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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妃诱情-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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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轻痕望着百里寒幽冷的神色,对于百里寒的感受,他是感同身受,只是他深知流霜早晚都要回秋水宫的。
  他挑了挑眉,淡然笑道:“我留不住她,所以留她也是无用的。可是,你为何不留住她?”
  百里寒眸光一黯,苦涩笑道:“我为什么要留她?我根本就不想留她!”
  “真的吗?你究竟有什么苦衷呢?”段轻痕还记得当日在军中,百里寒是那样呵护流霜。却又在一天早晨,忽然绝尘而去,留下一封要他照顾流霜的信。
  百里寒既然对流霜那般深情,为何会这么好心地将流霜让给他,他一直想不通。
  “你究竟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的发是因何而白的?”段轻痕再次淡淡问道。
  百里寒眯眼不答。
  “你知道他是谁吗?”段轻痕决定再刺激刺激百里寒,指着秋水绝的背影说道。
  “既然霜说是她的亲人,或许是她的哥哥吧?”百里寒不在意地说道,其实他内心却是极想知道秋水绝的真实身份,为何流霜会那般信任于他。
  “他是霜儿父皇母后为她选的驸马,当年我们这一帮小子可是十分艳羡他的。”段轻痕双臂抱胸说道。
  “驸马?”百里寒眸中有痛色一闪而逝,“不知道那个秋水绝生的怎么样,整日里带着一个鬼面具,也不知道是不是配的上霜儿。”百里寒脸上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段轻痕简直要佩服百里寒了,都这样了,还能这么淡定。
  “放心啦,他生的自然是一表人才。秋水共长天一色中的秋水,可不就是说的是他吗!”
  “是吗?看来,他们还是郎才女貌啊!”百里寒无声低笑道,却忽然喷出了一口血。
  身边的副将一拥而上,扶住了百里寒。
  段轻痕双臂抱胸淡淡瞧着百里寒,终于装不住了吧。
  “王爷,你好不容易救回了王妃,为何要放王妃走?”铁笠是一个直性子,目睹百里寒对流霜的日夜思念,极不理解百里寒今日的行为,“王爷,我去将王妃追回来。”
  说罢,翻身上了一匹马。
  “回来!不许去!”百里寒低低喝道。
  铁笠焦急地看了一眼,却依旧拍马而去,他看出来王爷和王妃之间,定会有误会。
  “铜手,给我把他追回来!”百里寒冷声命令道。
  铜手翻身上马,疾奔而去。
  第128章:龙之奋翔
  身后一串急促的马蹄声,还伴随着一连串“王妃嫂子”的喊声。
  流霜勒住缰绳,回首看去,一个银甲小将骑着一匹白马如同疾风般冲了过来。流霜认得他是百里寒的副将,叫什么名字却说不上来。
  “王妃嫂子,你怎么能跟别的男人走呢?”铁笠本是兄弟们当中最年轻的,也是最容易冲动的,这会儿赶得有些急,一开口便有些口不择言。一双如寒星般的黑眸中却满布着焦急担忧的神色。
  流霜清澈的眸扫了一眼铁笠的神色,不禁自嘲地想,这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她离开时百里寒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这个少年却急成这样。
  “你叫什么名字?”流霜凝眉问道。
  “末将铁笠,请您不要走,不然王爷会很伤心的。”铁笠急急说道。
  “铁笠啊,你先回去吧,不要再追了。”流霜淡淡说道,一扬手中的缰绳,马儿便得得地开始跑了起来。百里寒会伤心吗?若是真的伤心,方才为何还要那般冷酷地待她。
  “王妃!”铁笠焦急地想要再次冲上去,却被秋水绝的兵将虎视眈眈地挡住了去路。
  铁笠焦急地策马打着转,就在此时,铜手策马追了过来。
  “铜手,你来的正好,快去拦住王妃!”铁笠喊道。
  铜手漆黑的眸淡淡扫了一眼铁笠焦急的样子,却没有说话,眼睁睁看着秋水绝的队伍绝尘而去。
  “铜手,你为何不说话,你怎么不冲上去把王妃带回来?难道,你希望王爷和王妃分离吗?”铁笠双眼一瞪,恼怒地看着铜手。
  “铁笠,做事之前要想一想结果,你看看对方的阵势,我们两个人打得过吗?”铜手冷瞥了他一眼,道。
  “什么意思,你铜手什么时候成了缩头乌龟了?”铁笠骂道。
  铜手自顾着打马回转,冷声道:“我有更好的法子,才不屑和你这猪脑为伍!”
