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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第1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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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赵宗实自然不甘心任他摆布,但道理讲不过陈恪,拳头也不如他硬,除了撂两句狠话,郡王殿下也着实没啥办法,“这一笔笔账我都记着,早晚有你连本带利归还的一天!”
“我也给你记着呢……”陈恪冷冷瞥他一眼道。
第584章 狗急跳墙(下)
撂下一句狠话,陈恪转而走向一干理事。
“这下是彻底撕破脸了。”待安保们将对方隔开,曹评苦笑道:“往后的汴京城,连表面和气都没了。”
“没有别的办法。”陈恪也露出苦笑道:“几万人看着呢,要是让开封府把理事们带走,那咱就是……”
“黄泥巴掉到裤裆里?”
“嗯,不是屎也是屎了。”陈恪点头道:“这时候就得软硬兼施,对观众要软,消除他们的怨气。对官府却只能硬,你不理直气壮,如何让人相信你是冤枉的?”
“唉,你这肠子,十八个弯。”曹评想想,的确是这么回事儿,看陈恪如此驾轻就熟,他不禁赞叹道:“这次要是能反败为胜,全赖你的只手之功!”
“那也大势所趋而已。”陈恪却面无喜色道:“他们不识天时、不知进退,合该受此折辱。这世上没有便宜占尽,亏却不吃一点的道理!”
“也是。”曹评想想陈恪这些年,被这些王八羔子都糟践成什么样了?堂堂状元郎,功勋赫赫,却从没正儿八经坐过堂、掌过印,到现在还是在武学院里苦捱。想想当年,他是何等的风流倜傥、汴京城金粉班头,大宋朝的风月翘楚!如今却被活活折磨成个循规蹈矩的老道学,他还不到三十岁啊!
这样想来,陈恪今日折辱赵宗实一伙,除了不想输了阵仗外,怕也有一吐块垒的意思……
※※※
陈恪和一众理事,也不管赵宗实等人还在场,便向观众们宣布了赔偿事项,并保证查明真相后,再给大家一个说法。
这种态度让人们很是受用,那些自己没受伤,也没有家人受伤的观众,心里的不满情绪也就烟消云散了,竟然笑道:“一贯钱我们不稀罕,啥时候开赛才是正办?”
“当然要调查结束了。”担任发言人的一名理事道:“大家可以关注蹴鞠报,随时会公布最新消息。”
既然如此,加之大伙儿心神也定下来了,除了一些想看热闹的,大部分人便涌向返城的大道。
这时候一彪人马逆流而出,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广场上,都知内侍省李宪翻身下马,尖着嗓子道:“有旨意!开封府尹、庆陵郡王赵宗实接旨!”
“臣接旨……”赵宗实深吸口气,上前一步道。
“惊闻开封蹴鞠场发生惨案,寡人深感不安,特令开封府……”念到这,赵宗实等人大为惊喜,但只一转眼便失望之极,“全力救治伤患、安抚百姓,不得有误,钦此。”
“臣遵旨。”赵宗实接过旨意,抬头问道:“敢问李老公,不知这案子归谁查了?”
“这个,旨意里没说,不过告诉王爷也无妨。”李宪淡淡道:“官家已命齐王殿下全权查办此案了。”
“……”虽然已有准备,赵宗实还是一阵阵心碎,点点头没有说话。
“没别的事,咱家便回去复旨了。”李宪笑着抱抱拳,翻身上马,一拽缰绳,便掉头驶去,动作极为利索。
李宪离去,赵宗实依然面色阴沉的立在那里,双目望着远处的城墙,拳头紧了又紧。半晌才恨声道:“我们走!”
眨眼间,开封府的官差并他的众兄弟,便走得干干净净。
回到汴京城,赵宗实没有去衙门,而是直接回到家里。更衣后,阴着脸来到书房,对起身相迎的孟阳道:“先生的好计策,却让孤闹了个灰头土脸!”
“陈仲方岂是易与之辈?遭到算计肯定要激烈反击的。”汴京城外的事情,孟阳已经听说了,闻言劝慰道:“但那又能怎样?他虽然能逞一时之强,却只能让打击来得更猛烈!”说着嘿嘿一笑道:“后日早朝,你看他如何坐蜡!”
