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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第1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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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人之常情。”陈恪并不在意道:“这个钱,我自也并非出不起,但那样太扎眼,所以我想成立个专项专项基金会,翻译书稿的奖金,从这个基金会里出。他们不一定非要出多少钱,主要是帮我分担一下眼球。”

“大人,有时候我觉着,”周定坤苦笑道:“你还真是自找苦吃。”

“人么,总得在物欲之上,有点别的追求。”陈恪却笑道:“我如今找到了自己的追求,乐在其中、何苦之有?”

※※※

果然不出所料,很快有御史弹劾陈恪,结交番邦,图谋不轨。还要求仔细审查这些夷狄的来历身份,以免有敌国奸细混在其中云云。若不是陈恪早做了万全准备,还真够他喝一壶。

饶是如此,陈恪也不敢大意,赶紧上疏自辩,用一篇感情充沛的文章,将一干阿拉伯学者描绘的人品高洁、不肯与恶势力同流合污。在听说大宋朝贤君在位、政治清明、重视文教、兼蓄并包后,毅然克服千难万险,迢迢千万里来投……

又将其一路上所遇到的风暴、瘟疫、海盗、迷航、缺水、疾病等种种艰难险阻,描写的淋漓尽致、催人泪下。让观者无不深深为这些阿拉伯人的坚韧执着而感动……

据说官家在看了奏章后,竟连连叹气道:“太不容易了,太不容易了。”

当日御前当值的是王珪王相公,他是陈恪的同乡前辈,只是在政事堂资历太浅,一直也不敢乱说话。但这点无关宏旨的小事,他还是能帮上忙的,于是对官家道:“有道是‘夷狄而中国也,则中国之’,这些外邦人士如此诚心归附,又是饱学的读书人,付出那么大代价来到汴京,朝廷却对他们不闻不问,甚至横加猜忌,实在让人寒心。不如遣使慰问、稍加优渥,以示我天朝有容乃大!”

“说的不错。”赵祯点点头,却有些为难道:“但这些人的来历……只听陈恪一面之言,着实难以让人放心,若朝廷贸然恩赏,只怕将来难堪。”

“陛下所虑甚是。”王珪道:“然我们也不必给其官职,只消遣使前去,稍加慰劳,也看看这些人到底是不是陈仲方所说的学者。若果是的话,不妨再多赏些文具书籍,勉励其学习大宋文字,将来若能将番邦书籍译成汉文,也不是一桩美事啊。”

“唔。”王珪为官,向来安全第一,出的主意,自然也安全的很。用在这件事上,倒是甚为得体。赵祯颔首道:“就这么办吧,爱卿命人好做,再来复旨。”

“是。”王珪恭声应下。

很快,负责南蕃交州,西蕃龟兹、大食、于阗、甘、沙、宗哥等国贡奉之事的鸿胪寺怀远驿官员,便奉皇命探访了一干阿拉伯学者,并送去了木炭、米、酒、丝绢等赏赐若干。

虽然双方语言不通,但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饱学宿儒的举止气质,还是不难看出来的。还有阿齐兹这个八面玲珑的诈骗犯在,连哄带孝敬,自然让鸿胪寺官员满意而归,回来在报告中,着实将这些阿拉伯人夸了一番,说他们虽‘貌不同,语不同,然举止文雅,俨然有礼,绝非粗鲁野蛮之辈。’

同时,阿齐兹还准备了珍贵的礼物,诸如波斯地毯、大马士革刀剑、宝石工艺品、阿拉伯风情的金银制品、等上百样贡物进献给大宋官家。

赵祯听了回报,看到这些礼物后龙颜大悦,亲笔题写‘远道而来’、‘一视同仁’两道手书,赐予这些阿拉伯人。另外,还有许多笔墨纸砚书籍赐下,让等着皇帝十倍回赐,好大赚一笔的阿齐兹,不禁大跌眼镜。

后来陈恪告诉他,大宋朝只向外国人展示自己的慷慨,现在官家承认你们是子民了,接受你们的孝敬,也就理所当然了。

再说,有这‘一视同仁’四个字,日后他们可以安安稳稳的在大宋生活、做学问,子女甚至参加科举做官,已经算是赚到了。

阿齐兹只好打落牙往肚里咽,转过脸却对那帮阿拉伯人大言不惭,说我下了血本,帮你们打点关系,日后可以‘安安稳稳的在大宋生活、做学问,子女甚至参加科举做官’,之前的过节,可以一笔勾销了吧?

