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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同人)迢递故园-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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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看着那书册出神,喃喃道:“师父不懂兵法却清楚这个中究竟,难道与兵法战计无关?”说着又去看那高淮一战的经过,忽而被其中一段记载吸引住:“至元五年,黄淮暴雨,田舆皆没,难者十万余。是岁,桃园、淮安、清泗大饥,粮价十倍于常时。山野草木无不取之为食,路曝山秃,饿殍遍野。岁末,以尸为食者遍矣。”他脑中蓦然灵光一闪,顿时抬头看向萧策,“难道是为了……”
萧策却不答他所问,话锋一转,“我且问你,何为将帅之道?”
少年听了萧策所问,微微一怔。这个问题两年前萧策再给他讲述沙河一战的时候曾经问过他,彼时他答乃是“天时”、“地利”、“人和”。而如今萧策又问,不由得让他深思。过得良久,他缓缓答道:“为将帅者,当需谨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师娘放弃天时地利人和之利,坚壁清野,死守不出,是因为当时的淮安城和城中十余万难民,再也经不起一轮烽火,更加经不起水漫淮安。”
萧策看着少年,半晌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轻声道:“太多的为将为帅者,当兵权在手、沃野在望、时值烽烟乱世、自身智计无双,往往便忘了当初为何执枪上马,更忘了烽火兵戈,本就是为了乱世之中悯恤苍生。而你师娘,始终记得当初她身披战甲跃马三军时,为的是什么。更可为了这悯恤苍生,而不昔背负同僚的不解和诟病,甚至骂名。”
少年低了头,看着自己手中书册,沉默不语。十多年来,师娘对于早年之事很少提及,小时候每每他缠着她说一些当初征战四方的旧事时,她总是笑笑,摸一摸他的头,告诉他若有兴趣总有一天会有人教他。武当山上,除了师父师娘房中的那一柄沥泉枪,便是师父常常陪了师娘在练武场上以枪法过招,其余便少有可寻之迹。若非几年前少林屠师大会上,少林寺为元军所围,师娘恐是会这般不显山不露水下去。而那一次,不仅江湖群豪见得师娘跃马军前指挥若定看得直了眼,便是他从小被师父师娘带大,看到元军只见到师娘一身银甲金枪,身后高举的青龙牙旗上一个“沈”字,便吓得如潮水急落纷纷后退,也不禁敬慕至极。打那以后,他央着师娘要学这行军用兵之道,师娘才将他送来萧师父这里。彼时他只觉得有趣,然则如今数年过去,他却渐渐明白,师娘那一张旗,一杆枪之后,都有着怎样的故事。
萧策似是明白少年所想,点头道:“你师娘,确是我所见到过的最出色的将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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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沈浣,却并不知二十余年后萧策所言。事实上,自从她下令坚壁清野、固守淮安以后,同僚手下的反对与士卒的不解与怨言并未有让她太过不安。她心中最为不安的是,这战术必定使得急欲过河扎营、寻粮过冬的元军弃攻淮安,而进一步南下。她甚至清楚的明白,下一战必在如今张士诚部所驻的高邮。
这就意味着,四十万大军,过了淮水。
而她心中所惦记的,是她于萧策的诺言:十年内决不让北方元军渡过淮水半步。
彼时听到她将令而惊诧万分的,并非贺穹,并非狄行,并非楼羽,甚至不是任何将士。最惊讶的那个人,是阿瑜。因为颍州军上下十余万人,唯有阿瑜明白她对萧策的千金一诺付出了多少代价;而如今亲手打破这一诺言,又有着多少对萧策、甚至对沈浣自己的歉疚。当时阿瑜一句话也未说,只是默默的拍了拍她的肩。
沈浣看着阿瑜,想到接下来一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里,恐是她打得最为辛苦的一战,半晌忽地拉起阿瑜,便往后帐而去,“阿瑜,你现在便收拾细软,我派人把你送去金陵。小路走的时候留下了话,说你只要变了主意,可随时持了她的手书去金陵寻她兄长。”
阿瑜用力一挣,还没等她开口,就被沈浣打断,“我知道,你不想走。”
阿瑜一昂脖子,双手抱胸看着她,一副“我便是不走,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沈浣叹了口气,“阿瑜,这次淮安一战,我虽不欲让两军交兵,然则这几十日的困守,却是避不开的。我颍州军六万将士,如今加上十余万难民,这军中粮草怕是决计过不了冬。而主公那边,明春之前怕是不会再调拨粮草来。”
阿瑜满脸不服的看着沈浣,“姑奶奶跟着你这么多年,也不是第一次挨饿,你现在把我送走,不嫌晚了点么?”
