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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芳菲尽-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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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龙壁阶,腾云跃蛟,玉白御路直通朱红殿门。
我们从殿侧的曲折侧阶被带上,高大的雕花殿门往里打开,我被殿中的金碧辉煌震了一震,金丝楠木柱,金龙彩画,地幔金砖,高高在上赤金龙椅端坐一人,下首宽阔大殿百官恭立。
百官之前的大殿上居然还跪有一个白衣囚犯,我认出正是怀眠玉。
我和惠王步至殿中跪地叩首:“儿臣(民女)叩见皇上!”
百官之首是诸位身着蟠龙藩王服饰的王爷,一身青云腾蛟衣袍的太子立于最前,面色仍旧倨傲不恭,却多了几分不易捉摸的惶惶。云铎一脸严肃,眼底缠满鲜红血丝,看向我的眼神默默地传递过安抚,他的笃定突然让我安心几分。安王则冲我抬眉眯眼一笑,嘴角微微一歪做了个鬼脸。
都这个时候了,这厮居然还有心情戏弄我,我低下头不敢再四处乱看。
我们三个人犯并排跪于大殿中。偌大一个宫殿鸦雀无声,青烟袅袅,气氛严肃至极,让人愈发忐忑,余光瞟着四周王孙贵胄和达官贵人们不同品阶和纹饰的衣袍下摆,直让人觉得眼花缭乱。
良久,皇帝才沉声发话:“下毒一案现已有定论,老四你来说吧!”皇上似是被抽干全身力气般,对云铎费力地挥了挥手。
“是!父皇!”云铎对着皇帝躬身行礼,随后正色道:“儿臣与五皇弟和大理寺接理此案后,发现怀府上报收狱人口少了一人,名叫莫茗,乃怀夫人的贴身丫鬟,抄家当日离奇失踪,儿臣同五弟觉得极其可疑,便着手寻找此人。
儿臣先是放出假消息说是下毒之人已经找到,正是怀府一名丫鬟,并四处张榜告示。我们料想若莫茗是疑犯,一定会对此关注,果然一名便衣侍卫在看榜的人群中认出了莫茗。
当日我们并未惊动她,而是尾随她到了她藏身的破庙,并想了一出离魂计让她自己说出真话。第二夜寻得一个机会,让一人假扮她躺于地上,再着人装扮黑白无常将其押至事先设好的阎王殿,父皇当时在幕后也听得清清楚楚,莫茗以为自己已死,为了自己和姐姐都能转生,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包括受人指使下毒的真相。”
众人皆惊,我和怀眠玉惊讶对视,莫茗居然还活着!
“把她带上来!”
太监尖细唱道:“带人犯莫茗上殿!”
一个灰衣女子被押上殿来,衣着破旧却收拾得整齐利落,她与太子擦身而过的瞬间,我分明看到太子眼里的惊惧,莫茗恨恨地望着他,那眼神恨不得将他撕碎般。
“莫茗,把你在‘阎罗殿’里的话再当着众人说一遍!”皇帝语音中带有微微颤意。
莫茗伏跪于地叩首不止:“圣上英明!民女自知犯下滔天大罪,只求皇上还我姐姐一个公道!”
“说吧!”皇帝压着怒气。
那女子抬头往太子处瞟了一眼,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渗透深深的绝望:“回皇上,那画上之毒确是民女所下!”
一语惊起千层浪,殿里一片低声议论。
“何人指使?”皇帝沉住气问道。
莫茗深吸一口气:“太子殿下!”
“一派胡言!好一个胆大妄为的贱婢,来人!”太子抢上前去怒不可遏大吼。
“放肆!”皇帝面色越发阴沉,“给我住口!”
太子大为不敬地怒视皇帝一眼,随即拂袖愤恨退回原地,朝堂之上众人震惊之下竟然鸦雀无声,再无人敢出声议论。
作者有话要说:哭死~偶终于登上后台了,终于能更文了,终于能回复了。。。。。。
偶在文案里说小沐童鞋的身份极其复杂,有亲跟我说她的名字太多,记不住,确实是~(偶低头面壁反思中。。。。。。)
前面这么多章节,其实小沐童鞋根本没搞清楚过自己到底穿到了啥人身上,如果说她是乌月离姑娘呢,没有人能解释她身上带的红石头,所以啊,她的身份还是有疑点~但是,下面这章终于要揭晓她的终极真实穿越身份鸟~~~
☆、最复杂的穿越身份
“民女莫茗,幼时与双生姐姐莫莲一起入了怀府,打小在怀大人府里伺候怀夫人,姐姐是伺候怀小姐的。半年前,夫人差我上街置办脂粉,我在街头被一个登徒子调戏,恰巧被微服出巡的太子所救......”
