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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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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陈恪知道,契丹人不仅崇尚汉文化,还痴迷佛教,简直是怎么作死怎么来,不亡国就怪了。
“那你信佛么?”陈恪在她耳边轻声道。
“嗯。”女郎柔柔的点点头。
“我给你讲一个佛家的故事吧。”陈恪循循善诱道。
“嗯。”女子又点头。
“曾有个像你一样漂亮出众的女孩子,未婚待嫁。说媒拉纤的后脚赶前脚,一茬一茬地来提亲,但她咬紧了牙关不肯松口应承。”陈恪便将声音调整到富有磁性,在她耳边缓缓道:“因为她曾经为一个男子怦然心动。虽然只是擦肩而过,匆匆一瞥,但在她心里,已是终生难忘的惊鸿!”
那女郎果然被故事吸引,渐渐放了警惕。她似乎特别能体会故事中女孩子的心情。
“女孩一直在寻找,寻找那个让他怦然心动的男子,但一直没有找到。她每天向佛祖祈祷,希望能再见到他。终于诚心感动上天,佛祖显灵了。”陈恪的声音充满了忧伤道:“女孩央求佛祖:‘请让我再度见到他,哪怕仅仅是再看他一眼!’”
“佛祖答应了吗?”女郎关切问道。
“佛祖说:‘可以,但你必须放弃现在的一切,不说不动五百年。你吃得了这苦头吗?’女孩毫不犹豫的点头说,能!于是,佛祖将女孩变成了一块大石,在荒郊野外,风吹日晒,历经四百九十九年,苦不堪言,但始终不见他的影子。”
女郎已经被故事深深吸引,面上流露出深深的同情:“难道佛祖在惩罚她么?”
“不,佛祖是不打诳语的。到了第五百年,女孩被石匠运进了城里,做了石桥的护栏。”陈恪轻声道:“也就是那一天,她看见了他,自己等了五百年的男人!当然,他并未注意到她,毕竟,一块桥石有什么好看!于是他匆匆而去,她喊不出声音,留不住他的脚步,那一刻,她的心都碎了……”
女郎的眼眸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颤声道:“怎么可以这样?太残酷了。”
“这时候,佛祖出现了,问她你满足了么?”陈恪道。
“当然没有了。”女郎抬手抹泪道:“这么多年的等待,他都没有看到她,更没有在一起待会儿,说几句话。”
第387章 伊人无觅(上)
“你们真像。”陈恪存心在制造代入感。
“她是如何说的?”
“女孩和你说的一模一样,她说,我希望他能看到我,能和我在一起,哪怕只有刹那,哪怕他只跟我说说话……”陈恪的声音,极富表达力,把女孩儿的痴情渲染的淋漓尽致。
“佛祖怎么说?”
“佛祖说:‘那得再修炼五百年!’”陈恪道。
“女孩儿肯定会答应的。”
“对,女孩说:‘我愿意!’”陈恪点头道:“于是,她被变成了一棵树,在人来人往的大道上,天天观望,期待他再来。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小树长成了参天大树。”
“终于在第一千年的这天,他出现了。他还是在像上次那样,在匆匆的赶路。但这一次,正是大夏天,日头火辣辣的,烤得他又热又累。看到这棵冠盖如云的大树后,他十分的开心,他走到大树下,倚着树干,大树为他送来荫凉。他倚靠在大树边,放松着疲惫的身体,这些年总在赶路,实在太累太孤独了,他很想说说话,便对大树诉说起,自己一千年来,为了寻找自己的爱人,所经历的那些辛苦。”
“她听了十分的心疼他,但是,她依旧无法开口。把心里话说完了,男人感到身上又充满力量,他感激的望着大树,拥抱了它,然后再一次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女郎泪眼婆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不知不觉中,她的双手紧紧抓着陈恪的衣襟,好像怕他跑掉一样。许久才哽咽问道:“然后呢?”
