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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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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可是你早就种过痘了!”陈恪这才道出了,他一直老神在在的原因。

“什么时候?”柳月娥红肿的眼睛瞪起来,像两颗熟透了的杏子:“我怎么不知道?”

“还记得去年我给你最后一次换药,突然给你左臂上来了一下么?”陈恪有些自得的笑道。

“嗯。”柳月娥点点头,回想道:“当时你对我说,是给我放一放毒血来着。我还问你,怎么就出了一滴血?你白我一眼说,这说明恢复得好……”虽然已经是去年的事了,她却还历历在目。

“之后两天,你是不是感到有些乏力,还有些发热?”陈恪笑问道。

柳月娥仔细回想道:“好像是这么回事儿,但我还以为,是受伤后的正常反应。稍微难受了两天,我就好了,只是胳膊上,留了个绿豆大小的疤,抹上王太医的药都不管用……”看来女孩子,果然更在意疤痕。

“那就是我给你种的牛痘了。”陈恪笑道:“当时我找了好些天,才找到个患了牛痘的挤奶女工,从她的患处取了一点脓液,用净瓷瓶装了,才到你家去。不光是你,还有你爷爷奶奶,我也给种了,只是担心你们接受不了,所以没说实话。”

“这么说,我不可能得天花?”柳月娥愣愣问道。

“那是当然,种了我的牛痘,保你一生无忧。”陈恪得意洋洋道:“怎么样?不要太感动,以身相许就可以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看到柳月娥的目光中,燃烧着熊熊怒。

“呃,不感激也就罢了,可不能恩将仇报啊……”陈恪不禁心虚道。

“你去死吧!”柳月娥那叫一个怒从心头起,力从胆边生,方才还抬不动手指,这会儿竟然飞起一脚。

好在陈恪早有准备,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来,怒道:“你这娘皮好生善变,方才还说要改掉动手动脚的毛病!”

“你这个混账!为什么进寨的时候不告诉我!”柳月娥把枕头丢向陈恪,气恼无比道。

“我专注于大业之成败,千人之存亡。”陈恪一脸正气的辩解道:“一时没顾及到你,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理解……”柳月娥点点头,竟气得一掀被子坐起来,顾不上衣衫单薄、曲线毕露,怒火冲天道:“那刚才为何不说?却要占我便宜?”

“我刚才说了,又怎么能让你一吐心曲?”陈恪笑着作揖道:“娘子见谅,虽然小生手段不甚光彩,可目的还是好的嘛。”

“谁是你娘子?休要拿别人的昏话当真!”柳月娥竟翻脸不认帐,飞起一脚朝陈恪踢来:“今天要好好教训你这个,就知道占人便宜的大骗子!”

陈恪不躲不闪,摊手胸前,便抓住她仅穿罗袜的玉足,深深一嗅道:“跑了这么远的路,竟然一点不臭……”羞得柳月娥差点两腿一软,摔在地上。

陈恪赶紧探身扶住她弹性惊人的纤腰道:“娘子,做人呢,最重要的是量力而行,生病的时候,不要挑起战端。你饿不饿,我给煮碗面?”

“就是瘫了也能揍你!”柳月娥冷笑一声,拧身便是一肘子,正中陈恪的小腹。

陈恪稍稍大意,便中了招。尽管力道不足平时的一般,还是痛得他连连后退,怒道:“可别怪我趁人之危了!”

“有本事尽管报仇吧。”柳月娥冷笑道。

言毕,两人便乒乒乓乓战在一处,一时间粉拳与粗腿齐飞,座椅和板凳尽碎……

※※※

外厢间的卫士们,听到里面打得热火朝天,全都面面相觑,有几个新提拔的二杆子竟然想冲进去营救大人。好在陈义的脑子,没被浆糊住,他狠狠踢了那几个小子的屁股,小声骂道:“大人在亲爱呢,你们掺和什么。”

“亲爱?怎么会是亲爱呢?”卫士们不解道:“光听见大人的惨叫声了……”

“以后习惯就好了,大人常说,打是亲骂是爱,亲不够了用脚踹……”陈义一脸老资格的教训后辈道:“明白了吗?”

