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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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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陈恪点点头,心说我有五十万贯,还得藏着掖着呢……却也不想想,他这钱的来路。

“那到底是怎么买?”宋端平好奇的追问道。

“咱们离开吧,在这儿破地方说话作甚。”赵宗绩笑道:“到南门大街找个茶楼,坐着慢慢说。”

一刻钟后,三人坐进了茶楼的雅间,脚上也换了干净的鞋子。赵宗绩才为两人释疑道:“多少年了,谁都盯着十三行铺这片地,可是买少了没有用,买多了又买不起,就这么一直眼看着吃不着干流哈喇子。上月洪灾过后,这里被夷为平地,是百姓的灾难,也是一些人眼中,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不是说,开封府和工部,会负责重建所有在水灾中,受损坍塌的房屋么?”宋端平问道:“包龙图现在开封府,应该不会打折扣吧。”

“那是。不过他们正是跟开封府提的要求。”赵宗绩道:“他们提出,要整体收购这片住宅地,作为对价,愿意为百姓在城南、城北、为城外交通便利处购买宅基地,并支付相关的建房款和补偿款。”

“这么大的事,开封府做不了主吧?”

“嗯,包龙图在早朝上奏过此事。其实朝廷也早有意,将这块生在脸面上的污垢抹去。”赵宗绩道:“只是当今官家仁厚,包龙图更是为民做主,所以朝廷要求支付两千万贯的对价,才肯将百姓迁出。”

“那么这两千万贯怎么来?”这才是陈恪关心的东西,两千万贯相当于后世的二百亿人民币,尽管在后世房地产业看来,不是什么天文数字,但在金融行业还在萌芽的宋朝,几乎所有的钱都要自筹才行,想想就知道难度了。

“凑呗。”赵宗绩道:“他们成立了购地委员会,把十三行铺划分为大概两百块,每块地大小不等,位置不同,最贵的一块超过百万贯,最便宜的也有五万贯。准备于下月一日,在樊楼公开招买。”

“这么大的动静,我们怎么一点没听说?”宋端平瞪大眼道。

“怎么可能让你听说呢?”陈恪白他一眼道:“只有保密严格,那些知道内幕的人,才能趁着别人没准备,在第一天,把最超值的地块都买走。我估计,那些五六万的地段,转手一卖,就能赚一番。”

“是么?”宋端平望向赵宗绩道。

“绝了,就像是亲眼看见的一样。”赵宗绩伸出大拇指道。

“过奖,这还不算黑,只能说是无耻罢了。”陈恪嘲讽的一笑。

“不瞒你说,我大哥就是其中委员之一。”赵宗绩道:“他分到一个标权,就是方才咱们站的地方,七万贯。”说着正色道:“我父亲叱责了我大哥,说我们太宗子孙不能沾老百姓这种便宜。但我爹又说,咱们不占别人也占,让我问问你,要不要这个标。”

“要,当然要。”陈恪笑道:“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第224章 青天

在八百年后,有个叫严复的思想家,曾经说过:‘中国之所以为今日之现象者,为善为恶姑且不论,而为宋之所造就者,什八九可言。’也就是说,当下的都市的各种现象,不论是好是坏,大部分是从宋代开始就已出现的。而一切的滥觞,就是这座当世世上唯一的超级都会,拥有一百五十万人口的汴京城。

宋朝建国一百年后,国家已经出现越来越严重的人口问题,在农村,就是越来越严重的土地兼并,在城市则是地价越来越腾贵,汴京城更是如此。

陈恪花了二十贯,就买到一处住宅,是特殊时期、特殊位置上的特例。只要过上几年,人们忘记了对洪水的恐惧,把房屋重新盖起来,倒手一卖就能赚到百贯以上……这还是京城最偏僻不便的东北角。