“佛祖再次出现,对女孩道:‘如果你想做他的妻子,还需要修炼五百年。’女孩却轻轻摇头。‘怎么,做不到?’佛祖问道。女孩儿回答道:‘我能做到,但是不必了。’”
“‘为什么?’佛祖问道:‘难道你不爱他了么?’‘不,我依然深爱着他。’女孩儿轻声道:‘我爱她胜过我自己,所以我要帮他找到他的爱人……’”
泪水婆娑间,女郎完全把自己当成了故事里的女孩:“后来呢?她又修炼了么?”
“佛祖是仁慈的,他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微笑对女孩道:‘痴儿,他一直找的就是你啊!’”
“啊?”女郎完全被这个故事震撼了,檀口微张,眼泪滚滚。
陈恪轻轻把她扳到与自己相对,双手捧着那张艳绝人寰的俏脸,一字一句道:“前生五百次的凝眸,换今生一次的擦肩……”
两张脸对个正着,四目交投。女郎已经痴了,今次她勇敢了很多,并没有移开目光,且眸子里尽是浓情之色。她完全把自己,当成故事中的女孩儿,而陈恪,就是她等了千年,也找了她千年的那个男子。
挺翘的酥胸急剧地起伏着,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陈恪大喜,知道她已经入彀,开始情难自禁。但仍不能操之过急,以免功亏一篑。他只是双手轻轻用力,将她的娇躯,与自己紧紧贴在一起,女郎柔软的酥胸,便与他结实的胸膛紧贴在一起。
两人的呼吸立时浓浊起来。女郎像只受惊的小兔,在他怀里颤震着,却没有挣扎,一双勾魂摄魄的眸子里,能滴出水来……据说,这是动情的表现。
陈恪凑到离她俏脸寸许的地方,深情无限道:“一千年的苦苦寻找,只为来到你面前……这是佛祖安排我们见了面,懂么?”
“嗯。”女郎嘤咛一声,缓缓闭上了双目。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陈恪滚烫的唇,顺势便印在她的樱唇上。
女郎其实是个端庄守礼之人,在四唇相触的一刻,她本能的清醒了一瞬。可陈恪的准备工作做得太足了,轻薄她的手段实在太高明,已经将她的身心,变成一块熊熊燃烧的炭……
一切都像是在演戏,但这场戏实在太感人了。骨子里的浪漫让她彻底放开了防线,算了,就当是做了一场绮梦吧……
陈恪撬开了她的牙关,尽情地品尝着她香甜的津液,吸吮着她的丁香小舌。同时左手扶住她的腰,右手在她的翘臀、玉背、香肩上来回游走,待把这美人浑身摸得滚烫,才倏然由她的衣襟滑进去。
酥胸失守,女郎娇躯一震,发出一声如歌唱般的呻吟。一双曲线优美的长腿,竟然紧紧盘上他的腰。
这年代,碍事的胸罩还没发明出来,所以陈恪一下就握到了那团销魂柔软,竟然无法一手掌握。他贪婪的将其各种形状,手心能清晰感受到,有个小珠在慢慢凸起,变得尖挺而滚烫。
陈恪这才缓缓离开她滚烫的樱唇,目光火辣的审视自己的猎物。刹一分开,女郎怅然若失,稍肿的樱唇因为急促的喘息而微张着,她不满的星眸半睁,似怨似邀的白了陈恪一眼。
这眼神比什么春药都管用,陈恪哪儿还忍得住,将其拦腰抱起,转身放在榻上,然后整个压了上去……一边为她宽衣解带,一边吻遍她全身每一寸肌肤。
女郎已经完全沉迷,不仅任他施为,还主动的迎合,与他紧紧纠缠。惊心动魄的美丽玉体上汗珠滚滚,乌黑长发飞扬在床第间,久蓄的情欲奔泻在天地间。活到现在才知道,这桩事并非痛楚,而是人间之极乐!