  “什么法子?”铁笠也不顾铜手的讽刺,打马追了上去,缠着铜手问道。
  铜手如此这般说了一番,铁笠高兴地拍掌笑道:“铜手,我错怪你了!确实是好法子。”
  两人笑闹着回转了,只是他们没想到,他们的好法子没有用上,因为很快,玥国京师便发生了内乱。
  三国签订停战友好协议,本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但是,由于三国首领情绪极度低迷的原因,这场盛事便草草收场。
  夜,玥军清点完兵将,便开始返国,带来的五万银翼军如今只余三万。
  天空黑沉沉的,看不到一颗星斗,呼啸的西北风吹过,伫立在营帐前的大旗在风里猎猎作响。
  冬天,似乎是在一瞬间便到来了。
  百里寒躺在营帐内,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右肋的伤已经好点了,不再钻心地疼痛,但是,更深的痛却在心底蔓延开来。
  霜儿,就那样决绝地走了,其实,他知道之前伤她太深,这一辈子,她都不可能原谅他了。
  而且,他也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想要再拥有她,是多么自私的行为。可他的心里,还是忍不住地嫉妒,嫉妒秋水绝。下意识里,他不希望她嫁给任何人。
  想到她要和秋水绝在一起,内心深处就好像有无数个蚁虫在噬咬,看来,他,还是不够大方啊!
  后半夜,风似乎小了些,但是帐内却冷的难受,自从将流霜的寒毒引了过来后,他便极度怕冷了。
  既然睡不着,索性不睡。
  百里寒从床榻上坐起身来,摸出随身携带的玉箫,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箫声缠绵悱恻,时如秋雨急促,时如清泉漫流,如江南雨打芭蕉,又如寒灯残更,令人听之伤心。
  “王爷,我们战胜之军,不该有此箫音啊。”门口传来一道温和的男声,柴悦风度翩翩走了进来。
  随着他掀帘而进,一片白色越帘而入,似雪如霜。
  “怎么,下雪了?”百里寒放下玉箫,沉声问道。
  “是啊,铜手和铁笠正在为王爷准备火炉呢。”柴悦笑眯眯地说道。
  百里寒移步到帐外,但见此时风势已小,漫天的雪无声无息飘然而下,地上已是白茫茫一片,无边无垠的雪色在夜色之中蔓延着。
  没有她的日子,他的世界瞬间便过度到了冬天。是否老天也感觉到了他内心的凄苦,也应景地来了这么一场雪来凑热闹。
  冷意,沁肤而来,虽然柴悦拿了一件大衣披在了他身上,但是,依旧挡不住彻骨的寒意。
  体内体外的寒意在这一瞬间同时爆发,百里寒强行忍住突如其来的颤抖,冷声对柴悦道:“回你的营帐内,没有我的命令,今晚谁也不准靠近我的营帐。走!”
