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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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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三大堆颜色各异的土石道:“黑的是石炭,产自八十里外的山区,顺着南盘江运过来。白的是石灰石,附近的山里到处都是。红黄色的是粘土,满地都是。”
所谓石炭就是煤,汴京居民的主要燃料,众人自然认识。其余两样也都是日常所见,没有一点稀奇:“难道只用这三样物件,就能造出水泥来?”
“其实是后两样,石炭是用来烧窑的燃料。”钱进介绍道:“像烧石灰那样,把石灰石破碎,和粘土混合,磨细了制成生料,然后喂入窑中煅烧成熟料,再将熟料磨细而成,就得到一袋袋的石灰了。”
众人知道,中间肯定还有什么独门秘方,但他们已经被水泥的廉价易得所震撼了。
“这将是颠覆性的啊。”就连向来沉稳的曾布也激动道:“从此以后,大宋的建筑将告别土木,我们的城墙、河工等工程的成本,也将大大降低,还能以更高的质量快速完工!这绝对是造福大宋的发明啊!”
“为什么不把水泥献给朝廷?”吕惠卿双目发光道:“绝对是奇功一件!”
“你就光想着立功。”王韶啐一口道:“仲方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没什么道理,水泥发明出来,就是给大宋朝用的。”陈恪笑笑道:“它简单易学,原料随处可得,没必要敝帚自珍,全国人都学会了才好呢。”
其实他是接受历史教训——宋朝乃至历朝有那么多的发明创造,本应该造福华夏,却因为各种煞有介事的保密措施,每当改朝换代,就成批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发明,要被广泛应用,才能发挥出它的最大功效,怎能被当成秘密保守起来呢?
※※※
送走了王韶他们,宋端平和曾布却留下来,帮他一起完成宏大的蓝图。
陈恪正苦于分身乏术,得到他们相助,自然大喜过望。待两人稍稍熟悉了情况后,他便与沈括踏上复勘南北盘江和红水河之路。至于东川城的建设,则由苏颂为技术总监,曾布为财务总监,有这两个人来掌舵和监督,就完全不必担心了。
之所以如此急迫,是因为要想在大理立足,要想让滇铜真正发挥作用,就必须把‘南盘江—红水河’的水道修好!否则不仅滇铜难以外运,东川城的物资供给也会成大问题……保守估计,东川城的人口,将在短时间内达到二十万,仅靠大理本地的供给,不仅捉襟见肘,而且受制于人。还有两个月,适宜搞水利工程的枯水季就要到来,一旦错过,便要等上整整一年。所以必须得争分夺秒!
第331章 伟大的起点(中)
如果把珠江水系比作一条长龙,那么南北盘江和红水河,便是龙脚龙尾。龙脚是南北盘江,在三江口汇聚成龙尾——红水河。
他们先沿着南盘江而下,这一段河面滩陡、流急、水浅,稍微大点的船就无法通航。为解决这些问题,沈括提出在水流较急或渠水较浅的地方,设立‘陡门’……把渠道划分成若干段,装上闸门,打开两段之间的闸门,两段的水位就能升、降到同一水平,便于船只航行。
沈括不愧为千年才出一个的科学天才,陈恪虽然与他不谋而合,却无法像他那样,利用自创的‘隙积术’和‘会圆术’等数学方法,精确计算出河道地形、水准高度等工程所必须的数据。
陈恪虽然比沈括多了千年的见识,而且昔年在学校时,还是数理化尖子,也用了好半天才看明白,原来所谓‘隙积术’,是二阶等差级数的求和法。而‘会圆术’,则是已知圆的直径和弓形的高,求弓形的弦和弧长的方法。
这方法,欧洲人要过好几百年才掌握,而在中国,更是空前绝后的!
谁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琢磨出来的。不过陈恪已经不再惊叹了,因为合作这半年以来,他早就见惯了任何技术难题,总在这妖孽面前迎刃而解。且这厮与世人不同的是,别人靠经验来解决问题,他却靠数学和逻辑!
