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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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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老夫也不亏。”王方得意笑道:“已经喝了几年不花钱黄娇酒,正惴惴好日子是否快头了呢。李老板又求上门来,这下老夫又能理直气壮喝下去了。”
“老先生放心,只要黄娇酒场在一天,就会一直免费供您喝酒的。”李简只是对官府懦弱了点,除此之外,还算个精明的生意人。
这句话落在宋大令耳中,却是别有一番意味。他很清楚,只要黄娇酒场跟王方扯上关系,官府就再也不能用那些手段对付李简了——这老家伙跟御史台的那帮人,渊源太深了……
虽然面皮无损,但宋大令已然败得一塌糊涂了……原先是居高临下、先发制人的稳赢局面,却让对方三下五除二,以匪夷所思的方式扳了回去。还形成外软内硬、绵里藏针的反制之势,让他不得不抛开邪念,小心翼翼的应付。
待贵宾入席后,包办今日酒席,并充当司仪的鲁老板乐鱼,便大声道:“诸位父老乡亲静一下!今天是李老板的大日子、是黄娇酒场的大日子,也是我们全县父老的大日子!黄娇酒能跻身贡品,给咱们青神县老少爷们扬名了,所以咱们必须庆贺一番!”
“说的太对了……”众人的喝彩、鼓掌声,顿时响彻会场:“极度光荣啊!我们骄傲呐!”
“下面,请知县大人训话!”鲁乐鱼把话语权让给了宋大令了。
“……”这种情形,容不得宋大令推辞。待场中安静下来,他便站起身,先把黄娇酒夸得没边,再把李简夸得没边……但在很多人听来,这都是屁话,他们只关心,到底和买多少,价格如何!
席间还有许多远道而来的酒商,他们除了对李简表示声援,更关心和买之外,黄娇酒场还能剩下多少产量,能否缓解从春天以来严重的供给不足。
“下面本官宣读益州路文书!”冗长的废话之后,终于说到了要紧处,此时场院里针落可闻:“……有宫人以黄娇进奉,上甚喜之……故而兹领户部命,令青神县每年和买黄娇十桶六千斤,年前押解进京。其每桶之价,当比市价高出三成,不得使百姓吃亏。”顿一下,又念出落款道:“钦命益州路转运使,提点两川军务田况。”
※※※
听了宋大令这话,李简李老板的泪都下来了,旁人以为他这是激动的。殊不知,李简最想干的,是骂娘!骂宋大令他娘!
他可是亲耳听到、亲眼看到,宋大令说是要买一百桶,并出示了相关文书的。现在大庭广众之下,有王方这样的大儒作见证,姓宋的却又改口说,只要原先的十分之一,而且价格还得高于零售价三成!
这一改口,不啻天壤之别……无耻,无耻之尤!
要是按照前者,李简除了全家上吊自杀,没有别的办法。要是按后者,他却可以在纳贡之后,还有余力打出‘贡酒生产商’的旗号,比那些官营酒商可风光多了。
想到这,他看了王老夫子身后一眼,那里立着一位身穿儒袍、英气勃勃的少年。
那少年自然是陈恪。毫无疑问,他才是黄娇酒场真正的大脑。
其实在七月底,那位老朋友陈通判,便让家人捎信给他,告诉他京里的同僚已经打听清楚……户部只要求和买十桶。多出来的九十桶,多半是地方官巧立名目,用于打点人情、个人享受……甚至转卖掉了。
陈恪当时就恨不得去质问宋大令一番,然后好好赏他几个大耳瓜子。但是稍一冷静,便知道万万鲁莽不得……宋大令虽然有罪,自己手里却没有任何证据。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民告官,胜算极低不说,还会被打上‘刁民’的标签,从此成为官场眼中的异类,给日后的前途蒙上一层阴影。
