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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同人)迢递故园-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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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人却畏首畏尾不敢替汉人们出口恶气,徒自浪费一身本事,枉为汉家子民!”
  
  这话摆明了便是讽刺沈浣与俞莲舟,少女说完本自得意的看着二人,却见得二人竟均是既不怒亦不恼,沈浣更是全然不理会她,只向罗鸿摇头:“你们这般前去,除了能杀了那甲长以外,实无半分益处,在下劝你们今日还是先回吧。”
  
  后面的二十几个汉子听得沈浣这话,立时哗然,“哪里来的娘娘腔管老子们的事?”
  
  “狗屁江湖中人!”
  
  “这小娘贼胡噙什么?!”
  
  一片谩骂声中,罗鸿上下打量沈浣一番,只见他目光灼灼神情清凛,全无半分怒色,而他身后的俞莲舟负手凝立,肃然不语,一时全然看不出两人来历深浅。他心中一转,全然无视沈浣,带了诸人绕过沈浣身边便要往赛格府上去。谁知这一步尚未迈出,便觉得整个人半侧身子一沉一滞,再也迈不出半步。他抬头,果见俞莲舟抬手,只单单用衣袖不经意间一卷一拂带过他肩上,便似千斤之力压于肩头,涩滞异常。罗鸿心中一惊,这等由衣袖带动内力之功他只有听闻,今日未成想这投宿自家的过路人竟有如此功力。
  
  沈浣心念一转,明白罗鸿年少,心高而气傲,眼下若不让他心服口服,绝难让他听进去自己所言。他在颍州大营一手将各地揭竿而起来投的义军训练成三万精兵,最是了解如何让这些人心服,身形一动,再回来时,手中已多了一截拾来的枯木枝桠,两寸粗细六七尺长,其上尚有少许分叉。沈浣拎在手中蓦然一抖,枯叶纷纷而落,“罗兄弟,你若今日想去,便先胜过我这手中枯枝再说。”
  
  俞莲舟见沈浣站在罗鸿身前,手中枯枝一横,分明便是长枪的起手之势,当下不再多言,只缓缓退了两步,让出了地方给他。后面二十来个汉子原本在罗鸿身后,离沈浣和俞莲舟隔了些距离,骂骂咧咧叫嚣不停。然则这时俞莲舟退开正好到了众人之前,那群汉子竟是觉得这始终未曾开口之人冷肃气度竟是异常摄人,均是不由自主的噤若寒蝉。
  
  罗鸿见得沈浣枯枝横执,竟是隐隐透出强烈金戈杀伐之气,便知他必是使枪的高手。当下少年好胜心起,手中长枪一抖,口中“好”字刚落,诸人便见那枪尖银光在火光下划出一条银线,急速挑向沈浣喉间。沈浣自右侧踏上不避不闪,擎了手中枯枝迎上,枪花挽过,密密封住了罗鸿长枪来势。罗鸿一招未等用老即便附身一扣,长枪借势收回,瞬间由直挑变为疾扫沈浣下盘。沈浣身形蓦然拔告,向后一翻,腾跃半空,身形尚未展开,枯枝疾刺罗鸿胸口。罗鸿未曾想到沈浣变招如此迅速,心下大惊,反应亦是极快,上身向后仰去躲过一击,手上长枪“呛”得架开沈浣攻势。沈浣枯枝在他长枪下压,借力前跃,一脚猛然飞出,正中罗鸿小腹。罗鸿被沈浣踢中,疼得咬牙,却横了一口气半声未吭,连退了五六步。他生性勇健,不顾小腹疼痛,脚下一跃长枪直劈向沈浣。沈浣早便等着他再上,当下两人交手斗在一处,只见罗鸿长枪精悍勇猛,夜色之中寒光历历,令人炫目。而沈浣手中枯枝比不上那长枪银亮夺目,但是却仿如乌云密雨一般,招招式式压制着罗鸿的长枪,将其枪锋压得颇是沉重,仿如龙困潜水,无法施展。
  
