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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同人)迢递故园-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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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兄弟可是颍州军中之人?”
  
  那疾奔战马尚与二人相隔十余丈远,便听得远处之人气不提、声不扬,平平开口,但那声音竟似尽在耳边,不由一惊。待得看清来人是谁,继而大喜,高声喊道:“是俞二侠?!俞二侠可曾见到我们元帅?”
  
  沈浣一听是找她的,当即勉力起身,“何人寻我?”
  
  那马上斥候识得沈浣,见得她大喜过望,当即策马上前,飞身而下,单膝跪地抱拳:“参见元帅!”
  
  沈浣抬手道:“不必多礼,前方战事如何?可是狄将军派你来寻我?”
  
  那斥候当即答道:“是刘中军命我前来,一路北上寻找元帅。昨天傍晚兄弟们已经在安丰城北五十里追击到杜承德叛军,一夜激战,将五万叛军全部围歼。另有两万三千人举械而降,狄将军已经受降。刘平章另由安丰调拨八万人马,我军合计二十五万人,于安丰以北五十里扎营。狄将军和刘中军按将军离营前的吩咐,见将军卯时前未有军令下令北进,当下便决意挥师北守太和,并令小的一路北上急寻将军禀报战况。”
  
  沈浣听得狄行等人全歼杜承德叛军,沉郁心情之中也不由大喜。内焦外困之际,狄行等人迅速剿灭了杜承德叛军,无疑是让南北两线同时火起的颍州军得了一线生机。
  
  “你去回禀狄将军,令他半日之内,引军进驻太和。”沈浣翻身上马,“我与俞二侠便在太和城内等他!”
  
  那斥候一顿,开口问道:“刘中军让小的问明元帅,太和一战,要拨多少人马?”
  
  沈浣片刻之间思虑已定:“全部!”
  
  那斥候一惊,似是不信沈浣竟将全部战力放在太和城上,不由抬头看向沈浣,却见沈浣面色深沉,“百万元军南下,一场大战只是迟早,避无可避。即如此,再行他处屯兵只是分散兵力徒费粮草,不若太和背水一战,中州十年胶着鏖战,半年迂回,如今也该一局了断了!”
  
  太和北靠毫州南邻颍州,乃是两地之间唯一一座大城,与太康遥遥相望。当年建都毫州之时,沈浣与众人商议,将其定为布防要塞之一,亲手督建,易守难攻。
  
  太和身后,便是安丰,而安丰身后,便是江南千里之地。太和一战,已是退不得,败不得。若退,移都安丰陷落,颍州军十余年苦战尽数东流,若败,江南义军门户洞开,中原九州十方抗元基业再不复存。
  
  沈浣抬首北望,但见千里黄土,草色蔓生,翠色远接荒城,天色阴郁如昔,大战一触即发。
  

           

第九 十章 不悔九死落尘埃

    第九十章不悔九死落尘埃
  
  四月初八,颍州军分兵五万,北上阻截元军于城父两日一夜。先锋右将军罗鸿阵亡。
  
  四月初十,颍州军以十五万人追击叛军杜承德,激战于安丰城北五十里,全歼杜承德叛军。
  
  四月十一,颍州军进驻太和,加固城防。
  
  四月十二,夜,元军百万兵临太和城下。
  
  四月十三,太和战起。
  
  史载,太和一战乃是中州烽火十余载中,最为酷烈的一战。颍州军蕲黄军元军三方共计一百五十余万人,火炮战车战马粮草无数,短短三日之内,太和城下焦土百里伏尸数万。
  
  攻下太和,便是剿灭了颍州三军,便是除去了义军之中最硬的一块石头,便是打开了江南无数义军的门户。沈浣明白,萧策明白,答失八鲁更是明白。三方人马,皆已是兵力倾尽,背水一战。百余万元军漫山遍野推进到太和城下之时,颍州军加固城防已毕,百余战车悉数列阵,固守城下。上万名弓弩手强弓劲弩射杀城下元军,更有数十架连夜搭建的火箭台,一发便是三百支点燃火箭,一次次压下元军骑兵冲城强攻。
  