好在陈恪点子多,他采取逆向思维——你们不是怕声张么?那我就大操大办,让满世界都做个见证。
为了让这一天达到轰动效果,他调动了所有的人脉……就连街面上的小混混,也被他抓去舞狮子了。唯恐以量取胜胜算不高,他还请出了眉州地面上,最有分量的乡绅王方。
结果,不用再费口舌,做贼心虚的宋大令,直接当众道出真相,使一场危机消弭无形。
其实,能在不撕破脸的情况下,把事情圆满解决,还多亏了老先生王方点拨的几句,否则以陈恪的脾气,肯定要跟这厮对峙的。
无论如何,这一关算是过去了,而且还通过这次的隆重庆祝,进一步提高了知名度,也算一举两得吧。
第61章 姜还是老的辣
王方素喜清静,否则也不会在离城十几里外办学。见事端圆满解决,他略坐了片刻,与宋大令等乡绅饮了几杯,便道声告罪,先行退席了。
宋大令一肚子的憋屈,自然亦不会久坐,便借口送王老先生到码头,也离开了酒场。
县里的人都往酒场凑去,倒让道上安静了许多。因着王方是步行而来,宋大令也不坐轿,只命轿夫抬着轿子跟在后面。
离开了人前,宋大令也没必要再演戏,他目光复杂的望着王方道:“老先生却被刁民利用了。”
“唔……”王方淡淡笑道:“也许吧。”
见一拳打在棉花上,宋大令叹口气道:“其实今天这一场,都是那李简谋划出来的,不成想竟然举县相应,把官府逼得被动无比。唉……没上任前,便听说眉州人‘难治’,现在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
“呵呵,说起‘难治’。”王方捻须摇头,缓缓问道:“老朽倒想问问大令,什么样的百姓乃‘好治’之民?”
“《道德经》上说的那种‘其民淳淳’,应该是好治吧。”宋大令想一想,答道。
“欲想‘其民淳淳’,大令做到‘其政缺缺’了么?”王方呵呵笑道:“况且如今天下承平一甲子,蜀中已文教大兴,人读书有了见识;加之物欲横流,人心不古,怕就再也淳淳不起来了。”
“是。”宋大令回想一下,上任大半年来,自己确实处处碰壁,何不就此垂询一下这位前辈,该如何当好此地的亲民官呢?
当他提出这问题,王方捋着胡子笑道:“眉州之地紫气东来,正是文教昌盛之像。此地居民,不同于教养落后之地,不易为州县官所欺。士绅之家,皆置有律法之书,并不像别处,以精通法律条文为‘动机不纯’。实乃本地儒生皆力求遵守法律,亦求州官为政不可违法。”顿一下,他似笑非笑的望向宋大令道:“父母官若贤良公正,任期届满之时,县民必会将其画像,悬于家而日拜之、铭之于心,五十年不能忘。”
“唉,您说对了,此地人不怕官,敢于抗争,实在令人棘手。”宋大令苦笑道:“晚生也不求万家生佛,只求能平平安安度过这一任。”
“呵呵,眉州人自视高,不容易服人,每每有州县官到任。他们皆要对其施以考验。州县官若内行干练,他们决不藉故生非,反而会协助官府,将政务处理的井井有条。但新长官若有扰民傲慢、非法无礼之处,民众自然不忿,以后使他为难棘手之事多矣。”说话间到了码头,王方站在江边,睥了宋大令一眼,意味深长:“都说眉州之民难治,非难治也,实乃长官不知如何治之耳……”
“请先生教我。”宋大令深深作揖道。
“方才大令既然说到《道德经》,自然知道,老子曾说:‘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此乃做好官的真谛,无它,只‘设身处地’尔!”王方语带金石之音道:“只要大令在发布命令之前,先不欺心地想一想,若自己是一名普通百姓,能接受这样的法令么?能,就去做,不能,便罢。如此日久,何愁百姓不以大令为父母,亲之敬之呢?”