  “王爷?”柴悦不解地望着百里寒,不知他何以会下这样一道命令。
  “你要违抗军令吗?走!本王要歇息了,没兴趣和你秉烛夜谈。”百里寒嘶声喊道。
  柴悦从未见过百里寒如此凶恶的样子,压住心底的疑惑,踏雪而去。
  百里寒回身走到帐内,刚放下帘子,便再也撑不住寒意侵烛带来的痛楚,跌倒在地上。
  铺天盖地的疼痛和寒意一起袭来,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那强大到令人窒息的疼痛,还有那无力挽回的悲痛,一起糅合着涌来。
  百里寒剧烈挣扎着,颤抖着,一口腥甜的液体涌上喉咙,他哇地一声呕了出来。
  盘膝坐在地上,运功想要压下这寒意,但是,没有用,寒意在压迫之下反而更加汹涌,喉中一甜,又一口液体涌了上来,他明白自己是在呕血了。
  他的意识向越来越深的深渊坠去,但是,他苦苦撑着。
  每当痛楚加深一分,他便想到,这样的痛楚流霜也曾经承受过,而且,是多年如一日地承受。想到是自己用了她的药,才使她遭受这样的折磨,心中的愧疚便愈发深了一分。
  让痛楚来的更凶猛些吧,就算再苦再痛,也无法消除他的愧疚和心疼。每到这个时候,他便格外心疼她。
  帐外的风雪似乎猛烈了,吹得厚重的牛皮帘子卷了起来,有雪花随风飘了进来,飘到他的脸上,而他,竟然感觉不到一丝的冷意。而雪花,一片一片不断增加着,落到了他的肩,他的脸,他的发,越来越多,而且,奇怪地没有融化。
  难道,他身上脸上的温度和雪花一般的冷了吗?竟然,连雪花也无法融化?
  他感到帘子被掀开,有好几个身影涌了进来,依稀看到兄弟们紧张的脸,依稀听到铁笠的嘶吼,依稀感到身上的积雪被他们温柔地抹去。
  有人将棉被拿了过来,将他紧紧地裹住了。
  柴悦,这只狡猾的狐狸,最终还是看出了他的异样,不顾他的军令,将弟兄们带了进来。以后,一定要好好惩罚他。他心中暗暗想到,他是不希望他的兄弟们看到他这个样子的,不希望他们知道他身体的状况。
  有人七手八脚忙碌着,将火炉生了起来。但是,没用的,他还是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时辰还是一夜,他已经无从分辨。
  体内的寒毒终于缓缓地一丝一丝退去,他也渐渐地有了感觉,感觉到了暖意。
  “王爷,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会中寒毒,是什么时候中的寒毒?”铁笠已经哭成了泪人。
  百里寒皱了皱眉,觉得意识开始逐渐清醒,扯了扯唇角绽出一抹僵硬的笑意,淡淡道:“不久前中的,无妨。我又没死,不许哭!”
  铁笠好不容易在他的呵斥下止住了呜咽声。
  柴悦莫测高深地望着百里寒,不知在想什么。
  “你们,不许把我中寒毒之事宣扬出去。若是让我知道了,决不轻饶!”百里寒冷声说道,站起身来,无力地走向床榻。
  “都出去吧,我要歇一会!”百里寒盘膝坐在床榻上运功,感觉到澎湃的气息在体内流转,身体渐渐回暖过来。
  铜手拉了铁笠从帐内匆匆走出去,低声道:“你不觉得王爷之所以那么冷淡地对待王妃,是和他的寒毒有关系吗?”
  铁笠点了点头,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我们去把王妃偷回来。方才我们探子回报,这会儿他们已经过了洮河,在洮河南岸扎营了。”铜手低声道。
  然而,他们还没有出发,便见一匹马儿迎着落雪,风驰电掣奔来。一看那探子身上的积雪,便知他必是走了不远的路,铜手认出,那是京城来的探子,心内顿时一沉,两人都停住了脚步。
  帐内,百里寒觉得身子总算好受了些,便得到了京师探子的回报。
  京师有变。
  是百里冰派人发来的快报,信里说,虽然没有得到具体的证据,但是父皇已经多日不曾上朝,他每次去见父皇,都被他母后挡在门外。