沈浣被阿瑜这般一说,颇是愧疚,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小路临走悄悄跟我说,你到金陵以后,可以跟她兄长联系。她兄长在江南商界还算有些底子,可以助你置办些产业。阿瑜,这件事情我想了很久,如今烽烟遍地,师兄那边军粮也很吃紧,主公那边对咱们又极是克扣,我手下这十三万兄弟若无自己军需来源,怕是还得这般挨饿受冻下去。阿瑜,你的本事我心中清楚,只这般留在我身边,实是平白浪费了你的才华本事。我要你去金陵,经营些什么我并不懂,且随你自己意愿,但是我盼你今后的进项,可以补充颍州军军需开支。”
此言一出,阿瑜蓦然静了下来,定定的看着沈浣的眼。足足过了两三盏茶的时间,缓缓出了一口气,开口道:“好,我答应你。但是我有三个条件,你必须答应,否则我绝不走。”
沈浣立时道:“你尽管说。”
阿瑜伸出纤纤素指,“第一,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需好好照顾自己,你那旧伤再复发一次,姑奶奶立刻把所有进项拱手送给鞑子去!第二,我只在金陵留到经营稳定,便立刻回来,回来以后你便再不许轰我,而且人前你是,人后你事事需得听我的。”
沈浣哭笑不得的揉了揉额角,“我现在人后不也被你管得死死的?”
阿瑜瞪了她一眼:“你还有脸说?!是谁伤好了没几天,我一眼没看住,就顶着大雨同人去比武的?”
沈浣赶紧赔笑道:“是是是!以后都听你的。”
阿瑜翻了她一眼,又道:“第三,将来就算有了进项,别的好说,但是小路那里的二两五钱银子,我绝对不替你还!你甭想着有人替你付诊费药费的歪主意,就混不在乎的随便折腾!”
沈浣无奈笑道:“小姑奶奶,我要是有这歪主意,你尽管收拾我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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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瑜临走那日,并未有惊动他人,沈浣与俞莲舟一直将她送出南门十余里。沈浣将一个小包交给阿瑜,阿瑜一接,立时瞪大了双眸,“银子?你哪里来的钱?”
沈浣笑而不语,只嘱咐道:“信与这钱你都收好,到了金陵便给我带个信。”
阿瑜忽而一惊,想起了什么,“你把你娘亲留给你的玉佩给当了?!”沈浣这些年在军中,粗衣简食,身边唯有师门中传下来的一柄长剑,如今再加上俞莲舟如今送来的沥泉枪,其余唯一的长物便是当年沈家遭灭门之时,她母亲匆忙之中塞给她的一块传家的玉佩。
沈浣只淡淡道:“也没什么,都是身外之物。”说着不理这茬,转头对罗鸿道:“如今南方暴乱四起,你们一路上千万多加小心。这关节上,莫要再斗嘴闹别扭了。”
罗鸿“唰”的一下被沈浣说得红了脸,“是、是!遵命!”
沈浣看他模样,浅浅笑了笑,却被阿瑜上前一把抱住。阿瑜将头埋在她颈际,竟是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沈浣轻轻拍了拍她后背,“好了好了,罗小子和俞二侠都在此处,不怕别人笑话?”