“谨受教……”宋大令恭声道:“送先生……”便目送着王方与那弟子登上小舟,顺流而去。
※※※
玻璃江上舟楫行,一名船夫在船尾撑船,王方立于船头,陈恪在其身侧。
开船后王方一直没作声,似乎在欣赏大江两岸的风光。
行出一段时间,陈恪终于忍不住,从怀中掏出个青瓷酒瓶,奉到王方面前道:“知道老师不爱喝黄娇,给您带了一瓶上好的剑南春。”
“唔,喝酒,还是要够辣才好,果酒太甜。”王方点点头,接过酒瓶,似笑非笑的睥他一眼道:“这下你满意了吧?”
“满意了,满意了。”陈恪满脸堆笑道:“果然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那宋大令马上就没咒念了。”
“还道你没看出来呢。”王方拔掉软木塞,呷一口甘冽的美酒,悠悠道:“你今天可谓成功造势,即使我不在,宋大令也没法当众发飙,但秋后算账是少不了的……老话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令尹’,眼前这关是过了,你日后可怎么办?”
王方本以为,这个早熟的孩子,会说‘到时候再说吧’,或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之类。谁知陈恪剑眉一挑,一脸决然道:“不能再有‘日后’了!”
“哦?”王方眯眼道:“此话怎讲?”
“老师以为,您今日一番苦口婆心,对他能起多大作用?”陈恪问道。
“没什么作用。”王方摇摇头,有些索然道:“宋大令出身江卿之家,想让他们设身处地为百姓着想,实在是太难了……”
虽然唐代以降,世家门阀已经退出政治舞台,但任何事物从衰退到消亡,都需要很长很长时间。至少在目前,还有许多传承已久的世家大族,依然拥有强大的影响力,地位超然。被称之为‘江卿’。
江卿之家不与普通人家通婚嫁,只要对方非江卿一等,再富而有势,亦不通融。在这种家庭长大的孩子,生而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心态,又如何指望他们,去体会庶民百姓之心呢?
“现在已经是庶民时代了,这些自以为高贵的江卿,如果不当官,就算把百姓视为刍狗,也是他们的自由。”陈恪愤愤道:“但当了父母官,还这样看的话,便只能给百姓带来祸患了!”说着双拳一碰,决然道:“这样的官员,还是请他回家自己高贵去吧!”
“哦……”王方大感有趣,这小子竟然不想着防守,反而一心进攻——一个弱冠书生,竟想把一县之长挑落马下!
‘有趣、有趣……’王方仰脖饮一大口酒,抹抹嘴道:“你有什么高招?”
“我听说,益州知州兼益州路转运使田况,几次三番重申,要各州县亲民官宽政爱民,严禁扰民欺民!”陈恪早就有计较道:“如果田大人知道,他的治下有宋大令这样欺下瞒上、既败坏朝廷名声,又把百姓往死路上避的狗官,在顶风作案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坐视不理?”不过他也不确定,大宋朝的官官相护,会不会像后世那么严重。
“田刺史这个人,我有所了解。”王方缓缓道:“如果有确凿的证据,他定会严查不殆的……”顿一下,他戏谑的望着陈恪道:“可你手里有证据么?而且人家已经照实宣布了和买的数目,你有理也变成没道理了吧。”
“唉,先生这样说,就太不厚道了……”陈恪郁闷道:“要不是你拦着,我就给他这一百桶酒,哪怕他还是赖着不给我公文也不怕。我有上千乡亲作证,就不信告不赢他!现在可好,这样一搞,没了证据,我又徒之奈何?”
“你小子……”王方笑着摇摇头,晃着手中的酒瓶道:“既然觉着委屈,为何还要照我说的做啊?”