  答失八鲁既是接掌脱脱之位,亦非鲁莽武夫。元军百万,骑军步军三七开,强弓劲弩挡得住奇袭的骑兵,却难以挡住以盾护身前仆后继如潮水一般冲向太和城下的步军。一日一夜,沈浣两次亲身引军出城与元军短兵相接。两军对冲,近身肉搏,蕲黄军尚在火速前来应援的路上,太和城却早已下血流成河,踏尸成泥。
  
  “元帅!”城下震天杀声之中,刘基一身白袍已脏污过半,急匆匆的奔上城头,还没等迈出一步,但听得一声巨响,脚下石板猛烈震动,他一个不稳眼见便要栽倒在地,却觉腰间一紧,被人拉了起来。抬头一看,却是俞莲舟。
  
  刘基一拱手,顾不得狼狈仪态:“俞二侠,元帅现在何处?”
  
  俞莲舟沉声道,“城下。”
  
  刘基一怔,随即抢上一步从城头向下望去,触目所见,动魄惊心。太和城下,潮水般涌上来的元军成楔形阵列,云梯垒石前仆后继,势要踏平太和城墙。然则楔形战阵前锋正中,却被颍州军硬生生的撕开一个口子,万余名颍州军精锐铁骑集结成阵,犹如利斧狠狠劈入元军锋线。短兵相接之处,刀枪寒光沥沥,血肉四溅横飞。为首一名战将,一杆银枪正与三名元军战将恶斗,正是亲临战阵的沈浣。但见她沥泉长枪劈挑横扫,招招狠辣,虽被三员战将围攻,枪法却是快而不乱。元军中军主帅早已注意到这令其棘手了十余年的人,更有两员新遣元将正排开混战军士,急往同僚与沈浣恶战之处援来。
  
  刘基跟随萧策已久,久临战阵,竟也是头一次见得如此激战,沈浣手上一招回马,狠狠挑入左手之人小腹,那战将亦是一声惨呼当即丧命。正当此时,刘基忽觉得身旁俞莲舟一动,但见得他探手取过旁边士卒手中一张六钧硬弓,弓弦拉如满月,三支利箭稳架弦上,“噌”的一声厉响,三支长箭犹如流星劈空而去,两名来援元将不及抵挡,当胸中箭,尚未出得一声便扑通一声栽下战马。沈浣见得身后城头射来利箭,猛然回头,遥遥瞧见正是俞莲舟相助,与旁边满面急色的刘基。
  
  她心念一转,便猜到萧策有急信到,还未反应,前方元军阵地之中忽然传出金锣交鸣,却是要鸣金收兵。
  
  那剩下两名战将已与沈浣久战疲累,却脱身不得,听得己方鸣金,猛然催马后跃两步,见得沈浣并无意缠斗,当即心中一松,急撤而去。沈浣一皱眉,身边传令官喊道:“元帅?追不追?”
  
  “不追,传令下去,撤回城中休整!”沈浣单手一勒,照雪乌龙前蹄猛然高扬,一声嘶鸣调头回城而去。
  
  片刻之间,撤军将令传达而下,颍州军迅速收敛阵型,退入城中。沈浣不急多问,奔上城墙,见得刘基正在城口相侯。
  
  “何事?”她枪交左手,抬首一抹被鲜血渐红的半边脸颊。
  
  “萧元帅口信,要元帅务必撑到今日日落。二十万蕲黄军今日日落时分便可由西北东北两向包抄。届时以绿色响箭为号,元帅以太和城阻敌于南,强攻东路,萧元帅攻西北二路,里应外合,围一举尽灭元虏。”
  
  沈浣抬头看向天色,辰时方到,离日落时分,尚是一整日时光。低头看向城下,西北两向元军又已逐渐向元军在城外架起的高台移动,似是便要再行下一轮强攻。城头将士多已有一日一夜未曾合眼,内城之下,被台架而下的伤患已排满了城墙内基。
  
  “刘基,中军战力折损多少?”沈浣沉着脸问道。一日一夜,近百万元军大大小小十余次冲城强攻,虽吞不下颍州城,但颍州军折损之数却是触目惊心。
  
  刘基当即答道:“中军战死重伤一万一千五百余人,轻伤不足两万。”
  
  沈浣顿了片刻道:“到得日落,尚有一整日啊……”
  
  “元帅?”刘基轻声探问,“答失八鲁只恐也知当此际者,萧帅援军必正往太和急来,只怕日落之前,会有大举攻城。”
  