阿瑜抽抽噎噎半晌,才抬起脸,眼圈通红,却不理沈浣,转而向一旁的俞莲舟行了个礼,“俞二侠,我这便走了。淮安一战,还劳您多多看顾阿浣。”
俞莲舟未曾出声,只向阿瑜一抱拳。阿瑜欣然而笑。只俞莲舟这抱拳一礼,便足以让她放心。
阿瑜言罢转身,“啪”的一拍罗鸿脑袋,眼圈还湿着,却凶罗鸿道:“还不快走?”
罗鸿揉揉被拍疼了的脑袋,怒瞪着阿瑜,“你这女人!”
阿瑜也不理他,径自翻身上马,一路往南疾驰而去。罗鸿想起沈浣嘱咐,决定不跟她一般计较,向俞莲舟与沈浣行了个礼,翻身上马直追而去:“你这女人给我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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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沈浣所料,脱脱所帅的四十万人马,一路南下,几乎正对淮安而来。
沈浣自当年初初下山一战扬名,到得如今已有六年余,“沈浣”二字在中原各路义军中早已声名大噪。而事实上,在元军中沈浣声名却是更盛。她用兵迅疾奇诡犹如山林风火,手下将士作战无不勇猛万分,从当年的单人独骑于万军从中救出刘福通,到后来沙河之战以六万兵力力挫三十万元军,舞阳、罗山、光州、徐州,几乎每一战都重挫实力远强于己的元军。而与沈浣对阵,元军诸将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只因哪怕小心翼翼,也极可能下一刻便发现自己已落入颍州军的计策之中。加之那一柄斩落过无数战将,甚至包括元军中传奇一般的猛将苏赫巴鲁的长枪,凡是资格老一些的,上至将帅下至排头兵,只一见青龙牙旗之上的那一个“沈”字,便不由却步。
而如萧策与沈浣这些年来挖空心思琢磨脱脱,被元帝闲置数年的脱脱同样在琢磨着远在千里之外的战场上沈浣的一举一动。引军南下一路上他都在揣测沈浣的想法。到得颍州之前,他接连数日辗转反侧,设想了沈浣可能采取的各种战术。甚至在四十万大军刚刚跃过临淅时,便传令下去枕戈待旦严加戒备,提防沈浣派人夜袭。然则四十万元军一路越过临淅、海宁、甚至直抵淮安对岸之时,都没有遇到半个颍州军。
脱脱隔河远远望见淮安城四门紧闭一片静寂,而河上莫说颍州军,连只野鸭也没有。元军中有年纪少轻的将士一见这般事态,无不大喜。“大人,可否下令现在渡河?”
脱脱未曾答话,隔着高涨的河水遥望淮安城,浓眉皱紧,半晌时分冷声道:“传令下去,全军当下扎营,任何人不得擅自渡河。乌力罕 ,你亲自带两队人马以轻舟渡江,查看是否另有埋伏。切记不得登岸。”
“是!”一个精瘦的汉子躬身领命而去。
“大人,此地江面不宽,渡水甚快,我等何不先渡水攻他一个措手不及?”一个青年战将上前谏言。
脱脱却摇了摇头,“沈浣用兵狡诈,令人防不胜防。我等一路南下而来未曾遇到偷袭,而眼下水位高涨,此时渡江,恐中埋伏。如今唯有当下扎寨,细观情势,再行定夺。”
元军中的老将心中有数,皆是点头,谁也不愿意用一己性命去试沈浣的枪。
脱脱在淮安对岸这一扎营,便是三天。三天之内,淮安城中没有半分动静,连个探马也未有露头,唯有河中湍急河水浪声滔天,远远看去,竟似座空城一般。如此一来,元军中已有士卒开始私下议论此事。脱脱手下这四十万军,有二十五万原来是也先帖木儿的部下,而剩下十五万,却是哈麻手下,这次被征调而来的。脱脱与哈麻不和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这十五万军他接得颇是棘手,却又不能不要。事到如今,眼见这般耽搁下去军心便是要散,脱脱当下一咬牙,趁着当夜月黑风高,四十万大军急速渡河。
四十万大军渡河以后,脱脱先是松了口气,暗道沈浣竟未能趁其渡河未济之时击其中流,实是失策。然则转念一想,却又出了一身冷汗,只觉沈浣决计不会不懂这个道理,按兵不动怕是必有后招,当下更加不敢大意,在淮安城西十里当道扎营。然则这一对峙又是十天过去,淮安城中城墙高垒,各处哨岗强攻劲弩严守密防,正门之上插着写着“沈”字的青龙牙旗。然则十天之中却无一兵一卒出城,两军之间的十里地间气氛剑拔弩张,安静得却能养鸭子。
直到第十天上,便是老谋深算如脱脱也有些坐不住了。四十万大军隆冬之际千里南下,守着一条秋汛湍急难以送粮的淮水,他实是跟沈浣耗不起。看着被加固数层的城墙和不知深浅的淮安城,脱脱沉着脸道:“传令下去,胡和鲁与塔拉为左右前锋,乌力罕为中军,日夜轮番骂阵,骂也要把他给我骂出来!”