“因为,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陈恪闷闷道。
“哦……哈哈哈哈……”王方被陈恪这句话,逗得前仰后合道:“横竖都是你这后生的道理。”笑了一阵,他才直起身子道:“老夫是不会害你的。我让你适可而止的原因有三,一是寻常百姓可没有你这么大气性,我看那李简,保护自己的酒场,尚且畏畏缩缩。现在酒场已经保住了,再叫他去告官,你想都不要用。”
“其二,他不去,只有你自己出面,输赢暂且不说,你可就在益州官场出名了。民告官可不是什么好名声,谁也不会取一个‘以下克上’的秀才,你这辈子都别想考出川去。”王老先生意味深长道:“最后,你就算斗倒了宋知县,可也得罪了宋氏。这样的江卿大族,想要让你家生死不如,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小子,别以为我是专教缩头乌龟的老乌龟,我不是让你妥协到底。”刹那间,老先生峥嵘毕露,语带风雷之声道:“而是要你学会,在没有把握赢得全局之前,不要轻举妄动。动则必胜,否则不动,明白了么!!”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学生明白了!”陈恪躬身受教,却比那宋大令要心诚的多。
“哈哈哈……”王方将瓶中酒一饮而尽,方轻声笑道:“不过,你虽动不得他。老夫驱逐他,却可易如反掌,且不惹因果。”
“真得?”陈恪惊喜道:“您快说!”
“想让老夫帮忙,你得先考个魁元出来。”王方笑得胡子直翘道:“考出来了,老夫自会守诺。”见陈恪直翻白眼,他冷笑道:“怎么,你还怕老夫赖账不成?”
“学生不敢……”陈恪赶紧陪笑道:“学生只是不明白,我一个人的成绩,与阖县百姓的幸福,有什么必然联系么?”
“有,因为你得求着我……”王方说完,不管哭笑不得的陈恪,便对着江面引吭高歌起来。
※※※
稍晚的时候,因为感到被羞辱,毕大官人离开了县衙,住进一家青楼。在听说黄娇酒的出场价,已经被酒商们抬到原先的五倍后,毕大官人郁闷的要吐血。
当天晚上,喝得烂醉的毕大官人,被窑姐儿扶着上床酣睡。他的随从也在外面,各自寻欢作乐去了。
到了四更天,他睡觉的窗户被人打开,几个脸上抹了锅底黑的少年爬进来,先把那窑姐儿堵住嘴,绑起来。然后把睡成死猪的毕大官人,用棉被卷起来,悄然扛了出去……临走时,还把窑姐的内衣捎带出去,真是有够变态。
待到日上三竿,毕大官人的随从,才发现自家老爷不见了,一问那窑姐儿,竟然发生了绑架。吓得他们赶紧跑去县衙,请表老爷帮忙。
宋大令带人找遍了青神县,最后才在城外的侯家养猪场里,找到了赤身裸体、跟肥猪挤在一起,睡得又香又甜的毕大官人……
第62章 岁月无痕
彼时的毕大官人,与五头大肥猪,亲昵地挤在狭窄的猪栏中。他身材五短肥硕、体毛旺盛,浑身上下裹满又黑又臭的淤泥,竟让清晨喂食的猪倌疏忽了。
还是上午有人来买猪的时候,才发现猪圈里竟有这么个大活人,不禁又惊又奇道:“你们还做人肉生意?”这才找到了知县大人的大表哥。
因着全城寻人,惊动了举县的百姓,所以当宋大令他们赶到时,臭气熏天的猪圈里,至少已经涌进了二百多人,只听人们纷纷议论道:“啧啧,睡得真香啊,这么吵都醒不了……”
“别说,哥几个长得还真像……”
“嘿,快看,他翻身了,那话儿怎么这么小……”
宋大令听得又恼又羞,他阴着脸命差人驱散了围观人群,然后把又脏又臭的毕大官人,用张草席卷了,拖到院子里打水冲洗。
差人们捏着鼻子,一瓢瓢凉水泼上去,见效果不佳,干脆直接提起桶,兜头浇下去。
‘哗……’
“哎呦……”毕大官人终于醒了,猛地坐起来,大叫道:“你们干什么?”