第494章 为有源头活水来(下)

安顿阿拉伯学者,只能算是陈恪的业余活动,他正经的差事,是在皇家武学院。

而今的武学院,已经今非昔比,在官家和曾相公的重视下,各衙门再不敢阳奉阴违。

在包相公的过问下,朝廷一次补齐了历来积欠的银粮薪俸,春节临近,武学院的师生们,终于可以过个舒心的肥年了。

更让他们欣喜若狂的是,朝廷宣布从下届武举开始,原先有两名高级官员推荐方可应试的条款,将改为从武学院毕业方可应试,而且武进士人数也将大大增加。当然,武学院也提高了门槛,需要通过严格的入学考试,才能跻身其中。

不过,张振、莫问等十七名坚持到最后的武学生,不需要再考试了……

多年的坚持,终于等到了天亮的一刻,叫师生们如何不感激涕零?陈恪在他们心里的印象,自然也彻底掉了个个……原来院判大人一直在为武学院和他们的未来积极奔走,只是从来不说罢了。

现在回想起陈恪当初的种种虐待,似乎也变成了刻意的磨练,是为了让他们能更经历风雨。总而言之一句话,他们当初有多恨他,现在就有多爱他。

在来年开春招生之前,武学院中只有这十七名学生,官员和教员加起来,却足有五十多人。陈恪没有因为学生少,就让教职官员放羊,而是要求他们各司其职,担负起各自的责任来。

于是,在这个冬天,武学院的六个分院成立了……虽然每院平均不到三名学生,但是每天早课、出操、教学、训练、晚课按部就班,不许有丝毫懈怠。

闲着的教职员,则在陈恪的组织下,编纂学校章程、教学大纲、修订教材,为来年招生后马上开课,紧锣密鼓的筹备着,丝毫不得闲暇。

陈恪和两名同判也分工明确,他负责教学,左同判、西上阁门使李惟贤负责人事,右同判、延福宫使王中正负责教务。

这两位同判,可都大有来头。李惟贤字宝臣,乃李昭亮之子,李继迁之孙,地地道道的名门之后。他以父荫为三班奉职,后为阁门祗候、通事舍人。累迁西上阁门使,一直不显山不露水,但谁都不敢怀疑他的能量。

王中正字希烈,开封本地人,因父任补入内黄门,迁赴延福宫学诗书、历算,很快便显出聪明过人。官家嘉其才,命随侍左右。庆历卫士之变,中正持弓矢督侍卫捕射,贼悉就擒,时年甫十八,名声大噪。

平乱之后,他更是平步青云,很快便迁东头供奉官,然后外放……大宋朝为了防止宦官专权,不但专设了单独的宦官官阶,还规定内侍升至东头供奉官则止。若再想升迁,则必须出宫归于吏部,成为文官体系中的一员。

之前几年,他一直在鄜延、环庆路干当公事,分治河东边事。这次被官家召回,同判武学院,官家对武学院的重视,也就可见一斑了。

两人的性格也截然不同,李惟贤名门之后,风流倜傥,总是一脸微笑,让人如沐春风。王中正则沉默寡言,总是板着一张脸,眯着一双眼,好像无时无刻都审视你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名义上,两位同判是陈恪的下属,但陈恪没有权力命令他们什么,而且任何公文,若无他俩副署,都不能生效。所以实际上,这两位是和他这个院判,互不隶属的并列长官。

当然,若是陈恪的官阶、资历远远超过二人,也可以把他们压住,一个人说了算。但李惟贤也好、王中正也罢,都是各方精心挑选出来,足以抗衡他的人物。不夸张的说,很多人都在等着看三人打成一锅粥,根本不相信,他们能拧成一股绳。