  虽然每次父皇都隔着门和他说话,虽然父皇告诉他,他只是得了一种容易传染的病,但是百里冰还是不相信。他感觉到父皇已经被母后软禁了。而且,京师的驻兵在不断增多,他怀疑他外公已经悄悄将边关的驻兵移到了京师。
  百里寒读完了信,低头沉思。其实,他之所以这么大胆地带兵远征,也是为了让郑拓这只老狐狸露出尾巴。如今这种形势,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王爷,静王的信可靠吗?毕竟郑皇后是他的生母,若是他已经和郑皇后联手,王爷岂不是自投罗网?”柴悦凝眉问道,边说边在桌案上将一张地图摊开。
  “不会的,你认为郑皇后会和冰儿联手吗?就算是联手,也是利用冰儿。以冰儿的聪明,岂能看不出来。以郑皇后的野心,怎么甘于让冰儿这个桀骜不驯的儿子登基。何况,她还有一个不懂世事温顺可欺的小儿不是吗?”百里寒淡淡说道。
  想到出发前,百里冰在路旁送他的那一笑,他便知道,冰儿绝对是可以信任的。他已经身中寒毒,早已无意于皇位,但是,他还是要去夺,决不能让这天下落到外戚之手。
  “王爷,看来我们不能途径剑门关回国了。郑拓那老狐狸,肯定在剑门关前面的麓川埋伏了重兵,等着伏击我们。”柴悦指着地图缓缓说道。
  百里寒点头,淡笑着道:“我们就借道崚国,给他个出其不意的反击!不过,还是要留一部分兵将,依照原路前行。”
  “好,诱敌以东,攻之以西。”柴悦微笑道。
  “不过,剑门关的兵将也是我们玥国的兵将,若是能够劝降,是再好不过的了。”他其实不愿对自己国家的兵将动兵的。
  “王爷,那些兵将跟了郑拓多年,劝降恐怕是不容易的,我们只能尽力了。王爷也累了,歇息一会吧,天就快亮了!”柴悦边说边退了出去。
  百里寒端坐在床榻上,他决不能被寒毒打败,纵然是时日无多,他还是有许多事情要做。
  拿起玉箫,再次吹了起来。但是,这次,箫音却于方才有所不同。
  高昂嘹亮,好似金帛撕裂,好似银屏乍破,犹如金戈铁马,掷地有声。
  而且,箫音越来越宽广高昂,刹那间,好似看到了大海之宽阔,龙之奋翔。一扫方才那柔情蜜意的凄凉,气象万千,令人闻之心头忍不住产生绵绵不绝的气魄。
  帐外无数片雪花飞扬,帐内箫音朗澈,这个天地间,刹那间充满了波澜壮阔的气象。
  在帐外偷听的铜手和铁笠,唇边溢满了开心的笑容。
  自王妃走后,他们已经见惯了王爷低迷的样子,如今,他们的王爷,他们的大哥终于振奋起来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逼嫁
  此次到秋水宫,与之上次来,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犹记上次,流霜是在秋水绝的劫持之下到得秋水宫,当时心中对秋水绝是恨极又怕极。而此次,流霜获悉秋水绝的真实身份,对他不再惧怕也不再愤恨,说到底,秋水绝也是一个可怜之人。只因为做了她的驸马,便无端卷入到这场政治纷争中多年。
  流霜终于知道秋水宫的具体所在了,原是在连绵的玉屏山上。
  到得山脚下,抬头望去,只见群山巍峨,草木葱茏,山顶云遮雾掩,飘渺无踪。这么高的山,常人还真是难以攀爬。
  秋水绝自然不是常人,背起流霜,施展轻功,不一会便到了半山腰。穿过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山缝,眼前忽出现一块巨大的山石。
  流霜犹记得上次她是蒙着面的,只听到咯吱咯吱机关响动的声音,想来便是在此处。猜测果然不错,秋水绝在巨石上摸索一阵,按了下去,咯吱咯吱的声音再次想起,那山石自行转动,好似一扇旋转的门。
  一行人鱼贯而入,原以为过了这道门便是山谷了,却不然,眼前竟是一处长达数十丈的深渊,黑幽幽的,深渊之中云雾飘渺,冷气森森。