莫茗似不忍回忆过往般紧紧闭起了双眼,“当时奴婢并不知道他是太子,只告诉太子我是京兆尹府里的丫鬟,太子听后说是同情我身世,还说他会为我赎身,救我出怀府,但让我一定以后要听他的话......”
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莫莲,那个看起来憨厚的小丫鬟,怎么会是她?
突然眼前寒光一闪,太子衣服上的银线蛟龙明晃晃直逼眼前,手中匕首直指莫茗。
一个深青朝服的身影赫然出手将太子肩膀制住,然而匕首却脱手直飞向过来,安王抢前飞身一脚,那匕首斜着袭向巨大的金丝楠木柱,我和怀眠玉同时将莫茗扑倒在地。好险!
太子被云铎制住两臂,挣扎不休,大骂:“大胆!云铎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拦本太子......”
“你!”皇帝被气得立起后浑身颤抖,几欲无法言语,扶着额头跌回龙椅。
众臣纷纷高呼陛下保重龙体,皇帝靠在龙椅上满目痛惜地望着太子,命令侍卫:“把他押起来!”随后抬手示意莫茗继续。
太子像一头落入陷阱的野兽,疯狂地咆哮起来,被几名侍卫押至殿侧。
莫茗被这一惊,急怒交加还后怕不已,一直浑身颤抖,激动言道:“皇上明鉴,民女所言如有半句假话必定如我在阎罗殿所说一般——沦为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
我和怀眠玉轻抚其背才让她稳住些情绪,得以继续道:“二十多天前,姐姐告诉我小姐在和沐姑娘在为皇上生辰准备贺礼,好像是一幅画。谁知当天太子便遣人来府里找了我,问我最近
惠王有没有来找怀小姐,他们有什么动静。
我就告诉了太子这件事,太子当时很高兴,然后就主动亮出了自己的身份,说只要我帮他,他一定会纳我为妃,不再受人指使和侮辱。我一时心动,便答应了。后来,几天后,太子让人送来了一盒透明的胶体,让我加到沐姑娘的颜料里,我就在当晚到了小姐书房,把那东西加进去了。
但出门悄悄离开的时候被我姐姐莫莲发现了,我死也不承认做了什么,姐姐又搞不清楚我到底做了什么事,便不再问了,只是看我愈发紧了。”
“一天后的傍晚,姐姐突然淹死在了后花园池塘,当时她正往小姐绣楼行去,实际她是去找我的,但是却离奇死在了后花园。我这才大梦初醒,我这等卑贱身份,太子是根本不会娶我的!他......他这是要杀人灭口!但是我从没有跟他提过我有一个双生姐姐,于是最大的可能就是太子派去的杀手认错了人,误把我姐姐杀了......”莫茗哭得肝肠寸断。
太子面如死灰,无奈被侍卫紧紧抓着动弹不得。
怀眠玉浑身一震,似想起什么一般。
殿内文武百官听到此处连大气都不敢出,我悄悄侧首,发现诸王面上表情各异,有的隐隐幸灾乐祸,有的蹙眉凝神。其中几位上了年纪的亲王却是沉痛惋惜,看那年纪和服色应该是皇帝的兄弟,也就是太子与诸王的亲叔叔们,想必他们当年也自有一番血雨腥风。
我缩回目光,却感觉到那侧始终有一道目光射来,斜眼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紫色朝服的年老亲王死死盯住我,那目光似惊喜似不敢置信,竟忘了这大殿礼仪,不管不顾地将我上下打量,让我生出些惴惴不安来。
莫茗哽咽着继续:“自姐姐死后,我一直在在惴惴不安中度日如年,我姐姐死得好冤!我想为她报仇,可是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直到宫里传出皇上身子不豫的消息,我才猜测太子让我加入的那无色之物是毒药!我知道祸事不远了,就在假山下悄悄掘了个洞。
怀府被抄家,我想着要是进了牢里,铁定会被太子发现重新除掉,所以就在假山下的洞里躲了起来,等抄家的人走了后再趁夜色逃出了怀府,扮成乞丐躲在京城破庙里,四处流浪,直到......直到被带到了‘阎罗殿’,当时我真的以为自己死了,心想怎么能不报仇就死了?便对‘阎王爷’把事情前前后后细说了一遍。”
至此,案情算是明了了,此事关乎现今圣上和未来皇帝,真与假,众人谁都不敢妄自断言。
可太子却不屑冷哼:“一个贱婢信口雌黄,何以为信!”