不过让他们大跌眼镜的是,三人在短暂的磨合后,竟相处的十分和谐,从来都是一个声音开腔,没有丝毫内讧的意思。

然而‘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三人都是城府深厚之辈,面上相处融洽,自然不成问题,但还远未到交心的那一步。

那王中正还好说,可能是得了官家的授意,要他尽量配合陈恪,【wWw。WRsHu。cOm】所以一直没有任何过分的举止。

但那李惟贤的出身摆在那里,就算他想和陈恪相安无事,那些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从小玩到大的兄弟,走他的门路,想要免试入学,李惟贤根本拒绝不得。实在没办法,硬着头皮跟陈恪提出,是不是想办法通融一下。

陈恪自然不会当面拒绝,他说,其实我这边也有不少托请的,许多大臣的推荐,让人拒绝不得。

李惟贤大感同病相怜道:“是啊,咱们就没个求别人的时候了?要是全都回绝了,日后还怎么见人?”

“不过要是一上来,就走关系、开后门。”陈恪叹口气道:“这武学院难免会沦为又一个国子监。”

李惟贤是京城人,自然知道国子监里满是不学无术的官宦子弟,什么学规戒律全都是摆设,教授、训导根本不敢管,一片乌烟瘴气、已是无可救药。

他也不想自己平生第一份正经差事,就弄成那个鬼样子。便有些发愁道:“看看有没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让我考虑考虑……”陈恪缓缓道。

这一考虑,就是十天半个月,眼看年关将近,过年时走亲串友,若还没个准信,难免要被弄得焦头烂额。是以这天上午,李惟贤把陈恪堵在值房中,先是扯东扯西了一阵,才笑着问道:“那件事儿,考虑的怎样了?”

“那件事啊。”陈恪也不装傻,点点头道:“正想跟你商量呢。”

李惟贤暗骂道,我不找你、你也不找我!面上却满是笑道:“不用商量,我洗耳恭听就是。”

“宝臣兄言过了。”陈恪笑道:“我先抛砖引玉,说说自己的看法。”

“首先第一条,咱们必须得为大宋朝,培养出合格的军官来。”李惟贤点点头,便听陈恪道:“中国强盛之时,无不掩有西域、遑论幽燕。今陇西李家叛逆已久,契丹耶律更是以北朝自居,实是本朝武人之辱!”

“其实幽燕难复、西夏叛出,非战之罪也,更不能让武人承担主要责任……”李惟贤苦笑道:“咱们兄弟说话,百无禁忌,我想仲方兄也知道,咱们大宋朝的武人,有多悲哀吧?”

“嗯……”陈恪点点头道:“难道就一直这么悲哀下去,直到被异族铁骑踏破河山么?”

“唉……”这是宋朝人永远挥之不去的阴影,李惟贤唯有继续苦笑道:“这不是我们能改变的。”

“我不说‘不试试怎么知道’之类的屁话。”陈恪沉声道:“但是,皇家武学院,只是大宋朝军事改革的第一步,官家和相公们寄予了多少厚望?如果在咱们这里就成了一滩烂泥,后续的改革还怎么展开?”顿一下道:“好吧,其实我也对军事改革信心不足,也许就没有什么后续,但这一棒不能砸在咱们手里!不然大宋军事改革失败的责任,就要咱们来背了!弄不好将来史书上,还会把亡国灭种的罪名,也往咱们身上扯!”

陈恪一番话,说得李惟贤大冬天出了一身汗。这问题他从未想过,虽然觉着有些牵强,但也很有道理……

便听陈恪接着道:“如果说,有文官从我这里走门子,倒还好理解。让我不可思议的是,原本应当是军事改革最坚定支持者的大宋将门,竟然也这么干!”说着看看李惟贤道:“诚然,军事改革短时间内,可能会触动将门的一些利益,但从长远看,到底是谁得利?难道他们就没想过,能跟文官分庭抗礼么?”

