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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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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极大的危险。
到此时,陈恪尚且面不改色,但当行至一处名为‘人鲜瓮’的地方时……这里有一块特别巨大的圆石头,亘在水道中央,占据了八成的宽度。水道因之变窄,水流无比湍急。逼得船只经过此处时,必须急转直下,船身被打击抛掷,就像一片干枯的树叶,在漩涡中挣扎,随时都可能翻入水底,让满船人变成江里的‘人鲜’。
陈恪只觉着目眩耳鸣,紧紧抓着舱壁,一阵阵天旋地转,都不知道船是怎么过去的。待到颠簸放缓,舱里已被人吐得到处都是,他猛地奔出舱去,扶着船舷也哇哇直吐起来。
出了巫峡,不久到了秭归,如今只是小小的村庄,让人实在无法将其,与嫘祖、屈原、王昭君、孟浩然联系起来。从秭归再往下走是虾蟆培。过了虾蟆培不远,眼前豁然开朗,江流也渐渐变缓,那让人窒息的天威怒气,终于被抛在了身后。
只听渔歌唱晚、但见沙鸥翱翔、远处村舍炊烟袅袅。
望着眼前的旖旎的江上风光,船上人知道,这一遭三峡之行,终是活着走下来了。不管相识与否,所有人都生出共历劫难后的亲热感。他们以美酒、银钱犒劳船老大和他的弟子们,也相互敬酒,庆祝重回人间。
陈恪回顾这一天的历程,真像是做了场噩梦。他终于知道,为何蜀中历来可以在天下大乱中独善其身……因为进出一趟,实在是太恐怖了。
定下心神,他嚼了两片川姜片,又给晕船厉害的五郎几片,然后走到船尾,递给那玄玉小和尚几片。
“阿弥陀佛,多谢陈檀越。”玄玉依然在打坐,但他也晕船,脸色苍白,一口东西都没吃,但仍拒绝道:“小僧不饿。”
“这是上好的川姜片。”陈恪笑道:“佛家不禁吃姜吧。”
“阿弥陀佛!姜并非‘五荤’之一,且是禅宗养生上品。”玄玉很认真道:“只是小僧持十二誓行,过午不食。”
亏得陈恪这几年学问大涨,不然非得一头雾水不可。他记得苦行僧有十二誓行之说,什么‘但坐不卧’、‘但三衣’、‘冢间住’之类。只是这年代,云游的头陀,大都是酒肉和尚,像小和尚这样认真持戒的,却是稀罕的很。
也正因为此,王方才会计无可施,只得将‘让小和尚还俗’,这个艰巨的任务,推给了陈恪。只见他微微一笑,又递出那两片姜道:“这是治晕船的药,吃了才好静心打坐……戒律没说,过午不准吃药吧?”
“那倒没说……”玄玉还是太单纯了,双手接过来道:“多谢陈檀越。”
“能换个称呼不?”陈恪苦笑道:“你川音这么重,‘檀越’听起来跟‘痰盂’差不多,我倒是无妨,只怕人家川外人听了揍你。”
“阿弥陀佛!”玄玉宣一声佛号道:“那依陈檀越之见呢?”
“这个么……”陈恪很严肃的想一想,正色道:“这样吧,以后,你管男的叫‘哥’,女的叫‘姐’吧。”
“阿弥陀佛,”玄玉合十道:“就依哥的主意,多谢哥的指点……”
“好说好说……”陈恪把一包川姜片都塞到他手里,强忍着笑转过身去。
玄玉小和尚拿起一片姜,尝了一块,顿觉口味纯甜清香、略带辛辣,心说这个药,味道还真不错……
※※※
翌日上午,船到此行的终点——岳州巴陵城。不错,就是那个北通巫峡,南极潇湘,迁客骚人,多会于此的巴陵郡。
而那传说中的岳阳楼,就是巴陵城的西门——水城门。船还离码头老远,就能清楚看到这座楼高三层、青瓦素墙、飞檐塔顶的千古名楼。
这时,距离滕子京重修岳阳楼,已经过去了整整八年。八年过去了,名楼依旧,滕太守却早在苏州病逝了。
陈恪等人远远便看见,岳阳楼上素白一片,待到近前,便看出那是挽幛和白幡,又听到哀乐阵阵、摧人肺腑。待船靠码头,竟听到岳阳楼前传来震天的哭声。
船一停稳,宋端平便跃到码头上,抓住一个腰缠白布的男子道:“得罪,莫非是哪家大官人去世了?”