  沈浣皱眉,叹道:“我又如何不知?刘基,传令下去,所有军士,原地休整待命。令狄行楼宇各领三千亲军严守城下战车阵列,另拨我三千亲卫,一半加援城头弓弩手,另一半驻扎城门之后。元军被箭矢压得攀不上城头,想在日落之前攻破太和,必会强冲太和城门。”
  
  刘基当即领命,快步而去。
  
  沈浣抬头,却见得俞莲舟负手而立,便上前道:“二哥。”
  
  俞莲舟低头,但见她长枪战甲之上皆是鲜血,脸颊脏污不堪,神色疲惫,一双眼睛晶亮之中皆是忧色,不由抬手替她擦了擦脸颊,递了水囊与她,开口道:“你在此处闭目调息片刻罢。”
  
  沈浣已一日一夜未曾合眼,又几次亲自阵前领军厮杀,早已疲累不堪,听得俞莲舟这般说,当下点了点头,在城头之上席地而坐倚着墙根,闭目调息,养精蓄锐。然则内息尚未流转完一个周天,便听得城外元军驻地一阵骚动,似有兵丁调遣。她不曾想答失八鲁竟然这般急于攻城,连歇战休整都没有,不由心中一惊,顾不得其它当即收敛内息。方一睁双眼,却见得身侧俞莲舟盯着城下,双唇紧抿,面沉如水,而城头之上原本来往调动的军士,竟然同时停了脚步,震惊得盯着城外元军,满面错愕。
  
  沈浣一颗心本能一般猛地一沉,蓦然转身,待见得城外情景,只觉仿佛全身被浸入冰水之中,脑中竟是一阵眩晕,若非俞莲舟托住她腰身,眼见便要栽倒在地。
  
  但见处处未熄战火的平野荒城城外,元军阵地之中高大六七丈的瞭望木架之上,一个白色身影被几名元军推搡着绑在架顶。那人纤弱身形与百余万精悍军士对比强烈,一身白衣染了尘污,却掩不去清明纯澈之气。两军阵前,干净而瘦弱得令人屏息。
  
  沈浣眼前发黑,脑中一片空白,耳中却是清清楚楚得听得一个夜夜惦念的声音唤着自己:“阿浣、阿浣!”
  
  高架上之人,正是她已有多年未见,却日夜惦念着的沈竹。
  
  全身的血液仿佛被瞬时间抽去,沈浣徒然张口,却仿佛喉管被人生生割断,一声“阿竹”到了嘴边却无有声息。她胸中闷痛,转眼之间,额头之上竟是冷汗涔涔,一杆沥泉长枪便要堪堪落地,却被身边俞莲舟单手一抄抓在手中。
  
  正当此时,却见城下元军左右分开,一名魁梧元将红袍金甲排众而出,立于阵前,竟是答失八鲁亲自出了阵来。太和城下驻守的狄行楼羽二人立时各自引兵上前,与答失八鲁相隔十余丈排开阵仗。一时之间,太和城下双方虎视眈眈。
  
  答失八鲁看了一眼十丈开外的狄行楼羽二将,哈哈大笑,扬声向城头上的沈浣高声道:“沈元帅,鹿邑一别,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沈浣方才大痛大惊之下,内息险些走岔,此时开口已是困难,又如何答话?正当此时,俞莲舟一掌抵住她后心,内力到处,胸腹间热力流转,片刻间一口气缓将过来,虽然脸色犹自不似人色,声音却是清清楚楚:“答失八鲁,你我兵戎相见,各为其主。冤有头债有主,累及家人作甚?!”
  
  “哈哈,沈元帅快人快语!”答失八鲁一撩战袍,“我与沈元帅相交一场,见你兄弟二人多年未见,恐你思弟心切,特意把令弟接来,也让你兄弟二人一叙情谊。”
  
  “放了他。”沈浣声音冷寒,五指生生抠入石墙。
  
  “放了?沈元帅说得哪里话?您为令弟费了多少心思,咱们可是清楚。话说沈元帅兵法过人,竟然将人藏在湖南老家,这一计‘灯下黑’可是高明的紧,我的人足足花了一年时间,才把人给找着。您这一句话就放了,咱又如何对掘地三尺的部下交代?”
  
