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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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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朝廷不愿付出代价。”还是韩琦痛快,接过话头道:“而是现在国库没钱,朝廷没有可用之兵,懂么?”
“国库没钱,一样可以打仗,关键看这仗有没有价值,若是有价值,就不愁军资之所出。”陈恪不动声色道:“至于军队,据下官所知,最近数年以来,广南西路的军队一直在深山老林里剿匪,而广西文武也数度请战,要进入大理剿灭侬智高。可谓军力士气皆可用,仅用此一路兵马,便足矣。”
“不行。”韩琦摇头道:“广南西路初定,若把军队抽调开,难保再生变乱。”
“战事已定,总能抽调出一些军队了。”陈恪力争道:“然后再就地招募一些蕃兵,这样一来可以减轻广西的隐患,二来,一边训练一边开拔……”
“荒谬!”韩琦呵斥道:“你以为从民到兵,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么?”
“只要我们动作快些,大理几年内都不会发生战争,有足够的时间把他们训练出来。”陈恪道:“军队将从广西出发,沿着红水河、南盘江,抵达缮阐府。那里是段家的地盘,我们就驻扎在那里,威慑高家和杨家,给段思廉创造谈判的机会。明里是给段家撑腰,暗里则是保护开采铜矿,这才是我们出兵的动机,而不是去帮着段家,消灭高家或者杨家。”
听陈恪说,出兵不是为打仗,而是为了威慑,赵祯的表情明显轻松了很多,但仍不放心的问道:“陈爱卿,你真能保证,大宋的军队,不会卷入战争?”
“官家明鉴,微臣有十足的信心。”陈恪重重点头道:“因为在滇东的高家,是不会反叛段家的。”
第312章 钱荒之解(上)
听了赵祯这句话,陈恪真想一口老痰啐到他脸上,堂堂大宋皇帝,子民过亿,军队百万,每年投入的军费,高达八九千万贯,却如此畏战如虎,真让人不齿——
当然他不能将情绪表露出来,只好深吸口气,点头道:“小规模的武装冲突不可避免,但微臣保证,绝不会让大宋派遣军,进入全面战争状态。”
“这算是军令状么?”韩琦沉声问道。
“可以算。”陈恪也沉声答道:“但是,我需要朝廷的全力支持。”
其实汴京城的大佬们,对大理国知之甚少,基本上是陈恪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听,当然这也是他们一直吃不准的原因所在。
“按你估计,大理国的铜矿,能有多少产出?”在官家答复之前,一直不说话的次相曾公亮,终于开口道。
这是很重要的一个问题,众人都望向陈恪。
“东川铜矿,可以说是无穷无尽的,但是受限于开采与冶炼水平。”陈恪道:“据我估计,最初滇铜产量可能只有两三千万斤,随着人力物力投入加大和技术的进步,产量会进一步增加。这也是我为何主张让商人来开采,政府来收购的原因。因为商人们为了利益最大化,肯定会想方设法的增加产量。”
“满打满算,就算是三千万斤吧。”曾公亮是《武经总要》的作者,有浓厚的技术情结,便听他如数家珍道:“按照本朝之制,凡铸钱用铜三斤十两,铅一斤八两,锡八两,得钱千,重五斤,火耗十两。”顿一下道:“所以三千万斤铜,只能得钱八百二十万贯。而养一名士兵,年费六十贯,假设驻军五万,每年的花费就是三百万贯,再扣去生产运输费用,还有商人的利润,怕也得有个三五百万贯。这样一算,似乎朝廷除了解决了钱荒,便是在白忙活啊?”
让曾公亮这么一说,众人出了一头冷汗,都瞪着大眼望向陈恪,要是这小子不给个满意的答案,非要把他骂个狗血喷头。
陈恪却微笑着望向曾担任三司使的韩琦道:“敢问相公,大宋目下每年铸币是多少?”
