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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同人)迢递故园-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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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的一口鲜血呕出,“阿竹……别怕!”面上心中,鲜血淋漓,仿似炼狱厉鬼,可她那声音竟却如此温柔,一如百泉轩中讲着故事疼哄着幼弟入睡,“我在,阿竹,别怕……”
  
  她愿剖心剜骨换他性命,只是烽火狼烟之中,百万死战儿郎之前,这一刹那,一念三千,却再也找不到一条沈竹的活路。
  
  她狠狠咬牙,手中一探,反手从士卒那里取来的,竟是两架六钧强弓。左臂擎弓右手持箭,牙已然咬烂了下唇,鲜血蓬勃涌出,骇人异常。
  
  两弓并架,弯弓搭箭,直指高塔之上白色身影,身体颤抖仿如会痉挛致死,唯有那擎弓的手却是异常稳定:“阿竹……别怕……”声音竟如梦似幻,泪水倾泻而下。
  
  手足相亲,骨血相连。手中乌金苍羽的利箭所指之处,竟是她珍视远胜性命的人。
  
  无以求生,只求速死。
  
  强弓张如满月,乌金利箭在弦。
  
  “阿竹……乖……别怕……”一如她无数次慰哄他的言语,只是面颊泪水,竟已然带血。强弓并擎,背脊挺直,伤痕累累的手臂肌理愤起,拉弦四指惨白异常。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力道猛然击中沈浣腰际,整个人蓦然被推出二尺开外,猛然栽倒在地,手中却是一轻,两架强弓连带利箭竟是在一瞬间被人夺去。
  
  烈烈狼烟之中那人高瘦挺立,衣衫早已被战火与鲜血熏洗的看不出颜色,双眉紧锁神情肃然,一手扣住劈手夺来的强弓。正是俞莲舟。
  
  他如何不懂她?要她动手,情何以堪?
  
  不再耽误片刻,他猛然转身,双臂力开,张弓架箭,背脊挺直仿如山川凝岳,“蹭呛”一声,弓做霹雳弦惊!乌金利箭疾射而出,其快其猛仿如金电疾空,撕开喧天厮杀之声,破开狂肆灼烈之焰,呛嗤一声,正中烈焰之中痛苦挣扎的白色身影。
  
  一箭穿心。
  
  哭泣之声嘎然而止,金戈交鸣声中,一如哭声起时一般清明。
  
  “阿竹!”沈浣一瞬间,仿佛疯了去,呼号之音已不是人声,来不及自地上爬起,猛然合身往那高台方向扑去,却被俞莲舟死死拦腰抱住。
  
  “阿竹!”她死命挣扎,接连击掌劈在俞莲舟腰际肩头,疯狂般地要扑将出去。俞莲舟不顾她拳掌,竭力将她牢牢扣住,按住她后颈将她头颈压在自己肩头,令她半分动弹不得。自己却趁她神智昏乱之时,悄悄侧过头去,喉间微抖,掩去眼底水光潸然。
  
  一箭穿的,又何止一人之心?
  
  他一手扣住她腰间大穴,力透战甲。沈浣穴道被制,立即全身酸软,全仗俞莲舟扶持,神智早已昏乱,茫然的看着俞莲舟。
  
  “你是三军主帅,那二十万人性命,全在你身上!”他声音森然,直直的看着沈浣染血的眼底。
  
  字字句句,击在沈浣心上。
  
  北沈南萧,她是雁留沈浣。
  
  中州要地,这是太和城下。
  
  败了,白白赔上的是她的性命,是这二十余万儿郎的性命,是几十万十年烽火战死英魂的性命,是沈竹的性命,是一个早已侵染无数鲜血却依旧被无数世人卑微乞求的故园。
  
  他的话如最利的锋刃,刺入她心中。痛彻心扉,却只一瞬间,便使得她徒然清醒。
  
  正当此时,但听得东北西北两道尖锐呼啸破空传来,两道绿色响箭冲破滚滚烽烟,映亮半边阴霾天空。正是萧策的援军到了!
  