而且这厮涉猎之广,耸人听闻。他对天文、地理、数学、物理、化学、地质,气象、地理、农学和医学,都有着深厚的兴趣和不浅的造诣……考虑到他只有二十六岁的年纪,可见这厮有多恐怖。
要问谁是大宋第一才子,陈恪一定选这家伙,而不是自家大舅哥。他甚至一度以为,对方是跟自己一样的穿越者,而且是理科博士穿越。甚至数度出言试探,弄得沈括一头雾水——人家可是地地道道的宋朝人。
好吧,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天才,一千年才出一个的天才。你说陈恪有什么理由不保护好他?当然,还有另一位恐怖的科学达人苏颂……
从他们抵达军营的第一天,陈恪就宣布,他们享受最高规格的警卫,仅次于大帅范镇,而高于自己,至于一应待遇也是如此。很多人,包括他们自己都不理解,堂堂大宋状元,数万大军的副统帅,为何会如此重视这两个不起眼的官员?
苏颂还好理解些,虽是散官,但毕竟是馆职,日后飞黄腾达也未可知。至于沈括就实在让人费解了……要知道,这货连进士都不是,他是靠他爹的恩荫才进入官场的。
但这是个科举的世界,官场上进士为王。就算孔夫子不得科第,谁也不承认他有真才实学。那些靠恩荫入仕的官二代们,一样是被鄙夷被排挤的货。
倘若爹在高位或者余荫犹在还好些,就怕沈括这种,爹死茶也凉的,那真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哪怕再兢兢业业、政绩突出,上司也视而不见。只有一种时候,上司才会看见他,那就是出了事儿要人顶缸……
提起这些年来,沈括那真是一把辛酸泪,十日道不尽啊。这次接到命令南下从军,他自然以为又是进士官们不愿接的苦差事,最后才落到自己身上。沈括暗叫晦气的,可军令如山,借他三个胆儿也不敢违抗。
只好诀别了妻儿、安排好后事,满心灰暗的南下,谁知一来到军营,竟得到如此高规格的礼遇,你让沈括怎么能不敢动?
虽然知识分子的臭清高,让他不愿意当面表达什么,但陈恪交给他的任务,全都超额完成,甚至陈恪没想到的问题,他也主动去解决,这就已经表明他的态度了。
而且随着接触的日子越来越长,沈括也越来越佩服这位新科状元。
能让科学家佩服的,只有另一位同样优秀的科学家。尽管陈恪远远称不上科学家,但他那超越千年的见识,真的只有超越的时代的头脑才能欣赏。比如苏轼就很佩服陈恪的无所不知,但他那颗浪漫的大脑,注定了不会去穷究枯燥的真理。所以陈恪也从没刻意向苏轼介绍过那些,超越时代的知识。
他的那些知识,真的只有沈括能理解,能欣赏,能接受。而沈括的那些发现和见解,同样也只有陈恪能真正理解、欣赏和接受。
无论如何,两人之间的交谈越来越广泛,越来越深入,往往是从众人闲聊开始,渐渐的旁人就插不进嘴,只能听他们俩讲天书……
比如陈恪捣鼓出了水泥和混凝土,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它对战争、工程的影响上。沈括说,有了水泥,人们就不用大量砍树了,这是件功在千秋的好事。
众人不解,问砍树还能影响千秋万代?陈恪给予了肯定,他从树木可以保持水土、改变气候说起,讲到过度砍伐树木,会导致水土流失,土地贫瘠、环境恶化,最终不适宜人类居住。
这又得到了沈括的强烈赞同。他告诉众人,根据多方查阅史书,可以断定黄土高原原来是林密草茂,野鹿成群的。这种情况在秦汉时期开始恶化,但改变并不大,因为据《山海经》记载,白于山‘上多松柏,下多栎檀’。北魏郦道元在《水经注》一书中,也记载榆林附近还是一片‘榆柳之薮’,这说明草原带南界应在环县和榆林一线之北,之南则为森林。
而在唐宋时期,黄土高原上的森林急速减少,沙漠化十分严重,以至于‘环庆以北,千里不毛’。那么黄土地上的绿森林哪去了?一是修宫殿,定都关中的朝代就近从此取木;二是民间砍伐,以为建造和薪炭之用。但破坏最严重的行为,还是修军事堡垒,本朝与西夏长期对峙,几十年来大修堡垒近万个,每修一座堡垒便要毁掉一片森林!