“那不是我们巴陵人。”那男子摇头道:“他老人家甚至没来过巴陵……”
“那是?”
“是范公啊……”男子说着叹口气道:“看你这样子,应该是川中出来的吧,也难怪,那里消息闭塞,还不知道范公已于上月殁了。”
“啊……”宋端平大吃一惊道:“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朝廷已经定下谥号了。”男子说着竟掉下泪来:“今天是我们岳州士绅主持的公祭大会,你也去拜一拜吧。”
宋端平松开手,回望着一脸吃惊的陈恪:“怎么会去世了呢?”
“阿弥陀佛……”玄玉双掌合十。
“去看看吧。”陈恪的心情顿时沉重下来。
一行人来到岳阳楼下,便被广场上万人恸哭的场面惊呆了。只见无论耋老士绅还是平民百姓,都跪在扎起的祭台前垂胸痛哭,如丧考妣……哭声震天,摧人肺腑,即使是几十年后,陈恪也依然清晰记得这震撼心灵的一幕。
万人恸哭的场面他不是没见过,但那是为帝王而哭,是强权压力下的假哭。但现在死的不是皇帝,也不是在位的权臣,而是一个四处谪守近十年的贬官。这些百姓士绅,假惺惺的悼念一下也就罢了,完全没道理如此痛哭啊……
陈恪愣愣的望着这一幕,目光越过痛哭的人群,投在岳阳楼门前的楹联上,只见那两行遒劲有力的大字: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
※※※
大宋皇佑四年五月,范仲淹去世了,死在赴任颍州的路上。在去世之前,他便已经成为大宋百姓心中的神,救苦救难的慈悲菩萨。在去世之后,官家悲伤,举国恸哭,哀荣极尽,更是被尊为三百年来第一人,本朝第一圣贤!
然而这样的一位当世圣贤,为何在生命的最后八年里,不断的贬谪、贬谪、贬谪……被远远的排斥在原本属于他的舞台外呢?
这是目前陈恪,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
……
很遗憾不能救范公,因为一来老人家确实是积劳成疾、病入膏肓,二来,范公的政治生命,早在八年前就结束了,具体原因以后再说……
第80章 岭南乱
午后,陈恪等人找客栈住下。许是近一个月来,习惯了在摇摇晃晃中入睡,一不晃悠了反而睡不着;许是仍被那公祭范公的场面震撼,他明明十分困倦,却仍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迷迷糊糊中,耳边隐有丝竹声传来,陈恪是彻底睡不着了。他穿鞋下床,打开门,便听又听到了湘女唱曲声: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
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
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这个年代,盛行的都是柔婉绮丽的‘花间词派’,陈恪听到的这首词,尽管是女子所唱,却气势悲壮苍凉,意境雄健刚烈,一扫花间派的靡靡之音。正是开大宋豪放词先风的那首《渔家傲—塞下秋来》,作者范文正公。
据说欧阳修曾对范公戏谑道:‘希文,你动不动就是‘塞下秋来’,真个穷苦的边塞主儿!’连至交好友都这样说,范仲淹这种与时代格格不入的词风,自然不讨大众的欢喜,陈恪在蜀中这么多年,愣是没听谁唱过。
现在,许是为了缅怀范公,所以才拿出来唱一唱吧。不过真比那些‘倚红偎翠’、‘寒蝉凄切’要提神的多,陈恪便循着歌声,信步走到客栈前堂,果然见一个怀抱琵琶的歌女,在自弹自唱。
此时还不到饭点,前堂中散散落落坐着几桌客人,在一边饮酒一边听曲。
陈恪悄悄走进去,他是个好热闹的,环视一圈,见角落一桌上,有个眉目细长、相貌清奇的中年客人在独饮。便走过去,用手势问能否坐下。
那人抬头看看他,一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洞人心腑一般。陈恪大感讶异,却不肯避开他犀利的目光,瞪着眼睛回望过去。
那人头次见此等有趣的人物,险些忍俊不禁,点点头,请他坐下。小二以为他俩是一路的,便添了一副碗筷……两人谁也没表示异议,都专心听那歌女唱曲。
一曲终了,歌女欠身行礼,暂且下去休息,大堂里才重新热闹起来。那与陈恪同桌的中年人,端起酒盅朝他微微一让,便自饮下去。
陈恪这种厚脸皮,最会和人拉近关系,他忙给中年人斟上酒道:“前辈是一个人呢?”