“有的年份四百万贯,有的年份五百万贯,大体在这两个数之间浮动。”韩琦道。
“现在,朝廷的钱币供应量一下子翻了两番,钱荒问题可解。这对大宋朝来说,便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陈恪淡淡道:“要说清楚这个问题,首先得明白,何所谓钱荒?”
在场的大佬们当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陈恪只好自问自答道:“比年公私上下,并苦乏钱,百货不通,万商束手,人情窘迫,谓之钱荒。不知诸位相公可曾想过,为何朝廷连年铸钱,钱荒问题却越来越严重呢?”
“这个么,确实想过……”韩琦点点头道:“在老夫看来,主要有三方面原因,一个是民间私自削钱为器。一个是钱币大量流到国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富豪大户喜欢藏钱。”
“枢相果然高见。”陈恪轻拍一记马屁道:“这几个原因,确实加重了钱重物轻,通货不足的局面,不过这只是钱荒的外因,而不是内因。”
‘好大的口气……’韩琦不禁轻哼一声,道:“愿听状元郎的高见。”
“其实要讨论钱荒的问题,首要是弄清楚,大宋朝到底需要多少铜钱,才能维持经济的正常运转。”陈恪尽量把话说得浅显道:“钱是做什么用的?除了那些被作为财富藏起来的部分之外,其余都是用来购买商品的。所以说,商品和货币是对立的两极。大宋朝有多少商品在流通,就需要有多少货币在流通。”
其实陈恪说的并不准确,但要让这些经济知识等于零的家伙理解,只能越简单越好。
见众人寻思一会儿,都点头赞同,陈恪松口气道:“所以出现钱荒的原因,无非就是流通的商品太多,多过了货币的供应量。或者流通的货币减少,不足因承担商品,这两方面而已。”
“我天水一朝,商贸繁荣,经济发达,是之前任何一个朝代都比不了的。尤其是官家在位这几十年来,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天下人可以自由的经商,使流通领域的商品爆炸性增长,这就迫切需要有足够的货币来通达百货,使商品交换顺利完成。这样,百姓才能多赚钱,朝廷也能多征税。”顿一下,陈恪叹气道:“但我大宋缺少贵金属,金银铜的产量都很低,在前朝,经济不发达,商品不丰富,面前还可应付。但本朝之繁荣超过前朝十倍,缺钱的问题立刻便凸显出来。”
“有道是物以稀为贵,铜钱也是一样。因为钱荒日渐严重,钱贵物贱的现象越来越严重,这时候,贮藏铜钱,就变得有利可图。大户之家不断窖藏铜钱,使越来越多的铜钱,退出了流通领域。铜钱贮藏起来,只能代表财富数字,但只要主人不使用它,对社会来说,它就是不存在的,毫无用处。所以钱荒加剧钱荒,这是个愈演愈烈的恶性循环。”
陈恪的话十分浅显,却仿若一盏明灯,让官家和诸位相公,一下就明白了,一些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韩琦恍然大悟道:
“所以大理滇铜的大量开采,不但会让朝廷的铸钱数连翻两倍。更重要的是,会使铜钱有长期贬值的危险……因为尽管开采数量有限,但铜矿储量无限,市面上的铜钱,只会越来越多,而没有枯竭之虞。因此那些富户窖藏铜钱不再增值反而贬值。所以他们会尽量把那些钱花掉,使市面上铜立马钱大增,钱荒问题才彻底解决……花钱的多了,朝廷的税收自然水涨船高,入不敷出的问题自然解决!”