“嗯……”赵宗实的脸色这才缓和些:“先生对陈三的脾气太了解了。他果然大包大揽,把所有责任都担在身上。为了保护那些人,他甚至打了赵宗球……”
“嘿嘿。”孟阳捻着山羊胡子笑道:“他不是不知道,我们要对付的其实是他,但他得给赵宗绩拢人心,所以明知是火坑,也得跳进来!”
“这次倒要看看,不倒翁能否继续不倒!”赵宗实冷笑道:“十六也该出发了吧?”
“嗯。”孟阳点头道:“早晨来知会了一声,说是随时能出发。”
“那就早去早回吧,除了那祸胎,才能睡安稳。”赵宗实垂下眼睑道:“先生让把水搅浑,如今双管齐下,应该够浑得了吧?”
“差不多吧。”孟阳低声问道:“王妃那边怎样了?”
“她倒是答应了,但是跟皇后那边急不得。”赵宗实低声答道:“皇后虽然很信任她,但对赵曙的恶感还不够。”
“其实王妃只要说一句话,保准管用。”孟阳淡淡道。
“什么话?”
“赵曙的本生父母俱在,且一向康健。”孟阳幽幽道:“翌日登极,眼里还指不定有没有太后呢……”
“高明!”赵宗实大赞道:“真是一语顶万言呐!”
※※※
果不其然,两天后的朝堂上,成了陈恪的批斗会。御史们纷纷弹劾他嚣张狂悖,胆敢掌掴当今皇侄!弹劾他通过报纸聚集数万民众,引起骚乱,结果造成惨剧!甚至弹劾他修建的竞技场比城墙还要高一倍,且固若金汤,名为为汴京建一卫城,实则有建堡自重、威胁京师之念!
还有人弹劾他组建嘉佑学社,拉帮结派、党同伐异!弹劾他将武学院学生视为私奴,任意驱使他们为自己的生意出力!
还有人挖出更隐秘的事体,说他勾结辽国王公,大搞走私贸易。说他当初剿灭无忧洞,侵吞赃款一百万贯之巨!
十几名科道言官甚至表示,如果朝廷不查处此獠,他们将集体挂冠而去,以示不与奸臣共立朝堂!
虽然陈恪视被弹劾为家常便饭,但遭受这样刀刀见血的密集攻势,还是有些猝不及防。心中不禁暗叹道,果然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要是再挖下去,恐怕连自己给辽国皇帝戴绿帽的事儿,也要被爆出来!
没话说,按照规矩,陈恪马上摘下乌纱帽、金鱼袋,听候发落……这是宋朝官场的惯例,不论你是多大的官,只要被弹劾,必须第一时间停职,等候调查。
但今时今日之陈恪,再不是当年那般势单力孤。赵曙、赵宗谔、曾公亮、王珪、王安石、司马光、乃至赵卞、冯京等大臣,纷纷出列,力保陈恪的清白。
王珪王相公素来恬退有道,平时行事,能缩就缩,绝不出头。但也意识到再不表现表现,在齐王心里可就彻底没分量了。于是抢着大声道:“臣敢以身家性命,保陈恪对陛下与朝廷的忠心!这些言官不约而同构陷大臣,还以辞职为由要挟朝廷,我看其居心叵测,八成是受人指使。这些人留在兰台,是兰台之污,请陛下明察!”
王安石和司马光对望一眼,前者也出列说道:“台谏此言太诬,陈恪不失为忠臣!”