云铎面色一凛:“恳请父皇传令带上太子近身侍卫彭义、徐欢!”
太子听得此言,猛然间面色愈发灰黄,乌紫嘴唇渐渐颤抖。
彭义和徐欢被带至殿上,面对赫赫天威和无法狡辩的事实,彭义对潜入怀府将莫莲杀死的事实供认不讳,徐欢也承认前段时间却是帮太子悄悄买回过木芙蓉树胶。
前日,当太子得知怀府在狱中的家仆里有人承认是惠王指使下毒时,心怀疑虑,曾遣亲信彭义悄悄潜入狱中暗探,查看莫茗是否还活着,殊不知那只是云铎放出的假消息。彭义刚在狱中露面便被安王布下的眼线抓住。
亲信的背叛和供认让太子彻底颓下,只见他面色惨白毫无血色,眼神愈发轻蔑而空洞,最后竟仰首狂笑不止。
皇帝也是面色土黄,心痛不已,那个威严的帝王仿佛一瞬间苍老了数十岁。爱妻所生爱子,几十年来爱护有加,一朝竟然反噬一口,怎能不令人痛彻肺腑。
“云硕!你可承认?”皇帝的声音遥遥传来,示意侍卫:“放开他!”
太子挣脱束缚,狂若癫狂般踉跄行至殿中,似好笑到极点般笑得极其开心放肆。
皇帝沉沉望着他,期望与失望交织在眼底。
“我有什么可承认的?父皇要知道的不都听他们说完了吗?”太子笑着望向皇帝。
“云硕,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认错!”皇帝眼底的希望之光渐渐泯灭。
“认错?我何错之有?我错在哪里?”太子突然停下笑意,转而咆哮起来,眼底渐渐积聚起滔天愤恨,他步步上前,“这一切你还用问我?这些年你是怎么对我的?我空有一个太子头衔,整日如履薄冰唯恐行错差池,又被架空朝权,还不如一个王爷过得舒坦!更担心某日一步不慎便被废去!”
皇帝眼中闪过一瞬的惊痛,云铎却是紧张地盯着步步上前的太子。
“你是皇帝!你想立谁便立谁!三弟德才兼备、文武双全,你早就对他偏爱有加!他做什么都能得到你的赞赏!而我做件小事都会被你训斥,更别说让我参与政事!你扪心自问,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做一个太子!”
“对你严厉是为了你日后能堪当重任,能学会为君之道!”皇帝猛然立起,与太子对视。
太子不屑摇头笑道:“不要再骗我骗你!你看不惯我,将我废掉便是,总比这整日战战兢兢的好!”
皇帝像不认识般望着自己的儿子,双唇颤抖。
“如果我不出手,你迟早要将我废去,不如放手一搏。你我之间只能有一个人坐在那个位置!”太子说完此言突然从袖中又掏出一柄短剑。
“父皇小心!”一直紧盯太子的云铎率先出声提醒。
剑光闪过,那闪着寒芒的剑刃并未指向皇帝,反而横在了太子自己的脖颈上,瞬间已染为鲜红。太子的身躯徒然一僵,便直直倒在了三尺玉阶前,颈侧蜿蜒出一条血流。
这一幕太过突然,所有人都被惊呆,连皇帝都未料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倒在自己面前。
“啊!”一声凄厉尖锐的惨叫划破空旷的大殿,身侧的莫茗张大着嘴软软颓下。
众人这才被惊醒,回过神来。
“硕儿!”皇帝晃晃悠悠站起身,眼神凄惨,嘴里唤着云硕的名字,似乎呼唤幼子归家般,“硕儿,硕儿!”
近身内侍急忙上前掺住皇帝,却被他推开。皇帝行至云硕跟前半步突然停住怔住,呆呆望着云硕。
众臣纷纷跪下,求皇帝保重龙体。
皇帝在云铎尸体前怔怔半晌,再抬头时虽仍伤痛不已,却已恢复帝王威严:“惠王被诬下毒一案现已查清,系诬陷。其余涉案人等一律处斩!”
像被一盆冰水兜头泼下,我本来是以为洗清冤情真相大白便得救了,不想太子血溅宫阙后,还要我们陪葬!
云铎急了,一向隐忍的他竟抢先上前跪下:“父皇三思,既然三皇兄和怀家还有沐素华姑娘都是被诬陷,按大容律法不该当诛!”