  俞莲舟虽不懂枪,只看了两招,却也看出罗鸿一柄长枪虽然勇悍,但比起沈浣差的尚远。果然十余招过后,罗鸿脸色憋得通红,沈浣到是举重若轻,招招留了余地,只为引出罗鸿枪上招数深浅。罗鸿几十招过后,又何尝看不出来这一点,牙关紧咬,却无论如何攻不下沈浣枯枝。待到沈浣第五十招上枯枝一扫,将他枪头凌厉攻势悉数带偏,十七八的少年腾腾腾被震开数步,脸颊殷红若血,手中长枪却是往地下一掷,大声道:“不打啦不打啦,我罗鸿本事不济打你不过,这般下去毫无意思!男子汉大丈夫,该认输就认输!要杀要剐你看着办吧!迷晕你是我的主意,和我妹妹与这群兄弟无关,你尽管冲着我罗鸿来!”
  
  沈浣见他少年心性傲气冲天,然则输了却也认得豪爽,心下莞尔,脸上不动声色,只开口道:“五十招,你枪法算是很好了。”
  
  罗鸿全没想到沈浣开口竟是赞他枪法,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睛,显然尚未反应过来,却听沈浣道:“是杀是剐倒也不用,你和你这群兄弟且平心静气听我说几句话便好。”
  
  “什么话?”罗鸿气息仍旧未平。
  
  “便是我刚才问你的话。你带着这群兄弟们冲进那赛格府上,将他及府上鞑子杀得干净,然后呢?”
  
  “然后?”罗鸿一愣,“当然是回来联合了乡亲们,举旗造反,再不受那元狗欺辱。”
  
  沈浣听闻竟是点了点头,双眉一挑:“罗兄弟,你们这么多人深夜声势浩大闯入甲长户中,手刃甲长,屠尽护宅兵丁。这么大的事情,难道鞑子不会上报府衙么?”
  
  罗鸿听了脖子一梗,“上报又如何?反正也是要反了,他敢来一个我杀一个,赶来一双我杀一双!”
  
  “反了?”沈浣目光一转,看向他身后形色各异的二十来个壮汉,顿了顿,道:“你们二十余个人,可知道这一个‘反’字意味着什么?”
  
  这一问罗氏兄妹和二十几个汉子皆是愣了,不禁有些面面相觑,这问题似是简单,但真让人说出个一二来,却又不知怎生才能说清楚。
  
  沈浣叹了口气,轻声道:“这一个‘反’字出口,便不再是三两旦粮食,谁家妹子谁家媳妇的事情了。你们这么多人,三更半夜声势浩大的杀了甲长,随即大张旗鼓的造反,这一个‘反’字出来,便非县州府一级官吏再能插手,必然上报江西湖广二路行枢密院,由行枢密院就近调兵镇压。而离此最近的镇戍守军便在袁州路,统帅乃是元将达尔赤,将兵一万。其人残暴嗜杀,每每镇压反元义士必是血洗村镇鸡犬不留。当年其镇压庐陵义军之时,义军兵士将领的家小老幼妇孺皆被以铁丝穿颈,吊于城墙之上,有哀嚎三日者方死。你们不过二十几个人,这一反,若是袁州镇戍守军派上一千元军前来平乱,你们,要待如何?”
  
  “自是……自是咬牙一战到底……”罗鸿也知道二十个庄稼汉子去对抗几百上千虎狼元军,徒是匹夫之勇,与送死无异。
  
  沈浣目光如炬,扫过每一个人,只见原本跃跃欲试恨不得飞去赛格府上的人们听得他所言各个沉默下来,便继续道:“英雄好汉,自是不惧生死,便是死于元军之手,也好于徒受欺压。可是,你们的家人呢?上至父母下及妻小,你们这出尽恶气的痛快一反,面对上千元军平乱的残暴血腥,你们又可有把握不让他们做那第二个被用铁丝穿颈活生生吊死在城墙之上的人?”
  
  想是庐陵当年情景由沈浣之口缓缓道来太过惨烈,众人仿似能闻到血腥味一般,一片鸦雀无声。此时却是那罗姓妹妹当先反应过来,柳眉皱紧:“难道就这样算了?这般受那畜生欺辱却不能吭声?岂不是丢尽汉人的脸?”
  
  沈浣静静收了手中枯枝,掷于一旁,听得身侧一个沉肃声音淡淡问到:“那甲长住在何处?”
  