而在城内其它区域,房价更是几何级数增长。稍微繁华些的地段,一百贯,便只能买一间屋,价值千贯、万贯的住宅比比皆是。而在真正黄金的地段,你有多少钱也没地可卖。

可想而知,这次出现十三行铺这整整五千亩黄金地段……要知道,大宋皇城的占地面积,才两千两百五十亩;整个汴京城的面积,也才七万三千五百亩……足有两个皇城那么大,会引起整个富贵阶层怎样的争抢。

如果放在别的朝代,有钱人肯定会与官府勾结,巧取豪夺贫苦百姓的地产……仁义点的,以廉价地段的房产置换,顶多再给点补偿款。一般是补偿款都没得给。而很多时候,甚至直接出一个白菜价强买,老百姓不卖的话,就会遭遇暴力拆迁、并被当成精神病抓起来。

但这是仁厚的宋朝,而且有一位最仁厚的官家,此时开封府尹,更是为民做主的包青天。这让大户们不敢耍花样,只能老老实实和开封府谈。

起先,大户们也想以廉价地段的住宅置换,并给予一定的补偿……他们拿出来的土地,大都位于城外市镇上的。但包拯说不行,必须有六成土地位于城内,而且补偿款应当向周边地价看齐,而不是以这里原先的地价论。

这下购地委员会不干了,他们找到包拯,拿出过去十年,十三行铺的房屋交易记录,分辩说:“这里的地价,从来都是远远低于周边的,怎么到了包大人这里,就要翻上几番呢?”

“那我请问诸位,”包拯看看他们,面无表情道:“等你们把地整体买去,这里又值多少钱呢?”毫无疑问,只会比周边高出一截,而绝对不会低于周边。

“那得等我们买了才知道。”委员们道:“你总不能因为一只小鸡,将来会孵出一万个蛋,而把一万个蛋的价钱,加在这只鸡身上吧?”

这就是狡辩了,但包拯何许人也?只听他冷笑一声道:“如果一夜之间,这只小鸡就能孵出一万个蛋,那自然应该加上去。”说着声音变得冰冷道:“明人不说暗话,你们不就是打着,把这里的一买下来,立马就价值翻倍的算盘么?”

“这有什么不对么?如果没有我们买下整个十三行铺,这里就永远是不值钱的棚户区,那些穷人一个字儿也拿不到!”一个委员忍不住道:“老龙图,我们知道你爱锄强扶弱,可现在百姓会住上更好的房子,还得到一笔钱,又没有什么损失,我们不算欺负人吧?”

“荒谬之极!”包拯重重一拍桌子,吓得那人站了起来,就见老包目光冰冷道:“凭什么天大的好处都要让你们占了去,贫苦百姓不受损失、或者喝点汤就得满意了?难道你们是老天爷的私生子不成!”

老包多少年不畏强权、仗义执言练就的气场,哪怕是韩琦、贾昌朝这样的巨头都要避让三分,何况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权贵子弟?

“老夫在京城也生活了十余年,对这里的人和事还算了解。”见他们被镇住了,包拯才放缓语气道:“我知道你们要么是王公子弟、要么是高官之后,还有富商……总之全都是大富之家。你们已经这么富了,为什么还要与民争利?用那么低廉的价格,去换他们唯一值钱的产业呢?为什么不能和百姓分享这块红利,非要独吃独占呢?”说着深深一叹道:“难道我大宋首善之都的贵人们,也如最无耻的奸商一样为富不仁么?”

※※※

双方的分歧就在于,是按原价补偿,还是高价补偿,实在谈不拢,最后只好皮球提到了官家那里。

赵祯站在了老包这边,但也对大户们做了安抚,他拍板以周边平均地价的八成,订立补偿款的标准。这比原先的价钱足足高了两倍,但大户们还是能赚到不少便宜。

包拯不得不执行圣旨,但他宣称,八成就是他的底线,除非他们换个人来当这个开封府尹,否则再也不会让一个字儿。

在包拯强硬的态度下,大户们只好接受了这个加码,购地价也从预想的二百万贯,上涨到了五百万贯。实在无法内部消化,只能对外招标了。

这是第二天,陈恪来包拯这里了解内情,听老包对他说的。他真是无法形容官家和老包这对笨蛋,明明国库就要饿死老鼠了,怎么就没想到靠土地财政发大财呢?明明是靠着富人豪室来统治国家,怎么就帮着穷人抑制豪室呢?