  癫狂几乎在刹那间被生生强压入心里,钻心剜骨。但帅旗之下,沈浣依旧得是沈浣,也必然的是沈浣,三军主帅,中州战场的中流砥柱。从她十五岁踏上战场的那一刹那,就再无可选。
  
  她扶着俞莲舟稳定的手臂,脸无人色,声音嘶哑,面颊犹带目中鲜血,出令却是清楚异常:“传令狄行罗文素,引军十万,左右互为呼应,由东面推进剿杀,楼羽贺穹回城,领十万人马,与我由南面剿杀敌军!”
  
  太和城下,流血漂橹,伏尸百万,杀声动地,血染天边。
  
  --
  
  “我保证将来一定会带阿竹去这些地方,还有塞外、天山、滇中、岭南,每一个故事里讲过的地方,我都带你去看,可好?”
  
  “好,我不走,便在这里陪你,乖,闭上眼睛。”
  
  “阿竹,我保证,你双腿便是一辈子不能行走,终有一日,我也会带你去每一个故事里同你讲过的地方,给你看一个海晏河清的清平世间。”
  
  给你看一个海晏河清的清平世间,无论离那一天尚有多少年。
  

           

第九十一章 年年明月照此乡

    露水刚去,晨光佳好。去岁一冬凛冽风雪,今年的春日来的格外晚些,然则饶是如此,此时新枝绿意盎然,已是一片生机勃勃。
  
  自去年十月,百万元军兵临南下,毫州迁都,到得如今已有半年有余。中州半年鏖战,烽烟滚滚,直到四月十四,答失八鲁近百万元军被沈浣与萧策两部围歼于太和城下,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兵祸才解。太和血战的战报被一路承禀到安丰时,文臣武将已在殿前朝会上提心吊胆的等了一日一夜。龙椅上的小明王手抖得近乎打不开那薄薄一纸禀奏,倒是刘福通彼时稳稳的接过战报,立于阶下,当庭朗声而读。
  
  太和大捷,不日班师。
  
  八个字的战报出自新任中军刘基之手,言简意赅毫无赘述,与往日送来的戴思秦那文采斐然的军报笔迹行文全然不同,然则岌岌可危的安丰在百万元军兵临城下之际得以保全,庭下如释重负的朝臣早已无暇在意这些。
  
  太康太和两城重创于战火,毫州却因为答失八鲁作为驻军之地而无太大损伤,是以刘福通与小明王难得一致的决定由安丰迁回毫州。当初迁都安丰甚是匆忙,于是此次迁回毫州也没有耗费太多功夫,但从当庭三殿,到市井屋宅,一番收拾修整却是少不了的。
  
  只是这日一大早,前些日子一派忙碌的街市却是忽然之间空了下来,家家户户灶温尤热,早饭用得一半便被丢在桌上,不少店铺空无一人,掌柜小二不见人影,门户大开。而此时毫州城南门,却是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城门内,十里长街,红毯铺就,净水洒道,道两旁挤满了毫州百姓,两侧的茶铺酒楼更是满座,甚至不少闺阁之中的妇人小姐都特意出来看热闹。
  
  五月初一,正是中州大捷的颍州三军归城的日子。
  
  沈浣虽然盛名在外,但长年带兵征战,除了军中部下与刘福通旧日麾下朝臣,中州百姓极少有能一睹真容的。而自从小明王称帝立宋以后,沈浣更是与元军在淮水一代激战不断,是以莫说毫州城中百姓眷属,便是连新进的朝臣,见过她的也是寥寥。而此次中州鏖兵,沈浣与萧策联手,以四十万部署生生将百万元军歼灭在家门口,一时之间,盛名如日中天,被毫州乃至中州百姓描述为战神一般的人物。众口相传,转眼间三军元帅便被公认有着三头六臂七十二变的本事。
  
  这是市井流言。而毫州乃至整个中州的闺阁小姐夫人们却是相传这位沈大元帅清朗俊秀,是军中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更兼之为人情深专一,十余年来守着一位当年相识于微末之时的烟花女子,鹣鲽情深,百依百顺。军中传言,从来只见夫人见天对元帅动手,元帅对夫人是半句重话也不说的。俊秀、英武、深情、专一,这般人物若不成为各类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已婚夫人乡野村姑茶余饭后的话题,那只怕刘福通都要替沈浣抱屈了。
  