“给大官人洗刷洗刷!”差人们每人提个桶,排着队往他头上浇:‘哗、哗、哗……’
“救命啊……”毕大官人一下蹦起来,才发现自己赤条条不着存缕,赶紧又捂着裆蹲下。
‘哗,哗、哗……’冰凉的井水又兜头浇下来。
※※※
县衙后堂客房中。
“咯咯、咯咯……”毕大官人披着毯子坐在炭炉边,手里捧着热腾腾的姜汤,还是脸色发青,牙齿打颤:“遭次奇……奇耻大辱,表弟,于公于私,你都得为我做主啊。”
“怎么做主?”宋大令坐在离他尽可能远的地方,用手帕捂着口鼻……洗刷了这么多遍,大官人身上还有挥之不去的猪粪味:“你们连对方的影儿都没看见,让我如何去查?”
“我不是喝得烂醉了么……”毕大官人郁卒道:“唉,果然是喝酒误事。”说着恨恨道:“但在青神县里,除了李简之外,我又没得罪什么人,除了他还有谁!”
“谁都看见,李简昨天被灌的烂醉如泥,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呢。”宋大令摇头道:“且他现在是县里的大红人,没有证据,不好贸然传唤。”
“表弟,我可是颜面丧尽,生不如死。”毕大官人打个阿嚏,擤一把鼻涕,苦着脸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不算了还能怎地?”宋大令叹口气道:“好在表哥那也没伤着,回家去只要不说,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过得一些日子,愚弟自然寻趁那厮的不是。”
“唉……”毕大官人这个憋火啊,眼泪都掉下来了:“青神县,我这辈子都没脸再回来了。”
‘不回来就好,你给我惹了多少麻烦。’宋大令暗道。
当天,毕大官人就坐船回彭山了。回去的最初几天,还算风平浪静,就当他暗自庆幸,准备将这段噩梦从记忆中抹去时,他小儿子念书的书院,叫他赶紧过去一趟。
一路上许是敏感过度,他总觉着别人望向自己的目光怪怪的。但急着去书院,他也没细想,到了才知道,原来儿子跟同学打架来着。大耳瓜子当场就招呼上了:“不好生念书,跟人学打架,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熊崽子!”这绝对有迁怒的成分在里头。
“呜呜,他们骂我是猪崽子,”他儿子捂着脸哭道:“你还骂我是熊崽子。”
“这帮泼才,怎能如此侮辱我儿?”毕大官人气愤道:“我儿怎么就是猪崽了?”
“他们说,我爹是猪,所以我是猪崽子。”儿子抽泣道。
“呜呀呀,气煞我也,你爹怎么会是猪呢?”毕大官人要气炸肺了。
“他们说,不是猪,你怎么会光着腚睡猪圈呢?”
“啊嗷……”毕大官人一声惨叫,险些背过气去。真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才几天啊,就传到本县了,教他还有何脸面见人?
带着儿子家去之后,毕大官人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一意就等着,表弟那边能替自己报仇了。
谁知左等右等,一直等到来年开春,都没有动静。他终于忍不住写信询问,不久收到宋大令的回信——黄娇酒场的股东,青神县秀才陈希亮,高中皇佑元年龙虎榜,成为青神县第一位进士老爷!