比起千年后的官员来,简直是逊毙了……可为什么自己却肃然起敬呢?

“老龙图,这样搞的话,”看着才打坐开封府不到一年的包拯,陈恪轻声道:“你这开封府尹,可干不长久了。”这老先生上任后,一扫开封府过去的陋习,比如按旧规矩,凡是诉讼都不能直接到官署递交状子,而要竟有吏员转交。

包拯却打开官署正门,使告状的人能够到跟前陈述是非,办事小吏因此不敢欺瞒。在他的之下,开封府中杜绝了收贿赂、通关节的积习,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显宦富商,统统不卖面子。京师为之语曰:‘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

但也在短短时间里,把贵人们得罪遍了。远的不说,单说抓赵宗汉、挡了赵宗实的路,还有这次的事情,就足够让人,齐心协力,把他活动下台了。

“哈哈哈,说的是极。”包拯却不以为意,捻须笑道:“打太宗皇帝之后,历任开封府尹,就没有干过两年的。最近八年里,更是换了十任。”说着正色道:“老夫上任已经大半年,快要接近平均任期了,估计顶多再待半年,就该卷铺盖滚蛋了。不抓紧时间,替老百姓多做点事儿,等到不在其位,想做也做不成了。”

“破无忧洞,还百姓安宁,抑豪室,为生民争利,仅此二者,老龙图便足以问心无愧了。”陈恪轻声道。

“错了,仲方,老夫永远都有愧。大宋的官员,也该永远有愧。”包拯望着这个,他寄予厚望的年轻人,脸上毫无做作之情:“大宋朝对士大夫实在是太厚了,太过了。仅给老夫一人的收入,便相当于一个州的税收。我们做了什么,竟要国家拿这么多钱奉养?”

都知道宋朝官员收入高,或者说中高级官员收入高,但究竟多高,很多人都没概念,不妨就晒晒老包现在的工资单,看个究竟。

首先,包拯倒坐南衙开封府,他完整的官名是——龙图阁直学士、尚书省右司郎中、知开封府事。

乍一看,好像他身兼数职一样,其实不然,老包只负责开封府。

这又不得不再说说,宋朝那独一无二,花里胡哨的官职设置了。因为赵匡胤这个江山是篡来的,得国不正,因此特别担心,将来臣子会有人上演模仿秀,把他的江山再篡了去。所以从立国肇始,宋朝官职的设置,其宗旨就是两个字‘削权’。

对于武将,谁都知道‘稍夺其权、制其钱谷、收其精兵’的国策,对于文官,在倚重的同时,也用设官分职、任非其官的方法,来限制各级长官的事权,以免有人做大。

按照这个制度,一般官员都有‘官’和‘差遣’两个头衔,有的官还加有‘职’的头衔。

其中,‘官’就是我们日常熟悉的尚书、侍郎、大夫、郎中、员外郎之类的官职,但在宋朝,它只是官阶的名称,只用作定品秩、俸禄、章服和序迁的根据,而失去其实际的意义。因此称为正官或本官,又称阶官或寄禄官。

真正决定他实际职务的,是差遣,也叫‘差遣官’,差遣名称中常带有判、知、权、直、试、管勾、提举、提点、签书、监等字,如知县、参知政事、知制诰、直秘阁、判祠部事、提点刑狱公事之类。也有一些差遣并不带上这些字样,如县令、安抚使等。