“还有伴当在房里睡觉。”中年人看看他,淡淡一笑道:“小兄弟像是蜀中口音。”
陈恪这个郁闷,在青神县待了八年,好么,说话都是四川味了,便点头道:“嗯,刚下了船。”
“跟家里长辈出来的?”
“不是,晚生带着几个弟弟,出川游历。”
“哦?”中年人微微一奇道:“小小年纪,能舍得天府之国,过三峡奇险出川的,罕见。”
“这不就见着了么。”陈恪嘿嘿一笑道。
“哦……”中年人顿时笑起来道:“有趣,有趣。”但旋即收住笑容,缓缓道:“不过现在可不是游历的好时机。”
“为何?”陈恪讶异道。
“难道你竟不知?”中年人有些奇怪,旋即释然道:“也难怪,蜀中本就消息闭塞,你又坐了一个月的船,不知道岭南陷落也是正常。”
“岭南陷落?”陈恪大张着嘴巴道:“怎么会呢?”
“是啊,怎么会呢?”中年人苦笑道:“相信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时,都会跟你一个反应。”他面色一沉道:“可它确实发生了!今年四月,广源州蛮族侬智高,率大军沿郁江东下,攻破横山寨要塞,张日新、高士安、吴香等将殉难。”
“五月初一时,西南第一重镇邕州沦陷,宋军一千余人丧生,官吏被诛杀殆尽。侬智高攻陷邕州后建立大南国,僭称仁惠皇帝,并大封文武百官。”
“侬智高攻陷邕州后,又统领大军东进,迅速攻克横州、贵州、藤州、梧州、封州、康州、端州,短短十余日,便杀到了广州城下,将广南东路的首府包围。”那中年人面露担忧之色道:“也不知广州城近况如何,是守住了,还是如邕州那样陷落了。”
陈恪听得目瞪口呆,他实在想不到,就在自己出川这段时间,印象中富贵安宁的大宋朝,竟发生了如此可怕的叛乱。
※※※
“想不到吧,大宋的官家、满朝文武的文武也想不到。”中年人冷笑道:“一饮一啄皆由天定,今日终于自食其果了!”
“前辈是什么意思?”
“你可知道,侬智高在叛乱之前,其实是想内附的!”中年人沉声道:“依照官家和相公们的习性,只要见到信,定然是举手欢迎的。”
“嗯。”陈恪对大宋君臣‘忍为高、和为贵’的操行早有耳闻:“那么说,汴梁没收到他的报表?”
“对,因为他几番报表,都被邕州知州陈珙扣下了。”中年人气不打一处来道:“而陈珙的理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酋长一怒之下,率军打到邕州城下,本来只想威胁一下陈珙,让他加快办事效率,谁知道纸糊的防线一戳就破,竟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邕州打下来了。”邕州就是现在的广西首府,南宁。
“托大宋朝驿路发达的福,邕州陷落的消息,很快便震惊了汴梁城的官家和相公们,他们命广南东路各处军马归提点广东刑狱李枢、钤辖广东兵马陈曙节制,自韶州方向集结,向广州运动,截击侬智高。”
“反应还算及时。”陈恪清醒到。
“命令下达很快,军队的行动就难说了……”中年人冷笑道:“从大宋建国起,在北方朝廷眼里,岭南的百姓,就是永远不会造反的羔羊。他们骄傲的认为,岭南人连残暴如魔鬼的南汉都能忍受,现在开明、温和的大宋朝下,怎么可能会有人想到造反呢?”