之前,因为李简有个‘待诏’的虚名,宋大令便投鼠忌器。现在李简有了进士老爷撑腰,宋大令就更不敢对付黄娇酒场了……虽然陈希亮刚刚中进士,连官都没授,但本朝相公,只由进士出;位高权重的官位,也都被进士垄断。所以一旦白身连中三榜,便会地位飙升,成为士大夫的一员。
而宋大令这种恩荫官,没过科举那一关,一辈子也成不了士大夫……这就是质的差别。
※※※
没过多久,宋大令又遭了厄运,他被解除了差事,勒令回家闲住听参。到最后,他没弄清楚,自己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竟然有人把状告到田况那里。虽然没有证据,但或许告状的人分量太重,或许他正犯了田况的忌讳,或许不是正途出身,这官就当不牢靠。总之,这个知县,连一年都没当满,就该家里蹲了。
他有所不知,自己之所以会被田况盯上,是起自王方的一封信。在信里,王老夫子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提,便让田况对宋大令生厌,寻个机会就发落了他。
对于此,陈恪只能惊叹,王老夫子果真是神仙放屁,不同凡响。不过无论如何,不怀好意的宋大令走了,这是件好事,要不整天提着心,提防他算计,念书都受影响。
新上任的大令,许是专门打听了前两任的不同遭遇,因此还算循规蹈矩,没怎么扰民。中国的老百姓,有时候要求就是这么低,只要能让他安安生生过日子,他就能给你整出花团锦簇来。
因为贡酒事件一折腾,庆历八年黄娇酒场的收入没什么增长。但转过年来,成为贡酒的广告效应,加上去岁无心插柳的饥饿营销,到皇佑元年年底分红时,陈恪竟然分得了二百万钱。而涂家酱油也逐渐被主流接受,现在蜀中几乎家家都要打酱油,这块的分红也有飞速增长,达到九十万钱,一跃从垫底升为第二,而且未来还有很大增长空间。
莲花炭方面,销量也稳步提升,为了满足市场需求,这两年,钱炭商收购了本县的几家炭场,但没有石湾村的那家陈氏炭场。
其实陈恪帮助炭场还阳的初衷,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收购大伯家的炭场,出一口胸中的恶气。然而随着与大伯家两个兄弟越来越亲近,他心中的执念动摇了……真是老天不长眼,让那对狗男女,竟有这么好的两个儿子,看在大郎和四郎的份儿上,也只能不再理会当初的恩怨了。
谁知他不理会恩怨,恩怨自会上门。因为目标市场与莲花炭高度重合,陈家炭场在竞争中惨败,产品滞销、负债累累……完全是当年钱炭商最悲惨时的光景。
走投无路之际,陈希世只好到县城,求钱炭商收购陈家炭场。钱炭商知道两家的恩怨,不敢做主,便让他去文昌街找陈恪。
看到陈恪家的大宅子,陈希世还当是哪位乡绅的居所呢?谁知开门的竟然是小六郎。一见到恶大伯,小六郎二话不说,拿起棍子就把他打出去。
陈希世这才知道,原来这竟然是自己弟弟家。不禁又羞又愧,也没脸再上门,转回了石湾村。
谁知过了不久,陈希亮中进士的消息传来。原本就十分后悔的陈老大,彻底悔青了肠子,便迁怒于侯氏。侯氏才不吃他那套,两人整天打得不可开交。甚至惊动了在外念书的大郎,回来看到家里被打得一片狼藉,他也没好脸道:“打出人命来,活着的也得坐牢,过不下去就去官府和离吧。”
虽然在宋代离婚不稀罕,可侯氏那么大把年纪,是不可能答应离婚的。但两人怨恨越积越深,已经不可调和,只能相互折磨对方一辈子……
※※※
至于传富的来福酒楼,利润增长却不大,仍在七十万钱水平。这也没办法的,在青神县这小地方,再高端的酒楼都会遇到瓶颈。另一方面,成都城的贵人们,一直在热情邀请传富,到成都去开大饭店,这对梦想着成为天下第一名厨的传富来说,是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虽然传富早已蜕变为成熟的酒店老板,但遇到大事件,他还是习惯于,请师傅帮着拿主意。
于是趁陈恪放假在家的时候,他提着食材找上门去,现炒了几道拿手菜。然后师徒俩坐在轩敞明亮的饭厅中对桌,回忆其当年的艰苦岁月,都不免唏嘘。
“师傅。”传富蓄起了整齐的唇须,目光也沉稳了许多,他一边给陈恪斟酒,一边道:“师傅,咱们认识几年了?”