皇帝望着爱子的尸体,霎时红了眼:“此案帮凶,理当为太子陪葬!”
“父皇!皇兄过世儿臣也都心痛不已,但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国之法乃治国之根基,望父皇三思!”安王也上前跪下。
皇帝定定望着跪在下首的云铎和云灏,眼睛血红。
云铎却毫不退缩:“请父皇收回成命!”
我心中一痛,云铎......
身边的怀眠玉和云灏两人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千言万语已纠结于眼神交错间。
惠王望着怀眠玉似安慰般浅浅一笑,随即拱手向皇帝:“父皇,此事儿臣自问难逃过错,若非时常在父皇面前乐于表现,让皇兄自觉危机,也不会酿成如今惨剧,儿臣理应受罚。请父皇削去儿臣藩王封号,儿臣愿隐逸山野不问政事,只望父皇饶过怀府上下百口人和沐姑娘!”
怀眠玉惊呆了,不禁小声叫出:“云灏!”
惠王恳切坚定地望着皇帝,囚衣在身也掩不住他一身的孤傲和决心。皇帝被以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得无以复加,震惊地瞪着云灏。
须臾之间,储君自刎、最有实力的藩王自请削籍为民,不过顷刻,容国朝堂已是风云变色,局势大转。
“皇上,老臣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皇上恩准!”一个沉稳老成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皇帝的脸色竟奇迹般的有所缓和,开口道:“顺亲王,有何话便说吧!”
只见是之前一直上下打量我的那位紫衣亲王,他缓缓步上前来,跪倒:“启禀圣上,老臣十八年前曾与爱妻和爱女失散,十八年来,微臣无时无刻不想着将她们找回,老臣四处派人寻找多年,可寻遍大江南北始终无果。本以为只能来生相与她们见了,许是苍天怜我,在有生之年,居然还能再见到小女。请皇上恩准老臣与其相认。”
众臣小声议论起来,不知为何我竟心跳愈发急促,瞥眼望向顺亲王的背影,让我有种喘不过气的错觉。
“顺亲王所说之人在何处?”皇帝对顺亲王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礼让。
“正在这大殿之上!”顺亲王言毕,缓缓转身行来。
我只觉得心跳加速,暗暗握紧手。
“正是这位沐素华沐姑娘!”顺亲王行至我身侧,慈爱地望着我。
这一说又让朝堂之上像炸开了锅一般,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投射过来,似要将我看穿般,我瞬间变为偌大一个崇圣殿的焦点。
怀眠玉也似不认识般仔细打量着我,云铎惊讶的眼中绽放些许欢喜,安王云枫则斜眼笑了笑。
“顺亲王,多年过去,以何为证她便是你亲女?”皇帝问道。
“沐姑娘身上的吊坠便是凭证!”顺亲王指着我挂在颈上的那块吊坠言道。
我讶然低头,那枚吊坠自云铎将它寻回还给了我,我便一直随身携带,因我此刻是跪姿,那吊坠悬在囚服外,红光熠熠颇为耀眼。
“这块水晶吊坠当年是微臣特意请能人为爱妻所制,它并不是普通的水晶石,而是能感应主人的感应石,它本是蓝色,但其中分别注入了微臣和爱妻的两滴血,自此它便具有了感应亲人的能力,只要它在我们一家三口任何一人身上便会是鲜红之色,若是外人取到便是晶蓝之色。”
众人听得一惊一乍,在我耳中却似爆开了一个惊天响雷!若说他说的不对,可他分明解释清楚了这块水晶中的两滴红色液体,也解释了我一直以来的疑问:为何它一靠近我便变为红色?若他所言是真的,那我穿越到的这具身体的主人竟然不是莫褚的女儿,更不是乌月离人,而是,而是容国人,还是容国王爷流落在外的女儿!这怎么可能?
我懵在原地,傻傻望着顺亲王。
他向我伸出手:“可以把它取下来吗?”
我木然将项链摘下,顺亲王望我疼爱一笑,接过。那红色的晶体在他手中竟然奇迹般的没有变回蓝色,而仍旧是鲜红得耀眼。
我死死咬住嘴唇,不可置信地摇头。
近身内侍取来托盘将那水晶奉上,众目睽睽之下那块水晶在顺亲王手撤离的瞬间缓缓由深红变为紫红最后变为海蓝,殿中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
皇帝取过那水晶仔细观摩片刻,终是点头:“果然如此!”