“澶渊之战才过去了五十年,帝国最精锐的军队、最坚固的要塞,都变成了豆腐渣。而自平南汉后,已经百年不兴刀兵的岭南,军队腐朽到何等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中年人痛心疾首道:“依我看,岭南的军政系统,已经彻底朽不可用了,朝廷指着他们来平定叛乱,怕是又一个西夏要诞生了。”
“岭南文武的不可用。”陈恪道:“朝廷就换人啊!”
“说得好。”中年人冷冷点头道:“但最合适的人选,恰在此时离开了人世……”
“你是说,范公?”
“不错。”中年人悲凉笑道:“大宋朝在用人之际,才发现自己的忠臣良将,已经被自己折腾死了……你说不是自食其果又是什么?!”说着冷笑起来道:“现在,你知道朝野上下,为何那样缅怀范文正?原因无它,国难思良臣而已!”
说完他拿起酒壶,摇一摇,让店家再筛上一壶,上几个热菜,对陈恪笑道:“这些牢骚,如鲠在喉,不发出来痛苦,发出来,却又难受。”说着苍声一笑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今日陪某喝个不醉不休。”
“恭敬不如从命。”
※※※
两人又喝了一阵,陈恪问道:“看前辈一身素服,似乎是专为吊祭范公而来。”
“我是来岳阳楼凭吊范文正的。”中年人道:“却没想到,正赶上好大一场公祭。”
陈恪听他的口气,不禁心中一动道:“前辈似乎与范公熟识?”
“熟识谈不上,见过几面。”中年人看看陈恪道:“后生,没有见到范文正,是你的损失。”说着轻声感叹道:“范公,至正至纯,近乎于道,可谓三百年来第一人,孔夫子后最圣贤矣!”
“唉……”陈恪轻叹一声道:“其实,我们本是打算去颍州拜谒范公的。”
“哦……”中年人道:“那太可惜了。”又突然没头没脑道:“后生,相见是缘,我给你算一卦吧。”
“呃……”陈恪心说你还会算卦?但他敬谢不敏道:“不算不算,算出不好的事情,徒惹烦恼。我还是事到临头再发愁吧。”
“哈哈哈……”中年人大感有趣,放声大笑道:“多少王公贵族,求我邵某人一卦而不得,你小子却满口回绝。”
“邵……”陈恪脑子里忽得闪出一个人道:“难道你是那个、那个……”他想说‘邵雍’,但当面叫人名字太不礼貌,却又想不起此人的字号,只能在那里憋着。
‘嘘……’中年人比个噤声的动作,笑道:“你不让我给你算卦,我就不告诉你名字。”
“那算了。”虽然此人可能是号称‘卦神之神’的北宋第一奇人,但陈恪从来就抵触这些神神秘秘的东西,生怕他们算出自己的异常来。
“今日罢了。但早晚我得给你算上一卦!”中年人眯起细长的眼睛,紧紧盯着陈恪,一字一句道:“因为你是乱天数之人!”说完,把一串金钱扔给他道:“现在官府查奸细,你们蜀人到处乱串,小心被抓起来。”
“这是?”陈恪看那精致的金钱,每一枚上,都有个篆体的‘邵’字。
“我算卦用的玩意儿。”中年人淡淡笑道:“遇到识货的总能给几分薄面的。”
第81章 宿命的相遇
晚上吃饭的时候,陈恪将听来的消息,讲给五郎和宋端平听……至于那小和尚玄玉,是严格遵守过午不食的,更见不得他们大鱼大肉的胡吃海塞,所以一直在院子里的树底下打坐。
十二头陀行之十,曰‘树下止’,谓若于冢间不得道,则如佛之所行至树下思惟求道。
听了陈恪的话,宋端平也很惊讶:“哎呀,陈叔叔不是在衡州当官,距离广南西路不远了。”
却说陈希亮与皇佑元年中三甲同进士,按惯例,被授于正九品大理评事,权知长沙县政事。去岁因功提前两年磨勘,升为正八品殿中丞,迁衡阳知县。虽然还是知县,但去掉一个‘权’字,却真正有了权。
‘权’的意思是‘临时’,初次授官者,除科举前五名外,都要先经历这样一段,手里不掌官印,没有签押权的实习生涯。只有去掉这‘权’字,才意味着成为正式的官员,真正有了相应的签押权。
谁知还没高兴多久,一下来了这么场叛乱,陈恪顿时担心起来。