  于是颍州三军得胜回城这日,尽管所怀心思不同,毫州城中却当真是万人空巷,男女老幼皆涌往颍州三军入城的南城门而去。南城门内大街两侧无论酒楼茶摊,一个座位至少挤得两三个人,连街道两旁屋顶房檐之上,都爬上去不少根本拥挤不过人山人海的晚到客。毫州近卫守军不得不调动尽千人马维持秩序,竭力将街道抱持通畅。
  
  从辰时到午时,毫州城中议论纷纷,从战功到封赏,从相貌到品行,钦羡者有之,嫉妒者有之,爱慕者有之,好奇者有之。午时三刻,鼎沸人声蓦然被打断,接连九声炮鸣于毫州城南门外猛然开响,仿佛带着无穷郁愤,震天动地。一瞬间,所有高声议论嘻声笑语似乎悉数被生生扼在人喉咙里,整个毫州城片刻间安静下来。
  
  但闻得南门之外最先所传来的军靴踏地之声异常齐整沉重,成千上万的毫州百姓放眼望去。九声炮响之后,当先进城的三百名铁骑,队伍严整,军容精悍。十年征战,沙场征伐之态早已刻入每一个军士的骨子里,举手抬足之间,皆是肃杀之气。只进城的一瞬间,威慑之势便令熙熙攘攘一早上的人群噤若寒蝉。然则这三百精锐铁骑连人带马竟是全部披素,白旗白甲,神态沉重。当先打起的是三军军旗,红底黑纹,其上正是一个“宋”字。军旗之后,一面青龙牙旗,其上一个大字却是“狄”。牙旗之下,一名玄甲骑马武将。剑眉星目,身形高大,英武异常。而武将右手边,并非其它,竟是棺木。一连三具,各由十六名军士亲自抬棺。
  
  凯旋之师,竟是全军举丧,由三军副帅亲自扶棺入城。
  
  三具棺木,头一具之前,一座牌位,赫然写得:大宋骠骑将军罗公鸿之位。棺木之上,一面青龙将旗,其上赫然一个“罗”字。第二具棺木之前,写得:大宋边巡中军戴公思秦之位,棺木之上,同样覆青龙牙旗,其上却是一个“戴”字。而第三具棺木无有任何牙旗覆棺,前方灵位之上所写更是令人费解:陆公炎之位。
  
  毫州城中翘首以待了足足一早上的百姓见得此等阵仗,皆尽惊愕异常。先锋大将罗鸿,中军主事戴思秦,不少人皆是知道的。然则这第三位陆炎是谁,竟是无一人知。
  
  雪白颜色,在这全城结彩的大红之中,醒目异常。
  
  先头三百人很快过去,其后入城的三军虽未全军披素,然则神情肃穆,行伍精严,枪戈旌旗林立。沙场归来,几十面将校牙旗,青底之上,无一不染遍鲜血硝烟。二十万人入城,竟是没有一人多讲一句话,一时之间,但闻军靴落地的声音,在一片静默之中,声音铿锵。
  
  喧天锣鼓蓦然而起,奏得是欢畅异常得凯旋令,然则在颍州三军二十万人马肃穆精悍之下,气氛无比奇异,萧杀,骄傲,沉重,悲伤。
  
  都闻得胜凯旋归,未知几人征战几人回?闹市之中,喜乐嘹亮,却仿似悲歌。
  
  仿似被那氛围所感染,夹道围观的百姓竟也如军士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直到入城的三军悉数而过,鸦雀无声之中,忽听得一个声音问道:“哎?沈大元帅呢?到底是哪个?”
  
  “难道不是当先扶棺的那个?”
  
  “那是副帅狄将军,哪里是沈元帅?”
  
  “耶?真没见到沈元帅的帅旗啊!三军主帅,不当当先入城么?难到错过了”
  
  “滚蛋!你一个人瞎眼能错过,难道这么多人一起瞎眼?”
  
