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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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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赵宗晖笑道:“我跟老九是你的左右护法,咱们拧成一股绳,就不信能让赵宗绩和赵从古钻了空子。”

※※※

这边赵宗实兄弟几个在开大会,那边,陈恪携家眷来恭贺赵宗绩乔迁之喜。

赵宗绩得到的赐宅,是原先的秦王府。单从建筑上说,这宅子很是气派的。庭院层层、规整对称,屋脊迭起,飞檐凌空,彩绘梁栋、处处透着钟鸣鼎食的气象。主宅右侧,还有一座占地大于主宅的花园,园内假山青翠、松柏森森,显示着建园时日之久远。

然而谁都知道,赵宗绩其实被阴了。因为这秦王不是别人,正是太祖、太宗之弟赵廷美。按照金匮之盟,他应该是太宗之后的皇位继承人,然而自从太宗即位后,便连遭贬逐,后降为涪陵县公,房州安置。

雍熙元年,廷美至房州,因忧悸成疾而卒,年三十八。其子女亦定居房州,再没有迁回开封。

这座昔日显赫的秦王府,先是闲置了十几年,后来由内府出资大修后,赐给大臣居住。说来邪门,这里先后住过寇准、曹利用等数位高官,均不得善终,于是在民间便有其风水妨主的传说。

赵宗绩这个土生土长的汴京人,对此一清二楚。自打知道自己被分到此处,他就一直郁郁不乐……和陈恪待得久了,他也算不上多迷信,只是人家赵宗实住进了真宗潜邸、自己却被分到个妨主的凶宅,这分明体现出双方实力的巨大差距。

“之前,官家没松口时,他们还遮遮掩掩,看上去差距没那么大。”温暖如春的书房中,赵宗绩和陈恪一边小酌,一边苦笑道:“现在官家松口了,那些家伙没顾忌了,咱们立刻就难了看。”想到自己惨淡经营多年,和赵宗实的差距却越来越大,他就一阵阵的喉头发苦。

陈恪呷一口杯中美酒,却笑道:“要说这人啊,总是没个知足。半个月前担惊受怕的时候,要是知道会和赵宗实一起被封为皇子,估计你做梦都会笑醒了。”

“唉……”赵宗绩不好意思的笑笑道:“这场竞争实在太残酷了,它不看经过,只看最后的结果。”

“这倒是。”陈恪点点头道:“不过没有经过,哪来的结果。跟过去比,你的进步已经很大了。”顿一下,如数家珍道:“在官家心里,你是敢为敢当的拼命二郎。富相公、曾相公对你的印象也极好。还有司马光、王安石一干中坚的支持。转过年来,我那帮同年回京,你也有摇旗呐喊的先锋队了。可以说,你的阵营已经粗具规模,剩下的就是如何凝聚人心,发展壮大了。”

让陈恪这一说,赵宗绩也是精神一振,笑道:“看来是我贪心不足了。”顿一下道:“不过你也别怪我,之前咱们摸着黑,尽管听着四周野兽嘶鸣,可看不见,尚能够自欺欺人。现在天亮了,漫山遍野的虎狼现出身形,换了谁,都得害怕。”说着,他的嗓音有些哽咽,便打住了。

陈恪很理解赵宗绩,赵允让死后,赵宗实的呼声不减反增,确实让人挫败。

“其实你们的差距,没有看上去这么大。”寻思片刻,他给赵宗绩斟酒道:“满朝文武中,赵宗实也好、你也罢,你们的铁杆终究是少数。大部分官员,总会支持希望最大的那个……哪怕他只比你高一点点,他就会理所当然的成为众人追捧的焦点。”说着笑笑道:“这个规律放之四海而皆准,在这场胜者通吃的游戏里,更是这样。”