其实对陈恪过往的狗屁倒灶,赵祯差不多都是了解的。知道这小子胆大包天,但对大宋忠诚无二。再说谁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
“这个么,陈恪是寡人点的状元,寡人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赵祯看着陈恪沉吟好一会儿,方道:“年轻时确实有些胆大妄为,但目无王法的事情,他是决计不会干的。而且许是这些年读书养气,历练的也多了,已是沉稳持重、不再像当年那样飞扬浮躁了。”顿一下道:“至于方才科道提到的一些事情,他其实是奉了寡人的密令,不能把账算到他头上去。”
听了赵祯帮他把黑锅抗下,陈恪是又惊又愧又感动,泣道:“知臣莫若君!微臣年轻时确实飞扬浮躁,虽如今已深自反省改过。但实在无颜再侧立朝堂,恳请官家准许微臣辞官……”
“混账话!”赵祯把脸一板道:“寡人辛辛苦苦栽培你,如今好容易成器,你却因为区区弹劾就要言退,太让寡人失望了!”
“陛下恕罪……”陈恪泣道:“从嘉佑二年至今,科道弹劾微臣的奏章,足有两三百份,若是微臣还不为所动,科道尊严何在?”
赵祯的面色缓和些了,淡淡道:“你这个事出有因,跟别人不一样的。”
听了赵祯这话,赵宗实一伙人心里都咯噔一声,似乎忘了‘过犹不及’这句话,弹劾陈恪的次数太多,赵祯连真话都不信了!
陈恪却只是低头垂泪,令许多官员大感同情,赵曙也眼圈通红,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开口……心道,既然官家是护着陈恪的,自己再为他说情,反而是画蛇添足。
“罢了。”赵祯叹口气道:“过几日,辽国使团要来给寡人贺寿,你充任接伴使,去迎接一下吧。”
第585章 似是故人来(上)
“臣遵旨……”陈恪这次没有推辞,他知道,无论从自己的名声,还是从大局考虑,这都是最好的结果了。饶是他聪明百般,却也想不明白赵宗实一伙人,为何要如此疯狂的攻击自己!难道真是为了泄愤?
陈恪接受了,赵曙却不接受,退朝后,他跟着赵祯回到福宁殿,闷声道:“父皇,你让儿臣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可他们也欺人太甚了!”
“先查清楚了再说吧。”赵祯微微皱眉道:“大理寺看了蹴鞠场,说看台下被安放了数百斤炸药,你们是怎么搞的,也太疏忽了吧?”
“因为蹴鞠场也是卫城,是以有禁军驻守。”赵曙低声道:“他们运进去什么东西,组委会无权检查。”
“你是说禁军?”赵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儿臣也只是猜测。”赵曙知道,官家凡事讲证据,是以点到即止道:“无论如何,这不是一起意外,始作俑者实在是太疯狂了,完全无视百姓的生死,这种人甚至都不配称为人!”
“的确丧尽天良了……”赵祯幽幽一叹道:“但愿跟你那几个兄弟没关系。”
“儿臣也是这样想的。”赵曙知道,赵祯不愿闹出诸子夺嫡的丑闻来,老皇帝还是希望能顺顺当当的交接班,不要让后人看了笑话。
“你将来,要多让着他们一点。”赵祯轻声道:“为君者当包容四海,其中也包括昔日的敌人,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是不可能成大器的。”
“儿臣谨遵教诲。”赵曙点点头,轻声道:“儿臣有个不情之请,恳请父皇恩准。”
“你是不是想让陈恪留在京城?”赵祯笑问道。
“圣明无过父皇。”赵曙点头道:“他们这些年,对仲方实在太过了。如果说仲方昔日做过什么,那也是为了儿臣,不得已而为之,现在又突然把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翻出来,和着蹴鞠场的案子一并发难,儿臣实在担心他们有什么阴谋……”
“你真得好好学一下帝王心术了!”赵祯却笑着摇摇头,沉声说道:“寡人何尝不知他们是构陷陈恪,所以寡人保护了他。但之所以把他打发离京一段……”说着话,赵祯从靴页中抽出一份名单道:“这是寡人为你拟定的齐王府属官,你看如何。”
赵曙接过来一看,上面有司马光、王安石、冯京甚至还有苏辙……但却不见陈恪。他茫然抬起头道:“父皇漏掉一人。”
“寡人是故意的。”赵祯淡淡道:“我问你,你的储位是怎么来的?”
“自然是父皇错爱。”赵曙心中一颤,这是赵祯第一次明确无误的告诉他!