“这……”李惟贤的苦笑都凝固了:“仲方说军事改革,军事改革到底是什么,我都不知道。”

“如果一上来,就把蓝图描绘出来,”陈恪冷笑道:“你说文官们会不会答应?”

“那倒是,他们像防贼似的防着咱们。”李惟贤点头道:“可是,仲方兄你也说,自己都信心不足?”

“任何改革,都必须有坚定的支持者,且力量不能弱于反对者,否则注定失败。”陈恪两手一摊道:“连将门都不支持的军事改革,怎么可能成功呢?”

“这话说的……”李惟贤掏出手帕擦擦汗道:“如果真能改革成功,他们当然要支持了。”

“这件事不能怨他们。”陈恪一脸诚恳道:“该支持咱们的人不支持,是咱们的沟通没做好。”说着笑笑道:“所以宝臣兄,还得做好他们的工作。”

“嗯。”李惟贤说着挠挠头,无奈苦笑道:“仲方兄,你把我带到河沟里去了。”

“宝臣兄,我绝无虚言。”陈恪沉声道:“你不妨跟他们摆明了,放他们进来,可以!但进了武成王庙的门,就再没有什么公子王孙,全都是普通的武学生,必须严格遵守校规校纪,若有违犯,绝不通融。他们能答应,就来。不舍得自家儿郎受罪,趁早别走这条路,不然被开除,脸上难看。”

第495章 爆竹声中一岁除(上)

无论陈恪多么大义凛然,终究还是让步了,李惟贤心里踏实不少……总算能有个交代了,至于那些虚无缥缈的军事改革,他是持观察的态度。那些光知道走马章台玩女人的将门子弟,也确实该摔打摔打了,不然怎么跟如狼似虎的文官斗?

而在陈恪,其实也是无奈之举。因为赵宗绩之前和将门闹得太僵,以至于把原本中立的汴京勋贵,赶到了赵宗实那边。此举遭到了王雱的激烈批评……凭着在赵允让临死前的优异表现,如今王元泽已成了赵宗绩的座上宾,再也不用通过陈恪来传话了。

对于这个变化,陈恪是持温和态度的,因为赵宗绩身边,确实需要一个,能出阴招狠招的角色,自己出于种种原因,不愿意扮演这样的角色,自然要找个人代替了。

至于和赵宗绩之间的关系,是否会不像从前那般紧密,他并不担心。因为赵宗绩正在一天天快速成长,已经愈发有上位者的觉悟,陈恪再以原先那种大哥身份自居,显然就是作死了。也许赵宗绩现在为了大业,可以甘之若饴,但心里不可能不别扭。这种情绪日积月累,早晚会毁了两人的关系。

所以不如未雨绸缪,自然而然的调整两人的关系,这是谋身之道,自古谋国不谋身者,无一不下场惨烈,陈恪有家有口,不想重蹈他们的覆辙。

然而凡事有利必有弊,这样做的坏处就是,赵宗绩不再只听他一个人的了。王雱对赵宗绩说,如今陈仲方管皇家武学院,正是与将门修好,并把他们牢牢绑住战车上的绝佳机会。正所谓天予弗取,必受其咎,如果将那些将门之后拒之门外,他们可就彻底跟咱们翻脸了。

赵宗绩道:“那军事改革从何谈起?”

“第一,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殿下现在的目标,应该是太子之位,而不是军事改革。就算官家再欣赏你,也不会让一个孤家寡人当太子啊!”王雱冷声道:“就算把你硬扶上去,也得被别人轰下来,信么?”

赵宗绩不禁额头冒汗,点了点头。

“第二,大宋的军队里盘根错节,中层以上的军官,大都与将门有瓜葛,抛开将门的军事改革,能成功么?”王雱道:“为什么不通过武学院,影响和控制那群将门之后呢?他们可是将门的未来啊!陈仲方这样的能人,肯定能做到!”

