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迢递故园(倚天同人)-第30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她沉着脸,小心翼翼的把脸色苍白的阿瑜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盖好,转身倒了杯温水喂她喝下。
  “可还难受么?”沈浣替她理了理额前散乱的发丝。阿瑜自这次由金陵回来,便一直不舒服。
  阿瑜脸色白中带青,叹了口气,眼圈又微微红了些,“方才又梦到路丫头了,跟我说记得盯着你吃药。那死丫头看着比谁都精,可办起事来比谁都傻!别人赖她的诊费药费她都不知道讨!总上赶着求着给人去治病,可到头来怎地就医不好自己?这好好的一个人,说去就这么去了……这贼老天,这么多祸害世间的龟孙王八蛋不去收,为难这么个小姑娘,可有脸么!”
  沈浣闻言恻然。当年路遥凶巴巴的骂她不知保养,笑嘻嘻的讨要药费诊费的模样恍然在前。如今却只从金陵传来那么一句轻飘飘的消息,佳人便再不能见。
  阿瑜这几年总有几个月在金陵经营满庭芳华与天香楼,所得进项让颍州军宽裕些许。她是性情中人,其间和路遥相处最多,两个姑娘颇是投缘,如今路遥过世,阿瑜得了消息当即便一病不起。
  阿瑜倚在床上,沈浣握着她的手,听她絮絮道:“那死丫头当初那么呛,又总和阎王爷抢人,这会你说阎王爷会不会为难她?”说着一顿,似是在生自己的气,“呸呸!那死丫头烂好人一个,如来佛祖才应该收她,阎王爷可要不起!”
  沈浣看着阿瑜不言不语,拍了拍她的手,半晌才道:“阿瑜,怎么回事?”
  阿瑜病恹恹的看她:“什么怎么回事?”
  沈浣脸色一沉,轻抚着阿瑜小腹,“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她本以为阿瑜是诈杜遵道,谁承想刘福通当场招来军医,一切脉搏,确是喜脉无疑。若说杜遵道的脸当场便青了,那么沈浣的脸色足足忍到两人进了帐子,这才猛然黑了下来。
  阿瑜看着沈浣,“没怎么回事。一个半月了。”
  沈浣重重叹了口气:“阿瑜,这孩子父亲是谁?”
  “是你。”阿瑜答得毫不犹豫。
  沈浣神色复杂的看着阿瑜,良久轻声道:“我当真希望是。可是阿瑜……这对你不好。”
  阿瑜闻言却是坐了起来,定定看着沈浣良久,听她道:“当年我便与你说过。若有一日你有心仪的男子,我便做个辙将你当作自家妹子风风光光八抬大轿的嫁出去,绝不叫你受委屈。”
  阿瑜仍旧不做声,双唇抿得紧了。沈浣见她模样,心中猛然一惊,一把抓住她的手道:“难道……你……你被人……欺负了?”
  见得沈浣眉头皱的极紧,脸色竟比自己还苍白几分,阿瑜拍了拍她额头,“沈大将军你糊涂了?在这颍州军里,谁敢动你沈大将军的随军夫人一根汗毛?”
  阿瑜这般一说,沈浣一颗被骤然捏紧的心才微微松了下来。的确,便是营中杜遵道与她为难,但还没有人敢对阿瑜如何。她两只手合握了阿瑜放在被子上微凉的手,指掌相交,直视着阿瑜清澈眼底。那里乌黑晶亮,而她知晓平日里这双媚色横生的双眸下面,清澈却又炽烈,最是真诚。她轻轻拍了拍阿瑜的手,柔声道:“阿瑜,如今颍州军的情形你也知晓。这次主公扶立了小明王称帝,无异于将元虏所有兵力都吸引过来,置自身于逆命之地。如今百万元虏挥师南下,直逼太康,旨在将严守淮水门户的颍州军悉数击溃。眼下情势早已今非昔比,这次连我与师兄都已没了把握。否则师兄也不会由川中战场抽身,调兵北上与我合营太康。我与杜遵道所言句句属实,这次我与师兄已打定了最坏的主意。”
  阿瑜这些日子一直因为路遥死讯极是消沉,并不晓得前线情势。如今听得被诸将敬如军神的沈浣都已这般说,不由倒吸了一口气。沈浣拍了拍阿瑜的肩:“阿瑜,我孑然一身,既然披坚执锐,早便明了自己许是会有战死沙场的一天,可唯有你与阿竹我最是放不下。我若过得寻常生活,当真希望这孩子能是我的。可是阿瑜,如今眼下情势,我当真希望你与这孩子能有人依靠。阿瑜,我虽不如你男女之事看得透彻,可是却也不瞎。你老实同我说,这孩子是不是……”
  “阿浣!”沈浣未曾说完,便蓦然被阿瑜打断,“这孩子,是我的!”