“错了。”赵祯却摇头道:“寡人其实最先不看好你的,是你自己这些年上进。”顿一下,皇帝直白道:“加上有个陈恪为你奔走谋划。可以说,你能有今日,他是无可置疑的头功!”
“是……”赵曙有些艰难的点下头,心中不禁暗惊,仲方果然没说错,官家总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其实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你想过没有,自己现在完全依靠他,将来当了皇帝,又该如何相处?”赵祯沉声问道。
“儿臣不敢有此大逆不道之念。”赵曙连忙道。
“你现在必须想了,寡人身体欠安,已经自知时日无多,若不安排好身后之事,保我大宋千秋万代,如何瞑目去见列祖列宗?”赵祯目光深沉道。
“父皇可能误会了。”赵曙轻声道:“仲方是个知道进退的人,他常常向我暗示,自己志不在朝堂,希望日后能担任闲职,专心做他的学问。”
“志不在朝堂?他这些年风里雨里折腾什么?”赵祯淡淡的嘲讽道:“何况非有大志向者,不会著书立说!著书立说者,是为了鼓吹自己的那一套理念,但想要将其践行于国民,又需要有至高权力的支持!他所图之大,只怕连你这个最好的朋友都不清楚!”
“这倒不是……”赵曙愈发惊悚,原来‘皇帝圣明’这句话,真不是闹着玩的。赶忙替陈恪解释道:“多年来我们无话不谈,都是想让大宋真正富强,完我金瓯!”
“若非知道他一片赤诚,寡人岂会任他作为?”赵祯微笑道:“但你想过没有,他既然毫无私心,为何还要跟你玩‘急流勇退谓之知机’的把戏呢?”
“他多心了。”赵曙黯然道。
“不是他多心了,是你把他用得太狠了!”赵祯正色道:“一来,他的才智精力,全用来周旋于斯人、斯事,早已是心力交瘁,难以为继,故而才时时有退养的念头。二来,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独立为你支撑大局,以至于连你都认为,这储位是他给你挣来的。可是你想过没有,到底要依赖他到什么时候?难道当了皇帝还要继续对他言听计从么?”
“这……”赵曙现在还是一切为了储位,哪会去想登极后的事情?
“你狠不下心,寡人来做这个恶人。”赵祯淡淡道:“何况寡人也不是让你负他,赵宗实父子生性凉薄,寡人才会不喜。但你若想将来不负他,就得现在未雨绸缪——不要让任何人成为你的恩公!”
“……”赵曙默默听着,心下很不是滋味,却一个字不敢漏掉。
“你需要的是能臣,不止一个,而是一群!”赵祯沉声道:“陈仲方是我大宋朝一柄神剑,寡人留给你,将来要刷新吏治、或要推行新政,他都是最好的利器。然而驭下之道,无非制衡二字。若尽信一人,则权柄难免为其所夺。何况国事之重,岂容一人专断?还需要贤臣共商,寡人为你选的司马光、王安石者,皆是年富力强、百年一遇的社稷之才。”
赵祯说着目光复杂的望着赵曙道:“可见天不绝我皇宋,在此百废待兴之时,降下这许多英才。然而这世上,最难相处的也是英才,你若调和不好,让他们内斗起来,反而会害了大宋。所以这驭下之道,你必须要好好学!”
“儿臣恭听父皇教诲!”
“关口就是不能让一家独大。”赵祯显然经过深刻的思考:“三足鼎立之势最好,这样争斗最少,所以你要尽量让这三条腿一般长。”顿一下皇帝幽幽道:“但现在,明显一条腿长两条腿短,怎么办?”
“要么削短一条,要么加长另两条。”赵曙轻声道。
“不错。”赵祯点点头道:“寡人不想打压陈恪,就只有给王安石这些人加分,他们随你入主东宫,日后在你身边参赞机务,你也要学着独立处理事务,凡是要有自己的判断!”
“是。”赵曙应一声,还是忍不住问道:“那陈恪呢?”