赵宗绩深以为然,便与陈恪商量此事。其实陈恪也没想把将门排除在外,只是要压一压他们的气焰,以便日后修理,是与王雱想到一块儿去了。只是对王雱这种明褒暗损的手段,他有些不爽。不过想想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也就只有一笑了之了。

※※※

送走了心满意足的宝臣兄,陈恪的心情变得很糟糕。往日里张口闭口的‘革旧布新’,总觉着衮衮诸公、不过尔尔,真到了自己‘革旧布新’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那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里里外外有太多的牵绊,实在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感到有些憋气,他便合上文卷,走出后院的办公区域,想到校场上走走。

学生们昨天已经放假,陈恪本以为,校场上应该没有人才对,谁知这里竟十分热闹。

十几名武学生,还有几个年轻的教员正在一起蹴鞠。与寻常见到的隔网而蹴不同,他们玩得是唐式蹴鞠,与现代足球十分类似。

陈恪饶有兴趣的看了一会儿,就看不下去了。不是说他们踢得臭,宋朝人酷爱踢球,球感是极好的,可是他们太爱玩花了,每个人得到球,总想着展示自己的技艺,直到被对手断去为止,就这样你方耍完我再耍,既没有进攻,也没有防守,跟看猴戏差不多。

这时候,同在一旁观战的徐离纶,发现了陈恪,赶紧过来见礼。

“怎么都没回家过年?”陈恪颔首笑道。

“都是那‘球市子’闹得。”徐离纶答道:“前日得了准信,赏红之高、出乎意料。他们说,要是能得个冠军,足够每人买一匹好马了。但这次比的是唐式蹴鞠,大伙儿都很陌生,所以商量过年不回家,要加紧操练哩。”

“那你怎么没上场去踢?”陈恪颔首笑道。

“他们嫌我身子弱,让我当‘部署’。”徐离纶文文静静,状若处子,也难怪会被排除在外。

“原来是教练,失敬失敬。”陈恪笑道:“不知部署大人,对场上的局面还满意么?”

“大人取笑学生了。”徐离纶不好意思笑道:“说实在的,他们踢得实在不怎么样。”

“为啥?”陈恪一脸奇怪道:“我看他们玩得都挺俊么。”

“但唐式蹴鞠最大的不同,在于它是争胜的。”徐离纶道:“光在那里展示个人技艺,却不往门里送,算怎么回事儿?”

“呵呵。”陈恪赞许的笑道:“那你这个部署,为啥不吭声?”

“他们不听我的。”徐离纶无奈道:“再说多年的习惯了,一时也难改。”

“那你有没有办法?”陈恪问道。

“有。”徐离纶点头道。

“那好,你现在就喊停比赛。”陈恪道:“我在这里给你撑腰,倒要看看谁敢不听。”

“是!”徐离纶眼前一亮,转身便大声道:“停一下!都过来!”

场上双方好像没听到一样,又耍了一会儿,才有人朝他这儿看来,发现站在‘徐妹妹’身后的高大身影,不禁一缩脖子,这才赶紧集中过来。

话说双方‘热火朝天’的踢了顿饭功夫,竟然都没出一滴汗,也不知是球员们内力深厚,还是球赛变成了杂耍。

陈恪对武学生们,向来规矩森严。众人赶紧向他行礼,陈恪笑道:“现在是放假时间,尔等随意就好。”说着笑笑道:“好像徐部署有话要说,咱们听他的。”

陈恪面前,众人自然乖得像小猫一样,便听徐离纶细言细语道:“天字队照旧,地字队改为一脚出球。大人在一旁做个见证,除非万不得已,不许碰第二下。”这家伙还知道狐假虎威。

双方再次下场,在陈恪的注视下,地字队不得不改为一脚出球,起先自然很不习惯,但只要一有人违反,徐离纶便喊停,处罚犯规之人。

天字队自然在一旁幸灾乐祸,然而很快他们便笑不出来了,因为地字队的进攻,陡然间犀利无比,攻势一波高过一波,把天字队的球门都打成了筛子。

在院判大人注视下,天字队被扒了裤子猛揍,球员们臊得恨不得钻到地里去,哪敢再玩花样,只好有样学样,也玩起了一脚出球,场面节奏加快,比赛才激烈起来。

陈恪又看了一会儿,一直郁郁的心情,突然开朗起来。是啊,改变从来不容易,因为习惯的力量太强大,但并不是不能奏效,关键还在于,有没有改变的必要,有没有正确的方法,有没有权力的保证。

有了这三点,改变就是水到渠成的。想必这些球员在尝到甜头之后,肯定不会再走原先的老路了吧?