若是水泥推广开,黄土高原上所剩不多的森林,总算能保存下来,日后再慢慢补种树木,恢复古代的林木繁茂、山清水秀也说不定!
沈括的生态观念,并非是被陈恪的水泥启发出来的。事实上,在此之前,他便上书朝廷,大规模采集石炭,作为民间和朝廷的主要燃料。他还从书中读到‘高奴县有脂水,可燃’这句话,曾经利用丁忧期间,亲自去边境考察,发现了一种褐色液体,当地人叫它‘石漆’,‘石脂’,用它烧火做饭,点灯和取暖。沈括给这种液体取了一个新名字,叫石油……他早就想用石炭和石油,代替松木来作燃料。他说不到必要的时候决不能随意砍伐树木,尤其是古林,更不能破坏!
在陈恪看来,其观点是绝对正确的,可其他人却并不在意……
所以,这不是所谓的高山流水、伯牙子期,而是先知者的孤独。
※※※
考察南盘江、红水河期间,两人在晴明的夜里,总要一起看星星……这种令柳月娥不寒而栗的行为,却没什么基情,而是因为在这里仰望星空,能比在内地看得更加清楚。
此前,他们用小孔成像的实验,向人们证明光是直线传播的。并用这个原理,解释了日月食的成因,和月相圆缺的规律。为了向众人讲清楚这一情况,沈括还设计了模拟实验……用一个弹丸,将其表面一半涂上白粉,表示向阳的一面,侧视之则粉如钩,对视之则正圆。而陈恪则制作了更大的模型,也用这种室内演示的方法,向众人展示日月星辰天体的运动。
听他说自己脚下是个球体,月亮绕着地球转,地球和土木水火金星绕着太阳转……尽管因为他的身份,没人好意思嘲笑陈恪,但众人还是用赞美他想象力的委婉方法,表达他们的态度。
陈恪一时又拿不出直观的方法,让他们相信,所以也只能一笑了之。但是沈括却对他的说法十分感兴趣,认为这种假设,可以解开自己许久以来的疑惑。
而且陈恪送给他一种千里镜,可以更加拉近与天空的距离,观星的条件实在前所未有的好,让沈括一刻也不愿浪费。每当星光灿烂的夜晚,他便把千里镜瞄准深邃遥远的苍穹,不顾疲劳和寒冷,夜复一夜地观察着。
尽管这只是普通的千里镜,但已经为沈括掀开夜空神秘的面纱……他看到了月亮上的‘月宫’,其实是高峻的山脉和低凹的洼地。他还从月亮上亮的和暗的部分的移动,发现了月亮自身并不能发光,月亮的光是透过太阳得来的。
他还观测到了木星周围环绕着它运动的卫星,以此初步佐证了陈恪的说法。
陈恪这个汗颜啊,他捣鼓出望远镜已经快十年了,除了献给狄元帅外,就是用来看看风景,讨好下小娘,基本上是浪费了。可这玩意儿一到了人家沈括手里,就成了一件揭开宇宙秘密的神器。你说人和人的差距咋这么大捏?
当然,这千里镜的倍数太小,大大限制了沈括的观测,陈恪承诺,回京之后,为他建造大号的天文望远镜,让他揭开天穹的秘密!