  沈浣一愣,却见得阿瑜坐起身来,“这孩子是我的!当年我便说过,阿浣,你在哪里,哪里便是我家,你怎地还不明白?你说你便是战死沙场也放不下我与阿竹,可我如何能在此时放下你?眼下,你需要这个孩子,也需要我。这个孩子是我的,而我现下是你的随军夫人,那这孩子便是你的。”
  沈浣皱眉劝道:“阿瑜……”
  阿瑜摇了摇头,“我早不是当初那个刚进红帐被人欺辱的小娘,明白自己在做什么。阿浣,我跟在你身边八年多了,我认得路丫头也有两三年了。遇到你以前,我也曾想安安稳稳的嫁人,哪怕是个侍妾通房,也能安稳过上一辈子。若是能找个贴心称意的,便是个庄稼汉子也是好的。可是阿浣,这些年我看了你如何一步步走过来,路丫头又是如何一次次犯傻,我便觉得人这一辈子不该就那么忽忽悠悠的混过了,总得做些什么,临死的时候,也能跟阎王爷说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沈将军得有个女人,才成体统,否则总有些狗在边上狂吠。而阿瑜,也愿扶助你,且成就人这一辈子总当做过的这一件能跟阎王爷说道说道的事情。”说着一手轻轻抚上小腹,“阿浣,你需要我们,才能安心扬刀跃马。我们也需要你,这一辈子才不算白活。”
  她这一番话说罢,但见沈浣双目紧闭,唇边翕动,缓缓开口道:“阿瑜……”良久她蓦然睁眼,一字一句道:“好!这孩子,将来无论男女,就叫君同。沈君同。”
  三曲采薇长歌遍,君心可与此心同?
  --
  阿瑜很快就明白了沈浣所言的“没了把握”是何等意思。
  那日中军大帐议事之后,太康大营的紧绷气氛一天更胜一天。两军三部人马,萧策沈浣手下强将如云,每日集聚中军大帐议事,派出的领军将士仿如流水。一个个皆是行色匆匆,脸色沉肃,连贺穹也没了高声大笑骂娘的时候。
  中军大帐营寨日夜灯火长明,议事不断。诸将们仿佛都是钢铸铁打的一般,几日几夜不曾合眼。然则斥候所报消息,却每一条都听的诸将心惊。
  腊月二十,元军攻占宁陵,宁陵守军关生战死,五千守军全数被歼,屠城血洗而过,三万民夫无一生还。
  腊月二十四,元军直下楚庄,楚庄守将开关降元。
  腊月二十八,元军与罗文素守军激战于远襄。罗文素乃是萧策、沈浣、刘福通参议许久方订下之人。他老成持重,素来稳妥,萧策沈浣不求他克敌,只要他能将元军阻于远襄延缓南下便是胜仗。萧策前思后想,更派了自己副将叶行云为罗文素前锋,以保万无一失。然则战况由远襄传来之时,萧策与沈浣心中同时一沉:罗文素十万兵马在元军炮重强火之下半数覆灭,罗文素重伤,被死里逃生的部下抬回太康,半身是血,昏迷不醒。而同去的叶行云所领的前锋无一生还,叶行云下落不明。萧策与沈浣查问罗文素的亲兵足足三个时辰之后,皆是脸色青黑忧虑重重。元军此次领了脱脱战淮安时在重兵上吃亏的教训,竟备下了百余门夺门将军炮。在其下加装车辇,由数名士卒向前推行,攻击极猛,将罗文素的人马压制的全然无法接近其主力,退后稍慢半分即便尸骨无存。
  而如今元军已然驻进远襄,与太康毫州一线官道,只隔了不到五十里,再往南半步,太康毫州一线被切断,则两地必失,毫州再无生机。而远襄之南,唯有一处可守,便是柘城。
  中军大帐内,诸将齐聚。主位之上,刘福通,萧策,沈浣皆是沉色不语。罗文素叶行云,皆是军中老将,能征善战当之无愧。如今他二人一人重伤一人死生不明,又有谁自付能强得起二人联手,可拒元军于柘城之北?