“嗯。”陈恪点头道:“我听闻,衡州是南下两广的要冲,我爹那里肯定很忙……横竖现在已经到了荆湖南路,所以我想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说着正色道:“但既然起了战事,这一路怕是不太平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带上他们俩,先去颍州找司马公吧。”
“嘿……”宋端平个子高高瘦瘦,生就一副笑脸,笑骂道:“这话说的,没有我们三个保镖,怕是你们不到衡阳,就被山贼水匪的干掉。”五郎也斩钉截铁道:“要去一起去,不然都别去!”
“对,咱们四个里,你能打过谁?”宋端平又毫不留情的讽刺道:“逞英雄也轮不到你!”
“靠……”陈恪彻底没尊严了。无奈道:“你们去就去。但得问问玄玉小和尚,出家人可能不愿闻兵戈之事。”
宋端平蹦起来道:“我去问。”
不一时,一脸不可思议的返回道:“嘿,这小和尚,真是极品。你们猜他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
“他说,十二头陀行第九,曰‘冢间住’,又名尸林住或死人间住。谓住冢间见死尸臭烂狼藉,或火烧鸟啄作无常苦空观,以厌离三界。”宋端平不可思议道:“看那架势,就算我们不去,他也要去的。”
“嘿嘿,这就叫虔诚。”陈恪笑起来道:“咱们路上小心点,不会有事儿的。”
※※※
第二天,陈恪向店家打听路径的时候,不禁有些发囧……因为从岳州乘船,便可由洞庭入湘江、直达衡州。而且只要舍得花钱,还可以搭乘官船,安全快捷、高枕无忧,哪有什么危险可言……
虽然摆了乌龙,但安全到达比什么都强。一行人便退了房,兴冲冲到码头去搭船。
但去码头一问才知道,那店家说的是老皇历了,原先光景太平,官差们得乐赚点外快,所以只要有钱,就能搭乘往来江上的官船。要是恰好有空舱室,甚至还能住上单间。
可是现在战事吃紧,有大量的粮秣军械要运往岭南,诸多官船一来要承担繁重的运输任务,二来,也要防止奸细作乱,所以都不敢再揽私活。
“没办法,咱们只能坐民船了。”宋端平有些郁闷道。
“嗯。”陈恪突然想起一物,从怀里摸出一串金钱,取下一个道:“试试这个,要是还不行,咱们只能坐民船了。”
“这是什么?”宋端平好奇道。
“一个算命先生给我的,说是很有面子。”陈恪摸一摸那枚金钱道:“只是不知真假。”
“试试呗。”
※※※
一炷香后,四人不仅登上官船、还得到一个舱室。
盘腿坐在床上,宋端平啧啧称奇道:“真是神了啊……”
陈恪也很惊奇,摸一摸怀里还剩下的六枚金钱道:“是啊,没想到那当官的,还真认这玩意儿。”这时他敢肯定,昨日一起喝酒的那人,应该就是邵雍没错。
看来什么年代的人,都得给算命大师面子啊。
只是虽然被允许上船,但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陈恪四人不能随意走动,就这样一直憋到天黑,陈恪终于忍不住了:“我要出去透透气。”他们住的是下层的水手舱室,空气浑浊不堪。
“你快点,等你回来我也去。”宋端平道。
“嗯。”陈恪应一声,便推门出去,走上甲板,大口大口的吸着新鲜空气。
一边活动筋骨,他一边四下张望,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也在做着同样的动作。
那人似有所觉,回望向陈恪,朝他笑笑,天黑看不清面容,只看到洁白的牙齿。
“你也出来透气啊。”担心会露馅,陈恪便大喇喇道:“今晚的月亮真圆啊。”
那人明显一愣,抬头望向天空,今晚正逢三十,哪有什么月亮。
“我叫陈恪,四川人,你贵姓啊,哪里人呀?”陈恪却趁机套起了近乎,心说,咱俩熟悉了,你就不好意思打小报告了吧?