第225章 生财之道

至于‘职’,又叫‘馆职’,是授予较高级文臣的清高衔头,如某某馆、某某阁大学士、学士、待制等,并非实有所掌。

官员按年资升迁,即便不担任差遣,也可依阶领取俸禄,而差遣则根据朝廷的需要和官员的才能,进行调动和升降。所以真正决定一名官员实权的不是其‘寄禄官’,而是‘差遣’。

譬如陈恪兄弟三个,便属于有寄禄官无差遣的类型。他们是有告身的朝廷正式官员,有品秩、有俸禄、有章服、可序迁,只是啥差事没有,也找不到衙门上班罢了。

不过他们仍有俸禄可领。朝廷将官员从宰相而下、至岳庙主薄共分为四十一等,并按等级来发放俸禄。像陈恪乃正八品左承事郎,每月可以领到六贯钱,两石米麦,另外还有每年两次的衣赐,所发的布料,足够好几个人穿了。

尽管这点收入,陈恪从来看不到眼里,但已经算是不错了。可比起身为东京市长的包拯来,只能算是毛毛雨了。

※※※

现在再回过头,看包拯的三顶帽子,便一目了然了,‘尚书省右司郎中’是他的本官,证明他有从五品的官阶,应享受相应的待遇。知开封府是他的差遣,说明他现在的主要工作,是治理开封府。

至于龙图阁直学士则是他的馆职,有了这个头衔,他就是从三品的官员了,级别一下提了四级。显然,他的工资收入,要比陈恪复杂的多。

首先这三个官衔中,只有两个能给他带来收入,其中寄禄官和馆职不能同时领取俸禄,只能以品级更高的为标准发放。所以包拯的寄禄官,从五品的尚书省右司郎中,并不能贡献一毛钱收入。

那么看他的馆职带来的收入,按照规定,龙图阁直学士每月有料钱五十五贯,此外还有各项补贴,包括添支每月十五贯,餐钱每月三贯。衣赐则每年发两次,每次发五匹绫、十七匹绢、一匹罗和五十两绵。

此外,作为差遣官‘知开封府事’,还有每月一百贯添支钱、三十石粮、二十捆柴禾、四十捆干草,冬天又发给二百斤木炭。另外,作为外任藩府的高级地方官,朝廷还划拨给包拯二十顷职田,也就是两千亩耕地,允许他每年收租,并且无需纳粮。通过这些职田,包拯每年还有两千石米的进项。

杂七杂八加起来,再折成银钱,老包每年的收入,可达三千贯以上。换成后世的说法,便是年薪三百万以上。

而宋朝最穷的州,每年赋税收入,恰恰也正是这个数。所以老包才会对自己拿钱太多,而感到如芒在背。

“朝廷给的实在是太多了,而朝廷本身不事生产,一钱一粟皆来自于百姓之手。”他一脸郑重的对陈恪道:“得百姓如此之奉养,若还不为民做主,我看死后是要下阿鼻地狱的!”

“说得好!”陈恪拊掌赞道:“老龙图这话,真该说给那些自私自利的官员听!”宋朝高官奢侈享受是出了名的,越是大干部就越奢侈。有那么高的合法收入,怕也只有范仲淹、包拯这样的人,才能抵住诱惑,不至于变成享乐动物吧。

“他们不会听的,他们只认为,自己的高官厚禄是靠十年寒窗、一场考试换来的,所以既不感激朝廷、也不顾念百姓。”包拯摇头道:“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其实官员又何尝不是如此?”

“老包宦海浮沉,恨极了如今官员的自私享乐、麻木不仁,为此不知弹劾了多少人,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包拯深深叹息一声道:“可惜没有用,弹劾了这个,那个接上,前赴后继、永不止息,都一样的尸位素餐、一样的骄奢淫逸!这大宋朝的病,出在根子上了,非臣子之力所能及。”

说着看看陈恪,一脸萧索道:“那天你说得对,当今官家也老了,没有心力解决这些难题了,只能寄希望于将来新君能力挽诳来。在此之前,老夫也只有尽我全力,为百姓能做一点算一点吧。”

“老龙图……”陈恪看着包拯,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高尚的人就像一面镜子,可以照出自己的自私猥琐……陈恪多年来学习举业,就是奔着先帝那几句广告词去的。却从没想过,这官职是谁所设,俸禄是谁所出!