“嗯。”赵宗绩点点头,感到心里敞亮点了。

“但事实上,先笑的不一定笑到最后,后来者居上的例子,实在不胜枚举。商鞅变法前,秦国只是濒临亡国的西鄙之邦,比之齐楚,乃至赵魏都多有不如。楚汉争霸前,在不可一世的楚霸王面前,汉高祖显得那样弱小。三国时,曹孙刘皆一世雄主也,却被司马家夺了天下。可见时局变换,此消彼长,并非是一成不变的。而现在,又有那么点逐鹿中原的意思。”

“你说要打仗?”赵宗绩难以置信道。

“我只是一比。”沈默摇头笑道:“这几天里,我一直在琢磨,官家这手五子并封,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听说要观察你们的才干,这明摆着是个幌子。官家打小看着你们长大,对你们几斤几两还不清楚?”

“是。”赵宗绩点头道:“官家大智若愚,心里敞亮着呢。”

“这时候正确的路子,”陈恪沉声道:“应该是选择一个良才美玉,悉心雕琢培养,这样才能安定人心。按说你们五个里,最出尖儿的就数赵宗实了。其秉性、才干、人望,有口皆碑。把太子之位传给他,何其稳当?而官家现在五子并封,摆明了给你们拉帮结派的机会,这样将来,无论谁能脱颖而出,都要经历一番惨烈的搏杀,甚至登上皇位之后,还要面临被其余几个掣肘的局面,给国家平添几分乱象。这也是大臣们反对如此激烈的原因。”

“是啊。”赵宗绩深表赞同的点头道:“官家到底想做什么呢?这里面的玄机,让人琢磨不透。”

“谁能堪透,这太子之位就是谁的了!”只听陈恪一字一句道:“看不透的,只能完蛋。”

“你……看透了么?”赵宗绩的声音有些发颤道。

“嗯。”陈恪缓缓点头道:“观陛下一生行事,何其谨慎?太子者国本也,他岂能不慎之又慎?所以其所为,必然深有图划!”

赵宗绩点点头,听他继续道:“依我看,官家是看不上赵宗实的。他处处学着官家,几乎是没有一处不像的,但是学得再像,也不会超过本尊吧?最多就是个第二个官家。”顿一下道:“进入朝廷几年来,我也渐渐看清楚,如今这大宋朝,看似鲜花着锦,但其实已经危机处处,矛盾重重。其中最无解的难题,就是国库入不敷出。若你当上皇帝,你会怎么办?”

“无非就是开源节流。”赵宗绩轻声道。

“说得简单,官家不是庸常之主,历任相公也皆是一世人杰,他们会不知道要开源节流,为何一直不做?”陈恪淡淡道:“是因为做不到。先说开源,我们总说,圣天子在位,几十年不加赋税,然而我朝百姓的税负之重,是唐朝的七倍。这汴京城以天下膏血奉养之,看上去如人间天堂一般,但你要离开开封地界,往河北路、陕西路,江南路、荆湖路、广南路去看呢?会发现无论是鱼米之乡、还是荒瘠之地,百姓皆家无余粮、只是能勉强度日罢了。再加税,就是与民夺食了,到时候老百姓活不下去,是要起来造反的!”

第488章 禽情只自迷(下)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皆因我朝冗兵冗官之费,十倍于唐朝不止。”陈恪沉声道:“这虽然早就是朝野共识,但外有强敌环伺,内有祖宗国策,谁敢朝冗兵冗官下手?”

赵宗绩默默点头,这几年下来,他也不再是那个总以为世上无难事的愣头青。知道许多难题,就像太行与王屋,明明摆在你眼前,你却无法去解决。就好比这节流之事,削减冗兵会导致军队减少,若想应对两面强敌,就必须采取精兵政策,这必然会提高军队与军官的实力与地位,对以文御武、文尊武卑的‘国策’造成冲击。

这‘国策’之所以要打上引号,是因为其并非太祖所制定的。按照赵大的设想,大宋朝应该是文武制衡的状态。事实上太祖朝也是文武之间平衡最好的时期,那时候大宋国力蒸蒸日上,军队既保持着战斗力,又没有任何不臣之心。