“哦……”卫士们茫然点头,心说,大人物们的怪癖,真是难以理解啊……

打了足足盏茶功夫,里面才消停下来,然后便是长时间的安静。

直到天黑,陈恪才从里面出来,尽管灯光昏暗,看不清面容,可陈义还是赶紧送上备好的鸡蛋。

“靠,就不能对我有点信心?”陈恪啐一口,但还是接过鸡蛋,呲着牙处理眼角的淤青。

“不知道,大人今天战果如何?”陈义赶紧补救道。

“一共打了三局。”陈恪怏怏道:“第一局我没赢,第二局她没输,第三局,我说打平吧,人家不干。”

“嘿……”侍卫们不禁苦笑,柳大人果然是厉害啊!带病都能把大人收拾了。不过他们绝没笑陈恪的意思,因为他们的武艺都是柳月娥教得,当初不服气,被她一打七收拾了一顿,这才服服帖帖。

“你们别以为我连个病老虎都打不过。”陈恪觉着脸上无光,嘴硬道:“其实我那是为了给她治病,懂么?感冒要发汗,还得有个好睡眠,所以才和她打了三场,却又不能让她输……”说得自己都脸红,忙摆摆手道:“跟你们说了也不懂,鸡同鸭讲。”说完,摇着头回屋去了。

第二天早晨,沈括去找他,尽管陈恪脸上的淤青已经很不明显,但沈括以自己多年的经验看,陈大人昨天肯定遭受过家暴。没办法,谁让宋朝多悍妻呢?就连官家都吃过皇后的耳光。沈括更是怕老婆俱乐部的金卡会员……人家陈恪起码还是对打,他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科学家,只有挨打的份儿。

陈恪不理这厮心有戚戚的关切眼神,赶紧上正题道:“给所有人都种痘,需要多长时间,你算出来没有?”

“若采用属下的法子,咱们十万人,加上沿线各部的二十多万人,一个月就能种完。”沈括叹口气道:“可大人坚持要种牛痘,这可难了,估计没有半年完不成。”

“账不能这么算,不知道牛痘之法也就罢了。”陈恪正色道:“为了追求速度,有更安全的方法不用,却要使人们去面临危险,这是犯罪。”

“大人不是急着赶工么?”沈括对陈恪这点很赞赏,也很不理解,因为陈恪不像其它大官那样,会说‘让百姓苦一苦’,或者‘以大局为重’之类的话。在他眼里,好像‘爱民如子’不是一句空话,而是一种切实的信念。

‘但愿这种信念,能不被污浊的官场所消灭,或者至少,坚持尽可能长的时间……’沈括心中默念道。

“下民易虐,上苍难欺。”陈恪摇头道:“我宁肯今年完不成。”说着嘿然一笑道:“当然,要是两不耽误,那就更好了。”

“想得美……”沈括苦笑道:“就算是一边种痘一边施工,工期也会耽误一到两个月。”因为种痘之后,需要静养观察两日。而且没种痘的那些,难免人心惶惶,就算勉强工作,效率也不容乐观。

“到时候,要走多长的旱路?”陈恪只好退而求其次道。

“还需要实际勘测,但仅就经验来说,最少也得一百里。”沈括慎重道。

“联运就联运吧。”陈恪叹口气道:“人不能贪心啊,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旱路,已经是大大的改善了。”

“是啊,运输成本将大大降低。较目下情形计算,每年可运铜千余万斤,较陆运之费,可省十之六七,这样滇铜外运、外粮内运,乃至商船贩运米盐、货物至大理互市者,肯定大大增多。”沈括点头笑道:“开江之利,已初见成效。待到来年,把剩下的河段彻底打通,使货不离船,直下广西,成本又将下降大半,运量却大大增加。”

“也不要太过乐观。”陈恪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道:“先运行一年看看吧。”不得不承认,他对红水河工程之实效的预估,有些过于乐观了。哪怕是兴修之后,这条河仍需要四五千人专职服务,才能维持运转。且已经修好的滩险,必会因夏秋水涨,或有沙石冲塞,岁修之费甚巨,成本的增加远超预算。