第332章 伟大的起点(下)
沿着南盘江,到了红水河。红水河自古就是大西南南下出海的便捷通道,但与南盘江不同的是,这里水深、坡陡、多暗礁险滩,使过船如同玩命,向来只有最优秀的船老大,才敢挑战全程。且只能通航五十料左右的船只……‘料’为宋朝计量船大小的单位,一料等于一石。
而且铜船笨重难以操控,根本无法通过激流险滩的考验。用这种航道来运铜,估计用不了多久,红水河就能被沉没的铜船阻塞了。所以必须要将险滩变缓、陡坡变平、急流变慢,提高红水河的通航能力。
红水河段的工程难度,又比南盘江段大了许多。除了设立陡门之外,还得拓宽河道,整治险滩。一路考察下来,最后敲定了足足四十三处,要想在一个枯水季完工,其难度可想而知。
站在岸边的高石上,望着滔滔拍岸的红水,陈恪沉声对左右道:“明年,必须要将滇铜运出来,不然会出大事的。”要知道,他筑东川城、修河道、乃至出兵大理城的钱,都是以云南藏有天量的铜矿银矿,从投资者手中募到的。
为此,他所采取的一系列手法,堪称划时代的。
首先,他利用官家和相公们的无知,又凭自身的影响力,说服了青神财团和蓝帽商会,使汴京钱号斥巨资买下了大理十年的采矿权。
但是汴京钱号也是初创,而且还有十三行铺的沉重贷款包袱没有消化,不可能独自承担巨额的战争贷款。事实上,在东挪西凑,竭尽全力,支付了出第一期的款项后,汴京钱号便要靠将矿权分包出去,来筹集年底支付的第二期款子了。
第二期款子也不大要紧,因为侯义和张俞两人就要吃下一半,还尽力游说汴京和蜀中的商人接盘。他们和陈恪一直保持着信件往来,据说已经基本没什么问题了。
可是再往后的款项,就必须指望更多的大户、富商来出钱了。然而世界上最难的两件事,一是把自己的思想强加给别人,二是让别人把钱拿给你用。所以包括张俞、侯义等人在内,都对陈恪的筹款计划没什么信心。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陈恪并不指望通过采矿挣钱……尽管这将是很赚钱的营生,但限于此时的生产力水平,注定了采矿只能细水长流。至少在起初数年中,根本无法冲抵巨大的先期投入。
无论什么年代,出兵、得国、筑城、修河……都是能把国家都拖垮的浩大投入,遑论一个小小的汴京钱号,加上些许掉进钱眼里的商人。如果所有的本钱都自己掏,把他们榨干了也远远不够。
但在陈恪这个二世为人的家伙看来,做生意,哪能只用自己的钱投资呢?可是,在这个缺乏金融工具的年代,没有投行、没有股市,上哪里去找那么多钱呢?
苦思冥想之后,陈恪决定,自己发债券换钱!
哪怕是在大胆的一赐乐业人看来,这件事也不可思议。你汴京钱号算哪根葱,发行债券谁会认?大宋朝的大户们,怎么可能用真金白银,换你擦屁股都嫌硬的债券呢?
但陈恪坚持要这样做,为此,他甚至搬出了与一赐乐业人的密约,压住了蓝帽商会的反对声。青神财团这边,也是全凭着对他的盲目信任,才表示支持的。
不过钱昇在信上说,钱号的股东和雇员们普遍认为,他可以运用强力发行债券,可没法强迫别人去认购,所以都难免信心灰暗。
而事实上,债券的发行确实很惨淡,在最初的一个月里,只认购出去不到十万贯。
※※※
陈恪反复写信安抚股东,劝他们少安毋躁,只消静观其变,情况会好转起来的。
在当时,几乎没有人相信他了。那些小股东们甚至嚷嚷着要退股,连累着汴京钱号的现金流也不稳了。一时间谣言四起,颇有风雨飘摇之态。
幸亏当时陈恪远在大理,而不是在愁云惨淡的汴京城,否则他会被陷入恐慌的股东们,活活烦死的……
然而,艰难的熬过一个月后,情况的就好转了。很快,债券销售升温,继而陷入了疯狂的抢购中……那些对他们原先避之不及的达官贵人,突然掉过头来,争先恐后的把钱往汴京钱号送。
为了买到债券,他们的仆人在钱号门前昼夜排起了长队,管家则把汴京钱号股东家给围了起来,争着请客吃饭逛窑子,就指望着能走个后门。
一时间,汴京钱号的债券,成了汴京城中最受追捧的东西。不仅街头巷尾在热议,就连皇宫里的官家,也忍不住问诸位相公:‘你们买了么?’