※※※
事实证明,越是这种矜持的女子,一旦全情投入,却往往能喷发出惊人的爆发力……陈恪也是憋久了,这一宿,他用尽了所有的姿势,打光了所有的弹药。一直折腾到四更天,才相拥而眠。
这是陈恪睡得最沉的一觉,连多年的生物钟,都无法将他叫醒。等他起床时,外面已经日头老高了。再一摸身边,已是香踪杳杳,佳人早就离去了。
陈恪竟有些怅然若失。许久才坐身起来,拢一拢披散的长发……没办法,他们宋人不分男女都是长发,但是绝大多数时候,陈恪的头发都是束起来的……昨夜实在太疯狂,束发的带子都掉了,也就成了这披头散发的样子。
听到里面有动静,外面的侍女赶紧端着洗脸的清水进来。陈恪多希望,她是昨晚的那个,可惜不是。
“昨晚那位呢?”陈恪忍不住问道。他心下有些后悔,昨晚光顾着翻云覆雨,竟一直没有问出她姓甚名谁、哪个部门,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婢子不知,婢子是今早才被派来伺候学士的。”侍女轻声道:“婢子给学士梳头吧。”
“嗯。”陈恪点点头,心说,晚上我再问问,她们之间肯定认识。等弄清楚了,便把她讨过来吧。啥也不会的笨丫头,怪可怜人的……惯于逢场作戏的陈学士,就算对杜清霜,也是日久才生情,拖了两年才把她收入房的。但对昨晚的女子,他竟生出难以割舍的情愫。
不过,这不是他对杜大家的感情太单薄,而是杜大家的独立性,让他没有紧迫感。而昨晚那连伺候人都不会,还摆公主脾气的女郎,若是不管她,怕结局会很悲惨的。
陈恪这边胡思乱想,那边侍女已经为他梳好头,把篦子定在发梢稍上的位置,然后一手提着他的长发,一手将一根发带在发梢处绕过。拽着一端,用嘴咬着另一端,穿过去手一紧,把发带打好结。再取下篦子,绕着束发盘旋,陈恪的长发便拧成了一缕。打好了结,再用一根发呆细细系上,插上一根玉簪子。
再伺候着陈恪洗脸刷牙更衣,陈学士终于又像个人样了。
胡乱用了点早点,陈恪便赶紧往议事帐赶去。赵宗绩和赵卞已经久等了。见他罕见的迟到了,赵宗绩暧昧的笑道:“看来鹿血酒确实不错哦。”
“切……”陈恪白他一眼:“莫非你喝了没用?”
“谁说没有。”赵宗绩怒道:“我昨晚很威风的!”
“咳咳……”赵卞毕竟老成,且对陈恪日上三竿才起床颇为生气,便咳嗽几声打断他们,板着脸道:“时间不早了,赶紧说正事儿。”待两人面色正经起来,赵卞又道:“方才,辽国皇太叔那边给消息说,可以不要求领土了,所以谈判重启,今天下午就开始。”
“看来辽主快回来了,这家伙拖不得了。”陈恪笑道。
“他们退而求其次的话,估计就是要增岁币了,然后还有些别的要求。”赵宗绩道。
“必须的,爷俩折腾到现在,要是什么成果也没有。那他俩日后不用混了。”陈恪笑道:“爷俩肯定以为,咱们保住领土就谢天谢地。指定铆足了劲,要敲咱们竹杠呢。”
“能答应的就答应吧。”赵卞叹气道:“拖得真是太久了。”
“不能够。”赵宗绩摇头道:“是他们无事生非,凭什么我们给钱?!”
第388章 伊人无觅(中)
契丹人已经染上了宋人讲排场规矩的臭毛病。当年太后和姘头坐在板车上接见宋使,皇帝和大臣在下面扎堆坐,谈判始终在菜市场一样脏乱差、闹哄哄的环境中进行的景象,是一去不复返了。
现在的辽朝,不仅在五京都有规制完善的皇城。哪怕是在捺钵时,毡帐设置也严格按照规制来。王公百官散居外围,内圈则由一圈黑色的小毡帐间隔,每帐五人,各执兵仗为禁围。
禁围内,最中央处为皇帝牙帐,南侧有省方殿,殿北约二里曰寿宁殿,省方殿北有鹿皮帐,帐次北有八方公用殿。寿宁殿北有长春帐,皆乃契丹皇廷处决军国大事之处。
两国的谈判,就在长春帐中举行,这是中断数日后的首次谈判,双方派出的谈判代表,宋朝这边是赵卞和陈恪,辽国这边,是同知南院枢密院事萧峰和翰林学士李俨……本来负责和汉人掉书袋的,应该是张状元的,可惜他内伤未愈,正在闭关修养中。
什么是两国谈判?那就是扯皮!怎么扯皮,那就是摆书本,讲道理!