  沈浣侧头看去,只见俞莲舟一身墨蓝色长衫,火光映衬之下,眸中清光熠熠,身形端严沉稳,势如凝岳。
  
  

           

第十七章 萧疏双鬓问旧情

    平江路天岳县甲长赛格府上夜半失窃,府中财物悉数不翼而飞,赛格本人亦为窃贼所杀。奈何阖府上下几十号人,莫说看到偷窃行凶之人面目,甚至无一人在出事的晚上听到半分动静。府衙一力追查,奈何连窃贼相貌身份皆无半分线索,府中更有流言说所来的根本不曾是人,否则怎会半分动静也无?流言越传越离谱,一时之间平江一地豪绅富户人人自危,然则这贼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再无消息。
  
  官道之上,沈浣将手中书信递给罗鸿,嘱道:“如今各路义军之中,抗元以萧元帅所部最为得力,也最为开明。你一身好武艺,投入他帐下,必能一展所长,抗击靼虏,扬眉吐气。”
  
  罗鸿嘿嘿一笑,接过书信:“沈大哥,若论枪法,小弟可是比你差得远了!”
  
  沈浣摇了摇头,只道:“你不过经验不丰,亦未经历过沙场征战。过得几年你在沙场之上经验多了,枪法也会有长进。”
  
  罗鸿一拱手,“好,小弟便等上三五年,再与沈大哥一较枪法。”说着看了看俞莲舟,想起前夜与他同去赛格府上亲眼所见他的功夫,面上极是神往,“许是也能从俞二侠手下长剑走得三两招。”
  
  俞莲舟见得罗鸿眼中渴望向往神情,点了下头,“好,五年之后,你若有空,便可来武当山寻我。”
  
  罗鸿一听,双眼大亮喜笑颜开,得了俞莲舟这句话仿如得了什么宝贝一般,一劲点头,“真的?俞二侠,那便如此说定了!俞二侠一诺千金,可是赖不了帐的。”
  
  俞莲舟不言,沈浣开口道:“萧元帅帐下且多与他习些行军用兵之道,沙场之上,也莫逞强好胜,一切小心。”
  
  罗鸿道:“知道知道。沈大哥无须多嘱,这些小弟均是晓得。”
  
  沈浣知他少年心性,拍了拍他的肩,“信要亲手交给萧元帅,事情要紧,可别耽搁。”
  
  罗鸿翻身上马:“没问题,包在小弟身上,沈大哥尽管放心!”言罢向俞莲舟与沈浣一拱手道:“俞二侠,沈大哥,小弟这就去了,咱们山长水远后会有期!”
  
  俞莲舟与沈浣均自抱拳回礼,看着罗鸿带了妹子罗雁及十来个有意投军的汉子一路马蹄翻飞绝尘而去。
  
  俞莲舟心有所感,低声道:“磨练得三五年,想必又是位领兵抗元的英武豪杰之士。”
  
  沈浣唇边笑意闪现:“师兄见了信,自会好好照顾栽培于他。俞二侠想是用不到三年,就能听到‘罗鸿罗将军’得名号了。”
  
  俞莲舟只知沈浣告诉罗鸿那信是拖罗鸿带给萧策的,到不成想竟是引荐信,侧头看着沈浣指这一行人背影:“他这人心高气傲的很,若是告诉他了,他岂会将信给师兄?唉,其实师兄最是注重培养年轻将领,有用无类。那信也不过是以防万一,将他送到师兄眼前而已。”
  
  言罢思及自身,心中似是亦有无数慨叹,想到颍州大营之事,萧策所言,乃是殷天正的大笑之语,乃至最后想到了沈竹,沈浣心绪一时又有些纷乱,忽听得身侧俞莲舟道:“时候不早,赶路要紧。”
  
  沈浣抬头看他,却见他神色清朗,自己心中竟似也是一轻,不再多想,一声清叱,两人策马沿官道往长沙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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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沙如今名潭州路,但汉人仍多沿袭自汉代起便有的古称长沙。当其时者,中原地区多有天灾人祸,河南、山东、湖广、江西几路属地均是烽烟不断。长沙虽不如川中富庶太平,却也比这些地方好上不少。
  