相公们颇为尴尬的答道:‘不太清楚,好像家里是买了点……’
情况彻底逆转,数月之内,汴京钱号的债券便告罄,筹集资金达七千万贯之巨,不仅轻松支付一应款项,且钱号还可以进入迅速扩张期。
所有知情人,都对陈恪佩服的五体投地,纷纷写信追问着,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事实上,陈恪不过是看准时机,进行了一场成功的概念炒作。
回溯一下,朝廷的官家和相公们,同意陈恪大胆的出兵计划,主要并非开疆拓土的诱惑,而是被钱荒给逼得。大宋朝缺少铜钱啊!都到了百货不通,商民困顿、财政枯竭的地步。
但事实上,大宋朝的达官贵人、富贾巨商手里超级有钱。因为大宋朝一方面商品经济十分发达,但另一方面,商品生产却很不发达。这导致大户们在贸易中赚取的货币,缺乏投资渠道,所以只有少部分以生产资本的形式,投入扩大再生产,大部分则被作为一般财富贮藏,而退出流通领域。
而且持续不断的钱荒,又使铜钱的实际价值不断升值,就更加促使人们储藏货币了。
根据朝廷估算,仅沉淀在大户家中地窖里的铜钱,就高达十亿贯以上。这些钱被储存起来不使用,又加剧了钱荒,使宋朝长期处于通货紧缩,严重影响到国家的经济。若能激活这些钱,就是解决大宋财政危机的灵丹妙药。
早在打大理主意的时候,陈恪便知道,若能把东川的铜矿和银矿为大宋所用,钱荒的情况将出现逆转,巨大的机遇也蕴藏其中——如今,大理有远超天下十倍的铜矿和银矿的消息,已经传遍全国。又有朝廷出兵、大理归附为佐证。让最保守的怀疑论者,也不得不相信,大理肯定是产铜和银的。
当然,大户们有自己的眼线,更打探到许多的内幕,比如朝廷在建筑宏伟的东川城,并即将疏通一条出滇的水路。这一切的迹象表明,滇铜和滇银确实存在!而且,外运的条件已经具备!
人们自然由此相信钱荒将不复存在,窖藏起来的铜钱即将面临快速贬值的危险。若想资产保值,他们有两条路可选,一是把铜钱换成金子继续窖藏……因为据说大理只产铜和银,并没有金子,所以虽着铜价和银价的下行,金价必然上升。
二是立刻把钱用于各项投资。但前面说过,大宋缺少投资渠道。这时候,拥有大理十年开矿权的汴京钱号,自然成了广受追捧的对象……在传言中,大理的价值被不断夸大,到了后来,在大宋人看来,那就是一座座挖之不尽铜山银山!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汴京钱号创造性的以大理矿权为抵押,发行的债券,很快便换来了七千万贯的进项,几乎相当于宋朝半年的财政收入。要不是担心风险积蓄太高,而提前宣布售罄,发行量达到一亿贯也并非不可能。
还有很多大户,提出想要入股。但陈恪考虑到实际并未成熟,所以暂时没有开启这扇大门。
※※※
当然,巨额举债必然带来巨额的利息。本年年底开始,汴京钱号要支付的各项尾款家利息,每年都高达千万贯以上,更别提五年后还要还本。
压力虽然沉重,但只要滇铜滇银能按时运出大理,就问题不大……陈恪并不指望这些银和铜本身能有多大收益,事实上,因为高昂的投资在先,前期是要不断折本的。
但只要能看到真铜白银源源不断,市场就会保持对‘大理概念’的信心。在后世,有‘信心比黄金还值钱’的说法,在宋朝同样适用。汴京钱号可以很轻松的借新债换旧债,使现金流源源不断,直到铜矿和银矿真正盈利。
不过言而总之、总而言之,一切的前提,都建筑在信心上。如果市场失去信心,恐怖灾难将不可避免……
所以,滇铜必须在明年,运到汴京去!就算水路仍然不便,靠人力畜力也要做到!