“小女无知,牵扯入此案,望皇上看在老臣面上饶过她!”顺亲王以额触地。
“顺亲王请起!”皇帝抬首示意,随后轻叹一声,举首望向众臣:“顺亲王寻回爱女,是喜事。赐名云素华,赐封平岚郡主。其余人等免去罪罚。若无事再议,那便退朝吧!”皇帝的声音倦怠不堪。
☆、蒲草韧如丝
容国开贤三十年十月,太子云硕谋逆弑君未遂,被诛。惠王云灏自请削籍为民,屡次上书请奏,数日之后,皇帝无奈终是放爱子离去。原京兆尹怀竞告老还乡。
皇家一下少了两个皇子,倒是顺亲王府从天下掉下来一位郡主。我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和郡主沾点儿边,就像如缀当年说我的,不知是哪里来的乡野村姑。兜兜转转一大圈,我穿越到的这姑娘到底是什么人,今时今日才终于弄清楚了。
“华儿,你看此处可还满意?”顺亲王疼爱地望着我。
彩绘雕梁,粉刷一新的壁柱,淡紫绸帘拢轻纱,紫檀桌椅家饰隐隐幽香,榻前三重叠幔。推开花草盘错的梨木窗棂,绣楼后一座别致的花园里金菊烂漫、桂子飘香。
我叹道:“好漂亮......”随即又有些不自在,“王爷你不必对我这么好......”还是一时接受不了称他为父亲,称呼他为王爷好了。
“傻话!为父好容易才将你寻回,便要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凡是你要的,为父一定都送到你面前。”顺亲王蹙眉疼惜言道。
我犹豫半晌,终是忍不住问出:“王爷确信我就是你的女儿?就凭一块水晶石头,可我的母亲......”
提及我的母亲,顺亲王一时眉头紧蹙。我之前告诉过他,母亲已经过世了,顺亲王心疼我多年在外漂泊,便将我接回王府,等我心情平复再细谈,不料仅仅一日功夫,他便为我布置好这栋雅致的绣楼。
“你母亲的事,我不是不想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心怀内疚。当年,是我对不起她!”顺亲王怅然长叹。
我不知当年发生了何事,只得安慰他:“很多事情既然无法挽回,便试着去面对吧!”
顺亲王点点头,望了我一眼:“你随我来!”
穿过半个王府,我们来到一座花园,此处并不是王府后花园而是一个独立花园,顺亲王屏开所有亲随侍从,幽静狭窄的花园小道上只有我们二人的身影。
虽然已是深秋,地处南方的容国却还是一副树木繁茂的景致。行至花园深处,一座青瓦白墙的房屋立在繁茂树从中。
顺亲王在门口停下,无声的长叹一声,微微颤抖着双手将门推开迈入屋内。
我隐隐觉得这其中似乎又蕴含着另一个秘密,心中那种跃跃欲试的好奇心催促着我跟上去,同时又让我满怀惴惴不安,如果这个谜底揭开,那么我这身体主人的身世也彻底清楚了。
我深呼吸一口迈入屋内,顿时一惊,屋内除了一张香案再无其他摆设,四面墙上满满都是画像,仔细看去竟然是同一个女子,各种背景各种姿势。我一一顺着看去:花园里轻摇罗扇扑蝶、闺房内倚窗梳妆、桌前专心看书、紫藤树下笑靥如花、杨柳依依抚琴奏曲......不一样的场景,却是同一个人,从她脸上我依稀辨认出自己面貌的影子。
“来为你娘亲上柱香吧!”顺亲王立于香案前,举香对着正中的那副端庄画像拜了几拜,“暮雨,我来看你来了。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今天这么高兴过,我把我们的女儿找回来了!她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你看,她多像你,她长大了也懂事了,但也吃了不少苦。
当年若不是因为我,你们母女也不至受这么多的苦。你放心,我今天在此立下重誓,一定好好疼爱她,不会再让她受到半点委屈!”
顺亲王面色悲喜交加,双鬓已经斑白的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一些,他,这么多年也是过得很辛苦吧!
“你娘亲没有告诉过你一些从前的事?”
我摇头,心想就算告诉也是以前了告诉这身体的主人,我哪里知道!
