皆在一念之间,但是如今的叶孤城,单凭一己之心,已经无法斩断满心牵念。心若有暇,剑也必有暇,或许正因为我杂念太盛,始终不能专心一意,于剑道之上,才至今无法臻至极境。只不知,若我从此回返南海白云城,远隔茫茫碧海,千里遥路,或许,便能以心中之剑,斩断这不该有的一丝妄念吧。待到叶孤城终于能够忘情绝心之时,想必那时,我就可以坦然的立于你的身畔,双剑并立,真正如陆小凤一般,被你视为知己……而那时,叶孤城在你心底,将不只是这世间,你唯一的对手,也必将成为你心中唯一的知己……
纵然空寂无声,纵然不能回首相望,目光相接处,两心同知,但有你的目光能够让我感觉到,你仍相伴于身侧,如此便已很好……我就这样不发一言的默默前行,脚下步子却是越走越慢,心底隐隐的,却是存着一丝极微小的企盼,但愿,不必开口辞别,但愿,此路永无尽头……但眼见离万梅山庄的主建筑群已经越来越近,我终究还是停了下来,纵然相送千里,亦是终有一别,如今便到了尽头罢。
我一停下,转过身,便见西门吹雪目光如剑,寒亮依旧的眸子中,却似是多了几分无言的沉默,或许,他亦已感觉到什么了,更或许,敏锐如他,可能已然猜到,今夜此刻,便是我要开口向他辞行之时了,但不知,他此刻心中,又到底是何想法?西门吹雪,在你心底,叶孤城究竟是什么人?除了对手之外,你是否,亦将这个人,视作了知己?你如今乍然的沉默,又是否是因为,你感觉到了什么?
风吹过,拂起发丝轻舞,因为还是压不住心底的犹豫和迟疑,我沉默了许久不语。远隔千里,如今方遇,虽有幸生于同时,但是此刻我离你如此近,心却还是离你如此远,终是两心相隔难以相知,若世上真有仙人,叶孤城真心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与你心意相通。
也罢,终日缠绵私情,满心伤怀,实非我辈所当为。念心一起,心魔便生,再也难平心绪,只是我终究无法抛弃一切,只为心头那一丝不该有的妄念,我舍不下白云城的子民,舍不下叶氏一族,亦舍不下……剑……你我之间,因剑而起,自也当因剑而灭。自叶孤城初初听到西门吹雪这个名字的时候,所想的,便已是剑。两大剑客同生于当世,若无缘倾力而战,一分高下,于我,只余叹惋,于你……爱剑如你,想必此中心事更是只有抱憾终生四字可解。若此生终究无缘,那便约战吧,正如我此来万梅山庄之前,最心心念念之事,与当世最高明的剑客,最匹配的对手,于最适合死亡之地,倾力一战,让我的剑,在你心底留下最深的刻痕。
我在沉默许久之后,终于开口了:“叶某此来万梅山庄,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希望能与庄主一战……”我一边说,一边不由自主的紧紧盯在西门吹雪的面上,却见他面色丝毫不动,一如既往的冰寒冷漠。心头微微一颤,我初来万梅山庄之时,你尚对决斗之事心中暗暗热切,可此时旧事重提,你却如此平静,莫非如今暗起妄念,心魔已生的叶孤城,已然不能让你有所动容了吗?虽然心中微微怅然,我却依旧说了下去:“虽然因为一些俗事拖延了许久,但是今日叶某便向庄主请战。”不论如何,你我今生或许注定终有一战,既然生于同时,有势均力,举世成双的对手在世,敌若无此战,人生必不圆满,所以,不论结局如何,叶孤城都已无憾……而你,想必,心中会更加畅意,只不知,一战之后,你是否仍然记得,叶孤城这三个字,这或许,是我唯一所能令你愉悦的一件事了……
风停了,静寂许久的西门吹雪终有沉声开口道:“决斗……”
我目光一凝,忍不住牢牢盯住西门吹雪的脸,眼睛一瞬也不瞬。决斗……如何?我心头莫名的涌起一阵异样情绪,似在一点一点的缓缓紧缩,抱着一种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等待着西门吹雪的下文,偏偏正在此时,一旁的梅林中隐隐的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声响。虽然眼见西门吹雪已经身形一动,转向声音传来之处,我却似听到刚刚那爆炸声在耳边猛然再度炸响一般,不假思索的就是身形急掠。
林中果然有人,有一个女人,很美的女人,也似乎有点眼熟,好像不久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但是我自初恋的女子逝去之后,对于世间的女子便不再上心了,哪怕容颜美丽如梦幻,风姿动人若天女,况且,旁人的爱恨又与我何干,这世上,又怎么会有一个女人,能够比得上剑?当我一剑挥出,当绚丽的剑光在眼前绽放的时候,那种无与伦比的美丽,那种让我心神俱醉痴狂执迷的感觉,是任何女人,甚至是任何人都没法带给我的,不,或许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够给我这种感觉,这种沉醉痴迷,心难自已的感觉,让我的心中,除了剑,又生出了一丝执念,一种心魔……
她的眼中带着微微的惊慌,看向我的眼底更是难以自制的溢出了一丝丝莫名的敌意。这又是为何?自我降生起至今日,见过的美貌女子不可胜数,面若姣花,柔婉怜人者更是难计。这些女子见我之时,从来俱是含羞多情,眼波似水,只可惜我不解风情,从来俱是转眼皆忘,其实不论男女,这世间,本就少有人能在一时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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