第333章 港口之争(上)
九月底,陈恪到达了广南西路,受到了广西文武的热烈欢迎。
要知道,大宋自太宗朝以来,非但没有增加过任何领土,反而不断的丧师失土,军心、民心都颇为不振,甚至都没人敢说‘收复燕云’之类的豪言壮语。
大理的归附,就像给大宋朝打了一针鸡血。要知道,大理国的土地,自古就是华夏王朝的领土。汉武帝、诸葛亮,唐太宗这些伟大人物,都曾经在此建立过统治秩序,后来因为唐王朝的错误政策,使南诏国独立出去。自此,彩云之南便脱离中央朝廷达二百年之久,就连英明神武的太祖皇帝也没有收回。
如今,大理归附,金瓯得全,且并非通过野蛮的征服战争,而是大理国王主动献国,这实在太符合文人政府的审美追求了……士大夫们在政治上,追求的是以仁义治理天下的王道。其最高境界,就是所谓的‘我行王道,诸夏归附’!
现在,大理国这个大号的‘诸夏’来归附,岂不是证明大宋朝的仁政很成功,王道已经到了很高的境界?岂不是证明,大宋朝的君臣,是很称职、很仁义的?
原本因为又生了闺女,而闷闷不乐的官家,也一扫心中烦闷,兴高采烈的去太庙告祭祖宗,还在亲自主持郊祭时,向上天报告了这一好消息。自然也少不了厚赏众臣、大派官爵……四品以上的官员,每人都得到了一个恩荫的指标。其余官员,几乎得到相当于一年俸禄的赏赐。
仅仅这些庆祝活动,就花费了一千万贯,绝对可以让明清那种屌丝王朝颤抖不停。
对于有功之臣,自然更要厚赏。朝野已经有传闻,王珪一回到京城,就会宣麻拜相,范镇也当如此。但这家伙太讨厌,官家不爱见到他,所以只给他加官进爵,不让他回京……宋朝官职分离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就算你是总理级别的官员,一样在地方当市长,不存在什么庙小容不下大菩萨。
至于陈恪,官家钦点的新科状元,本就是赤手可热的人物。而今,他及第后便领命出使、万里疾驰返京,金殿上舌战众相公,最终说服朝廷出兵的故事,已是天下皆知。世人最爱少年英雄,官家亦喜他给自己长脸……本来官家点这个状元,就是力排众议,不少大臣背后议论,是因为陈恪和官家沾亲带故的原因,让赵祯有口莫辩。
没办法,谁让赵祯有前科呢?当年庆历二年那届,本来状元是王安石的,后来他因为‘一言不慎’丢了状元。但了解内幕的都知道,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真相是曹皇后看上了年少英俊的杨寘,想招为侄女婿。为了给这桩亲事增光添彩,也有‘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赵祯笔杆子一抖,把状元给了杨寘。
人只要做一次贼,日后别人就总觉着你是贼。所以这次,也少不了官家又给亲戚走后门的议论。要知道宋朝士大夫的嘴巴,损起人来可不管你是皇帝还是相公,遑论陈恪一个新科状元了……也得亏他马上就离京了,否则少不了在各种场合,被人冷嘲热讽。
这下好了,状元郎立下开疆拓土的奇功,不仅让那些说长道短的家伙彻底闭嘴,也让陈恪成了大宋政坛最璀璨的明星。
尽管官家的封赏还没下来,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个既有学历,又有关系,还有功绩的小子,必然会飞黄腾达,而且是拽都拽不住那种。所以也就不难理解,广西文武对他的奉承了。
何况陈恪还知情识趣,没忘记在向朝廷的总结汇报中,提及广南西路出兵以及后援得力的功劳,让他们也成了拓土的功臣。
所谓投桃报李,必然是相互的,在欢迎酒宴上,老王罕笑眯眯的送给陈恪两份珍贵的礼物——一是,他从地广人稀的广南西路,征集了五万民夫,又向荆湖南路接了五万,凑齐了陈恪所需的十万民夫。