“五年了。”陈恪感慨道:“真快啊……”
蜀中难得的下起了雪,门外雪落无声,掩盖了岁月的印记……
第三卷 【望江南】
第63章 蹴鞠
花香漫野,草长莺飞,又是春一载。
在中岩寺下寺的讲经坪上,正要进行一场蹴鞠比赛。
蹴鞠,是一项先秦时期即流行的古老运动,并演化出许多种比赛形式。在唐代之前,其以对抗性强的双球门式为主,双方球员各司其职,在场上绞杀成一片。球到之处人仰马翻,一场比赛下来,鼻青脸肿,甚至断腿破头的也不稀奇。另有一种比较文雅的单球门式,主要供文人和女子玩耍。
说白了,那时的双球门蹴鞠,与后世的足球比赛十分相似,但对抗性要超过橄榄球。而单球门比赛,则在规则上类似排球、在技法上类似藤球,在得分上类似篮球……
到了宋代,蹴鞠发展成为国民第一运动,号称是‘若论风流、无过踢球’,能踢一脚好球,被认为是最光彩、最有面子的事儿。参加比赛的主体,不再是军卒和崇尚勇武的贵族,而是上至皇帝王公,下至平民百姓。尤其是文人的热衷,使比赛的竞技性和表演性,渐渐取代了对抗性和军事性。双球门比赛不再受宠。取而代之的,是单球门的‘筑球’和无球门的‘白打’。
眼下在中岩书院举行的,便是一场筑球比赛。
这项运动发展至今,已经有规有矩,十分成熟,比赛之前,人们预先用白灰,在空地上画出一个长十丈,宽五丈的矩形,再用一道中线一分为二,分成两个方形的半场。在中线的中点处,立着两根的两丈多高的竹竿,竹竿上结一网,网上留直径约为一尺的洞,美其名曰‘风流眼’。比赛双方只有踢球洞穿风流眼,才算得分。
两个半场名唤左军、右军,比赛双方分列其中,不得越界。左军中共七人,队员分工明确,有球头、跷球、正挟、头挟、左竿网、右竿网、散立,皆穿红色锦袄、着裤、着牛皮软靴,其中球头戴长脚幞头、其余诸人戴卷脚幞头。右军亦如此,只是皆穿青色锦袄,与左军区别分明。
在场边还有三名裁判,曰‘社司’,在场外,各军还有各自的教练,曰‘部署’、‘校正’。如此正式的比赛,里外三层的拉拉队自然少不了。比赛还没开始,双方的拉拉队便开始呐喊助威,给自己的队伍打气,与后世的体育比赛,没有任何区别。
※※※
这场比赛,乃是一年一度的‘上三班’与‘下三班’对抗赛,自然毫无疑问的成为书院的焦点之战,不仅吸引了全院师生,甚至连甚少抛头露面的山长女公子王弗,和被书院学生视为精灵般的苏小妹也都前来观战。
王方也来了,这位老先生无耻的利用特权,占据了最好的观战位置,还让人铺上席、摆上几,与几位年长的教授,品着美酒佳肴,惬意的欣赏比赛。
辰时一到,担任社司的杜教授,抱着比赛用鞠来到球门下。只见那鞠褐色浑圆,以充气猪膀胱为里,以实料轻裁的十二片熟硝黄革为表,不露线角、密砌缝成,碎凑十分圆,正重十二两。无论是形状、重量还是脚感,都与后世的标准足球相差不大。
他将双方球头召集到面前,左军上三班的球头,是一名身长六尺开外、有着健康小麦色皮肤,剑眉朗目,英气勃勃的青年,正是已经十七岁的陈三郎。
陈恪的身高已是鹤立鸡群了,但右军下三班的球头,却愣是比他高出近一尺。这又黑又壮的一座黑铁塔,一脸苦大仇深,看上去得有三十开外。但他一开口,却管那陈三郎叫‘哥’:“三哥,比赛场上无父子,咱可不让你!”不是陈家五郎又是谁?
“担心你自己吧!”陈恪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废话少说,两位抓阄、挑边开球吧。”社司大人不耐烦了,伸出手来,掌上有两个纸团。
陈恪让五郎先抓,五郎便随手拿起一个,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个‘边’字,便道:“我们要右军。”这种踢高球的比赛,风向是有一定影响的,自然要选择有利己方的一边。
下三班挑了边,自然由上三班开球。
待山长亲手点起线香,一声锣响,陈恪便用足弓将球传给了担任‘散立’的宋端平,宋端平接住,再用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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