你得随时随地背出那么多书上的原话,而且是一字不差,这叫旁征博引。要是不小心出了错,又被对方抓住,气势上就先输了,肯定要陷入被动的。
不要小觑了扯皮,只有兼具耐心和智慧,才能扯得一手好皮。这在实力处于下风时,往往能让己方……输得不那么难看。当然,要是谈判对象是清政府那样的奇葩,你甚至能在谈判桌,得到军队都无法取得的胜利。
但辽政府显然不是清政府,他们精明的很。而且,从最关键的军事实力上说,都是辽国占优。并且,他们刚刚调解了一场国际战争,还把原先跟南朝混的一方,拉到自己的阵营,正感觉良好呢。
他们就想着,我最强,你比我弱,我就应该占到便宜才行。
不错,实力上和局面上,确实是辽朝大优,可是,陈恪他们已经笃定,辽国贵族很满意生活现状,他们不想再动粗了!尽管为了施压,辽朝已经在边境陈兵数万,可才这么点兵力,就想进攻宋朝,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做做样子谁不会,宋朝正好借此机会,好好修葺了一下边防的工事,又把塘泊挖开了上百里,还在边境增兵十万,动静比辽国大多了……让人不得不怀疑,这到底是在做样子,还是真被吓到了?
如果辽国真得不惜一战,看到宋朝反应强烈,他们应该继续增兵才是,但他们没有,反而重启了谈判。
至此,宋朝使团心中最后一次疑虑也没有了,看来坚持是对的,辽国人确实不想打仗。
其实耶律重元父子,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局面。他们还以为自己的族人,会像从前那样闻战则喜、争先恐后。谁知道世道变了,人心不古,这一辈辽国人,只愿意在女人肚皮和马球场上展示他们的威武,对战争没有兴趣,甚至有莫名的恐惧……他们甚至开始埋怨皇太叔父子,无事生非去招惹宋朝干什么?安生过日子不行么?
说句不中听的实话,宋辽两国……加上西夏也可以……三国从几十起,就正式进入比烂阶段。他们全都丧失了开国时的朝气和锐气,开始走向腐朽,期间互有强弱,也不过是谁烂的慢点,谁烂的快点罢了。
所以同样是三国演义,汉末的就流芳千古,这一段却成了老太婆的裹脚布,又臭又长……直到一个男丁不足十万的小部落崛起,短短数年之间摧枯拉朽,便摧毁了当世的两大帝国,并让小三臣服。
当然这是后话……
※※※
回到谈判桌上,尽管宋朝人知道没有开战的可能了,但这不意味着就万事大吉了。因为辽国烂,宋朝更烂,至少人家契丹人整天骑马打猎,骑射本领一点没退化,一旦他们重新焕发战斗意志,战斗力还是很可观的。
反观宋朝,承平几十年,军官忙着吃空饷、士兵忙着做买卖。加上宋朝那坑爹的募兵制,让军队变成了养老院、收容所。想想侬智高在岭南,想想屈野河之败,唉,还是洗洗睡吧……
所以还是得给辽国面子。不然从开年到现在,扯皮好几个月,要是一点好处都捞不着,那肯定要发飙的。
什么好处?当然是破财消灾了……
事实上,出发之前,朝廷便已经给出了谈判的底线——岁币最多增加到一百万两。
对财大气粗的宋朝来讲,这点钱按说是不多。但陈恪和赵宗绩知道,要真照这个标准谈,那谈成了他俩也完蛋了……赵宗实那边一大票人,正瞪着眼睛寻趁他们呢。到时候就会说,澶渊之盟所定的岁币是三十万两,后来辽国扯皮几十年,才增加到五十万两。好么,两位一次就赔出去相当于澶渊之盟、庆历增币加起来的岁币,罪人谈不上,但被不明真相的群众骂死是肯定的。
所以,必须要尽一切努力,将增币压到最低。陈恪和赵宗绩合计着,绝不能超过庆历增币的数额,也就是二十万两。
但在这一点上,赵卞和他们不一条心。陈恪借着闲聊,把自己的想法透露给他时,老先生颇不以为然。他说既然朝廷给了五十万两的空间,只要能在这个限额内完成,就算完成任务。
