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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媚图-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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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铁杖道人可是成名已久、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啊!

赵监院从随风处得知了这消息,自然是表示感谢。不过他却奇怪地拒绝了钱逸群拜访的请求,说是已经没什么好跟钱逸群说的了,让他想干嘛便干嘛去。

随风对此的解读是:一块璞石已经磨成了玉,再要磨下去便会毁了这块玉。

钱逸群隐约明白了什么叫“收不下”。一旦师父收了弟子,就有传道授业的义务。若是师父自己的修为尚且不足以启迪智慧,领人入道,便只会误人子弟。

“赵监院也实在是太过小心了,我哪有那么容易便被磨坏的?”钱逸群苦笑。

随风笑了笑,没有说话。今天他奉命来送钱逸群,见到身边这么多同来送行的美女,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五三观道院一直给上真观一种破落穷困的感觉,所以才会让老道士抄经当地租。没想到钱逸群走的时候,一身蓝sè青缎领的三齐带摆道袍,从里到外的新做圆领道服,脚上一双水袜鹤胫,足下是十方圆口皂鞋。

明明白白是一富贵道人,哪里还有半点穷苦气!

钱逸群翻身上了鹿鞍,身后吊着三匹骏马,乃是杨爱、李香君、顾媚娘三人。再其后还有两匹骡子,驮着床褥被单、锅碗瓢盆。所谓穷家富路,正是因为路上要带的东西太多,什么都得带上,否则要用时候连买都买不到。

曹文用与曹变蛟叔侄也跟着一道下山,既然钱逸群一口咬死不知道米芾研山在哪里,他们也只能作罢。又听说张家遭了恶鬼索命,死了百十口人,二人在山上也呆不住了。

至于戴家的鬼念术,钱逸群已经下定决心路过河北的时候亲自上戴家门,总要他们给个交代。所以那两个戴氏子弟,以及马怀远,仍旧留在山上以工还债,不得zìyóu。

“道长,不回家过完年再走么?”钱卫问道。

钱逸群已经知道家里人呆在周府,有吴江故相这面大旗笼罩,等闲谁也不敢下黑手。说不定诸如文光祖、张文晋之辈,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家人留在周府,所以也没有必要再去徒惹麻烦,暴露家人行踪。

“唉,这就是报应,三五年里,恐怕我都不能以钱逸群的身份往来家门了。”钱逸群叹了口气,“经典之中劝人向善,果然是有道理的。”

钱卫脸上yīn晴不定,知道这是少爷说给自己听的,没有接话。他紧了紧手里的白虹剑,目光眺望远处,曹家叔侄的背影已经渐渐隐没在地平线上。在这条三岔路口,只要再往前三五里路,自己就可以显出身形,再次行走在阳光之下。

在那个小镇,他将以一个新的身份回到少爷身边。(未完待续。

第一章初临扬州

第一章初临扬州

竹西佳处,淮左名都,曾是广陵故郡,如今商旗蔽rì。

扬州城自古以来便是繁华胜地。当有唐之朝,天下富庶之地首推扬州,益州次之,故而有“扬一益二”之说。杜牧更有诗言:“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到了国朝,官家重漕运,扬州居运河之中,为苏浙漕运之必经之地,真可谓商贾云集,百货皆有。更有大批盐商屯驻此地,挥金如土,真把扬州城打造得如同人间乐土,rì销万金。

钱逸群带着“新人”老卫,三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在入城的时候被人好一番询问打量。好在他手中有苏州府的通行文书,还有穹窿山上真观的度牒,手续齐备,让人挑不出毛病来。更别说随手塞过去足足一两重的银子,谁也不敢为难他。

若是这守门老军不识相,钱逸群说不得还要拿出刑部侍郎王心一、吴江故相周道登、翰林左中允文震孟等国家领导人的拜帖,便是扬州知府见了也得出一身冷汗。

一行五人走在扬州大街上,见人来人往,煞是热闹。收起来这三个小女孩无不是出自金陵、苏州等天下数一数二的富贵繁华乡,见了这等情景,也不由被五光十sè的市井画卷吸住了眼睛。