  手被俞莲舟扣住,沈浣死死握拳,却止不住惊怒。然则她是三军帅魂将胆,两军阵前,决计慌乱不得。接连吐息数次,咬牙道:“答失八鲁,你要什么?”
  
  答失八鲁大笑,“沈元帅就是痛快!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客气了。沈元帅,想要换令弟回去,也不用别的,我就要你下令撤防城下全部叛军,把这太和城门,给我百万大军打开。”
  
  此言一出,两军百余万人皆尽肃然。这一道被颍州军死守的太和城门,其后三军将士,是安丰移都,是千里江南无数义军的屏障,是百千万人通往故园的崎岖之途,是何沧、罗鸿以及几十万战死将士十年鏖战用命所铺出来的一条路。 
  
  城下贺穹当先忍耐不住,大怒吼道:“你这王八犊子!”话音未落便要打马冲上前去,却被身侧罗文素死死拉住。
  
  “沈元帅要是舍不得,咱也没话说。”答失八鲁却是不理,右手猛地一挥,眨眼间几十名军士将大捆柴草高高堆在捆着沈竹的木架底下,各擎了火把,只待答失八鲁一声令下便要放火。答失八鲁随即阴冷冷道:“只是令弟,我们可也顾不得了!”
  
  “住手!”沈浣厉喝之声尖锐异常,仿要撕破阴霾天色。
  
  答失八鲁森然道:“沈元帅,可想好了么?”
  
  “答失八鲁,你放了他。”,沈浣深吸一口气,心中一横,一字一顿道:“你用这般卑鄙手段,不过是沙场之上胜我不过。太和城门,我开不了。但我可以用我一命换他一命。中州没了我沈浣,你生平便去一劲敌!只要你放了他,我便立时自尽在这城上。至于这太和城,有种你就自己打下来!”言罢“噌”地一声抽出长剑架在颈中,微一运力,利刃割破皮肉,鲜血立下,骇人至极。
  
  “元帅!”城下狄行楼羽等人皆尽大惊,奈何皆守关口要地,和元军先锋不过十余丈,谁也无法轻离。而沈浣身边俞莲舟右手急向沈浣手中长剑弹去,然则到得半途,却又生生收住,手掌成拳,青筋迸起,竟是微微颤抖。
  
  “元帅!”狄行翻身下马,双膝跪地,一句“不可”,却又说不出半个字。沈竹之于沈浣,颍州军中老将都再清楚不过。当年沈浣因沈竹伤在韩普与刘子青的内斗之中,便愤而挂旗出走,如今沈竹命悬一线,沈浣如何肯让答失八鲁伤他性命?
  
  答失八鲁没想到沈浣竟会如此交换,不由一愣,刚要大笑,随即却明白过来,恶狠狠道:“沈浣,你当我傻么!你今日自尽在这城头之上,你麾下这些人马只会全力死战找我报仇,届时萧策的叛军一到,于我没有半分好处!我是恨不得你死的越早越好,但是眼下,能换你这宝贝弟弟的,只有这太和城!”
  
  沈浣的心猛然一沉,但见得高架之下得元军手中火把已经便要点燃架下柴堆。答失八鲁盯着她,厉声道:“沈浣,我最后一次问你,这城门你开是不开?!”
  
  蓦然之间,百余万人各种声音一瞬熄灭,烽烟滚滚的战场上竟是一瞬间安静下来,仿佛当年皇集她落马之时刹那间的沉寂,唯余烈烈战火烧过平野,滚烫的空气与浓烈的狼烟仿如撕裂天地,虚幻了这已被战火与鲜血灼烧洗练了十余载的中州大地。一时之间,元军义军,百余万人,竟是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盯着沈浣。
  
  开。身前是刀枪之下自己疼入骨血的稚弱幼弟。
  不开。身后是破釜沉舟舍命并肩死战的同袍兄弟。
  
  是进?是退?是胜?是败?是生?是死?
  