所以赵宗绩才会摆出一副一毛不拔铁公鸡的架势,梗着脖子向辽国人叫板……这不仅是做给辽国人看,也是给自己人看的。
其实他俩也是硬着头皮咬着牙而已,万一要是玩过火,把辽国人惹恼了,非要打一仗再说。那乐子可就大了……
所以扯皮的技术,真的很重要。
当增币的要求也被拒绝,辽国人怒了,扮红脸的是南院枢密院同知萧峰,他杀气腾腾的拍桌子道:“太不像话了,谈来谈去谈了一个多月,我们已经极大的让步,你们宋人却还死不松口,是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陈恪望着这位萧大侠的历史原型,又看了看被他拍过的桌子,确定对方不会降龙十八掌后,才一脸气愤道:“我们宋朝一直维护着盟约,是你们没事儿找事儿,应该你们向我们赔礼道歉才是,怎么敲诈起来还有理了?”
“那就谈不下去了。”萧峰怒道:“我们不跟你们谈了,让南朝换人来谈吧!”
这手是杀招,可陈恪不鸟他,冷笑道:“换了人也是一样,临来之前,我国皇帝下了死命令,谁敢丧权辱国,就抄他九族!”说着声音一沉道:“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你们辽国不怕后悔,一定要贪婪到底,那么就把我杀了,然后咱们两国开战吧!”
萧峰简直气晕了,什么世道啊这事,宋朝人竟拿战争威胁辽人?莫非真以为我们是吓大的?
可他还真不敢跟陈恪一路硬下去,要是真谈崩了,契丹又不出兵,让他们的面子往哪搁?
“赵先生,你怎么讲?莫非真想兵戎相见?”于是他将脸,转向了赵卞,知道这老头儿还是比较软的:“不要把我们北朝的宽容当成纵容!”其实局面很可笑,就像两个虚弱的巨人,明明都没有干架的底气,却煮熟的鸭子嘴硬,一个比一个横。
“呵呵……”赵卞果然怂了道:“有话好好说,老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儿。”怎么着,也得有唱红脸的,有唱白脸的,不然真得谈崩不可。
“这才是正理。”萧峰这才缓和口气,对记录会议内容的书吏道:“下面这段别记了,你先出去吧。”
赵卞和陈恪对视一眼,也让己方的贴司退下,这是对方要交底了……之所以让书记官退下,是为了留有缓转的余地。因为万一交了底,对方还不答应,又被白纸黑字记下来,国家真的要颜面扫地了。
“事情闹到这一步。”待书吏退下后,萧峰轻叹一声道:“再说当初谁对谁错,已经没有意义了。”
“从头到尾,都是你们找茬,你说是谁的错?”陈恪愤愤道。
“仲方……”赵卞嗔怪道:“听萧大人说下去。”
“……”陈恪这才闭上嘴。
“不管谁的错……”萧峰接着道:“但已然如此了,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我们北朝向南朝讨要关南土地,双方互相遣使谈了几个月,到现在还没结果。”顿一下,他阴下脸道:“这已经对我大辽的声誉,造成了不良影响。”
“也对我们大宋,造成了不良影响!”陈恪顶一句。
“仲方……”赵卞赶紧喝住他。
“我们皇帝陛下的意思是,”萧峰看看帐外道:“三天后銮驾回营,是战是和,必须有个结果了!”
这次陈恪没说话,因为涉及到对方的皇帝,如果自己还不逊的话,肯定会激怒辽人。
第389章 伊人无觅(下)
目光扫过宋使,萧峰意味深长道:“诸位,我大辽皇帝给了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却没有一点进展,让我家陛下的颜面往哪儿搁,让我朝廷如何跟百姓交代?”