“我么……”听那人的声音,似乎是个年龄相仿的青年。
“就咱们两个人,不是你还有谁?”
“我姓赵,东京汴梁人氏。”那人想一想,照实答道。
“呵,国姓啊!”天下姓赵的实在太多了,朝廷不会因为,你跟官家一个姓,给你一文钱奖励的,但陈恪还是假假的称赞道:“真好!”
“姓赵有什么好的……”那人叹息一声,似乎颇有感触道。
“怎么不好,百家姓里排第一,还能冒充皇亲国戚。”
“我不需要冒充。”那人苦笑一声,没有再往下说。
第82章 惊变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有脚步声响起,便都倏然闭嘴。
那赵姓青年四下张望,见陈恪退到舱内,亦飞快的跟上,两人并肩靠在门后,待一队巡逻的士兵过去,都为方才的动作忍俊不禁。
有了方才那一段,待重新回到甲板,两人便感觉亲近多了。陈恪笑道:“这位小哥儿,你也是蹭船的吧?”
“蹭船?”赵姓青年有些懵懂道:“什么蹭船?”
‘装,真能装……’陈恪嘿然笑道:“这是一艘运粮船,不载人的。你出现在船上,岂不是蹭船?”
“这样说,也对……”赵姓青年点点头道:“我确实是蹭船的。”
陈恪将上身趴在栏杆上,美美的伸个懒腰,吸一口清凉的湖风道:“你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吧。”
“你如何知道?”
“哈哈,这节骨眼上,没有一点关系,也不可能蹭上官船。”
“要真是大户人家的子弟,”赵姓青年却很敏锐道:“我又何必躲人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陈恪活动着【。52dzs。】筋骨道:“少一事不如没有事么。”
“哈哈哈……”赵姓青年低声笑起来,自打生下来,还从没人跟他这么说过话呢。
两人又愉快的交谈几句,陈恪约莫下时间,便道:“我得回去了。”
“急什么,还早呢。”
“我还有同伴要等着放风呢!”陈恪笑道:“你想聊天的话,找他也可以的。”
“算了。”赵姓青年摇摇头道:“我也该回去了。”
陈恪撇撇嘴,暗道,贵族病好严重的小子啊。
※※※
第二天晚上出来透气的时候,陈恪又遇到了那赵姓青年。
“好巧啊。”青年朝他笑道。
“嘿……”陈恪笑道:“不巧,在一条船上,放风的时间有限,碰上是必然的。”
“也对。”青年笑道:“可惜明天就要下船了。”
‘呃……’陈恪不禁起一身鸡皮疙瘩,他真想打个灯笼,照照这小子的面孔,看看是不是程大郎那样的花美男。
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天来,自然而然说到眼下的战事上,青年摇头叹息道:“真想不通,广南两路二十万兵马,为何被一个小小的侬智高,杀得溃不成军,实在太丢人了。”
“哦,你这视角,很有些高屋建瓴的范儿。”陈恪笑道:“不过为什么就不能被杀得溃不成军?”
“我们人数占绝对优势,且不是野战而是守城。以最擅长的方式迎敌,怎么能一败涂地呢?”虽然天黑看不清脸色,但想必青年是一脸的气愤。
“打仗不是打牌,你牌好不一定能赢。”陈恪摇头道:“侬智高虽然只有五千人,但在造反前夜,据说一场大火把他的老巢烧成白地。他便对部下们说,整个部族的积蓄,都被天火烧光了,抢出来的粮食,全族人吃十天都不够。要想活下去,只有打破邕州城,占领广州,自立一国,不然大家都死定了!”这都是前日,听那疑似邵雍的男人讲的,他拿来现炒现卖。
“这个我也听说了。”青年叹口气道。
“像不像西楚霸王的破釜沉舟?”