“寡人知道,你没入主东宫前,不放心让他离京。”赵祯淡淡笑道:“所以先让他陪陪辽使,随便糊弄一年,待到明年春节一过,寡人祭告宗庙,立你为太子,然后就打发他去当一任转运使……”说着神情一黯道:“寡人自觉还有三五年的光景,到时候你这个储君也成熟了,司马光这些人的地位也确立了,陈恪也补上了为相的履历。不论寡人死没死,都会让你接位,然后你来为他们宣麻拜相,他们自然感激涕零,对你死心塌地!”
“父皇……”见赵祯想得如此长远,赵曙又是感动又是惊恐道:“切莫说此不祥之言。何况父皇是百年一遇的圣君明主,有父皇一日,这江山便安稳一日!”
“什么圣君明主?寡人不过中人之姿,如今老了,重病缠身了,便更是昏聩。赖在皇位上,于国家无益,只能是添乱而已。”赵祯叹口气道:“若非你还欠磨练,寡人真想卸下这副担子,好好颐养天年!”
说了这些话,赵祯显得十分疲惫,他确实已经不济事了,仅上朝听政便已经筋疲力尽,再处理政务实在勉为其难。但赵祯还是强打精神道:“对了,那梁怀吉回来了。”
“儿臣见过了。”赵曙轻声道:“有他陪着徽柔,妹妹的情绪好多了。”
“前番,寡人一气之下,削了李纬的驸马都尉,现在想来有些不对。”赵祯叹口气道:“你上个本子,替他求个情,寡人再恢复他的驸马身份吧。”顿一下道:“你是要为君的,不能让人说徇私情、废纲常……”
“这……”赵曙轻声问道:“儿臣能不答应么?”
“不能。”赵祯疲惫的摇摇头道:“去吧,从明天开始,奏章你自己看过就好了,不必再给寡人念了,看完后你跟中书商量着办就行了……”
“儿臣遵旨。”赵曙刚想说,‘儿臣怕不能担此重任’,但想到赵祯先头的话,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还有,蹴鞠场的案子……”赵祯闭上了眼睛,声音越来越微弱道。“你不要……”说着话,老皇帝居然睡着了。
赵曙接过胡言兑手中的薄毯,轻轻为官家盖上,蹑手蹑脚退出了内殿。
第586章 似是故人来(中)
下朝之后,陈恪便得知了赵宗汉秘密去齐州的消息,登时忧心忡忡道:“定是冲着我爹去的!”
宋端平和陈愉、陈慵在侧,闻言也是担忧道:“若是派赵宗晖去,还可能是耍手段,但赵宗汉去的话,只怕要下狠手了!”
“不行!”陈恪咬牙道:“我得去一趟齐州!”
“你还有差事呢!”陈愉阻拦道:“再说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能脱得了身么?”
“还是我去吧。”宋端平站起身,看看陈恪道:“你这是什么眼神?我的武功比你好,心思比你细,对陈伯伯的关心,也一点不比你少,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放心……”陈恪寻思片刻,点头道:“那我老爷子的安危,就拜托你了!”
“嗯。”宋端平点点头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出发!”
“多加小心!”兄弟之间没有客套,陈家兄弟把他送到门口,宋端平便骑马扬长而去。
第二天,陈恪便北上迎接辽使。过了二月二,拂面的东风温暖怡人,汴河两岸的垂杨条变得黄嫩嫩,像情人的小手,轻抚着那翡翠样的春浪,把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浇灌的翠绿翠绿。
无数种不知名的小花,将这碧绿的平原点缀成锦缎,小鸟儿欢唱春歌如画,牛马浪叫春光如酒,如此迷人春色,怎不叫人心旷神怡?