  百万人的生死,十余年的苦战,手足骨血的性命,只在她一念之间。
  
  万千金戈中央,青龙将旗之下,沈浣凝然伫立,笔直而僵硬。
  
  “阿浣。”声音在百万军前众人耳中,无比清澈。纯如赤子的沈竹,又如何晓得百万军前自己性命危如累卵?他只听得日夜思念的沈浣的声音,只懂得高兴异常,只要要见阿浣,浑然不懂惊惧为何物。不晓世事的他早已相信,只要阿浣在得他身边,便能无忧无惧。全心信任,无比倚赖。
  
  “阿浣。”那声音听在沈浣耳中,一瞬间竟似有千般不同,似是幼时父亲沉重的叹息,似是母亲临死时的哭喊,似是师父让她跪下立誓时的深沉,似是师兄要她十年一诺时的郑重,似是思秦自裁时的决绝之意,似是罗鸿阵亡时的生死相托。这战场,早已不是她一人的战场,这故园,也早已不是她一人的故园,脚下的中州大地上,浸泡的是千万人的鲜血与性命。
  
  “阿浣。”声音依旧是纯然如赤子,声声搅碎沈浣的心。
  
  沈浣的五指,竟是生生抠入身前的砖墙,深入三分,鲜血沁出。伤痕累累的左手微动,鲜红的令旗被抓起。那令旗只需一落,便是二十万颍州军刀枪所向,十余年间,所向披靡。可也只需一落,便是沈竹的性命。她从不知道,自己执了十余年的令旗,竟是如此沉重,仿佛每举起一寸,都要耗尽毕生力气。百万人屏息凛气,只见那令旗被缓缓举起,烈烈风中展开,在沈浣身后的青龙帅旗的映衬之下,犹如鲜血。
  
  “我沈家,祖承前朝陆公秀夫,崖山一役力战不敌,投海殉国。我父琼林一介书生,拒不降元,岳麓书院全院被屠,亦不屈膝。我沈家三代,只有死家国扶苍生文臣武将,没有临阵退缩的不肖子弟!”声音铿锵有力,犹如金石交鸣。
  
  “沈浣!你不要你弟弟性命了?!”答失八鲁怒喝道。
  
  狄行,楼羽,贺穹,罗文素,皆是肃然,无一人再能有一言,长枪在手,蓄势待发。城下颍州军精锐铁骑全数翻身上马,各挺兵刃,只待沈浣下令进攻。
  
  “三军听令!”将令响彻方圆数里,“颍州军规,闻鼓不进者,斩!临阵退缩者,斩!”她手中令旗高举,直指沉郁天际,片刻之间便要猛然落下。正当此时,忽然一道身影自她身旁蓦然拔起,快如疾电,由城头腾跃而下,接连两个翻身在城下颍州军大旗旗杆上一点,仿似生翼一般往那高台之上急扑而去。百千惊呼声中,沈浣等人看得清清楚出,正是俞莲舟。
  
  沈浣反应极快,亦是一个翻身跃下四五丈高的太和城墙,直落在照雪乌龙背上,厉声疾喝道:“狄行楼宇听令,你二人各引精兵两万,与我攻敌阵中路,接应俞二侠。贺穹罗文素,你二人各引兵一万,左右拦腰夹击敌阵!刘基中军调兵后援!”她话未说至一半,已然与狄行楼羽二人一同直劈敌阵而去,转眼之间便生生将前锋大阵劈开一个口子。
  
  俞莲舟脚下梯云纵展开十成,半空之中一跃数丈,竟借力元军肩头,复而又上,如此反复,仿似展翅鲲鹏,在半空中向那高台急扑而去。元军上至主帅下至士卒,何尝见过此等情景,但见一人犹如平添双翼,威不可挡,竟连举枪去刺他下盘都已不会,纷纷只欲躲避。人则战阵之中行伍排列,如何躲得开去?眨眼功夫便让俞莲舟到得台下,探手一摔,接连数招大擒拿手,将台下举火的元军悉数击晕摔开。
  
  “混账!拦住他!”答失八鲁厉声暴喝,然则周围元军惧于俞莲舟威势,更无一人敢前。俞莲舟不用阶梯,足下一点拔地而起,急窜上数丈之高,中途在横梁之上复一借力,眨眼之间竟然便上了高台。高台之上,沈竹已被台下震天杀声惊得发懵,见得俞莲舟,竟还能认出,嘴里却只能“阿浣、阿浣”的哭唤着。
  