不过瑕不掩瑜,红水河已经是最佳的出川航道了,想想后世清朝鼎盛时期,为了滇铜外运,而修金沙江水道,断断续续,前后用了七年,耗资一点不比自己少,却还是整天沉船,日常维护费用更是高企不下,陈恪便感到平衡多了。

……

金沙江的难度,比红水河大多了,清政府用一万多民夫,一年修了上半段,两年修了下半段,后来又拖拖拉拉,淋漓不尽,修了中间一段。所以我觉着,小陈动用十万人,一年修个大半,应该是合理的。

第347章 真相大白(下)

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放在任何时代都不过时,一场灾难性的天花瘟疫,被陈恪和沈括消灭在萌芽中。

陈恪在黄草寨盘桓几日,一是为了观察疫情,二是为了让柳月娥好生休养。很显然,心情对身体的影响十分巨大,按说柳月娥常年习武,体魄强健,很难被风邪入体的,但她一直以来心事重重,忧思难去,加之连月奔波,又受惊吓,终于被小小的感冒击倒了。

她这辈子还没感过冒呢,竟以为自己得了重病,结果闹出个大乌龙,还被陈恪吃了豆腐。不过不管她承不承认,这一番是错有错着,总算把窗户纸捅破,不用再装作‘我留在你身边,是为了谁谁谁’了。

柳月娥虽然当时羞恼,但事后想起陈恪,做那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竟是为了自己……这可怜女娃娃,一辈子都是这样以为的,但她不知道男人的野心像星辰大海,他真正的目地只有天知道……她是那样傻傻的开心,一改平日里冷若冰霜的模样,变得柔顺似水,小鸟依人起来。

尽管前路还是一片荆棘,但至少这一刻,她可以放开心怀,真真切切的享受这难得的温存。

人常说,从来不得不病的人,一旦得病就是个重的。她就是这样,小小风邪入体,竟然卧床不起。陈恪抛开公务,在一旁衣不解带、喂水断药,好生照料,只是照料的方式,实在有些与众不同。

他拿来一提瓶瓶罐罐,又让人搬来一个大木桶,提了几桶热水。

挥退了下人,陈恪打开一个瓶塞,淡淡的酒气便逸散出来。他将稍显浑浊的酒液倒在碗里,用小勺送到柳月娥嘴边。月娥眉头好看的皱起,娇嗔道:“我都这样了,还给我喝酒……”

陈恪笑道:“山上条件简陋,你就将就着吧。”

现在的柳月娥,就是陈恪给她喝毒药,都毫不犹豫。便乖乖地让他,一勺一勺喂到口中:“是甜的,还挺好喝的呢。”

“嗯。”陈恪笑道:“这是蜂蜜酒。”

“以前没听过。”

“生有涯而知无涯,不知道也正常。”陈恪笑道。其实这是他刚调配出来的,用蜂蜜兑水,然后加了些黄娇酒进去。目的是给她补充葡萄糖,以及让她微醺。

喝完大半瓶蜂蜜酒,陈恪又端了一杯清水喂她喝。

柳月娥喝了一口,马上觉得味儿不对,撒娇的吐着舌头道:“这回是咸的了……”

“是的,因为水里加了盐……”陈恪看着这个跟着自己走遍千山万水,吃尽苦头,却一直坚持保护自己的女孩子。此刻终于卸下貌似强大的面具,娇弱的躺在那里。才想到,她其实还不到二十岁……陈恪的心满是柔软道:“喝下去,你的身体需要它。”

“齁……”柳月娥转动着眼波,一边撒娇,一边将剩下的咸水慢慢饮下。

陈恪则拔开另一个瓶塞,比前一个浓烈十倍的酒气,便弥散出来。他将烈酒倒入碗中,用棉花蘸着,开始擦拭她双手的虎口,接着是额头、耳后……然后掀开被子,去解她的衣带。

屋里点着四个炭盆,因此柳月娥身上只穿了白纱中单。一愣之下,便已被他解开了衣带,露出里面淡青色的湖绸亵衣。

“你,你要干什么……”在这样暧昧的气氛下,柳月娥完全失去了原则,她竟没有伸手去挡,只是声如蚊鸣道。

见她胸口剧烈的起伏,陈恪咽口吐沫道:“抬起胳膊来。”