“你是说……”青年瞪大眼道:“那场火,是侬智高自己放的?”
“这还用问么。”陈恪坐在栏杆,摇头笑道:“就算是娶个媳妇,也得提前准备一个月,何况这是造反唉,老兄,没个几年的精心准备,谁敢喊出个‘反’字?”
“你说得对,火灾第二天,就能出发去打邕州。”青年相信了,点头道:“绝对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嗯,就凭这股破釜沉舟的劲儿。”陈恪点头道:“至少在决心方面,他已经凌驾在绝大多数的宋朝人之上!”
“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青年摇头道:“南人向来软弱无力,朝廷已经征调北方的精英南下,到时候,侬智高自然原形毕露。”
“嘿嘿,精英……”陈恪对宋军战力的评价,都是从前世教科书上得来的,便不屑的摇头笑道:“世无英雄,使赵元昊竖子成名。我看当时在西北鏖战的诸位相公,都不过尔尔。”
听他提到西北战场,宋军以十倍的兵力,百倍的财力决战,却被战斗力并不强大的赵元昊打成了筛子……那可是公认最强大的西军啊。青年就无语了,半晌才闷声道:“李元昊那是三代苦心经营,其实力之强大,远超国人想象。侬智高怎能与他相比?不信你看吧,朝廷派来平叛的统帅一到,就是侬贼覆灭之时。”
“朝廷派何人南下?”陈恪好奇问道。
“这个,早已朝野皆知,告诉你也无妨。”青年沉吟一下道:“一位是潭州知州余武溪,一位是三司判官杨乐道……呃,你听过这两位的大名么?”
“前一位,是‘庆历四谏’中的那位吧。”陈恪不确定道:“后一位却没听说过。”余武溪名叫余靖,武溪是他的号,职业是言官。当年庆历党争中,蔡襄作《四贤一不肖》诗,称誉范、欧阳、尹、余为‘四贤’,以高为‘不肖’。其中诗句‘斩然安道生头角,气虹万丈横天衢。臣靖胸中有屈语,举嗌不避萧斧诛’,就是称赞余靖。
这首诗后来被人们纷纷传写贩卖,远近驰名。甚至契丹使者闻悉,也买了该诗写本,张贴于幽州馆,余靖由是知名中外。
出名后,余靖再接再厉……或者说变本加厉,毫不留情的向皇帝提意见。据说情绪激动时,将唾沫喷到皇帝脸上也不自知。这样一位庆历新政的先锋大将,在新政失败后,自然受到牵连。靠边站了好多年,现在国难之时,又被启用了。
陈恪对那余靖老先生的人格和名气,自然不敢怀疑……只是现在是打仗唉,派个言官过去干什么?难道指望以理服人,或者施展毒舌功夫,把侬智高骂死?
好在那青年,很快解开了他的疑惑。谜底就在副帅杨畋杨乐道身上——杨,是杨家将的杨。
青年告诉陈恪。杨畋,是杨业之弟杨重勋的重孙、大将杨文广的堂侄。因为有这层关系,虽然杨畋乃正牌进士出身,却总也做不好本职工作……不是他工作不用心,而是哪里一有叛乱,朝廷就会把他调去平叛。
九年前,就是这荆湖南路的瑶人造反,虽然规模没有这次大,但难度却是一样的……一开打,瑶族人就杀到眼前了!因为宋军转眼全跑光了,把堂堂的主帅大人晾在了当地。为免祖宗的威名受辱,杨畋只好跳下山崖,好在崖不深,草又厚,才逃出了一条命。
杨畋不愧是杨家将的后代,就在这种绝望的状况下,两年后,他竟硬生生把叛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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