  俞莲舟与沈浣一进得长沙城,皆无心思欣赏其繁华热闹,找了家客栈简单用了餐饭安顿一番,便出得门来。根据萧策手下传来的线报,带有颍州大营暗记的镖银乃是在长沙市井当中流通出来,具体源头已不可考。于是两人当下分头在城南城北酒旗商肆林立的地段四处向人打听刻有颍州大营暗记的镖银,以及张翠山是否现身于此,希望能在市井中找到些蛛丝马迹。
  
  奈何天不遂人愿,两人在长沙各处商肆集市打探了足足三日有余,却连半分线索都没有。不仅没有见到镖银本身,便连见过带有暗记的镖银的人都未有找到一个,更不用提张翠山下落。
  
  第四日上,俞莲舟与沈浣又是四处打探一早,一无所获。晌午时分两人在约定好的酒楼碰头,见到对方,如前几日一样,各自摇了摇头。两人用饭之际,俞莲舟道:“这长沙城不小,以你我二人之力这般寻找几锭不知出处的银子,实同海底捞针无异。”
  
  沈浣本就心事重重而食不甘味,听得俞莲舟所言,重重一叹,点头道:“我们毕竟人生地不熟,再这般寻下去,惊动了附近鞑子的探子便不好了。”言罢放下碗筷,沉思半晌,开口道:“我看过午我们不必再找了。俞二侠,可否陪我去个地方?”
  
  “好。”俞莲舟想起那日茶楼之中萧策与沈浣所谈,当下点了点头再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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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沙自古便是钟灵毓秀之地,而其南郊衡山七十二峰之一的岳麓山更是长沙风景最佳之处。岳麓山东临湘水,北望洞庭,重峦叠翠,石骨苍秀。俞莲舟与沈浣二人由岳麓山脚沿青石石阶而上,一路但闻流水鸟鸣之声淙淙清灵悦耳,将市井繁杂喧嚣悉数阻隔于山下。碧竹青松,山回路转,片刻间两人面前一片豁朗,但见眼前坐落一处极大院落,依山势而建,白墙青瓦,古朴雅致。正门口两丈高的滴雨檐下,数百年乌木古匾,其上四个大字坚苍遒劲:岳麓书院。
  
  沈浣立于大门之前,仰头去看那童年之时日日所见的匾额,其上字字如旧,苍劲依然。多年风雨,几经战火,世事无常变迁,那匾上平添的几分沧桑竟是几不可见。物自如此,人当何言?沈浣微微一叹。他少逢变故,仓促离家,如今一晃已是十多年如流水一般逝去。十多年间,无论是雁留山上刻苦习艺,还是颍州帐下转战沙场,沈浣始终念兹在兹的,便是这幼时故园。人言近乡情怯,眼下当他真的又站到这每每只能梦中重回的故园旧地之时,心中竟有些空落落的,仿佛十多年来的一腔思念之情无处安放,只能静静的凝视这梦中之地,不言不语。
  
  俞莲舟看着身边的沈浣望着大门久久无言,眼中神情变化万千,无数思绪,伸手拍了拍沈浣肩头,“进去吧。”
  
  沈浣但觉肩上一沉,热力隔了单衫透肩而入,坚实稳定,一时仿佛空落落漂浮不定的情怀与思绪悉数被收拢,沉沉的压在那里,令人心安。不由自主的,沈浣点了点头,彷徨无定的心思隐去,拾阶而上,轻轻扣了扣那百年乌木古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探出来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见得沈浣和俞莲舟,问道:“二位这是?”
  
  沈浣抱拳道:“老伯,敢问如今草庐先生吴老山长可在书院之中?”
  
  老头上下打量了沈浣与俞莲舟一番,“敢问二位可有拜帖?”
  
  沈浣一顿。岳麓书院多为文人士子拜访之地,上门均持拜帖。然则他在颍州大营,多是武将军士,从不讲这些文雅规矩,眼下更是一路风尘仆仆身负要事,手上哪有这等东西?回头去看俞莲舟,却见他也摇了摇头。沈浣抿了抿唇,向那老头道:“老伯,我二人事急,并无准备此物。”
  
  那老头一时犯了难,他见得两人布衣素履,气度神情端地不凡,可是一开口便要见书院山长,又无拜帖。此事不合规矩,“这位公子,对不住,按规矩须得将您二人拜帖承于山长,再由山长决定见与不见。您这……”
  