‘销售误导害死人啊……’陈恪不禁暗暗道:‘看来以后不当官则罢,若要当的话,还是得尽心尽力的。’

他这一出神,就没听见老包的话,包拯又唤了他一声,陈恪才回过神来道:“老龙图有何吩咐?”

“你来问我十三行铺的事,是不是有插一脚的打算?”包拯沉声问道。

“是。”陈恪点点头道:“学生也想买块地,作为家人的安居之所。”说着惭愧的笑笑道:“如果老龙图认为不合适就算了。”

“有什么不合适的。”包拯拢须摇头笑道:“挣钱花钱、天经地义,老夫没要求人人和我一样。只是别忘了,达则兼济天下!”

“学生定当尽力而为。”陈恪肃容道。

“眼下就有用你的地方。”包拯笑笑,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次洪灾之后,许多人家一贫如洗。官家仁厚,向开封百姓保证,免费重修被冲毁的房屋。结果现在,遇到问题了……”

“什么问题?”陈恪能猜到,但不说。

“缺钱啊!”包拯苦笑道:“起先,朝廷粗略统计,有一万多栋房屋需要重建,平均每栋的重修费用在五十贯,也就是五十万贯……”

“呵呵……”陈恪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直以为自己那五十万贯露馅了。

“但后来报上来的数目,却是整整两万套。”好在包拯并无含沙射影之意,只听他道:“这是因为很多房屋,从外面看着还好,但其实内里已经朽坏了,修都没法修,只能重建了。”

“嗯。”陈恪点点头,他在十三行铺,看到过不少这样的危房。

“可是朝廷拿出五十万贯,已经是勒住裤腰带,硬挤出来的了,而各地都遭了灾,自顾尚且不暇,哪有力量支持京城?总之一句话,我再也拿不到钱了。”说着他满面忧色道:“今年春夏洪灾,冬天必然奇冷无比,眼下离入冬还有一个多月,要是再拿不出钱来,可就要有近十万百姓无家可归了。”

“老龙图的意思是?”陈恪沉声道。

“我听说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十来岁就能挣下万贯家财。”包拯老脸通红道:“你看有没有办法,帮开封府弄到这笔钱?”包公是君子,君子不言利,现在却要求着人找钱,自然觉着脸上挂不住。但为了治下百姓,也顾不上那许多了。

“五十万贯啊。”陈恪沉吟起来道:“真不是个小数目。”

“那是……”包拯点点头道:“要是小数目,老夫自己便能解决了。”

“不过在某些时候,还真不是大数目。”陈恪嘿然一笑道:“老龙图是守着金山要饭啊。”

“你就别卖关子了。”包拯苦笑道:“快告诉我金山在哪,我去拿来救急。”

“十三行铺啊。”陈恪淡淡笑道:“我测算过,那五千亩地价,其实远超过五百万贯。”有一个误解,好像觉着一千年前的宋朝,哪怕是首都的低价,也不该多么贵。

但在下结论之前,应该先了解几个数字,两千两百八十美元、百分之八十、七万三千五百亩、一百五十万人——这分别对应着宋朝的人均生产总值、占世界经济总量的比重、以及汴京城的面积和人口。

只有了解了前两个数字,才能直观体会到宋朝到底有多富裕……要知道,在两千零七年,中国人均生产总值才一千二百美元。虽然到陈恪穿越前的二零一二年,这个数字上涨到了五千四百美元,但是靠什么拉动的‘鸡地皮’,亲,你懂得……

而后两个数字,则告诉你汴京城的人口密度有多高,所以作为一种数量有限的稀缺资源,汴京城内黄金地段的价格,不比零七年北京三环内房价低。而那时,北京三环内房价已经达到一万五了,土地出让金的价格也到了五千元一平。现在大宋朝的黄金地段,一亩地才卖一千贯,等于一千五一个平方。