柳月娥乖乖依言举手,陈恪又用烈酒给她擦拭前胸和腋下。他擦得极轻柔,就像情人间的爱抚一样,也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别的,柳月娥的上身、脖颈、面颊,全都通红通红,像煮熟的虾子一样。

“这是给你降温的,怎么越擦越热了?”陈恪摸一把柳月娥光滑的肌肤道。

柳月娥的眼里滴下水来,紧咬着下唇道:“流氓……”

就这两个字,差点让陈恪按捺不住,把她法办了。无奈现在伊人有恙,胡天黑地可能会让她的病情恶化。

深吸口气,陈恪站起身来,把热水倒进大木桶里,又加了一壶开水,弄得房间里蒸汽腾腾的。

“再泡个热水澡吧。”他说着站起身道:“来,我抱你进去……”

“混蛋……”柳月娥秋波婉转,横了他一眼:“休要趁人之危。”

“哈哈。”陈恪大笑一声,抄手弯腰把她抱起来。柳月娥挣扎着踢动着修长的玉腿,却像是撒娇一样:“娘子休要害羞,该看不该看的,为夫早就看过了。”

“啊……”伴着柳月娥的惊呼,陈恪灵活的双手上下翻动,也不见他怎么用力,便将她的中衣中裤解了下来。

柳月娥那青春修长的娇躯上,便只剩下亵衣亵裤来遮挡春光,大片象牙色的健康肌肤,曲线浑圆的肩头,线条优美的锁骨,和被束胸紧紧压迫出的深沟,无不紧紧勾着陈恪的视线。

“月娥,你真美……”陈恪咽一口吐沫,就像给她解开束胸,却被柳月娥按住手,眼光流转着央求道:“给人家留一点颜面吧……阿嚏……”

陈恪心中暗叹,看来今日精心设计,却忘了不是采花的时节。便将她稳稳送入浴桶中。

全身都浸入水中,柳月娥终于有了些安全感,【wWw。WRsHu。cOm】娇嗔的望着陈恪道:“你是故意用这种法子的,对吧?”

陈恪嘿嘿直笑,也不否认。不过他也不坑她,这确实是治疗感冒的好方法,只是不属于中医范畴罢了……西医认为,感冒是细菌病毒感染引起的。病人在发病时体温提高,实际上是体内白细胞与病菌搏斗时引发的生理现象。如果可以认为创造一个热环境,使病菌难以生存,但在身体承受范围之内,自然可以杀死病菌,去除病灶,使病人很快痊愈。

事实上,最早采用这种方法治病的是非洲人,他们将病人埋进热沙里捂汗。阿拉伯人在此基础上发明了‘土耳其浴’,也就是后世所说的桑拿。当然,用这种方法退烧之前,必须先让病人的身体,恢复到可以耐受高温的状态……陈恪先给她补充葡萄糖,又补充淡盐水,就是这个道理。

不过神秘感是保持魅力的秘诀,陈恪不会讲太细。

待美人出浴,又是一番旖旎,虽未曾一亲芳泽,却也吃尽了佳人的豆腐……

※※※

两日后,柳月娥痊愈,精神头甚至好过原先,和陈恪之间,也不像原来那样冷战连连,只是再也不肯任他轻薄,却让陈恪大呼可惜……怎么就没趁机,把她法办了呢?

不过日久方长,他就不信再找不到机会,眼下,还是专心把危机处理好为妙。陈恪命人将各部族的头领集合起来,由黄阿福现身说法,控诉有恶徒妄图散布瘟疫,害死沿岸各部,然后嫁祸给红水河工程!