而这厢沈浣正与俞莲舟在城中下棋,听得斥候来报,挑了挑眉,并不做声。一旁狄行楼羽贺穹三人同时上前一步,“元帅,属下请战!”
沈浣沉默片刻,忽地开口道:“狄行,我记得你手下有个姓王的千夫长,可以一弓三发,百步穿杨,是罢?”
狄行一躬身道:“正是!此人姓王名桂,素有神射之名。”
沈浣点了点头,“去,把他招来,让他给本帅射一箭。”
众将心中一喜,憋了这些许日子,大家手上早已痒的不行,如今沈浣终是有了动手的意思,无不大喜。狄行忙问道:“敢问射谁?胡和鲁还是塔拉?”
沈浣浅浅一笑,“谁都不射,让他给我射样东西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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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脱听得斥候来报对面颍州军有动静时,心中立时大喜,“对面如何反应?”
斥候脸上神情奇怪,“对面城墙之上射来一箭,未曾伤人,箭上却附有一袋,袋中装了一物。胡和鲁将军不识,命我承秉总兵大人。”
“哦?拿来我看。”脱脱皱眉。
“大人!”帐下诸将见得脱脱去接那袋子,均怕那袋子有什么古怪,同时出声。
脱脱一摆手,“无妨。”随即打开那巴掌大的袋子,取出一物,却见其乃是一褐色圆球,上有深斑,大小一手刚可握住,质地极轻,气味微辛。此物帐下倒有不少元将不识,面现迷惑之色。然则脱脱却似看得明白了,脸色铁青。
“大人,这是何物?”那日请缨渡河的青年战将问道。
脱脱不言,一旁的参赞额尔德木图却是识得,开口道:“此物名为罗汉果。是汉人的一味药材,多用以咽喉肿痛,润肺化痰。这是嘲讽我们不敢进攻,只敢骂阵。”
此时已有不少元将明白过来,无不大怒,那青年战将已是不奈,大声道:“大人!属下愿以五千兵马破城而入活捉那蛮子!”
脱脱瞪了他一眼,“活捉?他杀了苏赫巴鲁的时候,你连个百夫长都不是!”说着抬眼扫视帐下诸人一圈,沉声道:“他沈浣这般激我,想是为了骗我入城。如今淮水高涨,淮安城西北又与淮水相接,若是我等入城之后他提闸放水,我军必功亏一篑。去把胡和鲁给我传来。”
片刻之后一个黝黑高大的蒙古汉子一路疾步而来,进得帐中,只见得诸人均是面色铁青,不由无奈叹气。他骂了数日,颍州城中仍是不见动静,连自己也觉得甚是无味。然则总兵将令,却是不敢不从。
脱脱脸色倒比旁人好上不少,看了一眼胡和鲁,示意侍卫端了杯茶给他,“骂得可是辛苦了?先喝杯水再说。”
胡和鲁不晓脱脱之意,不过骂了半天嗓子早已干得冒烟,见得清茶在前,再也忍将不住,一抬手牛饮一般将一大杯茶喝得干净。刚放下茶杯,就听脱脱冷声问道:“你和塔拉骂了这是第五天了吧?那群蛮子可有异动?”