  沈浣微微叹了口气,不成想这自己幼时每日跑进跑出的门如今竟也不易再进了。
  
  俞莲舟上前,“老丈可否行个方便?我二人远道而来,实有要事。”
  
  老头一犹豫,却见沈浣抿了抿唇,开口道:“老伯,您可对吴老山长说……就说昔日百泉轩中故人来访,还盼一见。”
  
  老头一听百泉轩三字,顿时一愣。百泉轩乃历代山长所居之处。然而当下这位吴老山长,自打重建了书院,便将百泉轩留了下来。典学长几次劝他搬入轩中,吴老只是拒绝,言道欲将那轩空留下来,祭奠故人。这故人是谁,却无人知。直到前些时候,山长却亲自安排了一个少年住到了那百泉轩中,并且明令书院上下要待若上宾,任何人不得随意打扰。如今又有人登门,自言乃是百泉轩中故人,老头这下不敢怠慢,“您二位稍等片刻,老头这就去禀告山长。”
  
  果然那老头进去片刻,俞莲舟便见得院中由内至外正殿、二门、大门次第而开,一名老者手执拐杖由一个青年书生扶着一路急步而来。老者年纪已是古稀之龄,白发苍苍,脸上沟壑纵横,当此际者一双眼睛却是明亮异常。老人年纪大了,腿脚极不利落,走得太急,几次险些摔倒,幸得那青年扶住。沈浣见得那老者,身形竟是微抖,疾步上前,“噗通”一声跪倒在那老者面前,声音竟带了三分哭腔:“世伯!”
  
  老者看着眼前的沈浣,不禁老泪纵横缓缓而下,一双枯瘦苍老的手抖如筛糠,轻轻抚上沈浣头顶,哽咽之际,恍若梦中,竟再也说不出半句话,只是一遍有一遍拍着沈浣头顶,久久方说出一声:“景儿……真的是景儿?”
  
  沈浣抬起头,泪水覆满面颊,顺着下颌滴滴而落,晶莹如斯。他哽咽不已,只能一径点头。
  
  “好、好啊!”老者激动异常,“当年……当年书院遭难,老夫归来以后……以为你同炎儿均已经……好好,果然苍天有眼,不绝我忠良之后!好啊!好!苍天有眼呐!”
  
  沈浣抹去颊边泪水,“这许多年景儿不曾回来拜望,实是不孝,世伯……”
  
  老者一拉他手臂:“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不说这些了!快,快起来,地上凉!”
  
  相扶老者的青年书生轻声道:“夫子,可到内堂叙话?”
  
  老者这才想起来:“我都老糊涂啦!见了景儿你太高兴了。景儿起来,走,我们去内堂!”说着拉起沈浣的手,忽见站在后面的俞莲舟,连问道:“这位公子是景儿的朋友?”
  
  俞莲舟上前一礼:“晚辈姓俞,草字莲舟,见过吴老山长。”
  
  老者见得俞莲舟端稳有礼,满面喜色,哪还讲得什么礼节,一手拉着沈浣,另一手松开扶着自己的青年书生,拉了俞莲舟道:“来来,且随老夫进屋再叙!”说着古稀之年的老者竟是容光焕发,仿似一下子年轻了十余岁一般,挽了两人便往内堂而去。
  

           

第十八章 知君几回到人间

    吴山长原名吴澄,号草庐先生,江南文人士子中威望极高。与经学大师许衡齐名,素有南吴北许之称。
  
  吴澄昔日乃是书院中的教书夫子,专授易学,颇得学子爱戴,名望极高。十余年前岳麓书院遭逢大难,元军以搜查叛党为名,强行闯入书院之中,将其中上至山长下至学童悉数杀害,三百余名夫子学生无一幸免。
  
  五十余年前宋亡之时,书院诸生曾抗元拒降,阿里牙海焚毁书院屠杀生徒。而十余年前的这一次,乃是自那以后岳麓书院遭逢得最大一劫。唯有吴澄彼时恰好于抚州访友,逃得一劫。待得他归来,只见得书院上下横尸遍野血浸三尺,月余前尚与自己谈笑风生品茶论道的好友,同自己研习诗书请教易理的生徒皆尽惨死于元军刀下,禁不住仰天哭嚎,捶胸顿足,只恨自己一介文人,有心无力无以雪恨。
  