  --
  
  沈浣的确不在三军之中。早在狄行扶棺领军入城的三日之前,沈浣就已经在深夜回城。没打牙旗,没带兵马,没有随从,她被俞莲舟一路连夜带回毫州城的,甚至连回城奏报也是刘基之后补递刘福通与小明王。
  
  而此时此刻,沈浣与俞莲舟两人,却在毫州城中沈浣的将军府邸。
  
  说是沈浣自己的将军府邸,事实上,不仅俞莲舟从未来过,连沈浣自己踏入过这里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出来。
  
  当年毫州小明王称帝,封赏有功之臣,沈浣作为武将之首,无论刘福通与小明王是忌惮还是拉拢,这府邸总是给了一处的。只是这些年她征战在外,阿瑜常年随军,何尝有时间打理这府邸,一来二去,这所谓的将军府,于她来说竟还不比营中马厩熟悉。久而久之,若非阿瑜怒瞪着她说将府邸租买实在是丢人,囊中历来羞涩的沈浣打算将其盘租出去赚些花销的心都是有的。
  
  整个府邸只一对儿老夫妇作为仆从,做些看门洒扫之事。不过也幸得如此,此番俞莲舟带着沈浣连夜归来,才未引得旁人主意,免去了不少麻烦。但因沈浣并非自己回来,而是昏迷不醒之中,一路被俞莲舟抱回毫州的。
  
  此时将军府邸后一个僻静小院之中,两个高瘦身影正由厢房步出。一个是一身石青葛布长衫的俞莲舟,而另一个人,却是满面风尘仆仆,显然是连夜赶路而来。那人一身乌金玄甲,眉宇朗豁,正是此时当在黄州处理战后事务的萧策。
  
  “俞兄弟,元军之中那二人的身份我已派人查明。二人师承不明,但一人号鹿杖客,一人号鹤笔翁,现身江湖时间不久便透投入失八鲁麾下,作得幕僚。”萧策回手将暗卫承禀来的字条交给俞莲舟。
  
  俞莲舟尽速阅览一遍,问道:“萧兄可知如今这二人下落?”
  
  萧策摇头,“我已派人去查。但这二人武功极高,我的人把人跟丢了。只知这二人元军太和战败后,便离了元军,如今并不在元军麾下,却不知又去投了谁人。”
  
  俞莲舟闻言皱眉,半晌道:“这二人以后若再效力元军,必是祸患。待得我回山以后,请问师父这二人来历,再追查其下落罢。”
  
  “我与阿浣少有行走江湖,能力所及有限,此事便拜托俞兄弟了!”萧策道。
  
  俞莲舟颔首,“太和城下之事,可一而决不可再。”
  
  萧策又问道:“俞兄弟,你内伤可得如何?”
  
  俞莲舟摆摆手:“我已不甚要紧。这寒气虽烈,却也能以武当九阳功慢慢化去。我所担心乃是阿浣,她皇集一战落下寒咳病根,如今体内寒气须得尽速化去。不过她内功基底深厚,心脉受损并不严重。这些时日我已帮她将那寒气由心肺二脉迫出七八。再过得数日,便化得差不多了。”
  
  萧策听闻,开口问道:“那阿浣何时可醒?”
  
  俞莲舟微微一叹,“苏大夫来看过,说按理而言,阿浣已无危险,早便该醒。如今昏沉而睡,只怕是自己不愿。待得她愿意之时,自然会醒。”
  
  萧策与俞莲舟皆是默然。沈浣缘何不愿醒,二人心知肚明。良久萧策忽然一揖到地,“俞兄弟,阿浣她……就拜托你了。”
  
  俞莲舟侧身礼让,缓声道:“萧兄放心。如今且让她好好睡罢,她性情你我均知,总会撑过的。”
  
  萧策看着沈浣卧房的门,良久轻声一叹,又转向俞莲舟道:“我今日见得阿竹的灵位之上写得乃是陆炎,阿浣的意思是,将他葬入陆家祖坟?”
  