陈恪真想说,那是你们的事儿,但那就不是扯皮而是扯蛋了,辽国人肯定要发飙的。
顿一下,萧峰拿出了撒手锏,只听他石破天惊道:“而且我听说,贵使临来前,南朝皇帝曾许以增币五十万之数,尔等为何抗旨不行?”
陈恪头皮登时就炸了,赵卞也霎时间面无人色,谈判底牌是朝廷的最高机密,只有官家和两府相公知晓,契丹人怎么会知道?
顾不上去想,哪里出了问题,陈恪稳住心神,断然道:“绝无此事!”
“是么?”萧峰冷笑起来:“不如,我们写信求证一下?”
“可以!”陈恪点头道:“现在就可以写信,如果朝廷回信说,有!那没什么好谈的了,我乖乖签约。”顿一下,他冷声道:“但那是在浪费时间!”
“不错……”萧峰也是明白人,宋朝怎么可能承认,还没谈判就准备增币了呢?官家和相公岂不要被骂死?所以绝对不会承认。顿一下,他皮笑肉不笑道:“但你我都知道,这个数,是存在的。”他站起身来,一字一句道:“五十万两,一文也不能少,这是我们的底线!”说完便率众离开了大帐。
陈恪也缓缓起身,看都不看赵卞,便回礼宾帐去了。
“谈得怎么样?”赵宗绩一直在等小心,见陈恪进来,便起身相应道。
“五十万上限的事儿,辽人知道了。”陈恪心情恶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他们怎么会知道呢?”赵宗绩大惊道:“莫不是诓你?”
“你会拿这种事诳人?万一猜错了,岂不被笑掉大牙?”陈恪也不用茶杯,直接拎起茶壶便饮了一通。
底线被人知道了,还谈个球?但要是这么签了,哪还有脸回去?
这时候,赵卞也进来了,两人都望向他,目光有些不善。
“你们这么看我干什么?”赵卞皱眉道。
“老丈,辽人怎么会知道五十万两的事情?”赵宗绩问道。
“我怎么知道?”赵卞摇摇头道:“我想可能出了内奸。”说着猛地抬起头道:“你们不会以为,是我把消息泄露给辽人的吧?”
“我们没这么说。”陈恪道。
“那就是这么想了!”赵卞仿佛受到莫大的侮辱,一把将官帽掷于地上道:“不错,内奸就是我,我早就受够了你们两个自大自私的家伙,我要早点回家,所以把底牌泄露给辽人!看你们两个还怎么玩!”说完,老先生便气得夺门而出。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赵宗绩道:“这是气话吧?”
“但愿吧。”陈恪轻叹一声,道:“我也不希望是他,但使团里就我们三个知道。”
“会不会京里有人泄密……”赵宗绩道。
“那就太可恶了。”陈恪紧紧攥拳道。
“算了,先不管这茬了。”赵宗绩叹口气道:“我们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吧?”
“绝对不能松口!”陈恪沉声道:“要真定成五十万两,你以后还怎么混?”顿一下道:“四十万两也不成,最多最多三十万两,与澶渊之盟的数字持平。”
“辽国人是不会答应的。”赵宗绩摇头道:“朝廷都答应给五十万两,人家怎么会要三十万呢?”说着他低声道:“不行的话,五十万就五十万吧,咱们记住这次耻辱,将来让他们十倍百倍的偿还!”
“给了五十万,你可能就没未来了,知道么?”陈恪怒道:“换了别人可能没事儿,但你的话,肯定要被吐沫星子淹死的!”
“那你有什么办法?”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陈恪揉着脑袋,陷入了沉思。
※※※
因为闹得不欢而散,晚上的例会便取消了,陈恪胡乱吃了几口饭,就在营帐里寻思起来。不知不觉中,天色已晚,侍卫进来禀报道:“大人,侍寝的女子来了。”说着脸色有些怪异道:“这回有些差劲,要不就让她回吧。”
陈恪却想问问昨夜的女子,摇头道:“让她进来。”
不一会儿,便见一个身高马大、面如锅底、浑身散发着怪味儿的女人,穿着明显小一号的宫装,出现在他面前。
“你走错地方了吧?”陈恪真想掩住鼻子,但他的良知不允许他这样做。
“俺没走错,”女人瞪大眼道:“他们让俺来伺候你。”
“谁让你来的?”