  其后十年间,已近古稀之年的吴澄致力于重建岳麓书院,靠自身名望请得有名大儒士子来书院任教,讲学传道,招揽聪慧有志生徒,修整收编古籍重建尊经阁,对外则低调行事休养生息,不再对外会讲,以免再遭元军挞伐蹂躏。十余年中,不知不觉间,岳麓书院渐渐恢复些元气。虽然不比昔日鼎盛,但在这汉学势微之时,已然隐隐是江南学界之首。吴澄亦被尊为山长,然则这十余年间,吴澄始终未曾搬入历来为山长所居的百泉轩中,只言那轩留下来,时时打扫,以祭昔日故人。只是当年岳麓书院之人均已殒命,再无人知晓这吴老山长所祭之人乃是何人。
  
  ——
  
  三人一番详谈,吴澄看着如今已然身长玉立的沈浣,想起昔年那个身量尚不足自己腰间的幼童,忍不住感慨:“十多年啦,我们景儿如今也已长成大人了。当年老夫遍寻不到你与炎儿不到,便隐约存了一分念想,只盼你们两个孩子能逃得一劫。这十余年来老夫多次托人寻找,奈何却寻不得你们半分讯息。直到上月,黄州萧元帅派人送来了炎儿,老夫这才知道原来这些年你与炎儿隐姓埋名,在雁留山上习艺。”
  
  沈浣想到这十余年间昔日长辈始终为自己担忧,心下愧疚不安,连忙单膝跪下:“世伯,是景儿失当,应当一早回来见世伯才是,不应累得您徒自担忧。”
  
  吴澄赶紧拉了他起来,“你这孩子这么多礼又做什么?你于雁留山习艺之时不知书院重建之事。出山之后忙于辅佐颍州刘公成就抗元大业,更无时间精力顾及这等私事。世伯又怎会怪你?唉……若早知道赫赫有名的颍州大将沈浣便是景儿你,世伯这把老骨头便是走也要走去颍州寻你。不过,景儿你如何改了名字?”
  
  沈浣道:“当年我和炎儿被娘亲扮成乞儿送出书院,一路躲避鞑子追杀,只好更名沈浣沈竹,直到最后被师父寻得,收为弟子。这许多年过去,沈浣沈竹已然叫得习惯,便未再改回来。”
  
  吴澄点头:“沈景沈炎也好,沈浣沈竹也罢,均不过是名字而已。你这许多年一力抗元驱除鞑虏,叫得什么早已不重要。你爹娘泉下有知,知你今日,也可含笑九泉。”
  
  言及沈浣父母,两人均自沉默,良久,沈浣忍不住问道:“世伯,炎儿他……”
  
  吴澄一拍自己膝盖,“唉,瞧我老糊涂的,早该让你见炎儿的。萧元帅送了他来,只言你转战沙场,炎儿跟在你身边实在不方便,前些日子又不小心受了点伤,这才送回来修养。”言罢见得沈浣愧疚而关切的表情,连道:“事情起末萧元帅的副将都跟我说了。唉,你这孩子就是心重,还和幼时一模一样。炎儿受伤这事原本就怨不得你,你又何必自苦?他受得都是皮外伤,还在雁留山时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如今世伯请了长沙最好的大夫,替他调养了一个多月,身子也健朗不少。”
  
  沈浣听得吴澄所言,略略放下心来,只听得吴澄续道:“唉,世伯今日见到你实是太过高兴,人老话多。你想必世急着见炎儿,世伯可不与你啰嗦不停了。眼下他就在百泉轩中,百泉轩便是你家,你可比世伯更熟悉此地,便同俞公子赶紧一道去瞧炎儿吧!世伯这便去着人帮你打探那颍州镖银一事和那位张公子的消息。这是要紧事。景儿放心,世伯这把老骨头,上阵杀敌是不行,但是在这眼皮底下的长沙城中找点东西,还是没问题的。”说着一抬手招来那青年书生。沈浣与俞莲舟起身相扶,吴澄却推了推二人,只道:“世伯谁都能扶,景儿你必是心急,且赶紧去看看炎儿吧!”言罢看沈浣与俞莲舟向他行了个礼,不禁欣慰而笑,扶着那青年书生,往前厅去了,临走似是想起什么要紧事,回头同沈浣道:“景儿,你一时可不会走吧?”言语之间,仿如盼得子女能在家多待些时候的老者。
  