  俞莲舟沉吟道:“这般看来,想必是了。”
  
  萧策点头,“阿竹亡于两军阵前,葬入陆家祖坟自是应当。阿浣父母的坟迁至长沙,莫七侠也帮忙照料了这许多年,如今便将沈家二老和阿竹一同牵去陆家祖坟葬了罢。”
  
  俞莲舟顿了顿,缓缓道:“阿浣父母萧兄且定个主意便了。只是阿竹,若是落葬,便先立个衣冠冢罢。”
  
  萧策一怔,重重一叹:“那骨灰留在她身边,只日夜刺她割她心头,不若带去楚州一并葬了,也断了这刺她割她的刀。”
  
  俞莲舟想起她昏阙之中仍旧紧紧扣住那骨灰瓷坛的手,微微摇头,“她对阿竹还有心愿未了,怕是决计不会答应的。萧兄且顺了她吧,之后事情,我来担待便好。”
  
  “即如此,便由俞兄弟定罢。”萧策听闻俞莲舟这般说,便放了心,微立片刻,随即拍了拍俞莲舟肩,“黄州尚有军务待理,我不能久留,这便去了。阿浣若醒,便说我过些时日再来看她。”
  
  俞莲舟也不与他客套,拱了拱手,看着萧策由后门快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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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萧策,俞莲舟进得屋中,坐到床边,见得床上沈浣犹自昏昏而睡,替她敛了敛额际发丝,探手一贴她额头,但觉触手虽然仍久冰寒,却比前些日子冻得人寒颤刺骨好了许多,脸色也不似前两日全是浓重青黑,虽然仍旧苍白,但青黑之气只聚在眉心附近。
  
  沈浣内功并不差,本不当伤得如此。然而太和城下与玄冥二老对掌,伤到心肺二脉,身体之中寒气四溢,激发了皇集落下的旧伤,进而大悲大恸之下真气逆行,寒气乱窜之时又披甲上阵领军作战。再强的身体,这一口气撑到战后亲上高架为已被烧化在战火之中的沈竹收敛骨灰之时,再难为济,当场无声无息的栽倒过去,若非陪她同去的俞莲舟一把揽住,只怕便要从高架之上掉落。
  
  自那以后,她便一直昏昏沉沉睡着,始终未醒。俞莲舟半月以来,日日以武当九阳功助她疏理紊乱经脉,并替她将体内玄冥二老掌中寒气一点点吸出,保她肺息寒症不再加剧。只是这寒气来得快,去却难,加之沈浣肺脉本就受创,俞莲舟亦不敢催逼得太急,是以只能缓缓而行。
  
  见得沈浣脸上青气又有上涌之势,俞莲舟不再耽搁,起身从内锁了门,回到床前,抬手接连点了沈浣十余处大穴,随即坐在床上,将尤自昏睡的她扶坐在自己身前,褪去她上身中衣。沈浣肺息受创,本就吐息困难,便未再有裹胸。中衣之下,再无它物,她背部健瘦有力,然则蜜色肌肤之上却是有着七七八八的刀伤枪伤箭伤。有一半是皇集一场血战留下的,另外一半,却已不可考,深浅不一,大多似已有多年。
  
  俞莲舟解开自己长衫,从后将她揽入怀中,两手扣住她两腕脉门,以胸口贴住她背心。肌肤相贴,但觉她背心仍旧一片寒冰,催动内力,一点点将她背心肺脉之中凛冽寒气化入自己体内,导入丹田,再以丹田之中“氤氲紫气”缓缓化去。如此这般,一个周天便是近一个多时辰。两人三个周天走过,俞莲舟感到怀中之人背心渐暖,吐息也逐渐变得温热有力,这才慢慢收了内息。待得他睁开双眼,窗外已然是夕阳西下。怀中沈浣青黑之气微去,像是舒服了些,倚在他肩上,睡得更沉了。
  
  俞莲舟略作调息,替沈浣披上中衣,扶她躺下。正得此时,忽听得门口“笃笃”两声,却是有人敲门。俞莲舟心中微诧,不知是哪路高手,自己竟未曾听得半点脚步声。沈浣犹自昏睡不醒,俞莲舟提起十分小心,上得前去开门。未承想这门刚一拉开,俞莲舟看清来人,当即双膝一弯跪了下去,“师父!”
  
  门外一个老者身形高大,须发如雪,一身灰白道袍,正是张三丰。
  
  “莲舟,起来。”张三丰将俞莲舟拉起来,“太和之事,为师都已知晓了。你如今伤势如何?”
  