“韩相公高见!”陈恪这回真服气了,韩琦这么快就能接受并明白后世的理论,确实是天才。
“你才是高见!”韩琦激赏的望着陈恪道:“我看你还是到三司来吧,历练几年,就能担纲大宋朝财计了。”
※※※
韩相公可是很少夸人的,听他如此称赞陈恪,官家十分高兴……自己破格点状元,大臣们多多少少有些非议,现在连最苛刻的韩琦,都对陈恪赞不绝口了,当然证明自己的眼光。
“你需要什么样的支持?”赵祯笑着问陈恪道。
“回禀官家。有三条,第一,调广南路杨文广老将军及其所部入滇,并在广南就地招募三到五万人马。第二,于两广征募民夫十万,并调数名技术官员,管勾疏浚红水河。第三,为解决军费及工程费问题,请朝廷采取买扑预收的方式,将未来的铜矿分包给大宋的商人。”
“眼光还真毒。”韩琦呵呵笑道:“一下就点到岭南第一军。”现在他看陈恪顺眼多了。
“不如此,无以震慑大理上下。”陈恪微笑答道:“不如此,无以编练新军。待到新军成型,杨老将军即可继续坐镇大理,威慑交趾、吐蕃,又可移师别处,但听朝廷调遣。”
“前两条可以考虑,但是第三条,铜矿的开采、运输,铸币,向来由朝廷一手包办,不假商人之手。”富弼道:“这关系到大宋的安全。”
“情况不同,首先,大理的铜矿,是开采不尽的,朝廷无须担心开采过度的问题。第二,开采出滇铜只是第一步,还需要运出大理才有用,然而大理山高水远、交通艰难,只要朝廷控制住红水河航道,就可保证所有的铜矿运抵钱监,不虞失控。”
陈恪的陈述合情合理,让官家和诸位相公再也提不出什么疑问,便让他先行退下,等待旨意。
待陈恪离开,赵祯看看几名宰执道:“出兵大理一事,诸位相公意下如何?”
这种时候说话是要担责任的,几位参知政事和枢密副使都望向宰相和枢相。
这时候,富弼身为首相,自然责无旁贷,他轻叹一声,转个话题道:“去年全国的大水,到处遭灾,到处需要赈济,国库却是空的。说实话,要不是年底有十三行铺的卖地进项,我都不知道能怎么过来。官家宵衣旰食,大家累点全都应当,可再也不能这样了……汴京城再没有一块十三行铺可以卖了!”
众人纷纷点头,朝廷的三大的难题‘冗官、冗兵、冗费’,归根结底,就是一场财政危机。如今朝廷的赤字越来越大,国库日空,若不解决的话,会出大问题的。
“当家无非是节流开源两途。”富弼说得十分诚恳,“节流,就是削减三冗,可谁都知道,哪一冗都连着无穷的关碍,你稍稍一动,准保有人跳出来和你拼命。三冗一定要削,但下手得稳,首先心里就要稳。国库里有钱,遇到事情不慌,才能沉住气,一步步下手削减。”
“宰相这是老成谋国之言啊。”赵祯闻言很是赞赏道:“开源是皆大欢喜之事,阻力小,效果也好。”
第313章 钱荒之解(中)
“官家所言极是。”富弼赞道:“所以如果大理真有源源不尽的铜矿,可以源源不断的运到我大宋,解决钱荒,盘活工商,增加的赋税,此诚善莫大焉。”他给出自己的态度:“为此,派兵、征夫、驻军,都是值得的。”顿一下,却又道:“当然,如果一切顺遂,自然大吉大利。可要是大理的铜矿没有想象的那么多,或者有却运不出来,或者遇到当地人的强烈反对,致使朝廷的盘算落空,不仅会使我大宋的声威受损,还空耗了兵力、财力。”
“枢相怎么看?”赵祯见韩琦一脸不以为然,便问道。
“我大宋就算有声威,也是假声威,唬人的东西,戳破了也没啥损失。”韩琦沉声道:“至于富相所担心的损耗,那陈恪其实只要三万兵力,和数名官员,若朝廷连这点代价都不愿付出,那只能什么都别干了。”
“我也不是说不行。”富弼苦笑道:“我的意思是,要派一老成威信之士前去掌舵,见势不好,能及时叫停,及时收手,避免更大的损失……陈恪是匹千里驹,可还是太年轻,不收着辔头,还不知干出什么来。”
“嗯。”韩琦这下也点头道:“王内翰太软,管不住陈恪。”
“正是这个理。”赵祯点点头道:“那派何人担此重任呢?”