为了增强说服力,他还将几个患了天花的族人带来给诸位头领过目。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那些原先还觉着事不关己的部族头领,看到那一个个形容可怖的模样,全都惊呆了。

同仇敌忾之心瞬间就树立起来了,一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始作俑者碎尸万段。他们纷纷叫嚷着要追查到底,绝不能让那混蛋继续作恶!

陈恪便适时指点他们,一要细心查证——追查谣言的源头,二要大胆猜测——谁看着红水河工程不顺眼,谁就最有可能。

他这一说,众头领心中马上浮现出一个身影。这几个月来,高家的使者往来各寨,要求他们给红水河工程拆台使绊子,大家出于种种考虑没有答应。好么,这就要惩罚咱们了?好一个一箭双雕啊!好狠毒的高家啊!

诸首领尽管名义上隶属于高家,不便明说,但心里都已经问候过高智升父子一万遍啊一万遍!

黄阿福又吹嘘陈恪有仙法,可以使人对那种瘟疫免疫,于是诸位首领纷纷请求陈恪,为自己的族人施法,庇佑他们躲过这场瘟疫。

陈恪很痛快的答应,并表示免费种痘、不收分文,教诸位头领好生感激,却又羞愧难当……这些还保留着纯朴的人儿,为当初相信谣言,威胁陈恪停工,而感到很不好意思。

陈恪大度的表示理解他们的心情,并不会对他们有看法,又留他们在营中欢宴数日,临回去时大包小包每人装了好几车。这么个玩法,就算是百炼钢,也能化成绕指柔,何况是那些本就对他十分敬服的家伙呢?

从这以后,沿红水河的百多个部族,便死心塌地的归顺朝廷,再不听高家指挥了。高升泰亲自登门拜访,想要挽回他们的心来,却碰了一鼻子灰。甚至有脾气火爆的部族,直接抄刀子要砍人,惊得世子爷慌不择路、逃下山去。

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只是散布了点谣言,那些世代服从的部族,就跟高家彻底翻脸呢?难道他们真相信陈恪的鬼话,以为是高家释放的瘟疫?

其实信不信,根本没关系。关键在于,那些部族有了背叛高家的借口。

而他们为何要背叛?道理也很简单,高家统治他们上百年,只知道索取盘剥,从来不给他们一点好处。而宋朝陈大人一来,好处就源源不断,且不要他们付出什么。

当他们通过宋朝一系列动作,确定宋军能在大理常驻后,改旗易帜,也不过只需要一个借口而已。

第348章 大理新中心(上)

嘉佑三年四月,红水河一期工程完工,五艘二百料的平底漕船即刻从东川码头下放,一路顺流而下,五日后抵达蜈蚣滩,靠岸卸船装车,由旱路运抵百里外的清风渡,在那里,有两艘五百料的漕船等候多时,将货物装船后,一路顺风顺水,只需四日即抵达广西梧州。

因为从梧州到钦州之间,尚有一段六里长的运河正在进行拓宽加深,以适应大船同行,所以暂时还需要再次陆地转运,沿着驿道通过天门关,抵达钦州城下。在钦州港装上万料海船之后,即可从海上发运全国各路。

尽管目前还需要两次水陆联运,但走完全程也只用二十七天,哪怕返航时逆流而上,也不过四十八天而已,已经将耗时缩短了数倍。

而且工程还未完成,按计划,明年第二期,将贯通全线航路。后年以及未来每年枯水季,都会对航道进行深化整修,除了维护现有的航运能力外,还重在加强船只的通过能力,使更大的船只,更安全顺畅的通过水道。

当然,哪怕明年的第二期,动用的民夫数,也不会超过两万人,后年开始,更会降到万人以下,再不会有今年这样浩大的工程。

※※※

红水河工程以其立项之大胆、耗时之短、修筑之成功,未来之巨大作用,被后世反复称颂。但历史往往会遗忘,为了在崇山峻岭间贯通这条黄金水道,有七百三十名民夫,以及七名官员,献出了他们的生命,或者重伤失去劳动能力。