胡和鲁心中立时一虚,却又有几分憋屈,答道:“回总兵大人,没有。”
脱脱又道:“可知为何?”
胡和鲁一噎,面色更是难看,“不知。”
脱脱叹了口气,“那是因为你并不了解你的对手,对面城中那个叫沈浣的人是怎样之人。”
胡和鲁不解的看着脱脱,却听脱脱道:“过来,且有本帅教你这阵却要怎生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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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莲舟看着棋盘半晌,放下手中黑子,同沈浣道:“你赢了。”
沈浣也不客气,展眉而笑,“承让承让。”
俞莲舟摇头道:“你平日所为所作均是统筹用兵之事,这棋力却是强我甚多。武当山上我四弟棋力最佳,以后若得机会,你二人倒可切磋一番。”
沈浣正要说什么,却听外面斥候一路疾奔而来,“报——”
“何事?”
那斥候单膝一跪,“元帅,外面元军又来骂阵。”
“哦?”沈浣浅笑道,“今日怎地早了半刻?可有什么新鲜花样?”
谁知那斥候被沈浣一问,竟似面有难色,“这……这……”
沈浣一皱眉,“怎么?”
斥候一咬牙道:“小的、小的不敢说……如今诸位将军都在城楼之上……元帅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第六 十章 故垒萧萧芦荻秋
沈浣一辈子,穿过长衫,穿过战甲,甚至也曾穿过几次富家公子哥的锦袍,然则却从未穿过女装。在她心中,那些层层叠叠的鲜艳裙袄实是与自己扯不上半分关系。是以当她从淮安城楼之上遥遥望见元军阵前叫骂的正中一个五大三粗的蒙古汉子穿了件水红洒金的夹袄长裙,拈着块儿手绢扭捏作态,沈浣一时间实是没能将这人与自己联系起来。直到看到那人身后一柄模仿自己将旗的牙旗上同样写着个“沈”字,而那蒙古汉子故作惊恐之状缩头缩脑,沈浣这才蓦然反应过来,脱脱是在讽刺她龟缩城中不敢应战仿如一届女流。
城头上颍州军战将齐聚,所有人脸色均是铁青,罗鸿身前的那杆旌旗竟被他当中折断。众人见得沈浣来了,蓦然静了下来,不敢发出半点声响。也便是这蓦然一静,让沈浣听清楚了对面那汉子旁边一个参赞模样的人以汉话高声读着:
“……其祖陆秀夫,原系市井匹夫,滥行无节,后攀附李氏,殊无建树。为枢密院事,无才无德,徒费军力,崖山一战,宋亡之愆,皆系此人不畅军事。沈浣其父,侥幸而脱,龟缩湘楚,无甚作为,以烂舌为长,颠倒混淆……”
听到此处,城楼上几乎所有战将,都惊讶的看着自家主帅。没有人知道沈浣竟是宋末三杰之一陆秀夫的后人。唯有戴思秦双眼微眯,看着对面元军阵营。众将此时但听得“噼啪”的一记清晰的碎裂之声,面面相觑,不知乃是何处传来的。俞莲舟却是沉了脸色,一掌搭在沈浣肩上,并不开口。他听得明白,那一声乃是沈浣用力之下,将手中方才未及放下的棋子捏得粉碎。
贺穹被那参赞所言激得勃然大怒,一把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两个士卒,在沈浣面前单膝一跪,“元帅!属下请兵三千,可力挫元军阵前先锋!如有不效,愿提头来见!”
沈浣看了看贺穹,脸色凛冽,却并不开口,心中则转得极快。初听得那参赞所言辱及陆秀夫及沈琼林,她心中怒火勃然而起,几乎便要抬手出令。然则俞莲舟在她肩头那沉甸甸的一按,却让她气息缓将下来,仿佛那一股急火随着吐息吐出去半数,脑中顿时一清。
但是随即她心中便是猛然沉了下来。若是对方真则有心,想查出她乃是陆秀夫后人并不甚难。自从萧策送了沈竹去岳麓书院严加保护,她出身雁留山便也不是什么秘密。若有人去了雁留山,便能见到沈琼林夫妇之墓。而她幼年时候元廷便得知了沈琼林乃是陆秀夫的幼子,是以沈家才遭灭门之祸。让她忧心的是,脱脱既然知道了她乃是陆秀夫之后,却又令人着女装阵前叫骂,不知是为了羞辱于她,还是真的知晓了她身为女子之事。
“元帅,属下与贺将军同请!”