“回禀陛下,范镇范制诰乃佳选也。”韩琦和富弼对视一眼,前者先开口道。
“嗯。”赵祯早就想把范镇撵出京城去,闻言深感贴心道:“就依韩相公的意思办。”顿一下道:“另外,事成之前,还是尽量不要声张,以减轻他们的压力。”
“官家英明。”诸位相公赞道,心里却说,是你自己怕下不来台吧。
※※※
第二天,陈恪便接到旨意,任命他为广南西路转运使判官、邕州团练副使、管勾漕运军粮事。接旨后翌日启程南下,不得声张。前来传旨的官员,又让他开列了征调人员的名单,告诉他那些人将在邕州与他汇合。
“朝廷还真是信任你,一股脑都交给你来负责。”待那官员走后,柳月娥道。
“笨!我是判官、副使,那必然还有一位正使。更重要的是,我手里没有圣旨。”陈恪摇头道:“所以正使才是钦差,我就是个下面办事的。”说着叹口气道:“既让我主持操办,又掣肘于我,虽说是题中之义,但让人好不憋气。”
“谁让你年纪轻轻,资历又浅,”柳月娥幸灾乐祸的笑道:“而且还有个胆大妄为的坏毛病。”
“嘿……”陈恪被她说得没脾气,话锋一转道:“不过至少,你们不用再被软禁了。”说着轻声道:“月娥,回家吧,你爷爷年纪大了,不能总让他担心……”
“昨晚我已经回去看过了。”柳月娥却幽幽道:“我爷爷还能舞得动八十斤的大刀。”
“哦?”陈恪惊得张大嘴巴,这可是皇宫大内,柳月娥却能跟自家后院似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也太高手了吧?“老爷子见了你,肯定很高兴吧?”
“我还不想回家,所以没露面。”柳月娥冷笑道:“你这个笨蛋,还要继续去冒险,没有保镖怎么行?”
“呵呵……”陈恪干笑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不好意思说。”
两人正说话,张俞和侯义进来了。
“没别的事,我先出去了。”柳月娥丢下淡淡一句,走了出去。
张俞和侯义进来,对陈恪道:“大人,宫里人告诉我们,可以离开了。”
“嗯。”陈恪点点头道:“朝廷已经下决心,要出兵大理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两人兴奋道。
“朝廷将以在大理开矿的权利为抵押,向汴京钱号借款,作为军费和疏浚水陆交通的费用。”陈恪道。
“汴京钱号能吃得下么?”侯义是汴京钱号的小股东,知道钱号还处在消化十三行铺贷款的阶段。其实就算没有十三行铺的压力,也支撑不起这么大的摊子。
“所以要分包么。”陈恪笑眯眯的望着二人道:“汴京钱号在支付了,第一期的款子五百万贯后,会把矿权分割成若干块,转包给有意加入者。”
“我早就下定决心,倾家荡产也要投入进来。”侯义笑道:“由汴京钱号出面,再加上我这张老脸,最少还能有十几位加入。”
“大人,大理铜矿可是我们蜀商勘探出来的。”张俞也笑道:“你可不能光顾着京城的大户啊!怎么也要留一半到成都买扑!”
“不用争,都有份。”陈恪笑道:“我还担心那些大户,会嫌铜矿利不够厚,大理又太远,没兴趣呢。”
“说句大人不爱听的话。”张俞笑道:“就盼着他们没兴趣呢,不然哪有我们吃肉的份儿?”