这份解燃眉之急的厚礼自不消说。单说另一桩,他把广南西路都作院的能工巧匠,一股脑全都派给了陈恪,并许诺,一应物料敞开供应,全力支持开通红水河漕运……
这份礼,可一点不比前一份薄,要知道都作院是朝廷设置于各地制造军器,和各类军事物资的机构。尤其是广南西路这种边防重镇,更是汇集了无数能工巧匠,几乎能与汴京的南北作坊媲美。
开凿河道、清除暗礁、建筑堤坝……放在后世也是大工程,何况在技术条件还不发达的宋朝,没有军方的协助,实在是千难万难。
※※※
王罕这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老油条,自然不会因为陈恪送了一份人情,就如此下血本回报。他之所以倾力支持,自有他的用意……一来是卖陈恪个好,他是指望不上陈恪什么了,但还有儿孙可以享这份善缘。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他很清楚,红水河的开通,对广南西路意义非凡。
广西多山多蛮族,可能是大宋诸路中最穷的一个了,而宋朝又是区域经济体制,即是说,各行政区划是自负盈亏的。首先上交朝廷的税收不能少,除此之外,地方的开支全靠自己,当然其中的最大头——军费和官俸,还是由朝廷支付。
眼看着广南西路平定日久,日后朝廷对广西文武的考课,必然从军事方面向民政转变。但是劝农桑、治荒废、招荒亡、增户口、兴水利、建学校……这些地方官员的考课项目,哪个不是用钱堆出来的?
没钱,什么都做不了,官员们就没前途可言。所以于公于私,王罕都要给广南西路找条财路。但他举目四望,无奈苦笑,所谓穷山恶水,就是说的广西吧?
更要命的是交通不便,广西也不是完全没好东西,比如各种名贵木材应有尽有,运到京城一根,就能价抵万金。可是广西道路难走,森林茂密,很多小路三五天没人走,地上便长出了大树,偌大一根梁木要运到京城,前后要花八个月时间,不知道要消耗多少人力物力,所以几乎无人问津。
就在他两眼一抹黑的时候,陈恪把大理搞定了,东川城也快修好了。接下来红水河工程完毕后,大理与内地的交运就通畅了,大理的银矿铜矿、丰饶物产,源源不断运到内地,而内地的物资商品也会源源不断往大理运。当然,广西的物资也可以搭顺风车,再不愁外运的问题了。
不过富有经济头脑的大宋官员,可不只看到这点好处,更令他们心动的,是频繁往来的大额商品,所带来的优质税源!
但是,官府毕竟不是‘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的山大王,商人们不可能因为打你家门前过,就向你交税。当然可以强行征敛,但大宋朝的商人不是省油的灯,把黑材料一整,那些整天发愁完不成弹劾指标的御史们,自然会像恶狗般扑上来。
那么如何才能合法的征税呢?按照宋朝的法律,商品的起运地、转运地、目的地,都有权力征税……广西既不是起运地、也不是目的地,唯一能争取的,就只有转运地。
理论上讲,铜船出滇后,要么走灵渠北上,要么走海运。但灵渠运行千年后,已是淤塞不堪,疏浚起来又是个大工程,而且比起海运来,内河航运耗时太长,成本太高,效率太低。所以海运其实是唯一的选择。
那么从哪个港口发运就是关键了。按道理讲,珠江从广州入海,广州又是大宋最大的港口城市,且有市舶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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