转折点出现在赵二弑君篡位之后。

赵二之所以弑君之后、篡位成功,与他获得大批文官的支持有很大关系。然而他一直没有机会插手军队,所以对军队的影响力着实有限。那个时代的人,大都是五代出生,还没有忘记‘天子之位,有力者居之’,换言之,谁掌握了军队,谁就是皇帝的思想,依然大有市场。

赵光义深知,没有军队的绝对效忠,皇位是坐不稳的。他一面给军队高层大换血,将大批忠于自己、却既无才干、又贪鄙懦弱之辈强行上位。一面倾举国之力北伐。

如果北伐胜利,赵光义将在军队树立绝对威望,不用再担心军队的忠诚。然而战争从不是一厢情愿,其胜负必须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还要受天时地利人和的制约,结果赵二两度北伐,皆一败涂地,连他自己也屁股中箭,从此饱受病痛的折磨。

比身体伤痛更甚的,是心灵上的折磨,赵光义总担心,那些将军士兵已对他生出轻慢之心、不臣之念,随时都可能发动政变。无法从战场上获得军队的忠诚,是赵光义最大的悲哀,也是宋王朝最大的不幸。

为了巩固统治,赵光义开始不断给文官集团加码,同时不遗余力的削弱军队的势力,此消彼长持续了三代之后,终于出现了现在这种文尊武卑的极端现象。谁要敢提高军队的地位,必然要遭到文官集团的反对,连皇帝也会心生疑虑……

但不提高军人地位,就无法提高军队战斗力,也就无法施行精兵政策,裁军更无从说起……半年前清查军队,查出来的缺额,大部分不是被取消,而是又补上了。削减了几百万贯的军费,对节流来说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至于冗官更不消说,大宋朝早就被文官集团绑架了。科举几年一届,才几百人中进士,并不会造成冗官。真正的冗官来自各种恩荫,一人做官,他的儿子甚至侄子,便有机会做官。朝廷恩荫太滥,才是冗官的根本原因。然而满口‘天下为公’的士大夫们,从来都是严以律人宽以律己的,谁要敢动他们的蛋糕,信不信你会被他们轰成渣?

※※※

“这些问题,仅是想一想,”赵宗绩苦笑道:“就让人脑仁疼。”

“但又不能不解决。”陈恪冷声道:“大宋朝这几年没出问题,实在是运气使然。一来和辽夏之间,没有战争发生。二来,自嘉佑元年的大水之后,国内一直是风调雨顺、也没有蝗灾。但运气不可能一直这么好,早晚会有战争、灾害发生。一旦有事,就现了原形!”

“嗯。”赵宗绩点点头道:“官家肯定清楚这点。”

“所以他得选个有魄力、有能力、有信念的人来接位。”陈恪一字一顿道:“绝不要他自己那样的守成之主!”

陈恪的话,让赵宗绩的心跳陡然加快,一颗心简直要跳出喉咙了……是啊,官家要守成之主的话,赵宗实就是最好的人选,何必要多费周折?!所以官家很可能,就没看中赵宗实!

赵宗绩连喝了几口酒,平复下激动的心情,声音却依旧发颤道:“你说,别人会不会想到?”

“大宋朝最不缺的就是明白人。”陈恪淡淡道:“也许现在烈火烹油、当局者迷,但要不了多久,就会回过味儿来。”

“一旦明白这件事。”赵宗绩道:“必然都要发奋图强了。”

“岂是能说改就改的?”陈恪嘲讽笑道:“咱们从一开始,就树立起敢作敢为不怕得罪人的形象。他们却一味走敦厚纯孝、八面玲珑的路子,这是大家的立身之本,学是学不来,装也装不像!”