五千对一千五,显然宋朝的土地出让价,还很不到位……至少陈恪是这样看。

尽管他后世,对政府靠土地出让金过日子深恶痛绝。此刻,却支持包拯这样去做。因为两者最大的不同是——后世开发商买了地盖房子,是为了卖钱。而现在,则为了自住……哪怕不自主,也只是在有钱人间买卖,扒不了老百姓的皮。

第226章 违章建筑

开封府签押房中——

“老龙图毕竟不懂买卖,被他们杀价太狠了。”陈恪呷一口茶道:“五百万贯看似不少,但真是卖了个白菜价。”

“那应该卖多少?”包拯心一揪,暗道:‘怎么早没咨询他一下?’

“要是我来策划,最少可以翻一番。”陈恪轻叹一声道:“这么诱人的地段,为什么要这样操作呢?”

“那应该怎样?”

“这种稀缺资源,提前宣传到位,做到广而告之,到时公开扑买,竞买的人一多,地价很容易就上去了。”

“买扑……”包拯自然对这个词不陌生。这是国初兴起的一种包税制度。宋朝的商品经济十分繁荣,宋太祖又不是明太祖那种脑残加三斤,自然非常重视商业税收。

但宋朝商品流通范围之广、城乡集市之多都远超前世,尽管朝廷在全国设立了一千八百多个税收机构——商税务,也很难顾及分散乡间的小集市。最后朝廷拿出了一个办法‘课税额少者,募豪民主之’,规定凡税收在千贯以下的小集市,一律实行包税制,即由官府测算出该集市年应收税总数,让当地大商人出钱承包,然后大商人再向商贩征收,以其收入作为补偿。收入盈亏由包税人自己负责。

后来,因为想要包税的人太多,常常出现好几个大户争一处包税权的现象,于是出现了‘买扑’,买扑的意思,就是‘投标夺买’,类似于后世的拍卖,由申请人自行申报税额,以出价最高者取得包税权。

包拯做过多年的地方官,自然知道用这种法子,往往可以获得比预期更高的收入。但在此之前,这种方法只在包税时使用,没有人用于别处。

“唉,老夫怎么没想到用买扑呢?”包拯越想越懊恼,一使劲竟拔下一撮胡子,痛得他直呲牙。

“那为什么还要保密呢?”陈恪一脸无奈道:“这不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么?”

“唉,老夫也琢磨出不对味了。”包拯叹息连连道:“他们说,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希望一切都保密进行。包括和十三里正谈话,也嘱咐他们不要外传。”看到对方给出的条件,那些里正直接眩晕了,他们做梦都想不到,这辈子能拥有这么多钱。所以也更怕节外生枝,都把嘴巴封得牢牢的。

“好在还没开始卖,能不能改变一下出售的形式?”陈恪抱着侥幸问道。

“协约已经签署了,还有上谕也下了。”包拯摇头道:“一千七百份地契,尽管还没有过户,但按协议,在收到一百万贯的定金后,便由他们处理,直到土地售罄,再把剩下四百万贯交付。”

“这里面,他们要赚去二百万贯!”陈恪冷笑道:“老龙图真是做得好买卖!”

“唉,就别笑话我了,快帮老夫想想,该怎么补救吧。”包拯暴露的短处,也是宋朝绝大多是官员的短处——脑子里只有诗书经义,靠的是圣人之言治国。看着什么都懂,但遇到需要专业知识的情况就抓瞎……

“先把相关的资料拿来看看。”

“就在这屋里。”包拯从抽屉里拿出厚厚的一个文件袋,又指一指墙角的大箱子道:“这是相关协议,那是地契在官府的登记。”

“嗯。”陈恪点点头道:“我去把那两个随从叫进来。”

“老夫让人喊一声就是了。”