是以整个队伍的官吏兵卒,对这趟公差都十分享受,只有陈恪一直阴沉着脸,且走得极慢极慢,倒让下官们不得欢畅。
就这样磨磨蹭蹭行了几日,渡过黄河前,陈恪突然接到一封密报,看完后终于长舒口气,叹道:“可见老天还没瞎了眼!”于是心情转好,行进速度也加快不少,数日后便到了雄州城。
再往前就是边境了,宋朝的接伴使向来都在此处迎接辽使。
陈恪是二月中到的雄州,一直等到三月初,辽国的使者才姗姗来迟……倒也不能说迟来了,毕竟主人早到迎候才不失礼,宋朝以礼仪之邦自居,向来看重这个。
不过陈恪在雄州,倒也没闲着。作为大宋的边境重镇,雄州的边贸极其发达,四海商号的重要据点便设在这里,每日里数匹快马往来于雄州汴京之间,将最新的情报传到他的手中,并送回他的指示。
在他离京的半月里,汴京城里的故事真不少,先是齐王领衔,查办‘蹴鞠场爆炸案’,把当时戍守场内的兵卒都抓了起来,严加讯问。接着开封府以涉嫌煽动百姓为由,查封了印发‘蹴鞠报’的小石潭印社。接着,齐州传来消息,经知州陈希亮数月寻访,得各县民夫证词三千三百份,证明二股河死难民夫数量,远超官方公布的数字!
但是陈希亮的奏本被赵祯直接留中,看一看随同抵京的两大箱子证词,大宋皇帝沉默了很久,还是决定再给某人最后一次机会。
这天散朝后,赵祯移驾垂拱殿,两府八公,并三司正副使,及诸位皇子随驾议事。方才的大朝,其实议不了多少事体,更注重的是仪式性。诸多军国大事,是在这垂拱殿的小朝会上决定的。
分班立定后,众臣子都看到了那两口扎眼的箱子,但赵祯不说是什么,他们也不能问。赵祯有些疲乏了,便在帘幕后歪着,由韩琦来主持会议。
其实大宋朝的国事巨烦,赵宗实和赵曙之间的那些狗屁倒灶,虽然会决定大宋朝的未来,但在更要紧的军国大事面前,实在不值一提……今天的议题,便不是什么爆炸案,也不是什么该不该查封蹴鞠报,而是改革江西盐法事宜。
盐铁大法,攸关国计民生,尤其是盐法,更是历来饱受‘与民争利’之诟病,朝廷却始终不舍得放弃这块肥肉。
江西便是这种情况,江西本身不产盐,朝廷规定漕司转运淮盐到江西,专营专卖,但是官盐的质量低劣,价格却奇高。
然而同时,江西的临省广东,沿海百姓大多以煮盐为业,江西的私盐贩子便偷运粤盐到江西贩卖,质量比官盐要好,价钱还便宜不少,因此百姓都不买官盐,偷买私盐。
旺盛的需求带来了暴利,也使偷贩私盐的活动越来越猖獗。这些私盐贩大多是无赖子弟,官府追捕他们,他们便铤而走险,起来反抗。赵曙在江西平定的戴小八造反,就是这样的情形。
当时为了瓦解叛乱,赵曙认真研究了江西的盐法盐政,回京后便写成札子,请求改革江西盐法,取消官府专卖,不再禁止民间从广南东路输入粤盐,改为向盐商征收商税。
其实这一提议,并非什么创举,因为大宋朝早就盐法废弛,沿海地区民间煮盐成风,京东路、两浙两广早就被迫取消了食盐专卖。但是朝廷一直禁止沿海各路的食盐流向内陆,依然想在内地享受专卖之利。
但经过赵曙的调研,认为由专卖改为收商税,朝廷反而收入更多,而百姓亦可纾困,所以他提议在江西取消食盐专卖。
众相公都是猴精之人,知道这是齐王殿下,向朝野展示才干与仁慈的头一炮。自然都不愿当这个恶人,但是此事干系甚大,因为当年京东路取消盐禁后,短短两年之内,沿海各路便全都取消了专卖。如果在江西再来一遭的话,只怕不出两年,大宋朝便再没有盐税一项了!
那可是两千万贯,占岁入的两成啊!要是不能保证商税也增加这么多,那乐子可就大了去了!