呷一口茶水,他接着道:“还是那句话,人若改常,非病即亡。若是发现官家决意立个英主,便想强自振作,谈何容易?大宋朝的事情,之所以做不下去,九成九是因为触动了权贵的利益。想做成事,就得得罪人!”说着笑道:“他们想学咱们,可以啊,不过得先问问,他们的支持者,答不答应……硬要学的话,我看多半得是个大寒大暑、不伦不类。”

“让你这么一说,”赵宗绩笑道:“我好像一下信心满满了。”

“也别高兴的太早。”陈恪淡淡道:“赵允让留给赵宗实最大的遗产,就是将各方面势力,绑上了他的战车,早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许多人上了贼船,就没法再下来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把赵宗实扶上太子之位。这是他们解套的唯一法子,也是其家族荣华富贵的法门,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改弦更张的。”顿一下道:“赵允让死后,赵宗实的声势却不减反增,就是他们在向朝野展示,这艘船非但不会沉没,反而会向终点冲刺。”

“嗯。”赵宗绩佩服的望着陈恪道:“虽然说了很多遍,但容我再说一遍,我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你算是把这帮人,琢磨透了。”

陈恪嘴上谦虚,心中却暗叫惭愧,若论对人心的把握,自己还远不够火候,是苏小妹旁观者清,又聪明绝顶,为自己提纲掣领,才把纷乱的局势,看的明明白白。

“有道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对你们也是一样。”赵宗绩已经完全处于,俯身受教的状态了,便听陈恪谆谆教导道:“赵宗实有无数人摇旗呐喊,做出一份功劳,也会被吹成十分。而你缺了呼应,但凡有一分不是,也会被说成十分。日久天长,水滴石穿,官家耳朵磨出茧,自然会改变对赵宗实的看法,对你的好感也会变成恶感。所以我们当务之急,是要有人为你说话。”

“这太难了。”赵宗绩苦笑道:“宗室和大臣交往是大忌,之所以有那么多人,替赵宗实说话,是因为他老子年轻时交下的朋友,就像咱们这样的。想补上这一课,可不是临时抱佛脚,就能行的。”

“是比较困难,但也并非没法做。”陈恪道:“王相公、我老师、包大人,这都是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的,加之富相公、曾相公向来处事公正、对你也颇有好感,所以在高层方面,我们并不吃亏。最麻烦的是台谏,清一水的赵宗实支持者,咱们必须往里头掺沙子。转过年去,我那帮同年初任期满,大都要回京参加馆试,咱们要尽可能把他们留在京里,安排进谏院、御史台。那是个比嗓门不看官职的地方,有一个算一个,应该能让局面大大好转。”

“还有,听说朝廷要找人修起居注,这官职虽然不显眼,但与天子朝夕相处,重要无比,我们志在必得。”陈恪接着道:“至于人选,司马光和王安石都可以。这件事我们不用出面,让王雱去推。新学一派的实力深不可测,肯定能做到。”

“嗯。”赵宗绩想一想,笑道:“还有你曾经说过的那个报纸,是不是也该露面了。”

“时机不成熟,”陈恪摇头道:“这玩意儿太敏感,突然出现会引来麻烦的。我准备明年开春,球市子开业时,出个专门宣传球事的蹴鞠报。等大家都习惯了报纸这种形式,再出新报不迟。”

“这种事,你是内行,我就不操心了。”赵宗绩笑道:“对了,你的书印的怎么样了?”

“已经印好了。”陈恪说着,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本蓝色封皮的新书,递到他面前道:“首印五千册,也不知道会不会赔死。”

“哈哈,不会的。”赵宗绩笑道:“实在不行,发动一下亲朋好友,也能给你包圆。”说着翻动书页,突然目光一凝,发现这书里面别有玄机。

一是出现了陈恪曾经说过的标点符号,二是除了《尚书伪经考》之外,在书的后面,还附有一篇《大学》和一篇《中庸》。

第489章 问渠哪得清如许(上)

古代中文在书写上,是没有标点符号的。但是在阅读时为求语气的顺畅,和正确的理解文章意思,依然需要注意文句的起承转合。读书人便会在文章中自行加注记号,这就是所谓的‘句读’,如果不懂句读,往往会造成误读,误解作者原意。