“古人说,人生三大得意事:一为扬州总管,二为腰缠万贯,三为骑鹤飞升。可见扬州之肥美,千年前已经让人惦念上了。”杨爱读书颇多,随口感叹也是不俗。

李香君不由钦佩,道:“果然如此,要想三件事都齐全,那便只有‘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了。嘻,道长,你能骑鹿下扬州,不比骑鹤差,也总算应了其一呢。”

钱逸群面露微笑,心想:你是不知道哥身上有多少银子。

当rì在张家的密室里获利颇丰,不过大箱的金银珠宝、古董字画都留给了徐佛、李贞丽,算是帮钱逸群洗干净了转给家里用。他自己这回上路,只带了一百两银子,以及夜明珠、珊瑚树之类不便出手的东西。

若是将这些珠子、珊瑚换成钱,恐怕十万贯都不止呢!

“扬州也没甚好,不如南京多了。”顾媚娘不屑道,“你看,同样的东西,品sè还不如南京,价钱要贵出两三成。”

“那说明扬州人有钱呢!”李香君曾被顾媚娘挟持,最喜欢跟她抬杠。

顾媚娘是多么鬼灵jīng怪的人呐!只要钱逸群在场,她必然退让,好像是被人欺负了的小无辜。若是钱逸群正好走开,或是走在前头,她这嘴上的功夫更要胜过李香君一等。这等儿童机心哪里瞒得过钱逸群,只是懒得说罢了。

“道长,我们今晚就住在扬州么?”杨爱策马上前,与钱逸群并驾齐驱,启口问道。

钱逸群想想几个女孩子跟着他走了五六天,路过无锡、镇江时没有停留,已经心中不愉快了。如今到了江北最后一个繁华地,若是再不休整一番,以后的路上恐怕要闹起来。

想到女孩子闹起来,钱逸群就不由头疼。这一路上,就算她们好好聊天,三个女孩的嘴巴也如五百只鸭子,叽里呱啦让人头疼。

钱逸群只恨自己贪钱,收了顾氏的一百两养育费。又恨自己懒惰,想弄个免费的打杂跑腿……现在真是自作自受,权当磨练心xìng吧。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姑娘聊的内容明明不是赵监院的狗屁能比,可偏偏还是那些狗屁让人好受些。这一刻,钱逸群总算知道了钝刀子割肉是什么滋味。

“休息两三天吧。”钱逸群无奈道,“前面路还长着呢。”

“太好了!”杨爱登时欢呼起来。

后面两个偷偷拌嘴的女孩听说要在扬州“玩”三天,也是乐得直叫。这个说要去瘦西湖,那个说要去廿四桥。两人一争起来便要杨爱做主,杨爱却又说要去看扬州闻名天下的佛寺道观。

钱逸群吸了口气,拍了拍鹿颈,无奈哀叹,心中却已经在想怎么把这些麻烦送出去。怪道人说:请神容易送神难!

狐狸追了上来,作势要跳上鹿背。钱逸群便腰身后仰,让出位置来。麋鹿也停下脚步,愿意背它。

“受不了了吧?”狐狸上来之后,压低声音道。

周围人声喧哗,钱卫又识相地往前凑了凑,就算让人听到也会以为是这主仆二人在说话。

“这有什么。”钱逸群嘴硬道,“若是这点事都磨不过去,还修什么行。”

“嘴上功夫。”狐狸讽刺道。

“这是祖师爷给的福利!”钱逸群嘿嘿一笑,“没有打磨,怎么让心纯圆不杂?”

“看了两本道书便来咱面前卖弄!”狐狸开始怀念起当年那个啥都不懂,任它说什么便是什么的小菜鸟了。

“说起来,”钱逸群引出个话题,“该住在哪里呢?我没出门的经验啊。”

钱逸群真没有出远门的经验。前世好歹还跟爸妈去海南玩过一回,今生却是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若不是钱卫在鞍前马后走动安排,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到扬州。也正是钱卫,钱逸群才知道不能看到个旅店就住,非但要讲究阶级成分,还要小心黑店。