他感激的拍拍徐离纶的肩膀道:“多谢了!”

徐离纶有些糊涂道:“应该是学生谢大人才对。”

“不,是该我谢谢你。”陈恪抛下莫名其妙的徐离纶,大笑着离开。

※※※

腊月二十九一早,武学院的全体官员,齐集正殿,给武成王上香。

宋代还没有《封神演义》,武成王的名号也不属于黄飞虎,而是属于他的丞相大人——姜尚姜子牙。

唐宋以前,姜太公的地位十分之高,其与孔夫子并列文武二圣。唐肃宗封姜太公为武成王,宋真宗时,又加封为昭烈武成王。在汴京城,文有孔庙,武有武成王庙,按说也是分庭抗礼。只是武将们不争气,文尊武卑的日子久了,连带武圣人的风光,全被孔夫子夺去了。

得亏陈恪入主武学院后,拨款重新修葺大殿,为武成王重塑金身,时时香火不断,这才让老人家重新焕发了神采。

只见大殿之上,姜子牙一身戎服,一手按剑,一手捧着一本书,端坐在高台之上,目光威严的注视着一干不肖的后辈。

陈恪上了香,两位同判也跟着上香。然后三人分头,向殿中陪祀的历代名将上香。

一圈上下来,三人出了殿,向来少言寡语的王中正,突然发问道:“姜子牙为何又被称为吕公望?”

“这个用不着状元公,我就能回答公公。”李惟贤笑道:“因为他的先祖曾帮大禹治水有功,被封于吕,故又称之为吕尚。后来周文王拜其为师,曾对他说:‘自吾先君太公曰‘当有圣人适周,周以兴’。‘子真是邪!吾太公望子久矣。’故后人尊称姜尚为太公望,也叫吕公望。”

“原来如此。”王中正恍然道,说着大有深意的看一眼李惟贤道:“多谢指教。”说着便拱拱手,扬长而去。

“他什么意思?”李惟贤茫然望向陈恪道:“我说错话了么?”

“呵呵。”陈恪笑道:“你说得很对,不过王公公自幼聪敏博学,断不会不知道‘吾太公望子久矣’的。”

李惟贤悚然,仔细琢磨起来。他不是笨人,很快便明白了王中正的意思,顿时汗如浆下。

第496章 爆竹声中一岁除(中)

拜祭完武成王庙之后,武学院便封门放假。宋朝的假期之长,放在后世都显得奢侈,官员们从年前开始,可以享受半个多月的悠长假期。

婚后的第一个春节,陈恪自然要携妻回老爹那里团聚。说团聚其实也不准确,几个兄弟都天南海北的做官,只有他和二郎在汴京,陪着陈希亮过年。

八娘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这让她成了陈家的重点保护对象,陈希亮对自己这么大年纪,还没有个孙子,一直耿耿于怀。所以至今仍无动静的陈恪,成了小亮哥重点讨伐的对象:“你不是挺能的吗,两个媳妇没有一个争气的?”

“……”陈恪这个汗啊,尴尬道:“有二哥、五郎给你生孙子,我们就不急了吧。”

“一码归一码,谁也替代不了谁。”陈希亮黑着脸道。

“不着急,不着急,过两年再说。”陈恪干笑着起身道:“二哥在挂桃符,我去看看别贴歪了。”

“一说这事儿就跑。”陈希亮气不打一处来道:“真是忤逆子。”

见陈恪被逼出门来,陈忱不禁笑道:“又被唠叨了吧?”

“唉。”陈恪苦笑道:“真拿老爹没办法。”

“你抓抓紧。”陈忱笑道:“老爹不就不唠叨你了?”