因此学生入蒙后,需要‘明句读’,就是学习依靠文章的语感、语气助词、语法结构等断句。但是学会了句读,依然经常会出现歧义、造成对文章字句的误解。

比如‘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的笑话,主客两人通过不同的句读,表达出七种截然不同的意思,令人喷饭。但要换成在公文、在书籍中,这就不再是笑话,而是困扰和错误了。

历史上因为句读不同导致的公案比比皆是,最著名的就是孔子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围绕着其句读,千年来学者争执不休。要是当时有标点,争议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上辈子习惯使然,陈恪无法忍受一篇文章从头到尾都没有标点,因此他读过的每一本书,都亲自标注过‘标点符号’。

在这本《尚书伪经考》的前言中,陈恪说文章需要读者自行句读,不仅不便,还会曲解作者的意思,这是写作者不负责任的表现,要么就是故意不想把话说明白。为了避免自己的意思被误解,也为了便利读者,故而他在文章出版时,便提前加注了标点符号。

传统的句读符号,包括句号和读号,相当于标点符号中的句号和逗号。汉代许慎的《说文解字》中,还有‘、’号,和‘()’号,因此古代不是没有标点符号,只是没有人将其规范使用罢了。

陈恪在书后做了个附录,列出了十种常用的标点符号,并将其作用明确标注。

他这样做,绝不只是为了避免自己文章的意思被曲解,也并非推广标点符号那么简单。他更深层的用意,体现在《大学》、《中庸》两篇文章中……

在陈恪原先那个年代,稍稍有点文化的人,便知道《论语》、《孟子》、《中庸》、《大学》,并称儒家四书。这四本书构筑了儒家的思想体系,塑造了儒生们的精神人格,其重要性如何拔高都无所谓。

然而在北宋这个时期,《大学》和《中庸》尚未独立成篇,只是《小戴礼记》四十九篇文章的两篇。对于为何要将其单独拿出来,放在《尚书伪经考》之后,陈恪在前言中说道:

自己考证尚书为伪经,绝非要破坏儒家的文化根基。恰恰相反,自己是为了朔本清源、弄清先儒的思想体系,故而才去深入研究,才会发现伪经。但发现伪经不是目的,弄清先儒的思想体系才是。

那么该如何弄清呢?去找《尚书》真经么?

找到《尚书》真经固然重要,可以让我们知道,三代到底是什么模样。但对于弄清先儒的思想体系,却没什么用处。因为这是记载历史的书,且是与先儒无关的历史。

同样道理,《春秋》的意义也不大。《周易》主要是卜辞,是占卜之书。《礼记》是礼仪制度的汇编。而《诗经》则是诗歌总汇……所以陈恪总结道,《五经》内容丰富而庞杂,表达的意义不够集中、明确,无法形成完整的思想理论体系。

那么如何去弄清先儒的思想体系呢?陈恪主张将《论语》、《孟子》和《礼记》中的两篇文章《大学》、《中庸》,合并为《四书》。‘退《五经》进《四书》’,以便读书人更正确的理解孔孟之道。

好吧,这都是朱熹的观点,陈恪不过是将他的事业提前了一百年。但这绝对不是简单的照搬,而是一次对中华民族思想的重塑。

因为朱熹正是通过为《四书》作注,将自己的思想注入到儒家经典中,从而使后世的读书人,接受了理学思想,使整个社会变成了理学社会。

陈恪便是要抢在朱熹之前,用朱熹的方法,把自己的思想注入《四书》,使大宋朝的读书人,接受自己的思想,继而改变整个社会。

陈恪知道,这条路比辅佐赵宗绩抢皇位,还要困难一百倍。让别人接受自己的思想,并变成他的思想,实乃这世上最艰难的事情。但无论多难他都得做,因为老天爷把他送到这里,兴许就是为了给华夏一个重塑灵魂的机会……