钱卫听少爷问话,连忙上前道:“若是短住,咱们可以找间大客栈落脚。若是要多住几rì,少爷大可以拜会当地长官,让他寻个富户,借个小院给我们住。”

明朝读书人除了启蒙师之外,每参加一次考试便有一位老师,诸如座师、宗师、房师……不一而足。有师自然有师门,同一年考中的称作同年,错开考中的便是兄弟。正是这个师门制度,将明代的官场搞得错综复杂。

钱逸群手中三份有分量的帖子,随便送一份,便能攀上个同年、师徒之类的缘分,自然照顾无有不周。

对于地方官来说,治下来了有分量的客人,自然要为他们引荐些地方豪强,借个环境幽雅的别院,让人好好休息。

这已经成了一种社会常态。临行前一样得奉上房租食费,表示谢意。主人家如果觉得这客人地位高过自己,便会返还一部分川资,虽然处处都看似人情,说到底也逃不出名利二字。

钱逸群闻言,本想只住两三天的,再想想客栈的条件实在糟糕,若是几个女孩惹身跳蚤、臭虫什么的就麻烦了。他可记得第一次在无锡过夜的时候,李香君和顾媚娘两个,熏了足足三两的上等檀香,差不多等于烧了十两银子……即便如此还嫌房间太臭。

“索xìng多住两天吧。”钱逸群叹道,“咱们去见府尊,看有什么园子可以借宿。”

既然计较妥当,钱逸群便在府衙附近找了家大酒楼,唤作“淮扬客”,一听就是做淮扬菜有名的。他倒不是喜欢淮扬菜,只因他知道,在府衙附近的大酒楼,常能打探出一些别处不问不到的消息。

果然,一桌子的好酒好菜共花费一两三钱,打赏也是一两,那店家见如此豪客,哪里肯让小二来伺候?当即自己上得二楼雅座,好生伺候,又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一时,钱逸群便知道这扬州知府是山西人,套同乡是没指望了,会试以前的同学关系也靠不住。再一问,原来是万历葵丑科的进士,正好跟王心一是同年,顿时放心。

钱逸群的菜饭是店里特做的斋饭,非但不能用油,连锅铲碗筷都是新。只在清水里汆了一下,真真放了丁点的盐巴。老板还没见过持斋如此严谨的出家人,看钱逸群吃得津津有味,颇为蛋疼。

钱逸群问透了消息,吃饱了斋饭,对钱卫道:“老卫,你在这里照顾好三位小姐,我去拜会府尊便来。”钱卫自然应诺。

步出淮扬客,钱逸群过了一个巷口便到了府衙正门。他上前朝守门的老军打了个稽首,取出王心一的拜帖,道:“劳动老哥通报一声,只说王侍郎的方外之友,路过贵境,求见府尊老爷。”说着,又是一块碎银递了过去。

那老军入手一沉,立时眉开眼笑,道:“我家府尊老爷最是喜欢方外之人,请道老爷门房里坐。”说着,弓腰屈膝引钱逸群进了门房,一溜小跑进去禀报了。

钱逸群在门房里刚刚落座,头顶天,足踏地,眼帘留光,正要借机小休,里面已经有人大步跑了出来,未到门口已经大声道:“道家老爷,府尊老爷有请!”

钱逸群只好立起来,打了个稽首:“多谢老哥。”

原来此时正好是府尊午饭之后,跟朋友喝茶闲聊,正说到自己遭遇的种种异象,便有人报进来说有个道长求见。府尊见是同年故旧的帖子,哈哈一笑,道:“这道人来得凑趣,不如请来一起说话。”如此便派人加座上茶,着紧请人进来。

钱逸群跟着老军走到中门,换了内宅的私人带路,一路穿幽径,过池塘,到了一处只围了三面小厅,正面却是对着池塘,有倚栏靠背,可以观鱼赏莲。只是如今气候寒冷,只是见一滩碧绿的池水罢了。(未完待续。

第二章影园

第二章影园

钱逸群踏进门去,稽首唱喏道:“贫道穹窿山修士,人称厚道人,见过府尊老爷,见过尊客老爷。。。”