“此事不合时宜。”陈恪摇摇头道:“还是过两年再说。”

“怎么?”陈忱有些明白道:“你还是在担心……”

“是啊。”陈恪点头道:“能不能担心么?万一被整得亡命天涯,我不能让孩子跟着遭罪。”他熟读史书,自然权力者要整一个人,完全不需要明刀明枪,只要不断调动他的职务,不用一年四迁、五迁,只消一年三迁、天南海北,就能让他尝尽家破人亡之苦,直到自己颠沛流离而死。比如他的大舅哥苏轼……

考虑到未来的不确定性,陈恪和两位夫人说好了,晚上两年看看情况再说,小妹和月娥女孩子家家的,自然不好意思反对。

“那得等多长时间?”陈忱关切问道。

“这二年就能见分晓。”大过年的,陈恪不想扯那些闹心事,便笑道:“两年后,我还是比你现在年轻,所以我一点都不急。”

“去你的。”陈忱笑骂起来:“你给我看看,桃符挂得正不正?”

正如王安石的名作《元日》一诗所咏:‘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宋代人过春节,要放爆竹、喝屠苏酒、挂新桃符。

宋代的桃符,是在桃木板上画二位门神像,并在板上标注其大名曰‘右郁垒,左神荼’,除夕夜挂于门前,以避鬼邪。

在古代传说中,有怪兽名曰‘年’,形若狮子而独角,会定时出现伤害人畜,所以这一天都要关门闭户、挂桃符、放爆竹驱赶年兽。等到过了‘年关’,人们敲锣打鼓、互道‘恭喜’,这才从此有了‘过年’。虽然宋朝人早就不信这些传说,但过年的习俗却留了下来。

爆竹声声中,汴京城里家家饮宴、笑语喧哗,人们齐聚一堂、共同守岁,直到午夜,拜祭了祖先,才各自回去睡觉。

但不到五更天,又再次起床,晚辈给长辈拜年,长辈给晚辈压岁钱,然后全家人一起喝屠苏酒、吃煮饽饽。然后陈家的男儿一道,换上了簇新的朝服。按例,每年正月初一,官家会在大庆殿设宴款待百官。但凡在京的七品以上官员,都可以参加,七品以下则赐食。

陈家三个男人,正好都可以参加,于是便一起坐车,穿过挂满花灯、彩带、春联、喜幛的街道,来到宣德门前。下了车,便见许多同僚早到了,人人一脸喜气,互致新春愉快。

宣德门的团拜,也是历年来形成的官场习俗。大家同朝为官,按照习俗应该互相登门拜年才是,但汴京城的官员实在太多了,要是依着拜,不眠不休也拜不完。因此大家约定俗成,正月初一在宣德门前,大家互相拜个年,就谁也不用去谁家了。之后你亲朋好友愿意聚会,当然别人也管不着。

虽然这天大家都一团和气,但仍能很清楚的看出些端倪。这天最受追捧的,自然是五位新鲜出炉的皇子,而其中的焦点,又数赵宗实莫属。

赵宗绩那边,则要冷清太多,虽然平素也有些交好的,然而光天化日之下,都不敢往他那边凑合。只有陈恪和几个死党陪着他,感受‘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苦楚。

正在人们热火朝天,争先恐后向赵宗实致以最诚挚的问候,最谦卑的敬意时,外围突然安静了下来。像传染一样,官员们全都闭上嘴,目光复杂的望着那几个绿花窄袍、身披貂裘、头戴毡冠的高大异族,心里难免有失身份的暗暗问候道:‘辽狗,怎么还不死?’

宋辽是兄弟之邦,按例,每逢年节、皇帝太后生日、或者有大事发生,两国是要互派使者的。正旦新年是两国最重要的节日,自然会互派贺岁使了。

虽然面对着南朝官员们不友善的目光,几个身高马大的辽人却面不改色,昂首阔步的向宣德门走来。

路过赵宗绩身边时,有急于在他面前表现的官员,忍不住出声道:“呔,见到我朝皇子殿下,还不快快行礼?”

一众契丹人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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