其实归根结底,铜还是一种贱金属,一旦开采运输的成本过高,利润就不那么惹眼了。但是东川的铜矿,还伴生着大量的金银贵金属。与金银的价值相比,采运的成本就不值一提了。而朝廷采取买扑,每年只征收铜三千万斤,至于那些产出的金银矿,则全成为矿场主的私人财产,绝对是暴利。
这一块,陈恪已经跟朝廷言明了,但要是没有暴利,哪会有人肯倾家荡产,远涉万里去十万大山里冒险?所以这也题中之义。不过朝廷也不傻,只允许前十年这样分配,十年之后再重新分配。
不过陈恪估计,尽管有暴利存在,但在初期不会有太多大户响应,非得等到第一批吃螃蟹的人,赚得盆满钵满了,才会出现趋之若鹜的场面。所以他不建议朝廷一上来就买扑,而是先由汴京钱号总包下来,再慢慢分包出去,这样才能避免无人捧场,筹款不足的窘境出现。
但侯义、张俞这种明白人,肯定想越早加入越好,所以陈恪一宣布政策,他们就急急忙忙回去,呼朋唤友筹款,忙得不可开交。
※※※
当天晚些时候,有宫人前来传唤,陈恪赶紧换上朝服,跟着宦官来到了垂拱殿,御堂中。
只见赵祯穿一身青紫色的道袍,足踏丝履,神态闲逸的坐在胡床上,看到陈恪进来,他微笑着命人赐坐,还让宫人捞个井里镇的西夏瓜,切给陈恪解暑。
此时的气氛,与昨日在金殿上的穷追急问,却又截然不同。
吃了一片薄而沙瓤、甘甜冰凉的西瓜,赵祯便擦净了手。见陈恪也住了手,他笑着阻止道:“寡人年纪大了,贪不得凉。你年轻火力壮,尽情多吃些无妨,不然也是浪费了。”
陈恪谢了恩,再吃了几片,这才擦净手,正襟危坐起来。
待宫人们撤下瓜盘,换上凉茶,赵祯才微笑道:“明日你就要返回广西,往返奔波万里,身体可吃得消?”
“还吃得消。”陈恪苦笑答道:“都是微臣自找的,也怨不得别人。”
“你对朝廷的耿耿忠心,寡人是很明了的。”赵祯目露赞许之光道:“去了广西之后,你只管大胆去做。若是有和上峰抵触的地方,不要和他发生争执。寡人给你密章直奏之权,你告诉寡人,寡人来评理。”
“掣肘的滋味不好受。”赵祯淡淡笑道:“寡人下午召见了你的上峰范制诰,叮嘱他只管军事,其余事情都交给你来谋划,他可以喊停,但不能指手画脚。”
陈恪赶紧谢恩不迭,但心里还是奇怪,这官家怎么又转了性?
赵祯并不解释自己转变的原因,而是顺着自己的思绪道:“这次找你来,一是饯行,而是也想向你取经。”
“微臣不敢。”
“唉,闻道有先后么。”赵祯摇摇头,笑道:“昨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你对钱荒的解释,不像别人那样浮于表面,而是探本究源、让人信服。寡人想问问你,有了滇铜,大宋的钱荒,真的就能彻底解决么?”
“滇铜只是治标,不是治本。”陈恪摇头道:“问题仍然存在,只是会大大缓解罢了。”
“我想也不会那么简单。”赵祯点点头问道:“那你有没有什么治本的法子?”
“微臣有一计,献于官家。”陈恪早就成竹在胸,此刻侃侃而谈道:“曰‘改革币制’。其实钱荒,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大宋没有一套货币体系,微臣尝问询西洋诸国商人,他们的国家都不存在钱荒问题。为何我大宋的钱荒却如此深重呢?对此我琢磨了很久,终于想明白,原来我大宋没有建立起货币体系。”
“何谓货币体系?”赵祯饶有兴趣地问道。
“所谓货币体系,就是同时流通几种等级的货币,上级货币可以兑换若干下级货币。比如说,很多西方国家,都是有金币、银币和铜钱三级货币体系的。一枚金币,可以兑换十枚银币,一枚银币可以兑换一百个铜板。这样交易中,大量的铜钱被银币所取代,而铜钱就成了一种辅助货币,那么我们还会发生钱荒吗?