  俞莲舟应道,“弟子已无大碍,累师父担心,实在不孝。”
  
  张三丰探他脉息,但觉中正有力,略有疲乏之像,想必是替人运功调息所致,便问道:“沈元帅呢?”
  
  俞莲舟将张三丰让进屋来,答道:“她半年前肺息为寒气所侵,如今被掌力所伤,加之大悲大恸,寒气于经脉之中游走。弟子助她疏理经脉吸取寒毒,只是躁进不得,尚需得些时日。”
  
  张三丰在床前查看沈浣,见得她脸色苍白,眉心青气隐隐,沉睡不醒。抬手切她腕间脉搏,片刻抬头问俞莲舟道:“你替她调理吸毒有几日了?”
  
  俞莲舟道:“自四月十五到如今,有半月了。”
  
  张三丰微微点了点头,“待她醒了,你便将武当九阳功传了她罢。她寒毒虽然可愈,但这肺中寒气实难调理。若她自身练成‘氤氲紫气’,其效比你这般替她疏理经脉强上甚多。”
  
  俞莲舟听闻张三丰所言,当即“嗵”地跪下,动容道:“谢师父。”
  
  武林之中,各派心法皆被视为派内辛密,决计不会让外人知晓。武当九阳功化自九阳真经,乃是武当内功中最为艰深的心法,除了张三丰座下七个子弟,便是三代弟子得以相授的也是寥寥。如今张三丰让俞莲舟将武当镇派心法传授给并非武当出身的沈浣为其疗伤,实是惊人之举。
  
  张三丰拽起俞莲舟,笑道:“这半年来为了沈元帅,你可给为师跪了多少回了?”言罢一捋银白长须,莞尔的看着俞莲舟,想起他平日里素来为人端肃冷静自持,几个小弟子皆是怕他几分,不由童心忽起,打趣道:“你既然已与沈元帅定亲,她便是我武当的媳妇儿了。这徒媳身价可是不菲,为师来时听闻太和一战以后,鞑子悬赏已都到二十万两黄金了。这般身价,咱武当总得拿出点像样的见面礼不是?”
  
  俞莲舟在一旁,被张三丰打趣得耳后微烫,接不出话,只得默然而立。
  
  张三丰看得心中大乐,摇头而笑,看向昏睡的沈浣,却又叹息,问道:“上次你说,她是孤儿?”
  
  俞莲舟点头,轻声道:“她与沈竹乃是前朝陆公秀夫的孙辈,崖山海战以后,陆家满门殉国,唯剩她与沈竹这一系。八岁那年,鞑子屠尽她父母与岳麓书院满门,唯有她与沈竹侥幸逃的性命,拜入雁留山门下。”
  
  张三丰想起张松溪所言沈竹之事,重重一叹,将沈浣手腕放回被中,:“都是好孩子,确是太苦了些!”他近百岁高龄,世事阅尽,然则听得张松溪转述太和城下惊心动魄的一战,仍旧动容。如今见得沈浣昏沉而睡,心中也不由替她难过。
  
  俞莲舟此时将萧策所查写有鹿杖客与鹤笔翁讯息的字条承给张三丰,问道:“师父,您可知此二人师承门派?”
  
  张三丰一读,眉头锁紧,又探手去查沈浣脉息,半晌叹道:“我只道昔年百损道人一死,这玄冥神掌便已绝迹江湖,不成想如今竟还有传人在世。”
  
  “玄冥神掌?”俞莲舟未曾听过这名称,不由追问。
  
  张三丰摇了摇头,并不细论,反问道:“这二人便是当日从你手中抢回沈竹之人?你要替他报仇?”
  