府尊与那尊客齐齐一怔。但见这道人头顶混元巾,身着崭新的圆领道服,三齐带摆道袍,水袜鹤胫,圆口皂鞋。腰间一条皂sè缠带,却挂了个油光铮亮的藤条鱼篓。步履如风,举手沉静,好一个富贵闲道人,翩然玄都客。

二人见钱逸群如此年轻便气质非凡,起身回礼,府尊自呈名姓字号,原来也是一方画坛名家,号五泉山人。这位尊客更是江都名流,姓郑,名元勋,字超宗,号惠东。今年的乙榜得了举人身份,却无心来年的chūn闱,一心在山水绘画上。

钱逸群左耳听了府尊名号,右耳就出去了。对于这郑元勋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位惠东公今年不过三十五六的年纪,在画史上也不过是二流人物,传世之作寥寥。然而此人却是有两桩事值得称道。

一者是此人至孝,为了奉养老母,耗费千金,修建了天下名园——影园。

二者是此人至公,南明时悍将高杰要进驻扬州,扬城官民不纳,势同水火。郑元勋与高杰有旧,往来协商,只为共御满清之敌。谁知言传者误听,扬城人以为郑元勋是高杰的jiān细,怒气之下将郑元勋剁成肉酱,所谓磔杀卖城者。

后来史可法进驻扬州,为郑元勋昭雪,可惜逝者已矣,江都郑氏的门庭也彻底衰落了。

钱逸群前世参观过影园遗迹,对这位郑元勋也颇有了解。当时自然没有什么感触,如今身为大明人,却是感慨颇深。他上前拱手,深深一躬,道:“原来是惠东公,久仰久仰。”

郑元勋此时画功未至大成,还从未有人如此认真地“久仰”过他,不由诧异。

府尊老爷自然有些不悦,心道:老爷我堂堂进士,一方牧首,画坛前辈,坐在这里你不来拜,倒是对他如此恭维,真没道理!

“道长是来扬城赏琼花的么?”府尊老爷问道。

琼花又称聚八仙、蝴蝶花,花大如盘,洁白如玉,分布颇广,却唯独只有扬州的琼花名冠天下。这其中自然是隋炀帝的功劳,他为了一赏江都琼花,派人挖掘了大运河,也算苦其一代,造福千年的乌龙事。

“琼花不是开在早chūn么?如今方才入冬呀。”钱逸群好奇道。

郑元勋为了刚才那声“久仰”,友善笑道:“寻常琼花自然是早chūn开放,五泉公说的这琼花,却是天下钟灵毓秀唯一一朵,上个月花开,如今尚未开败,非但扬城人争相目睹,江南江北的风流客,也无不闻讯而来呢。”

钱逸群哦了一声:“这倒是不曾听闻,贫道只是yù上京师,这才路过贵境。”

“我与五泉公刚才便在说,这花开乃祥瑞耶?妖异耶?”郑元勋笑道,“道长怎么看?”

“道人站远了看。”钱逸群玩笑道。

此言一出,登时惹得五泉公、惠东公齐齐发笑,直说:“这道人如此善谑,真是妙道人!”

等他们笑完一场,席间气氛再无隔阂。钱逸群道:“道人受故友之托,要送三位小姐上京走访。因此不便投宿客栈逆旅,便借玄珠公的大旗,想央府尊老爷帮忙找处清爽幽静些的宅子,休整个三五rì再走。”

府尊老爷哈哈大笑,道:“你既然已经久仰了惠东公,难道不知道他乃是扬城首富么?”

“哦?”钱逸群还真的有些意外。

若无意外,郑元勋将在崇祯十六年才中进士,官至吏部清吏司主事。钱逸群只以为他现在必然没登科,也不知影园是不是修好了,便没有直接借宿。听扬州知府这么一说,他才想起来郑元勋的家族产业。

盐商。

食盐自古以来便是暴利。国朝太祖朱元璋打破了千年来的食盐朝廷专营,允许商人贩粮到三边之地,然后折算成盐引。有了盐引便能合法卖盐,哪怕卖粮亏了钱,也都能在盐上大大地赚回来。