  俞莲舟一掌将捆着沈竹的柱子击断,扯开麻绳,正要揽过沈竹,便觉得背后一阵凛冽寒意,一记雄厚掌力向他背心直击而来。俞莲舟转身回手便是一掌,两掌相交,但觉对方阴寒至极的掌力排山倒海而来。来人半面青黑须发皆白,正是他夜探元营火烧鹿邑之时与其交手受伤之人。他只对方这一掌厉害,千钧一发之际,左手虚晃,右手五指成爪,猛向对方小腹插去,正是虎爪绝户手。这一招指上灌注十成内力,一旦触手,便是开肠破肚。对方立时便知道厉害,不敢硬接,一下跃开,双掌一翻,疾推向俞莲舟胸口。俞莲舟单手一架,另一只手又是一招虎爪绝户手抓向那人腰际,去势之狠之急竟将对方逼得一惊,连退数步。
  
  “好家伙!”那人足下一点,猱身再上,单掌扣向俞莲舟肩头,俞莲舟左肩一顶,拼着受他肩头一掌,双手成爪,一先一后分插他喉间腰侧。他这这一招如有霹雳破空,那人向后一仰避开喉间一爪,却难避开腰际,只觉腰间一震剧痛,被被俞莲舟虎爪绝户手击伤。饶是他反应极快,拼着腰间鲜血崩流,脚下猛然一跃,跃下高台顶端,急点了自己穴道止血。
  
  俞莲舟不及再看他,未受伤的右手一揽沈竹,当下由高台之上猛然跃下。然则他来时尚能踩踏元军肩膀飞身而来,这般回去带着一个沈竹,却又如何能一路疾空掠过?只是尚未及地,便听得马匹嘶鸣之声,竟是沈浣在短短时间内,杀出一条血路,深入敌军接应他来。
  
  “二哥!”沈浣一身是血,只一声唤,多少意味皆尽不言。俞莲舟揽住沈竹翻身上马,“走!”
  
  沈浣当下一夹马腹,长枪犹如阎罗索命,所到之处枪枪穿喉,绝无生还。
  
  照雪乌龙与沈浣征战多年,何惧百万军中?当下向前直冲而去,飞蹄踢翻数名马前元军。只片刻功夫,眼见便要冲出重围与狄行楼宇两部先锋相接。正当此时,但听得马后有人一声暴喝,却是方才台上与俞莲舟缠斗之人追将上来。俞莲舟待要翻身下马挡住他,却不承想那人一早看出沈浣虽然勇猛,但论武功实不及俞莲舟,当下半空之中一个翻身越过三人,双掌疾拍向沈浣胸前。沈浣本能抬手格挡,哪只双掌甫交,便觉对方掌力犹如泰山之重直压胸口,阴寒至极的内力瞬间侵入心肺,转眼竟只觉血脉似要结为玄冰。一口鲜血喷将出来之际,沈浣但觉后心一股浑厚内力蓬勃而来,正是俞莲舟一掌抵在她身后,护住她心脉,助她与对方掌力相抗。沈浣精神一长,一声高喝,与俞莲舟内力合做一处,全力挡住那人阴寒内力。
  
  然则未得片刻,一个灰影由侧面扑来,一掌劈向俞莲舟天灵,掌力同样寒意凛冽刺骨。俞莲舟大惊,不成想有这般掌力的竟是两人!他右手不能离开沈浣后心,只得向侧一弯身避开致命一击。那灰影却探手抓住俞莲舟身前的沈竹,猛地一拽,生生将沈竹拽下马匹。俞莲舟如何容得他抢了沈竹去?右手抵住沈浣后心,左手顾不得肩头剧痛,反手一扣拉住沈竹手臂。但那人却丝毫不顾沈竹死活猛力将他向外扯去。俞莲舟想要逼他撤手,然则他抵住沈浣后心的右手只要一撤,沈浣心脉必然被马前之人内力震断,而若不逼他撤手,沈竹便是不被他抢去,也必死在两大高手争抢之下。
  