第314章 钱荒之解(下)
“一个完整的货币体系,应当有金、银、铜三级货币,但我大宋现在只有铜钱,作为唯一的货币。所有商品的总价格,都需要铜钱来抵值,又因为铜钱的价值过低,需要的量太大,所以才会造成钱荒。而不铸成钱币的金银,虽然也能参与交易,但根本上说,不能算是货币,只能说是一种抵值贵金属。如果将其铸造成钱币,把金币作为基准货币,建立起金银铜三级货币体系,不仅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钱荒问题,更能给百姓带来极大的便利……同时,朝廷对金融的控制,也将大大加强。”
陈恪两手一摊道:“说句实在的,铸币这个环节,蕴藏着丰厚的利润,朝廷将黄金铸成金币,轻轻松松就可赚取三成以上的利润,完全没道理,把金银排除在法定铸币之外。”
官家专注的听着陈恪的建议,默默地想着,他虽然从没接触过金融学,但明白那些简单的道理……如果真如陈恪所言,建立起一套货币体系,铸造一枚银币,相当于一百枚铜钱,铸造一枚金币,更相当于一千枚铜钱。这便是把金银也引入进了钱币中,自然可以大大减轻铜钱的负担。
从此以后,铜钱只用于日常的小额交换,大额买卖用银币,巨额交易用金币。而且大户们肯定会选择贮藏,价值更高、体积更小的金币,从而保证流通中的铜钱和银币数量。
怎么想,这都是个绝妙的法子,可为何如此简单的办法,之前就没人想到呢?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官家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恍然道:“既然要铸金银币,得有大量的金银吧?可这两样在我大宋,可比铜还稀罕啊!”
“大宋缺不要紧,在倭国、在南洋有的是真金白银。我大宋或巧取或豪夺,不需要很大力气,就足以得到可堪国用的金银。”陈恪沉声道:“此乃万世基业,开天辟地以来,我华夏未曾有过金银铜币并行,由陛下开创此局面,解百年桎梏,必为万世敬仰!”
赵祯被陈恪说得一阵激动,半晌才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啐一口道:“你小子,又撺掇寡人出兵!”
“陛下明鉴,不一定非要靠战争才能取得。”陈恪摇头道:“我大宋工商业之繁荣,他国望尘莫及。凡大宋所出产,必为他国所追捧,一经运抵番邦,即刻增价十倍,转眼脱销。我们完全可以把瓷器、丝绸、茶叶等各种产品销往海外,赚取他们的金银。”
“原先不是一直这样做么?”
“力度还远远不够。海上的航路,主要阿拉伯人垄断,我们大宋的工商业,也还太弱小,没有足够的产品外销。”陈恪侃侃而谈道:“如今大宋的人口过亿,耕地已经开发殆尽,土地兼并愈发严重,大量百姓失地。这些人,如果没有生计,就会变成流民,危害我大宋的江山。而需要大量劳力的工商业,正是安置这些人的去处……”
※※※
那一夜,官家足足听陈恪讲了四个时辰,胡言兑几次想要劝官家休息,都被赵祯拒绝了。越是听陈恪说,官家就愈发明白,自己所点的这个状元,是如此的不同,他所言种种奇谈怪论,都是自己前所未闻的,却像推开了一扇窗户,让他以全新的角度,审视大宋朝的种种弊端。而且清楚易懂,一点不玄奥。
更重要的是,陈恪有具体的解决方案,而且简单具体,操作性强。尤为让赵祯中意的是,陈恪一直在做加法,而不是做减法。这一点,是之前任何大臣的改革方案,都不可比拟的……那些大臣的改革措施,说白了就是‘损有余而补不足’,这在道理上,固然是对的,但在实际操作中,问题就打了。因为‘有余的’往往是强力阶层,损之必然遭到他们的抵触,这也是一次次失败的根本原因。
而如陈恪所言,可以让所有人都得到好处,无非就是得利多少而已,这样改革的阻力自然大大减少,成功的几率大增。
这也许,就是寡人一直在等待的救国良策吧?赵祯自庆历新政后疏懒依旧的心情,竟然振作起来。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东方微露鱼肚白,赵祯两眼布满血丝,精神却出奇的健旺道:“寡人的状元郎,真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啊!”