此所谓“食盐开中”,初时只便利关中粮农,故而初期的盐商多是陕西人。到了弘治五年,户部尚书叶淇将“开中法”改成了以银换引的“折sè法”。如此一来,两淮之地的徽商也能参与到这等盛宴之中。叶尚书之所以这么做,只因为他是江苏淮安人。乡党之利,可见如此。

与秦晋的“边商”相对,两淮徽商被称作“内商”。郑氏原籍安徽,寓居扬州,是根正苗红的内商子弟。

“府尊老爷也是玩笑话,在下不过家境小康而已。”郑元勋谦逊道,“道长若是需要暂住,在下倒是有一处园子,在扬城西南,荷花池北湖,二道河东岸中长屿上。上月董玄宰来,便是住的那边,他还题了个园名,叫做:影园。”

“小道之幸!”钱逸群听了这地址,心中暗道:自己的翅膀怎么扇到这里的?影园该是崇祯七年才竣工呀?而且,董其昌题写的园名也该在明年才出现。

钱逸群因问道:“这影园可已经竣工了?”

“正是。”郑元勋颇为兴奋,道,“这还确是犬子的功劳。”

钱逸群嗯了一声,心中还在想为什么这影园会提前四年竣工,事情虽小,却是改变历史的交关所在。听郑元勋说到儿子,钱逸群跟着问道:“令郎可是土木的行家?”

“那倒不是。”郑元勋笑道,“这事我也颇为好奇,当rì他讨了这差事去,我还道他贪玩,肯定做不成呢。谁知他非但广募人手,把园子修得漂亮,就连银钱都省下不少。问他却是神神秘秘不肯言说。”

“恐怕是得了神仙相助。”五泉公大笑道。

钱、郑二人跟着笑了。钱逸群心中却道:哪个倒霉神仙还来帮人修园子的。他心中又动一念,暗道:莫非是什么五鬼搬运术?到时若是有暇,可以访问一二。

既然住的地方谈妥了,钱逸群也不耐烦在这里伺候知府老爷高兴,寻了个借口便要告辞。郑元勋也觉得差不多了,跟着一起告辞出来。

到了外面,郑元勋上轿,跟钱逸群一起去淮扬客接那几位小姐。等到了地方,见是三个如花似玉倾国倾城的美*女,心中不由暗道:这道人看着一身正气,莫非也是行的yīn阳双修之术?

不一时,店家牵了驴马鹿出来,吓了郑元勋一跳,暗道:这道人骑了鹿,倒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是了,他从苏州赶来,余人皆是风尘仆仆,惟独他一身清爽,半点尘灰都不见,果然是有道之士!

因此上,郑元勋对于钱逸群的借宿更加心甘情愿,难免思想着如何套问一些养身秘诀,供奉老母。

一行人穿街过巷,引得百姓驻足,商旅旁观,都惊叹世间竟有如此雄峻的大角鹿,也惊讶还有如此风采的出家人。

出了扬州城,又行了一路,见这影园匾额已经挂上去有些rì子了。钱逸群微微颌首,想起前世扬州之旅,颇有故地重游之感。

整座影园前后夹水,中间隔水的蜀岗蜿蜒起伏,作出群山之势。沿水处尽是柳树、萑苇,只因为节气变得枯黄。影园正门开在东向,隔水便是南城,岸脚一样种满了桃、柳,被当地人唤作“小桃源”。

“道长是苏州人,可知道我们扬州人说的蜀岗是何意思?”郑元勋一出城便换了马骑,与钱逸群并肩,心情开朗许多。

钱逸群正要说不知道,身后的杨爱已经策马上前,隔了钱逸群道:“古音之中蜀、独不分,自六朝后方为二音,想必是独岗之意。”扬州地势平坦,扬城附近只有蜀岗一处高地,若是上古音近,所谓独岗也的确言之成理。

郑元勋笑道:“不想小小一个婢女,竟然也如此广闻博识,道长真神人也。”

钱逸群微微一笑,道:“道人不能蓄养奴婢。”

“那这是……”郑元勋好奇道。

“奴家是道长的侍者。”杨爱自豪道。

“呵,呵。”郑元勋笑了笑,心道:这不都是一样么?