也许朝廷和官家看来,在瘴气密布的大理,修建这样一个充满危险的工程,死上千把人是再正常不过的。陈恪却感到深深的自责,要不是自己催那么紧,应该会少死很多人的。

为了告慰亡者,也为了让自己安心,他提议三件事,一,将所有遇难民夫的遗骸遗物,送回他们的家乡。二,遇难或残疾抚恤金,以六十减去其遇难或残疾时的年龄,乘以广西湖南男性平均年收入——五十贯支付。三,在红水河工程的起点和终点处,各立一座丰碑,以纪念这些奉献出生命和一切的民夫。

让他预料不及的是,他的三道命令,竟然遭到了一致的反对。对于第一道,经办的官员认为工作量太大,要求按照惯例,将人就地掩埋,只移文当地官府,命其代为知会一声即可。第二道,仅这一项便会再耗去百万贯,第三道,给殉职的七名官员立碑,他们没有意见,但给那些民夫立碑,不仅毫无必要,而且有邀买人心之嫌。

和众官员一路走来不容易,已经到了今天这步,陈恪也不想和他们闹僵。不过他也意识到自己欠妥……给民夫们工钱,依然闹得沸沸扬扬,连苏轼、欧阳修都写信来,责怪他不给同僚面子。当时尚且有‘重赏之下出勇夫’的理由,现在工程结束,还要这样做,绝对会让天下百官恶心到的。

他便没有再当面坚持,而是秘密上疏,奏请官家来颁下恩抚的旨意,并在疏中暗示,东川方面尚有富余,一切赏赐可就地支取,不必劳朝廷费神……

他却低估了赵祯的仁慈,很快,便有旨意回来,不仅准了他提出的三条,还给殉职的官员们追封、荫子,其余官员也有加官赏赐,并且一切赏银都存在一张汴京钱号的汇票,跟着宣旨钦差而来,可见朝廷接受新事物之快。

既然是官家下旨了,官员们自然无话可说,但心里仍对陈恪无法理解……唉,何必多此一举呢?

※※※

六月里,在东川的‘运河工人纪念碑’落成典礼,除了东川城的官员,大理的王公也前来观礼。

那天广场上人山人海,大都是前来观礼的军民,望着那坐在三层基座上,三丈多高的白色大理石柱,所有人都被那种庄重感所笼罩,曾经参与修河的民夫们,甚至热泪盈眶,今生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被尊重……

仪式是由朝廷派来的钦差主持的,陈恪那天称病,并未露面,他在最高处的瞭望塔上,用望远镜观看了这一幕。

他的身边,俏然立着环佩叮咚的妙香公主。她是应邀前来参加仪式的,但得知陈恪缺席后,便只在必须出场的揭幕环节露了下脸,便径直寻了过来。

“真不理解大人呢。”她不明白陈恪费了这么大劲儿,为何在风光的时刻躲在一边:“为什么要为这些民夫,做这么多呢?”

“很多么?”陈恪反问道:“朝廷一次郊祭,赏赐百官的钱就比这个多,难道他们辛苦劳动半年,甚至付出了鲜血和生命,还比不上百官一次郊游?这算什么道理!”

“官员是官家治国的依靠啊。”妙香公主道。

“靠他们只能亡国……”陈恪冷笑一声,突然意识到对方的身份,不适合讨论这个问题,便淡淡道:“其实,我只是让自己心安罢了……”

“凡是劳役,哪有不死人的?”妙香公主目光复杂的望着这个从见面起,就一直保持霸道的男人,现在才发现,原来他有这么感性的一面。她柔声安慰道:“多少年来都是这样,习惯就好了。”

“在你们心里,民夫是任由驱使的牛马,死掉一批还有一批,一点不用心疼。”陈恪瞥她一眼,幽幽道:“但我没法这样超脱,我只要一想到,每个死者的背后,都有一双伤心欲绝的父母,失去依靠的妻儿,我就无法闭上眼。”

“大人有这么好心?”妙香公主好心安慰,却被当成驴肝肺,自然深感憋屈。且她对陈恪当初背信弃义,放过了杨家,一直耿耿于怀,自然不放过任何出气的机会:“要是这样的话,大人就不会让大理百姓,依然笼罩在战争的阴影下了!”她和陈恪一直保持着超友谊的关系,自然知道陈恪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也不怕得罪他。

“哈哈哈……”陈恪放声笑道:“打来打去死的都是白族,早结束不好么?再说有朝廷大军在,杨家敢乱来么?谅他们也不敢!”