  沈浣点了点头,“不走,不走。”
  
  吴澄得了沈浣保证,放下心来,一路同那青年书生去了。
  
  --
  
  俞莲舟同沈浣一路行来,但觉书院之中花木扶疏曲径通幽,亭台楼阁古雅拙朴。柳塘烟晓,桐荫别径,丝毫没有时下园林讲究的喧嚣花哨之态,只留文人士子一股清傲之气。百泉轩位于清风峡谷口,溪泉荟萃,风动翠竹,乃是书院之中风景最佳之境。过得一段曲折小路,一座典雅轩阁现于俞莲舟眼前。轩阁前两侧翠柏依依,轩门门楣之上是少见的白底墨字匾额,之上百泉轩三字字迹风骨清丽。门旁一副对联:教同化雨绵绵远,泉似文澜汩汩来。想来旧日主人俨然乃是文豪大家桃李天下之人。
  
  沈浣轻轻推开正门,屋中乌檀家什,收拾的干净整洁,窗明几净。方才立于书院门口,面对念兹在兹的故园,沈浣近乡情怯,逡巡而不敢入。如今他到得这百泉轩前,知道沈竹便在前面,原本一直因为沈竹因自己而伤心怀愧疚不敢见他,此时却益发心急相见。这骨血相连的手足之情,终是最强烈的维系,无以隔断。
  
  俞莲舟察觉轩中并无人,沈浣却似心知肚明一般,全然不在轩中寻找,而是一路出得后门而去。俞莲舟同他由后门而出,见得眼前情景不由自主微微一怔。二人身处轩后一处临水平台,远处乃是奇珍幽美的岳麓山,郁郁青青,碧峰数点,归鹤展翅,半山腰处遍是如雾如幻一般的玫红与浅白花色,被悠悠袅袅的轻烟衬得益发朦胧动人,仿若便如湘灵仙子居处一般。而台前是偌大一汪湖水,一侧是嶙峋山石,湖中与壁上数处有碧泉涌动,如雪如冰,如练如鹤,相与环绕,渚为清池。竟真如文中所喻一般“四时澄澄无毫发滓,万古涓涓无须臾”。阳光洒落其间,但觉水清霞明,波光粼粼。台下重重叠叠的翠色荷叶,十数朵芙蕖盈盈半开。一双白鹭不知何处而来,轻扑嬉戏于娉婷莲叶之间。
  
  这一副景致天碧云清,竹林翠色,幽壑千重,幽泉千缕,只需浅浅一眼,便让人觉得犹如至身仙境。而眼前临水平台之畔,放着一把软椅,软椅之中正坐着一个白色身影。这样如仙境一般的景致,有着一个尘世之人本应异常突兀,然而这身影却仿如天生便应属于这景色一般,异常契合。
  
  沈浣脚步放得极轻,几不可闻。
  
  “阿竹。”他声音柔到极处,仿佛怕惊了什么一般。
  
  那身影似是未有听见。
  
  沈浣轻轻上前两步,半跪在那软椅之前,柔声道:“阿竹。”声音犹若春风化雨,前所未有的轻柔温暖。
  
  那白衣人正是沈竹,听见了沈浣轻唤,他慢慢侧过头。那是个十八九岁模样的少年,他这一回头,竟仿佛如这画卷之中的点睛一笔,便是这仙景秀色徐徐铺陈开来之时,最为动人的一抹亮色,一瞬间这山水这泉荷都被他的眸子衬得灵秀起来。俞莲舟但见他容颜竟似谪仙,任何语言均是难描难绘,只令人觉得这周围犹胜蓬莱仙境的景致,配上这面孔都已显得尘俗无比。
  
  沈浣轻轻抚着沈竹如瀑一般的青丝,贴在他耳边,声音温软,却又仿佛强自压抑着什么,如轻哄着幼童一般,“阿竹,是我,我回来了。”
  
  沈竹一双眼睛仿如琉璃一般清澈纯净,半点不染尘埃。他看向沈浣,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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