当然,陈恪也知道,此事非朱熹那样的圣人不能为,至少以他目前的水平,还是做不到的。不过不要紧,就像他当年,明知道赵宗实是未来的宋英宗,仍然敢支持赵宗绩和他争一争一样,陈恪从来不缺乏勇气和信心。

或者说,他天生就是个胆大妄为、自命不凡的主,就不信有什么是自己做不到的……

※※※

考虑到读者的接受能力,以及自己目前的水平,陈恪没有一上来,就给《大学》、《中庸》作注,只是将其从《礼记》中完整摘出来……甚至没有改变其段落次序,只是按照自己的理解加了标点。

步子太大扯到蛋,这些事情要以后慢慢做,不把自己的思想和朱子的思想融会贯通,形成一套适合华夏的新儒学,陈恪是不会贸然注疏的。

不过仅仅是这本加了料的《尚书伪经考》,就足以让他再次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了。

汴京城、乃至大宋朝的读书人,早就知道陈恪在经筵上讲《尚书》是伪经,但具体讲的什么,却不得而知了。许多人不服气,想要驳倒陈恪、捍卫道统,从而一举成名。许多人纯粹出于好奇,想要看看到底是何高论,竟然对着皇帝和百官连讲一月……

无论抱着何等心态,但凡稍稍关心窗外事的读书人,都动了看看这本书的念头。而且这本书,还格外好买,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便出现在汴京城大大小小的书店,最醒目的位置。

过了最多两三天,洛阳、应天、大名、成都、江宁、苏州……甚至福州、广州的书店中,也出现了这本书的影子,而且皆是摆在最醒目的位置。对于如今的陈恪来说,就是一本用脚写出来的书,他也能用商业手段将其大卖。

大宋朝的文教之盛历代难及,仅汴京城就有书店三百家,洛阳、江宁之类的大城市,也有上百家之多,结果初版刊行的五千册,仅够在各地的书店铺货。且只是第一天,就全部卖光。顿时,该书便被书商们吹嘘成‘广受好评、洛阳纸贵’的神作,更加勾起读书人的兴趣。

人就是这样,你堆一堆放在那儿,可能没人稀罕,但要是一下卖断货,别人弄到你弄不到,就浑身难受。

于是各地的订单雪片般飞到汴京,汇总起来竟足足有五万册之多。幸好拥有此书版权的汴京印书社,早就加班加点的开印,将一车车崭新的书籍,发往全国各地,这场饥渴营销,才不至于弄巧成拙。

所谓‘版权’一词,就是出自宋朝。这年代,每一页书都来自一块雕版,而所有的雕版,都必须先在官府审查登记。检查没有犯忌讳的内容后,官府会在边角空白处,刻下一个印章,证明此书版权受官府的监督保护。任何盗版的行为,都会受到官府的追究。

为了保护行业的利益,各地的出版行会,会监督各家书店,不得出售盗版书籍,所以在城市中,基本上没有盗版书籍出售。但城市之外,还有广阔的乡镇,那里是官府鞭长莫及、行会有心无力之地。许多专事盗版的黑书坊就藏身其间,生产了大量粗制滥造、别字百出的盗版书。但因为其便宜,对广大贫寒士子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他们甚至很清楚,哪家盗版的错字少、纸质好。

这让大宋朝写书的人十分难受,却又无可奈何。

但对陈恪来说不是问题,他授意汴京印书社,又出了一批简装版,专门销往广大乡镇,价钱卖的比盗版还便宜。谁盗了他的书,算是倒八辈子血霉了……

当然这种反盗版手段,也只限于陈恪这种背靠商业帝国,且出书不为赚钱、不怕赔钱的家伙才能用。

好在这书卖的实在红火,一个冬天,一版再版,精装、平装加简装,一共卖出二十几万册,创造了大宋朝《十三经》等应试教材之外的销量记录。

到了年底,印书社一算,不仅收回了成本,还净赚了两万贯。陈恪一高兴,尽数赏给书社员工,算是对他们半年来辛勤工作的奖励了。

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足够书社上下六百员工,过一个肥年了。自然人人感恩戴德,只是恨得周定坤牙根痒痒:“不是说好了节约开支么?”