“不用。”陈恪说着,出去前院,在正厅耳房中,坐着他的一干随从……除了李忠几个侍卫之外,还有两个高鼻深目的一赐乐业人。这是一赐乐业人按合约,提供给他的会计师。

“老左、老周,你们两个跟我来。”陈恪站在门口,出声道。

“是。”两人赶紧起身,快步走出来。

往签押房去的路上,陈恪简单扼要把来龙去脉一讲,轻声道:“老包虽然不是羊祜,但在这方面也够傻的,我直觉这里面还有玄机,咱们替他捋一捋,看看能不能挽回些损失。”

“查账当然没问题。”一赐乐业人当了千年的奴隶,已经养成了忠诚耿耿的品性,至少在合约期内是这样的。那身材稍高些,一头黑发的叫左建德,另一个红发的叫周定坤,他小声道:“但问题是,大人会得到什么好处?”

“有些事,不一定非要有好处才去做的。”陈恪前半句让人肃然起敬,后半句暴露本性道:“但要是能顺便捞点好处,就再好不过了。”

“是。”两人一起点头。

※※※

整个下午,开封府签押房中,都响着噼里啪啦的珠算声。

那算盘声起自宽大的桌案上,两个一赐乐业人分坐两边,每人面前都摆着一具宽大的串档算盘。

算盘起源于汉朝,但其功能完备是在宋朝。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中赵太丞家药铺柜就画有一架算盘,将画面摄影放大,便是一具与后世一模一样的串档算盘。

一赐乐业人是来到大宋后才接触算盘的,但已经是运用最熟练的一帮人,他们自幼入蒙学习,便开始练习珠算,到了二十岁上下,就能运指如飞,且一点错不出了。

那口大木箱打开了,赫然摆在签押房的中央,陈恪过一会儿,便从箱内把地契拿出来,依序送到两人面前。

左建德和周定坤的目光,都只盯着算盘前的账册扫视,左手毫不间歇飞快地拨弄着算珠,右手同时挥毫记录账目,写出的账居然均是字体工整的行楷!这些一赐乐业人也不知如何才练出了这一手一心三用的功夫!

包拯让出了自己的大案坐在一旁,手中拿的是那份都能倒背如流的契约,眼睛不时看着陈恪三人在那里忙碌,心里却一阵阵的羞愧……

他一直以思维缜密自得,觉着在与那些大户的谈判中,替老百姓争取到了很大的利益,自己表现还是不错的。但让陈恪一番分析,他才发现,自己简直是个无知透顶的蠢货,被人家买了还帮着数钱。

此刻,他深深震撼于陈恪他们专业的表现,才知道,原来商业是这样精细繁琐、锱铢必较的一门学问。可笑大宋的官员,却总以锱铢必较为耻,以宽简大略为荣。殊不知,那是对朝廷和百姓最大的犯罪!

人因无知而愚蠢,官员因无知会给朝廷和百姓,带来不可估量损失。

老包正在深刻的反省着,算珠声突然停了,签押房中一片沉寂。

“算出来了?”包拯回过神来,望着正在纸上写字的陈恪。

“嗯。”陈恪搁下笔,轻轻吹干墨迹,将那张纸呈给了包拯。

包拯那只向来稳定的大手,此刻竟微微颤抖,仿佛那薄薄的一片纸,重逾千钧一般。

“触目惊心啊!”看完之后,包拯长叹一声,痛苦的闭上了两眼。

整个十三行铺,土地总面积是八千一百七十三亩。

整个十三行铺,一千七百一十三户人家,建筑总面积,是五千一百三十七亩。

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整整差了三千零三十六亩土地!

换言之,那些大户用买五千一百亩土地的价钱,买去了八千一百亩,开封府竟白送给他们三千亩!

“三千亩土地,三百万贯啊!”包拯长叹一声,紧闭着的双眼,竟淌下了泪水。

“老龙图,账不能这么算。”陈恪轻声安慰道:“总不能把所有土地都盖上房子吧,总得有街道、巷子的空吧?中间还有三条河道,这都占了地儿了。”

“那也用不了三千亩!”包拯摇头道:“七八百亩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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