“微臣惶恐。”
“不必惶恐。”赵祯有力的挥下手道:“把你说得这些,全都整理出来,不要着急呈上来,仔细想想,写得周全些。”
“为臣遵旨。”陈恪恭声道。
“当然,你的主要任务,还是先把滇铜的问题解决。”赵祯含笑望着陈恪道:“这件事做出成果,你后面的提议才有说服力。”
“微臣明白。”
“去吧,天子剑还在你那里,洒漫去做吧。”赵祯满是期望的对他道:“寡人相信你!”
“定不负官家所托!”
※※※
翌日一早,陈恪便起身离京,正如他悄无声的来,又悄无声的走,整个汴京城知道他回来的,都不超过十个人。
一路上星夜兼程,十余日抵达广南西路桂州城。
桂州城是广西转运使衙门所在,也就是后世的桂林,山水奇秀甲天下,实乃人间仙境般的去处。但六年前的侬智高造反,让这里变成了一座兵城。五年前昆仑关大捷,狄青平叛,对汴京城的大佬们来说,剿匪便已经胜利了。但对广西的文武军民来说,兵荒马乱远未结束……又经过了数年的艰苦清剿,去岁侬宗旦率众投降,广西境内的兵灾才算是消停。
人们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传来了侬智高在大理东山再起,随时可能杀回来的消息,广西上下顿时又紧张起来,风景如画的桂州也变成了一座兵城。
城中百姓的房屋,全都被征做兵营,到处都是戴着软笠的大宋士卒,陕西的弓手,河北的刀兵,禁军的神射营,江浙来的厢军,还有从当地招募的峒兵,乱糟糟的分住各处,军纪也就可想而知。
陈恪一路走来,就见着好几起打架斗殴,强抢民财的行径,看得柳月娥柳眉倒竖,几次想要打抱不平,却被陈恪拉住……初来乍到就发威,日后还要不要处?
一直行到广西转运使司的衙署外,才看到有了秩序。只见大门石狮两旁,有两面八字墙,各站着一列甲胄鲜明的高大军士,严密把守着衙署,任何闲杂人等,不得冲撞。
陈恪一行人到了衙门前,马上就引起了守卫的主意,大声喝道:“来者通名!”
“新任广南西路转运判官陈恪,前来转运使司报道!”陈恪朗声报上大名,张诚将他的名刺递上。
卫士赶紧进去通禀,不一时,中门大开,一名身穿紫袍,须发皆白的老者,大笑着从衙门里迎出来:“前日刚收到朝廷行文,想不到仲方今日就到,来得真快啊!”
陈恪忙翻身下马,唱个肥喏道:“下官拜见转运使大人!”
“唉,仲方不必拘礼,叫我一声老哥便可。”转运使王罕,乃是王珪的亲叔叔,对于这位状元及第的小同乡,自然倍感亲近。待看到他身材高大,英武不凡后,更是欢喜异常。
陈恪心说,这不乱了辈分了,苦笑道:“岂敢岂敢,还是叫老伯吧。”
“你随意了。”王罕满面春风的拉着陈恪的手,进了衙署道:“来之前也不说一声,我好召集广西文武为你接风。”
“万万使不得。”陈恪笑道:“下官可是个‘死人’,还是低调些好。”
“哦?”王罕奇怪道:“这是怎么说的?”
陈恪便将自己遇刺后装死,逼得大理段氏向大宋献土,请求宋军入滇的事情,简单扼要说了一遍。
听得老王罕都笑出泪花来,拍着陈恪的背道:“真有你小子的,可把我那大侄子,吓得够呛吧?”
“王内翰镇定自若,应对从容,可没表现出一点害怕来。”陈恪笑道。
“你甭给他脸上抹粉。”王罕摇头笑道:“我看着他长大,焉能不知他那点胆色?”
说话间,两人进了正堂,分主宾就坐,王罕让人给他上茶,寒暄几句,便谈起了大理的局势。陈恪问道:“下官这些日子着急赶路,可有什么最新进展?”
“确实有大变。”王罕捻须道:“探子来报说,杨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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