  深渊之上,一道铺着木板的吊桥在云雾之中忽隐忽现,犹若浮在浪涛之上,摇摇晃晃,别说走上去,就是看上去,也是心惊肉跳的。
  秋水宫不好找,就算是找到,进到里面也是如此不容易。
  秋水绝再次负起流霜,率先向吊桥上走去。他脚步轻缓,神色淡定,就好似走在平地上一般。后面的秋水宫兵将自行跟上,青儿也在他们的帮助下,也过了吊桥。
  终于到了山谷,山谷之中,气候较之外界要温暖,此时外面已经是初冬,前夜还曾下了一场薄雪。而山谷之中,依旧是树木青翠,各色鲜花开的如火如荼。树上的果实堪堪才成熟,俨然是秋季的光景。
  再次站在那艳红的花海之中,流霜这才明白,为何上次自己一见到这处花海便神色恍惚。原来,这花海,和皇宫御花苑的花海是何其相似,她就是躲在花海之中,亲眼目睹了父皇母后的惨死。
  青儿站在花海之中,也是神色凄楚,十年前,在这花海之中的遭遇,仍旧如同噩梦般在眼前浮现。
  穿过花海,那些秋水绝带出去的兵将自行隐去,有两个彩衣侍女迎了上来,流霜认出,这两个就是上次自己见到的姑姑的贴身侍婢。
  两个侍女对秋水绝深施一礼,其中一个轻声道:“长公主在湖边等宫主,长公主已经发怒了,请宫主务必小心。”
  秋水绝似乎是早有所料,神色依旧淡定如水,他吩咐其中一个侍女前去安置青儿,在另一名侍女的引领下,和流霜一起,绕过树林,穿过漫天遍野五颜六色的花海,走到一片波光粼粼的湖边。
  正是午后光景,潋滟的阳光下,湖水碧绿如翡翠,倒影着蓝天白云。湖面上轻烟袅袅,水气氤氲,好似如梦如幻的仙境。
  湖边栽种着数棵垂柳,似乎都有些年头了,枝叶繁茂,枝条纤纤,在风里轻盈摇摆着。
  有悦耳婉转的琴音从对岸传来,经过湖水的洗涤和熏陶,那琴音愈发空灵透澈。
  琴音动听,一如天籁,只因抚琴者似乎心有郁结,那琴音之中杀伐之气甚重,一顿一挫,好似风刃,刀刀只催人命。就在流霜觉得血色似乎从琴音中漫出之时,琴音忽然转折,婉转缠绵,低吟哀伤,好似寂寞的孤雁哀鸣。
  流霜闻之,几欲滴下泪来。
  穿过一片黄色菊丛,流霜隐隐瞧见,岸边花丛掩映间,一抹清影乍现。
  那是一个女子,背对她们而坐,身材窈窕。她着一袭石青色长裙,在日光照映下,石青的底色里又泛着一丝丝丹色,好似夕云暮卷。
  这是姑姑吗?
  记忆里,姑姑似乎不曾穿过这么——这么朴素,这么旧的衣服。想想也是,当年姑姑是风华正茂的长公主,自然是华服锦衣了。此时,和当年怎能同日而语。
  不过,除了姑姑,天下间,还有谁能弹出这么高超的琴音。
  流霜还惊异地发现,如今虽说已是崚国当政,但是,那女子依旧是梳着高高的云髻,那是她们羽国流行的发髻。流霜再细细看去,那女子的衣服样式也是羽国的样式。
  一时间,只觉得亲切熟悉扑面而来,流霜几欲要冲过去大喊姑姑了。
  可是,那女子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那叹息苍凉悠长,就像湖面之上荡出的一圈时光的涟漪,漾的流霜心底一颤,百般滋味涌上心头,竟是站在花丛中,痴了一般流泪。
  琴音叮叮咚咚,终于趋于无声,那女子按住琴弦,淡淡道:“秋水,过来。”
  声音极是冷然,令人忍不住有屏住气的感觉。
  秋水绝拍了拍流霜的肩,缓步走了过去,施礼道:“姑姑!”
  “你还当我是长公主吗?我看你早已不将我这个前朝长公主放在眼里了,你竟然敢带兵去助那东方流光。怎么,崚国太子是不是给你高官侯爵了,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带着秋水宫的弟兄去投奔那东方流光?”玉容玉手指着秋水绝,有些声嘶力竭地说道。
  “秋水不敢!”秋水绝低头说道。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你都敢偷偷带兵去相助仇人了,还有什么不敢!?”