“元帅!”
“元帅,属下愿领三千兵马生擒此人!”
众将呼啦啦几乎跪了一地,愤恨之意如同炽焰烈烈传播开来。沈浣闭目皱眉,脑中各种念头疾速转着,衡量着脱脱可能知晓多少。蓦然她听见些许异动,猛地抬头,却见得元军前锋忽而又后面左右分开,远远便望见一杆大旗由中而来,其上书写着几个蒙文,其下数人簇拥着一个五十余岁的蒙古人。那人身形不高偏瘦,灰白胡子,一身绛紫蒙古贵族衣饰,不似武将更似文臣,腰中佩镶银弯刀。
戴思秦通晓蒙文,倚在城头看去,沉声道:“那人便是脱脱。”
俞莲舟自听得阵前那参赞羞辱陆秀夫与沈琼林之时,神色便如沉水。如今见得沈浣神情,瞥了一眼城下蒙古军前那蒙古老者,静思半晌,忽而对沈浣低声道:“我去擒了他来。”
沈浣听见,腾地回头看他,双眸瞪大,却见得俞莲舟正看着她的双眼,淡淡地向自己点了点头。
她刚想拒绝,一瞬间却是心念如电,脑中灵光一闪,沉默片刻,问道:“可有多少把握?”
俞莲舟看了看城头与脱脱之间的距离,“八成。”
沈浣深吸口气,似是在考量什么,右手食指与中指反反复复屈伸。俞莲舟见了,便晓得她必是在想对应之策。他与她两人下了这些日子的棋,每每当她做计之时,常有着不经意间的小动作,于是也不出声,径自侧头打量城下元军阵列。果不其然盏茶时分过去,沈浣沉声开口道:“贺穹,你引五千兵马出左翼,狄行,你引五千兵马出右翼,你二人由两侧抄袭元军前锋,记得不要恋战,双方兵刃相交即便往左右退去,将元军前锋分往左右牵引。且看城头旌旗,青旗一起立即收兵,切记不得恋战。”
“遵命!”贺穹与狄行二人躬身领命,声音却是空前之亮。
两将即时便去了,沈浣这边拉了俞莲舟到一侧,轻道:“俞二侠,待会我自派兵马做疑兵之用。脱脱能擒便擒,若是勉强,便且作罢。只是千万莫要伤了他。”
俞莲舟听得沈浣如此嘱咐,便知沈浣心中必是已有计策,也不追问缘由,径自点了点头道:“可以,你放心便是。”
沈浣听得他声音稳定,在元军嘈杂刺耳的叫骂声中显得益发沉厚,心中无名一动,看着他的眼,良久轻声道:“你也多加小心。”
她的声音不若俞莲舟沉厚,却依旧在这两军阵前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中清晰可闻,轻如蚕丝,韧如秋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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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穹与狄行的两队精兵由淮安城杀出之时,脱脱几乎是大喜过望。纵然曾被元帝一度闲置,他琢磨沈浣其人其策也已有数年之久,对于她性情极是了解,本以为自己这般辱及沈浣先人,以她沉稳性情还能再忍上一日,没承想这般只骂了一刻钟,便听得淮安城头战鼓震天而起,城门轰然而开,两队铁骑犹如风驰电掣一般杀将出来。当先二将分别打着“狄”“贺”将旗,分头直奔胡和鲁与塔拉的左右先锋而去。脱脱见了将旗心中一凛,他知狄行与贺穹二人皆是沈浣手下大将,久经沙场端地厉害,如今沈浣一出手便是两员大将分从左右齐齐杀出,当下不敢大意,帅旗高举,竟在中军前线亲自督战。