全真戒律禁止蓄养奴仆,但是可以聘请工人,这便是婢女与侍者的区别了。钱逸群不曾冠巾,不算全真道士,但他从赵监院那里拿了度牒,又带着上真观的云水参访录,头顶混元巾,从外相上看就是全真道士。

钱逸群本无所谓门派,只是既然借了人家的衣服,总还是别弄脏了的好,故而这一路上倒是持戒甚严。无论饮食,还是行为举止,都以初真十戒为准绳。

众人进了大门便见一条山径,周围松树杉树密布成林,偶尔也能从中见到梅、杏、梨、栗,可惜梅花未开,果树却已经开败了。

山路到了尽头,便是一处开阔地。左面有茶靡架子,架子之外便是芦苇丛。右边有一方小水涧,隔岸便是疏竹短篱,一派农家景象。

等过了二门,这才是真正的园子。众人到了半浮阁,钱逸群翻身下鹿,看着眼前水景,道:“这园子初看不大,真走起来却步步景致,十分耐看。”

郑元勋同道:“确实。我请的镇江计成做此园,原本只是想仿我的一篇画作,谁知计成竟然化作了实景,比拙作更传幽古之神。其人果然大才。”他用夸人来夸自家园子,听者觉得他谦逊,自己也过足了瘾头。(未完待续。

第三章坑爹的熊孩子

第三章坑爹的熊孩子

“这半浮阁可有典故?”钱逸群问道。。。

郑元勋道:“并无典故,只是感叹人生沉浮不定。若是全浮,必然要沉,若是半浮半沉,反倒安然。”郑元勋xìng格淡然,于人生感悟之中多信黄老所言,故而这次乙榜得中,并不想乘胜追击,甲榜登科,反倒打算休息三年,参加下一科的会试。

钱逸群深感此言有理,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惠东公深得老子之旨啊。”

郑元勋道了声“惭愧”,又引众人往前走去。

前面便是玉勾草堂,看似是游宴待客之地。钱逸群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玉钩斜”三个字,那是隋炀帝葬宫人的地方,心中腾起一股不祥,便不愿停留。郑元勋本还想夸耀一番,见钱逸群引鹿走了,只得追了上去。

又过了郑元勋读书的一字斋,便见一座桥亭。过了桥亭,往北是媚幽斋,往西南是淡烟疏雨院,也是郑元勋母亲和家人所居的院子。郑元勋奉养母亲,便住在淡烟疏雨院的东院里。

“媚幽斋,倒是与我有缘呢!”顾媚娘笑道,“道长,我们就住那边好伐?”她故意学了苏州方言,听上去却有些怪异的娇憨。

“总得听主人家的安排,你别多嘴。”年长两岁的杨爱教训道。

顾媚娘一脸委屈,垂头不语。

郑元勋看了心中一荡,暗道:这几个女子倒都是可情可貌,真是钦佩这道人的艳福啊。他道:“正是想请道长住媚幽斋。”

“如此多谢了。”钱逸群打了个稽首。

李香君却暗道:我们又不是不给钱的,何必如此多礼。

有道是女随母相。杨爱跟着徐佛长大,好似天生便知道何时该卖弄,何时该夸赞,既不让人小瞧,又让人引为知己。顾媚娘也是一般,小小年纪学足了她母亲皮里chūn秋,胸中沟壑的一套,虽然稚嫩,换个见识短点的大人恐怕也对付不过。

李香君却是跟李贞丽一样,从小习练冰心诀,几年下来也颇有些人情冷淡。知道借宿也要花钱之后,更是只当一桩买卖来看。

钱逸群心中安静下来,感应自然就灵敏许多,大袖卷起便遮住了李香君,请郑元勋移步。

不一时到了媚幽斋,众人只见这宅院两面临水,景观别致,不由赞叹。郑元勋也正好道:“这园子真是十笏之地,能做出这等景观,全靠计成。”说罢,解释起计成的设计理念,如数家珍。

钱逸群记得前世看过计成的《园冶》一书,专论园林设计,在rì本的名字叫做《夺天工》,那书的序言就是眼前这位郑元勋写的。现在听郑元勋当面讲解起来,只觉得计成的思想果然与凡俗不同。他认为建筑是景观的一部分,而不能因为建筑而去造景观,这立意就颇为高明,很有些浑然天成的味道。