  俞莲舟答道:“沈竹无异稚龄幼子,以其为质,实难容恕。答失八鲁虽为首恶,却是此二人将人由岳麓书院虏劫而来,难以推却干系。此仇不报,阿浣难得心安。况便是不论报仇,这二人效力元军,于义军皆是一大祸患。”
  
  张三丰颔首道:“这话不错。只是此事尚需从长计议。这二人功力只怕在你之上,若非与你对掌之际小心忌惮,不敢全力出掌,此时只怕你伤势比沈元帅更甚。”
  
  俞莲舟闻言凛然,听得张三丰又道:“此事如今急不得。待到此间事了,你尽速回山。遥丫头临去之际,将她师门内一套内功心法交托给梨亭,赠与我武当,却是《九阴真经》。”
  
  “《九阴真经》?”俞莲舟一惊。《九阴真经》一书他曾听师父张三丰在讲述《九阳真经》来历出处之时说起过。只道是百余年前武林之中人人抢夺的武学奇书,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乃至王重阳,无不欲得。最后因缘际会,被大侠郭靖和神雕侠杨过先后练成,继而问鼎武林。
  
  当日路遥出事,去得匆忙。殷梨亭昏昏沉沉,只说她临终之时嘱他将所有武功秘笈转带回武当以免失传。后来事务纷纷扰扰,众人担忧殷梨亭,谁也没心情去细翻那些混杂在医术药典里面的书册。直到张三丰带同殷梨亭闭关之际,收理了那一整箱各类书籍,这才在箱子的角落里发现了这本曾经令无数江湖绝顶高手趋之若鹜的《九阴真经》。
  
  “为师细阅之下,发现这九阴真经与我武当九阳功虽是一阴一阳,截然相反,然则内里却是一体两面,一脉相承。若单独来看,各为武林至宝,但若将两者合二为一,阴阳动静变化,万物化生之道,悉数可解,实是武学大道巅峰之作。为师参详半载至今,尚有四五成未得参透。待你归山,你们几人与为师一同闭关些时日,这门神功只怕不久可成。到得彼时,这玄冥神掌,便不足为惧了。”
  
  听得张三丰一席话,俞莲舟心中惊喜异常。他亦知与那玄冥二老相较,动起手来,自己胜算甚少。只是若不清算此帐,于心难安。如今张三丰如此说,他心中如何不喜?况且答失八鲁兵败,这二人弃营而走,短时间内想必难回军中,一时半刻倒也不用忧心其与沈浣或是萧策不利。当下同张三丰道:“此间事务一了,弟子便即刻回山。”
  
  张三丰点头。师徒二人谈得片刻,便有老仆端得简素饭菜来。简单用过晚饭,张三丰便要回山。俞莲舟跟在其后相送,直到了毫州城外。张三丰嘱道:“莲舟,几个弟子里面,你行事最为端肃沉稳,我最是放心。沈元帅更是豪杰之辈。只是她此生之路,怕会艰辛异常。你可都想好了?”
  
  俞莲舟沉声道:“弟子已经想得明白。”
  
  张三丰听得他这般说,当下笑道:“即如此,为师也便放心了。行了,你赶紧回去吧,等你这未过门的媳妇忙完了,就早早把人回武当来。远桥娶亲也是好些年前得事了,武当山上也该热闹热闹了。”言罢朗声大笑,飘然而去。
  
  俞莲舟见得张三丰背影急速而去,这才回转将军府邸。毫州城中灯火通明,隐隐更有庆贺大捷的晚宴舞乐传来。而将军府中,倒是清幽宁静。月色微明,清光泄地,院中萋萋芳草之上烟色朦胧。
  
  俞莲舟到得屋前,推开房门,待得进屋,不由一怔。
  
  床上的沈浣,已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倚着床头而坐,见他回来,轻声开口,“二哥。”
  
  俞莲舟心中喜悦,几步到得床边,不言不语,轻抚她一头披散青丝。
  
  “二哥。”沈浣低唤。前尘仿佛一场大梦,惨烈的痛楚与此时静夜的安宁对比之下,只觉不知何者是真,何者是幻。
  
  俞莲舟将她肩头轻揽,感到她脸颊贴在自己颈间。一时之间,房中静谧,烛火跃动。唯余院中虫鸣风过之声。
  

           

第九十二章 莫负红豆落春枝

    三军入城,沈浣未到。
  
  当朝听封,沈浣未到。
  
  庆功赏宴,沈浣仍旧未到。
  
  毫州朝中朝臣似是由此闻到了什么,私下议论纷纷,颇有些跃跃欲试想要动作。然则蠢到在这个恶战刚过的关节之上跳出来摆明要触霉头的,却是不多。虽然不多,但不代表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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