  “姑姑,我去助他不是为了东方流光,而是为了天下。玥国都出兵相助了,我们岂能袖手旁观。若是暮野胜了,天下永无宁日!”秋水绝淡淡说道,并不认为他此次出兵是错了。
  原来,秋水绝带兵助崚国,是瞒着姑姑的。而姑姑知道了,又是这样愤怒。
  流霜不知不觉从花丛中缓步走了出来,悄然站在秋水绝身后,静静地瞧着那霓裳女子玉容的脸。
  很美,依旧是十年前姑姑的那张脸,眉不点而翠,唇不施而丹,绝丽如仙。就连发髻也一样,流云高髻,看上去古雅而高贵。
  只是,似乎又有什么地方不同了。
  记忆里,姑姑脸上总是带着明丽的笑容,好似初绽的鲜花,明媚而馥郁。就算是她闯祸惹恼了她,她也是带着淡淡的笑,嗔怒宠溺地看着她,何曾像现在这般,黛眉含怒,清眸带仇,就连说出的话,也是那么的尖刻。
  是什么让姑姑变成了这般模样,是仇恨吗?是仇恨让姑姑变了?
  如若,当初自己没有失去记忆,此时,是不是也变成了姑姑这般模样?流霜不敢再想下去。
  她只是觉得心内忽然生出凄凉之感。
  她的姑姑!
  玉容本来是在盛怒之中,打算要好好惩罚秋水绝一番,忽然瞧见了秋水绝身后的流霜。
  她原以为那是秋水绝的侍女,所以没有在意她,如今乍然见到流霜的玉脸,惊得连连后退。这张脸和她的脸是如此的相像,可是却又是这么年轻。
  清眸中含着点点泪光,幽深而凄迷!
  “你是谁?”玉容动容地问道。
  “姑姑,她是小公主玉染霜!”秋水绝低声道。
  “玉染霜?”玉容不信地挑了挑眉,冷声道:“霜儿早就不在了,她已经去了有十年了,你从哪里弄来个女子,也敢冒充小公主。哦,我看看,她不就是你上次带回谷中的姑娘白流霜吗?何时她竟成了小公主了!”玉容怒声喊道。
  当日,流霜从崖上跌落下去,秋水绝已经从段轻痕口中获悉了流霜的身份,和这些年来的经历。但是,那时流霜已经跌下了悬崖,是以,她也没敢将流霜是小公主的身份告诉玉容。毕竟流霜已死,告诉她,徒增伤悲。
  他却没料到,今日相见,玉容会质疑流霜的身份。
  “姑姑,她确实是小公主,十年前她并没死!姑姑也没亲眼看到她死去吧,是不是?”秋水绝有些焦急地说道。
  流霜缓缓走上前去,轻声道:“姑姑,你还记得当年,你教我的第一首曲子吗?那是你谱给我的曲子!”
  流霜说罢,缓缓坐到瑶琴前边,玉手一划,开始抚琴。
  这首曲子的名字叫清霜落,是姑姑根据她的名字谱的曲子。当年她年纪小,这首曲子既简单而且短,但是却极动听。
  清澈的琴音里无处不透出一个少女欢快愉悦的心情和对生活不屈不挠的向往。
  可是流霜却是流着泪弹完的,眼前似乎浮现出当年的场景,花苑的凉亭里,她偎依在姑姑身边,痴痴地望着姑姑弹琴,那时,她觉得姑姑的手好看极了,纤长而白皙,天生就是弹琴的手。
  “你真的是小霜儿?你没有死?”玉容怔愣地看着流霜熟练地弹完了那首——清霜落。那是她教她的曲子,自然是不会忘记的。那首曲子,是她和霜儿的秘密,别人是绝不会知道的。
  “姑姑,是我!原谅霜儿此时才来到姑姑身边,这些年我失去了记忆,直到前些日子才想起自己的身世!”流霜有些愧疚地说道。
  玉容眸中含泪,和流霜拥抱在一起。
  姑侄相见,恍如隔世,紧紧拥抱,泪沾湿了彼此的衣,可是她们的心中却是欢喜的。
  十年不见,再次相见,两人当然有说不完的话,玉容也早已将和秋水之间的不快忘得干净。
  两人一起到了相伴着到了玉容居住的小院。
  三间古朴的小屋,皆是石头所砌,屋内桌椅床榻一应俱全,但不是石雕便是木制的,极是简单。床榻上的被子也是褪了色的青灰色,很旧了。
  流霜忍不住心内伤悲,她知道秋水宫并不是没钱,光看在崚国经营的那处——雅心居————就是日进斗金。但是,姑姑的生活里竟处处透着寒酸。想来,姑姑将所有的钱财都投入到了招兵买马之中。
  “霜儿,先用饭吧,一会儿姑姑带你到处走走!”流霜回首,曾经锦衣霓裳,环佩叮当的公主此时着一袭朴素的青衫,头上插着的也是木制的发簪,正在对她淡淡而笑。
  流霜再看木桌上的菜色,倒是不失丰盛,都是山间自产的蔬果,配上鲜鱼蘑菇,倒是美味的很。
  “霜儿,这些是姑姑特地为你做的,记得你最爱吃鱼了,这是咱们湖中的银鱼,很是美味,你尝尝!”玉容说罢,便为流霜夹菜。
  流霜坐下来,拿起竹筷,环视着室内简陋的摆设,凄楚地说道:“姑姑,这些年,你受苦了!”