“大人在时自然放心,但大人不可能在大理待一辈子吧。”段明月幽幽道。

“我倘若离开大理,”陈恪想一想,沉声道:“自然会一直为段家说话。”

他这话没头没脑,段明月却深感欣慰,但她面上并无喜色道:“不知大人这话,有几分可信?”

“十分可信。”陈恪大笑着,手搭上了段明月纤细的腰肢,轻轻摩挲道:“我也算段家半个女婿了,岂能看着大舅哥受人欺负?”

“呸,什么半个女婿……”段明月啐一口,却没有挣脱,而是就势靠在他的肩头,媚眼如丝道:“光说不练的胆小鬼。”

“是哪个光说不练?”陈恪大笑道:“到了真格的时候,跑得比兔子还快。”其实他真想办了她,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但是这段明月的身份太特殊,而且还很有野心。他不想搞出‘人命’来,让自己受制于人,破坏了苦心经营的平衡局面。

“我母妃再世时说过,得到的太易,男人就不会珍惜。”段明月咯咯笑道:“横竖是你的人了,大理国谁还敢碰我,大人着什么急么?”

“你这个妖女。”陈恪被她撩拨的心头火起,若非身后有护卫,早就动手动脚起来了:“说吧,想要什么?”

“别这么说,这么说伤感情。”段明月却无所顾忌,一只柔腻的小手,在他的胸前游走,娇声道:“我听说在东川发现了很大的铜矿,这应该不是偶然吧?”

“嘿嘿……”再摸就真出事儿了,陈恪按住她的手,道:“确实是偶然,练兵的时候打了几炮,竟炸出了大片的铜矿。”

段明月就是傻子,也不信会这么巧。怎么可能宋朝的城也建好了,道也修好了,势力范围内就发现有铜矿了呢?

很显然,宋朝的一系列行动,都是处心积虑的,目的就是东川的铜矿!

只要想一想,她就恨得牙根痒痒……当初自己还死乞白赖的求宋朝出兵,殊不知人家早就盯上这块肥肉了。原来所有人都被这个混账王八蛋算计了!

想到自己不惜牺牲色相,像个妓女一样讨好乞怜,在对方眼力却像个傻子一样,段明月就恨不得把陈恪碎尸万段。

当然,也只能想一想而已,她还得继续讨好下去……

“大人,东川是我们段家的领地,在上面发现了铜矿,似乎也属于我段家吧?”她小鸟依人的靠在陈恪怀里道:“朝廷不能就这么白白开采啊。”

“东川,好像是高家的领地吧?”陈恪装糊涂道:“当初是高家划给我的。”

“那是他们慷他人之慨。”段明月却不以为意道:“东川,确实是我段家的,有我两家历代划定边界的文书为证。”

第349章 大理新中心(中)

其实陈恪从没想过独吞东川的铜矿,这是在大理的地盘上,段家和高家两大地头蛇的夹缝中,若是光让他们眼红吃不着,肯定要出大事的。

何况限于开采技术和人手,在几百年时间内,东川的铜矿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根本开采不完,让他们帮忙为大宋挖铜也是好的么。

而且他并不担心,他们会威胁到宋朝的货币安全。因为宋朝各种年号的‘大宋通宝’,是大理唯一的流通货币!

这并非宋朝强加给大理,而是自然而然建立起来的。前面说过,大理的商品十分丰富,刀剑、甲胄、良马,都是广受欢迎的热销货,内部的商品流通也很发达。商品流通离不开货币,而大理国一直就有铜矿存在,可他们却一直受困于通货不足的窘境。

因为大理是真正的封建社会,领主在自己的领地上,有绝对的权力。所以除了段家所铸的‘通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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