“就是上面。”女人缠杂不清道:“今天俺正在收牛粪,上面就来人找俺,给俺换了这身衣裳,让俺来这伺候你。”
“……”陈恪瞠目结舌,侍卫们却快憋不出要笑爆肚皮了。
‘这是谁戏弄于我?’陈恪让人给那女子拿了点钱和吃的,打发她走掉,不禁苦笑起来:‘莫非他们气我出尔反尔,故意给我点颜色看?’
这时候,陈义走进来,轻声道:“大人,家书到了。”
“哦。”陈恪点点头道:“把门看好。”
“是。”
陈义退下后,陈恪便拿起银质拆信刀,将信裁开,里面是他的财务官周定坤的报告。都是些日常琐事,比如说已经派人去往蜀中,接即将服阕的苏氏一门抵京;比如说六郎这些天倒还老实,没有再惹是生非。比如说为苏家物色的宅子,已经买下来,并开始装修;比如说他的外宅收拾好了,那帮日本带来的婢女已经住进去,杜清霜找了教习嬷嬷,开始教她们宋朝的礼仪;比如说陈恪想建的戏院子,已经在最繁华的马行街上盘下了店面……总之一切都很顺利,你放心就好了。
看完之后,陈恪从随身携带的荷包中,掏出一个锡制的小瓶。倒一些在水盆里,那水便成了紫色。然后他将信纸展平,缓缓浸入水中。一进去,信纸便被染成了紫色,一些透明的字迹便浮现出来。
这是一赐乐业人的密文,专门用来传递秘密消息。陈恪盯着上面的字迹,看了几眼,目露凶光道:“原来如此……”
纸上的字迹渐渐模糊,信纸也渐渐分解。
※※※
下一刻,赵宗绩的帐中。
“在我们离开后,萧天逸曾经到过大宋,然后很快返回,我的人一直跟踪……”陈恪压低声音道:“你猜他到了哪里?”
“中京?”自然是不难猜的。
“对,十三天前,他住进了中京留守府。”陈恪道:“看来,咱们错怪了赵老丈。”
“涅鲁古……耶律重元……”赵宗绩沉声道:“萧天逸……赵宗辅……”说着恨恨的一锤桌面,怒道:“这群王八蛋!”
难以描述他此刻的心情,是悲凉、是愤怒、还是无法遏制的鄙视?简直无法形容!那些人已经没有底线了,只是为了打压自己,就可以把国家的机密泄露给敌国!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们不能卖的?!
两人都不是知错不改之人,既然错怪了赵老先生,便一起到赵卞那里去赔罪。
赵卞晚饭也没吃,正躺在那里生闷气呢。
两人进来后,他把身子朝墙转,但陈恪和赵宗绩还是向他行礼,请他原谅年轻人冒失,大人不记小人过……
好话说了一箩筐,见老先生还是不回头,两人只好怏怏退出去,到了门口陈恪叹口气道:“真是个小心眼……”
“谁是心眼!”赵卞一直竖着耳朵呢,闻言怒道:“你们给我回来!”
两人便嗖地转回,恬着脸笑道:“我们说我们自己呢……”
“球……”老先生没好气的白他们一眼,板着脸道:“以后说伤人的话前,多动脑子想想!我四老五十的人了,会干这种遗臭千古的事情么?”如果是他做的,辽国人在编史时不会替他隐瞒,老先生里通外国的行为,便被昭之青史,这对传统的士大夫来说,是最大的耻辱。
陈恪两个任由他出气,出完了,才嘿嘿笑道:“老丈还没吃饭吧?我们也没吃呢,让厨子们做两个小菜,咱们一边吃,一边合计合计。”
“对对对,三个臭皮匠,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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