顺亲王蹙眉叹道:“唉!当年是我伤害她太深,她不愿意跟你提起也是应该的。”
我试探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顺亲王转身面朝墙上画像,负手身后,良久才缓缓开口,那声音凝结了岁月的沉重:“你娘亲叫暮雨,是个聪慧的女子。你娘嫁给我时,我已有了王妃,为了你娘,我冷落了其他妻妾。后来,你娘妻怀上了你,我特意找人制作了这块感应石,一心只想一家三口永不分离。却没有想到我当时的王妃使了离间计,让我误以为她背叛了我。她受不不了我的误解,最后用了那样决绝的方式离开了。
她掉落悬崖时已经身怀六甲。我下到渊底找寻了许久,派人沿河仔细搜索,可你娘就像凭空蒸发一般,不见了踪迹。但我始终不相信你们都已经死了,一天没有找见,我就有一天希望。只是我从未想过,没有了你们,生活了然无趣,这个叫暮雨的女子让我生平第一次尝到了痛彻心扉的感觉。”
阳光透过窗棂射入,满屋的暖阳却让人生出几许余晖般落寞。
顺亲王紧闭的双眼竟蜿蜒下两行晶亮溪流,随即睁眼殷殷望我,“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你,愿意原谅我吗?不要把我当做一个王爷,我只是一个平凡的父亲,你......”
我上前扶住他,诚恳道:“她要知道你如今的愧悔,想必也原谅你的。往事已矣,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后来发生了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一直在乌月离草原长大,而且......”
顺亲王精明眸子一闪:“乌月离?你们怎么到的那里?”
其实这也正是我想问的问题,当年身怀六甲的暮雨跃下悬崖后奇迹般生还,在顺亲王那番严密找寻下居然还到了乌月离,这中间究竟还有多少曲折?暮雨和莫褚都已离开人世,这也许将是一个永远的谜。
我试探地问道:“你希望娘离开你以后过得幸福还是凄惨?”
顺亲王微微蹙眉,背过身望着墙上的画像:“我既希望她恨着我,那至少说明她没有忘记我,又希望她忘却前尘。”
“也许真如你所言,她忘却了前尘。她后来嫁给了一个乌月离男子,那人待我们母女都极好,以至于没有人怀疑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连我也不自知。这枚吊坠是娘留给我的,她却告诉我从前,也许她是真的忘了。你,难过吗?”
顺亲王挺直的脊背微微震颤,良久,才缓缓道:“如此甚好。”
如此甚好,近二十年来的牵挂,到了最后不过是一句“如此甚好”。一间埋藏于王府深处的怀念屋,竟然隐藏着一段鲜为人知的哀婉故事,一幅幅追忆的画像都饱含对亡妻的深深思念,可人生便是如此,一步差池,再难回头。
清晨,薄雾浓露,轻纱缭绕般围绕高大城墙,郁陵两个大字若隐若现。
一架轻简马车穿越晨雾,从城中摇摇晃晃行来。
我立于城门外,那马车在经过我身侧时停下。
“素华!你怎么来了?”一人探出身子来。
我笑道:“眠玉,三哥,你们也太不厚道了,离开也不说一声。”
怀眠玉略显尴尬却难掩惊喜:“你怎么知道我们今日离京?”
我故意笑着掩饰浓浓的不舍:“这么多年了,我早把你那点心思看透了。”
怀眠玉鼻子一酸,眼眶微红:“死女人!知道我最怕离别伤感,还来......”
我仰首伸臂一把抱住怀眠玉,将头贴在她耳畔,泪水不自觉滚落。
“没事,我和云灏会时常回来看你们的。”怀眠玉也将我抱紧,哽咽道。
我咬紧双唇将泪水忍住,努力笑道:“是啊,你们以后可就是神仙眷侣了,纵览四海、悠然南山,多幸福呀,下次回来可一定要给我多添几个小侄子侄女!”
怀眠玉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掐了我一把,倒是云灏对我礼貌地微笑。
正说着,城中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薄雾中白衣胜雪的那人策马奔来,我心跳霎时漏掉一拍。自从成为顺亲王府的郡主,我还未同云铎正面相处过,此刻竟然有些惶惶。
另有一人骑一匹枣红骏马紧随云铎之后,安王那张仿佛永恒不变的玩世不恭笑脸不一会儿也出现在眼前。
“三皇兄!”云铎翻身下马,不意见到马车前的我,一怔随即温润一笑。
云灏跃出车外,一身布衣的他依旧潇洒不凡,朗朗笑意更显洒脱。
安王也下得马来,三兄弟相视一笑,多年手足情谊、恩怨纷争尽在一笑之间。
“三皇兄此去不知何年再相见,江湖之高、庙堂之远,多保重!”云铎笑着拍上云慕肩膀,眼中暗藏隐隐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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