“不能既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吧?”陈恪自知理亏,打个哈哈道:“对了,阿齐兹那厮终于到了,你和我去接一接吧。”

第490章 问渠哪得清如许(中)

马车驶到距离汴河码头不远的四海码头。

顾名思义,这个码头是四海商号专属的。如今的四海商号,在大宋朝的海商中,还算不上顶级,主要是因为时间太短,规模有限……海商的生意,受制于其在国内外的市场,在海上的航路,以及熟练船员的数目,这些都不是光靠有钱就能解决的,还需要时间和机遇。

应该说,陈恪的眼光不错,李简的弟弟李繁,确实比李大官人优秀多了。他紧紧抓住陈恪婚礼的机会,将白金钻戒和海鲜水果,深深映入汴京城达官贵人的心扉。

婚礼之后,无数人向四海商号打听,是否可以买到那种钻戒,是否可以长期供应新鲜的海鲜和热带水果,正中了李繁的下怀。只是以四海商号的运输能力,不仅无法满足汴京城的需求,甚至连富人们花高价,都得排队等上十天半个月。

别家商号看着眼馋,却苦于没有运输冰鲜的能力,只能任由四海商号独占风光。

这种情况下,四海商号保证优先供应的贵宾券,就成了宝贝。谁家有这样的券,撕一张拿着去四海商号的店铺,就可以插队提货,不仅免去排队之苦,还倍儿有面子。

结果贵宾券成了身份的象征,达官贵人们更加趋之若鹜。就连曾相公都在讨论完了武学院事后,不大好意思的问陈恪,能不能搞到四海的贵宾券……

这都是陈恪的创意,还有什么代金券、优惠券……实在是送礼行贿走关节的必备佳品。有了这些利器,以李繁之精明,自然很快便建立了之前梦寐以求的人脉网。

这座顶级商号才会拥有的专属码头,就是四海商号即将雄起的最好证明。

※※※

不过陈恪今天不是来参观码头的,而是来接人的。

天寒地冻的,汴河早就结了厚厚的冰,但是这座人口百万的大城市,每时每刻都需要输血,人们只能改为陆路运输,河道上于是空空如也。

陈恪便给李繁出主意……等到冰层够厚,能承担极大的分量时,便改用马拉雪橇运货,不仅快捷省力,而且整条河道都是四海的。

因为要避开周定坤的聒噪,他来得稍早了些,码头上空空如也。好在李繁知道今天他要过来,特意早到了,便将陈恪请进房里取暖吃茶。

“今年冬天真是贼冷啊。”李繁给火盆子里加炭道。

“还好吧。”陈恪抹着冰凉的鼻尖道:“去年这时候,也一样冷。”

“时间过得可真快。”李繁有些感慨道:“距离跟大人去日本,已经整整一年了。”

“是啊,一年了。”陈恪点点头道:“也不知道佐渡岛,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把那么多人扔到兵荒马乱的日本,他不能不担心。

“前些日子,陈杉他们不是向大人汇报过么?”

“不亲眼看看,总是放心不下。”陈恪道:“可是我一时半会,没法离京了。”

“那就让属下去一趟吧。”李繁笑道:“大人是这个意思吧?”

“这说明我信得过你。”陈恪也笑道:“去了佐渡岛,一是检查城堡的修建进度,二是看看何时能出金。第三,你得替我见见藤原经清,给这小子打打气。”

藤原经清,便是邀请陈恪到东京的那个家伙。此人算是关摄家的远亲,却娶了安倍家的女儿,结果背叛了朝廷,与安倍家一起,对抗朝廷的讨伐。

谁知后来安倍家主被源氏设计杀害,其两个儿子接掌了军队,击败了不可一世的源赖义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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