  玉容淡淡笑道:“霜儿,这话应当由姑姑说你呢,这些年你在外面流浪,如今是到家了。不用再受委屈了,对了,霜,这些年,你学武功没有?”玉容犹记得当年流霜缠着她要学武功的样子。
  “姑姑,我倒是没学武功,不过,我学了医术。”流霜微笑着说道。
  “学医术也好,不过从明天开始,我便教你学武功吧,毕竟我们要复国,应当学的是杀人的武功,而不是救人的医术。”玉容边吃边说。
  流霜闻言,有些吃不下去了。姑姑念念不忘杀人复国,难道真的要她杀了师兄,取而代之吗?
  “姑姑,我都十七岁了,恐怕——过了习武的年龄了吧?还是别学了吧!”流霜轻声道,她实在不喜欢打打杀杀。
  “不行!十七岁,虽说是晚了点,但是,有姑姑教你,五年之内,必让你成为绝世高手。”玉容柳眉一挑,自信地说道。
  流霜无法反驳,索性开始埋头吃饭。喝了几口鱼汤,忽觉得胃中有些不适,慌忙冲到院内,竟是连连呕吐了起来。不仅将刚刚吃进去的东西吐了出来,还吐了许多酸水。
  她这是怎么了?
  呕吐?
  记得她之前是喜欢喝鱼汤的,从来没有今日这种反应,难道?想起在军中和百里寒的那一夜,流霜的心,忽然“咯噔”一下。
  玉手轻轻搭在手腕上,黛眉微颦,眸中神色复杂变幻。
  果然如此啊,她有了孩子,还不足一月。
  心内顿时涌上来一股复杂难言的滋味,她和百里寒已经不可能了,老天却又送了她一个孩子。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她一直对自己失去的那个孩子耿耿于怀,这个孩子的到来,无疑填补了她内心因孩子离去造成的失落。她想她一定要好好保护好这个孩子。
  流霜摸着脉搏,黛眉忽然又一颦,更奇怪的是,她的脉象显示,她体内的寒毒已经完全消失了!
  这让流霜极度诧异。
  怎么可能,她的寒毒已经在她身上存在多年,怎么可能忽然消失?但是,确实是没有了,由不得她不信。
  这是怎么回事?寒毒到底是怎么消失的,她竟然不知道?
  “霜儿,怎么了?不舒服吗?”玉容走到流霜身畔,轻声问道。
  流霜捂着嘴,淡淡笑道:“我没事,姑姑不用担心。”
  玉容眸中却闪过一丝难言的苦涩,犹疑地问道:“霜儿,姑姑记得你是最喜欢喝鱼汤的,怎么会呕吐?是不是,有喜了?霜儿,难道你嫁过人,还是,孩子是秋水的?”
  流霜听了玉容的问话,吓了一跳,慌忙摆手道:“姑姑,我和秋水可是清白的,什么也没有,你不要乱说!”
  “就是有什么,也没什么!你们可是自小便定了亲的,他可是你的驸马!这样吧,挑个好日子,姑姑把你们两个的喜事办了如何?”玉容微笑着道。
  “不要!”流霜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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