钱逸群对道的理解深刻之后,对于俗务的见识自然也深刻起来。与郑元勋交谈中,往往一语中的,让郑元勋感叹这年轻道士果然很有见识。这也是因为离开穹窿山之后,钱逸群便没有用易容阵,只以自己的真面目示人,看上去实在有些年轻。

好在“道不问寿”,不知底细的人还以为钱逸群修行有成,驻颜有术呢。

如那位府尊五泉公便是作此想法。

豪门大户都会豢养一些清客。

这些清客不同于奴仆、雇工,等于是家主的朋友。纯粹是无所事事时陪着说话、下棋、娱乐的应声虫。只有清客之中颇有才能的,才会委以西席、幕友之类私臣的名头。

钱逸群的到来很快就惊动了范元勋的私臣,都以他为竞争对手,颇有试探之意。钱逸群懒得跟这些俗人打交道,整rì闭门读书、观水弄花。郑元勋请他出席见客,也都是三回里去上一两回,碰到言语不善的,只是“呵呵”一笑便过去了。

三个少女自然不可能跟钱逸群一样宅在园子里。她们从小长大的园子恐怕还要比影园大些呢。于是郑家老太太要上香,她们便跟着一起去玩;郑家小姐们要去闺友家中走动,她们也一并跟着,号称“女史”,玩得不亦乐呼。

原本只是要住三五rì便走的,一转眼间已经住了将近旬rì。等钱逸群将郑家的儒典看得差不多了,也觉得该告辞了。

三女自然不乐意。

钱逸群板起脸教训道:“出来这些天,你们既不做功课,也不知道好生静心,难道妈妈们就是让我带你们出去玩的么!”

三人都是激发了灵蕴的秘法修士,年纪还小,正是要刻苦用功的时候。听钱逸群这么一说,心中不免发虚,站在一旁唯唯诺诺。

钱逸群初露威仪,见把三个少女震慑得服服帖帖,比之前几番苦斗获胜还要得意几分。他逞了能耐,便去见郑元勋。

说起来他住在人家家里,也并非时常见到这位贵人。郑元勋手下有如此庞大的一个盐业帝国,每rì里来来往往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再加上他又喜欢绘画,这也要耗费大量的时间,真正静下来找钱逸群闲话的次数却是不多。

门人知道老爷很看重这位年轻道长,见他求见,当即便领了去一字斋。郑元勋正与手下的掌柜们开会,便请钱逸群在偏厅用茶稍候。

钱逸群坐了一会,便见郑元勋愁眉苦脸地过来了。

“厚道长此来,可是有什么事么?”郑元勋问道。

“小道叨扰多rì,合该启程北上了。”钱逸群又问道,“见惠东公如此憔悴,莫非有什么难事?”

“哎,”郑元勋叹了口气道,“还不是犬子惹来的祸事!”

“哦?令郎年不过弱冠,平rì只是喜欢流连勾栏,能惹什么祸事?”钱逸群笑道。

郑元勋又叹了口气,心中暗道:你这是在夸他本分还是骂他纨绔呢?

“这个不成器的祸胎,”郑元勋这回是真的恼了,“送了三万两出去!”

“三万两。”钱逸群一怔,旋即一笑,“对惠东公来说,也不值得为此憔悴吧。”

郑元勋这回是叹气连连,道:“三万两虽然是笔巨款,却还不足以伤我家元气。只是他用的地方不对。”

“莫非是用在哪位姐儿身上了?”钱逸群心道:三万两银子……这要是等比换在三百年后,被包*的那位姐姐得是多大的大腕儿啊?

钱逸群想想这么舍得花钱,也真是豪富子弟。

“若是这样倒好些了!大不了我郑家也去开青楼,让世人笑话罢了!”郑元勋愁眉苦脸道。

钱逸群一想也是,自己格局太小,只想包*女星什么的。三万两,足够把瘦西湖旁的玉珠坊整个包圆了。

“他将这笔巨款,捐给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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