不过谁都知道这是善政。相公们就算不是迎合赵曙,也会认真研究的。
便听三司使赵卞道:“大伙儿无非担心,增加的商税会不及专卖的收入。但我以为不必担心,因为取消专卖,必然带来价格降低,价格降低会带来销量增长,而商税也会同样增长。其实陕西路转运使薛向,也曾上过类似的奏章,他说发现解盐盐价下降后,销量竟最多增长了十倍。我们取一个中数,算增长五倍就好了,那商税收入也会大大超过损失的。”
“使相想的不错,可万一要是专卖也取消了,商税也没收上来怎么办?”吴奎摇头道。
“不是说了,先在江西试行么?”赵卞道:“如果江西可行,再推广全国。”
“江西可行,别处不一定可行,南橘北枳的例子还少么?”吴奎依旧要摇头,两人各执一理,争得面红耳赤。
‘咳咳’,赵祯终于无法忍受,轻咳一声,不让他们再吵下去,“韩相公怎么看?”
“回禀陛下。”韩琦说道,“自古免税容易增税难。朝廷说取消食盐专卖,老百姓自然双手欢迎。可是你再想征收商税,那些盐商就不乐意了,他们依然会贩私盐,因为私盐不用交税啊。所以只怕真如吴参政所言,会两头落空。”
“对对对。”吴奎连连点头,“下官就是这个意思。”
众人纷纷白目以对,你要是真知道,何用首相为你解释?
“老臣的意思是,盐税关系国本,断然不可轻动。齐王殿下为国立功之心可嘉,但还是欠斟酌了。”不到最后,韩琦是不会放弃打压赵曙的。
赵曙听他暗讽自己孟浪,不禁脸一红,但他毕竟已非昔日,只一笑,淡然说道:“相公教训的是,但岂能因噎废食,我想只要严格从产地课税,便可杜绝私盐。”
“呵呵……”韩琦眯眼笑笑道:“殿下还是年轻了,若是将来能守牧一方,自然会体会到地方上阳奉阴违的做派。再好的经,也架不住歪嘴和尚念。”
“韩相多虑了。”见赵曙奈何不了韩老狐狸,文彦博赶紧替他顶住道:“何况是试行,若是真如相公所说,停掉就是了。”
“多虑一点有什么坏处?”韩琦淡淡道:“再说你说试行就试行?江西民风刁顽,若是将来免了再增,其善后将更难!所以干脆从一开始就不要搞的好。”
“韩相这话有失水准了。”文彦博不紧不慢道:“照这样说,那朝廷什么都不要改了。我们直接回家抱孙子多好。”
两位老宰相可是旗鼓相当,依着他们顶下去,三天三夜也分不出结果。赵祯心里还有别的事,趁着两人换气,出言道:“曙儿,你听两位相公谁有道理?”
赵曙躬身答道:“儿臣听起来,觉得似乎都有理。虽然文相公与儿臣不谋而合,但韩相公乃老成持国之言,也得用心听取。”顿一下道:“据儿臣之拙见,应下诏江西士民,申明朝廷爱民之至意。只要我们有言在先,说试行三年,若效果不好,便仍行旧法。老百姓没有不通理的,非但不会反对,还会自觉维护新法。要是三年后见不到什么效果,朝廷重行旧法,也不至于引起震动。”
众人听了都是心头一亮!齐王这法子可谓两全其美,也照顾到了韩琦的面子,显得十分得体,亏他顷刻间能想的如此周全。
“嗯,此议甚好。”赵祯点点头道:“你回去写个条陈,到时候政事堂再议一下,差不多就颁行吧。”
“是。”
第587章 似是故人来(下)
议事完毕,众相公告退,只有几个皇子还留下,他们要送赵祯返回福宁殿,再陪官家唠几句家常,尽一尽做儿子的义务。
没有外臣,赵祯也不必非保持帝王体面了,命胡言兑撤去珠帘,看看几个儿子,问赵宗实道:“你病好了么?听说最近着实忙碌。”
“谢父皇关心。”赵宗实笑道:“儿臣因伏案太久,不知调养,落下了头晕目眩的毛病。不过开了春一暖和,身上也舒坦多了,想着衙门里的事务繁忙,儿臣也不好再偷懒了。”
“还是身子要紧。”赵祯声调平和道,“寡人听说你这阵子和老五唱对台戏,抓人的抓人,拆庙的拆庙,真怕你累着了!”
“父皇不用担心,”赵宗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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