狄行贺穹二人这些日子与颍州军诸位战将均是一样,早已被元军的连日骂阵激恼得怒火中烧,恨不得生啖其皮肉。狄行为人谨慎,而贺穹却是暴烈脾气,若非沈浣严令不得正面交锋,只可将左右前锋侧引,他已引军直奔中军主力而去。这一万精兵这些日子亦是被憋得心中恨恨,此时跟随两员大将同时杀出,仿如猛虎出闸,向元军方阵左右两翼席卷而去。然则胡和鲁与塔拉亦非等闲之辈,叫骂了这些时日,只等着颍州军杀出淮安城。刹那间,金戈相交之声猝然而起,喊杀之声震耳欲聋。颍州军与元军几乎是在两翼相接的一瞬间,便如胶着在了一起,暗红血影伴着枪戈击鸣的火花在两军交锋一线喷涌而出。狄行与贺穹果然遵从沈浣吩咐,两军甫一交兵,即便分往左右而退。元军见得主帅脱脱亲自前线督战,又憋了数日,那里肯轻易罢手?当下死咬住颍州军不放。两军锋线仿如千里一线的滚滚海涛一般分别向南北两侧分涌开来。
如此一来,元军方阵左阵的胡和鲁被狄行所部往南边引去,而右阵塔拉所部却被贺穹往北边引去。这般方阵本是元军攻敌时所用,变幻多端,若在平时,便是方阵化作长蛇阵。然则如今这阵一变,总兵脱脱蓦然大惊。狄行与贺穹各带的五千人马仿如将这方阵撕开一般,直接露出阵心。而这阵心,正是脱脱帅旗所在。一瞬间脱脱立时察觉沈浣之计,出城应战是假,擒他才是真!他反应极快,当下向身后副将大声喝道:“命胡和鲁回……”
他话音未落,只听的身后亲兵同时一声惊呼,惊恐的瞪大了双眼直视着对面淮安城楼。脱脱本能回头,只见得俞莲舟身影仿如飞鹏展翅一般,竟从数丈高的淮安城楼上直跃下来,在半空中一个翻身,脚下在城墙高于地面一丈处一点,身法如电,随即改换了方向,直往自己这边扑来。脱脱身后亲兵一个个仿如看得呆了,居然动也不动。
脱脱当头竟是不惧,见得俞莲舟身后无有将旗,装束亦不似颍州军将官,当下脸色一沉,喝问道:“来将何人?!”
俞莲舟身法如电,更不同他多说,抬手一掌劈开两名亲兵,随即一招大擒拿手擒住脱脱肩膀。
“保护大人!乌立……”脱脱身后副将刚要喝令亲兵上前挡驾,可一个“罕”字尚未出口,只觉得胸口一滞,竟是再也说不出半个字,颓然软倒在地。此时脱脱身后诸将已有数人反应过来,“呼啦”一下同时涌了上来,欲将俞莲舟围住。然则俞莲舟左掌拍出,一记重手击在当先那名铁甲大汉胸口,那人瞬间委顿在地,不知生死。
本能一般,所有涌上来的元将都自主的后退一步,“呛踉踉”一片兵刃出鞘之声,伴随着俞莲舟掌风过处数声闷声倒地之音。后面的亲兵惊恐的看着两员副将几乎在一瞬间无声无息的委顿在地,不由纷纷后退。猛然间一个身高八尺的黝黑大汉伸手将脱脱向己方用力拉了过去,手中长矛疾刺俞莲舟擒住脱脱手臂。俞莲舟单手一松,握住那人枪杆一震,那人只觉虎口剧痛,胸口一滞,一口血喷将出来,倒地不起。俞莲舟也不看他,手腕一翻扣脱脱手臂,运力一挣,余下亲兵如何挡得住他?当下皆被震得虎口剧痛,脱脱亦被震得昏厥过去。俞莲舟一击得手不再恋战,一手扣住脱脱,脚下展开轻功,真气提起,疾往城门而去。
这几下兔起鹘落,不仅脱脱身后亲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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