  “撤手!”马侧那灰衣人影一声大喝,“否则我这就要他性命!”话音未落,一手直拍沈竹胸口,只需劲力一吐,沈竹顷刻间即便丧命。俞莲舟心念如电,左手松开的瞬间身形从马背上拔起,右手不离沈浣背心,左腿飞出直踢那灰影面庞。那灰影抢得沈竹,被被俞莲舟一招攻来,身形一转,竟是一掌猛地拍向沈浣后颈。俞莲舟一惊,沈浣双掌与马前之人内力相拼,头颈被凛冽内力逼得丝毫动弹不得,决难躲开这致命一掌。俞莲舟再顾不得其它,左手一架,勉力挡开,却再也拦不住那人离去。但见那人一掌被俞莲舟架开,随即向后一跃,拎着沈竹几个起落,深入元军,再也追不到了。
  
  沈浣虽看不见情形,但姐弟连心,如何听不见沈竹惊声大哭?心中一急,牙关紧咬,再顾不得俞莲舟替她护住心脉的内力,一声大喝,猛然发力拍开马前之人。那人被俞莲舟与沈浣两人内力合作一处击中,身形蓦然飞出,飞出两丈有余,狠狠摔在地上,却是强悍异常,强忍翻腾不已的内息,一个翻身,急撤回元军阵中。沈浣待要回马再追,却只觉胸口一阵剧痛,一口鲜血喷出,堪堪昏死过去。
  
  “元帅!”狄行楼羽两人所部此时终于杀到近前,迅速将俞莲舟与沈浣围拢,见得两人均受伤不轻,知道这一失手,再难抢回沈竹,当机立断,护着二人向城内急撤。
  
  沈浣脸色惨白,内息再不受控,经脉之中四下游走。俞莲舟一探她脉息不由大惊,这四散内力若不尽速收拢,只怕顷刻便能侵入她被对方阴寒内力所创心脉,转眼便能要她性命。当下顾不得其它,双掌抵住她背心,催动内力,引导她内息收拢。
  
  沈浣但觉周身气血翻腾,肺息剧痛,心智模糊浑浑噩噩,全然不知身在何处,只听得一个声音不停在耳边唤自己,“阿浣,阿浣!凝神静气,护住心脉。”那声音低沉微哑,却是每每午夜梦回之时回荡在耳边的声音。一股浑厚温热内息游走周身,疏解她肺中刺痛寒气,将她散乱脉息迁归一处,缓缓送入丹田。足足半刻钟功夫,她才微微睁开双眼,见得刘基正在她对面,满面忧色的看着她。见得她醒来,不由大喜,“元帅?元帅!”
  
  沈浣微一侧头,发现自己身处太和城头之上,城下厮杀之声更甚,空气之中,浓烈硝烟。而身后一人揽住她,内力缓缓而收,正是俞莲舟。
  
  “二哥……”她猛然想起之前事情,心中大急,待要回头,却觉颈后一阵劲风,竟是俞莲舟点向她睡穴。她自一想起方才之事,便防着俞莲舟这一招,当即身体向前一弯,躲过俞莲舟一指,回转过身,见得城下情景,便觉胸口似乎挨了重重一拳,站在那里,心魂具裂,再也动弹不得。而俞莲舟见她已然看见,一声长叹,再不去拦她。
  
  太和城下,两军交兵近身搏杀,血光冲天。而那捆着沈竹的高台,竟已然被点燃。
  
  答失八鲁知沈浣决计不会开城,怒极而动,再不顾忌沈竹性命。
  
  炽烈火焰瞬间吞没那百尺高台,张狂肆虐的撕扯着半空。沈浣一身浴血,双眼几欲瞪裂,狰狞犹如厉鬼,却生生落不住半滴眼泪,只死死的盯着高台之上那被仿如炼狱魔鬼一般的烈焰湮没的白色身影,挣扎辗转,那哭泣之声仿佛能透过响彻天地的金戈交鸣的厮杀声中传来。
  
  进退。胜败。生死。原来她选了,就无可更改。
  
  “阿浣……阿浣……”
  
  骨血连心,震耳欲聋的阵战厮杀声中,沈竹的挣扎哭泣她竟能听得清清楚楚。活生生烧死一个人要多少时间?可那烈焰仿佛烧在她的身上,永生永世再不能熄。
  
  “哇”的一口鲜血呕出,“阿竹……别怕!”面上心中,鲜血淋漓,仿似炼狱厉鬼,可她那声音竟却如此温柔,一如百泉轩中讲着故事疼哄着幼弟入睡,“我在,阿竹,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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