  良久沈浣抬头,看向萧策道:“这次我亲自带人去柘城。”
  事实上,当此际者,这个提议萧策已经在脑中转了数转。如今千钧一发之时,军中能更胜罗文素叶行云的,唯有沈浣。然则萧策双眉皱紧。他带兵历来最讲稳妥,不到万不得已,绝没有将主帅做前锋派出去的道理。
  “不妥。”萧策摇头,“你麾下二十万人马,你需得居中策应。何况太康这方乃是你基底之地,你必当留于军中,以备最坏的打算。”
  刘福通却道:“可柘城若失,太康毫州再难戍守。”
  萧策叹了口气。刘福通所言又何尝不是?他看着沈浣,同出一门,沈浣的本领,他再是清楚不过,良久开口道:“如此……也好!”说着取过桌上牙牌将令,沉声道:“沈浣听令!予你二十万兵马,不日既往柘城。”
  沈浣起来,肃身而立,刚要接过,狄行却忽然踏出一步,“主公、元帅、萧帅,元帅乃是三军主帅之一,轻离太康实是不妥。末将愿代元帅领兵二十万,坚守柘城!”
  沈浣与萧策互视一眼,皆是不语。一时间心中竟然拿不定主意。狄行论功夫论计谋论军威,实是沈浣手下最为得力的大将。行事稳重可比罗文素,一手枪法犹胜罗鸿。若是寻常时候,沈浣与萧策绝没有半分不放心。只是如今,柘城必然乃是一场恶战,死生难料,沈浣与其情同手足兄弟,实是不欲让他代自己前往。
  然则沈浣尚未出声,萧策忽然开口道:“好!狄行接令!既是你请战,本帅便令你为大将,陆恒与贺穹为你左右先锋,领兵二十万,拒元军于柘城!”
  “末将得令!”三人同时躬身接令。
  沈浣抿唇不语,神色复杂的看着狄行。一瞬间,她想起了当年她、狄行与何沧三人那些同一碗喝酒,同一线杀敌的日子。三个人平时皆不是话多之人,奇怪的是凑到一起,纷纷变得健谈起来。何沧沉默之下掩着豪爽,而狄行的沉默之下多了一分细心。如今昔年的同袍兄弟只剩其二,而眼下,狄行却要代自己前往柘城。她是三军主帅之一,心里明白非是万不得已,她绝不应该轻离中军。但若有半分回转余地,她也绝不愿狄行代她前往。半晌沈浣微微叹了口气,起身踱到沙盘之前,问道:“狄行,柘城东南有坡名为鬼坡,你可晓得?”
  狄行点头,“元帅的意思是?”
  “鬼坡之所以名为鬼坡,乃是因为每月月初必有三日于夜间狂风大盛,风过呼啸仿如厉鬼,其声之大震耳欲聋。彼处地势平坦,俯瞰柘城。你可于柘城之南向北扎营,届时答失八鲁见你营方位,必扎营于鬼坡以占地利。”沈浣言至此处不由起身到得狄行身侧,神色凛然,“下月初五,乃是狂风初起之日,当夜你可分兵两路,一路为疑兵,沿你营寨至元虏营寨正面而攻。而另一路精兵则沿坡背阴一面峭壁而上,攻其不意。当是时者,狂风震耳,元虏必定无法分辨你实兵所在,无以应对。当此可得大胜。”
  狄行听闻沈浣叮嘱,闭目凝思,过得片刻,开口问道:“若元军在初五中夜之前率先来攻,又当如何?”
  戴思秦却在一旁摇了摇折扇,“狄将军可记得淮安一战脱脱缘何不敢轻进?”
  狄行双眼一亮,“中军是说……令其生疑?”
  戴思秦点了点头,“兵者之道,无非虚虚实实。他不能确信你真假,你便已然胜了一半了。”
  狄行眸光大盛,不由微笑,躬身拱手:“属下领命!”
  散得帐来,沈浣尚未回得自己帐子,便有士卒一路小跑前来禀报:“沈元帅,营外有名女子请见。”
  沈浣一怔,“可有说是谁?”
  “那女子自称姓纪,说是元帅故交。”
  沈浣已连续多日心烦于前方战况,不曾见半分笑意。如今听得纪晓芙来访,心下一喜,唇边竟带了三分浅笑,“快请!”
  纪晓芙刚刚生产完不久,比起二人上次相见,身材微丰,脸色红润,却显得有些心事。然则二人年余未见,相逢之下,仍是喜不自胜。沈浣事务繁忙,无暇多叙,只带了纪晓芙往自己帐子而去。纪晓芙问道:“阿瑜姐姐如今如何?”
  沈浣一听,叹了口气,轻声道:“我正要同你说此事。你这次来,多陪陪阿瑜。她……不是很好。两月之前她刚从金陵回来,不久便得了小路过世的消息。她是性情中人,历来又和小路交好,听闻之下一下便病倒了。如今……如今……又有了孩子,吃不下睡不好,眼下都已瘦了一圈。偏生如今战况吃紧,我少有时间陪她,你这次来了,倒可好好陪她一陪。”
  纪晓芙听闻沈浣所言,纵是担忧阿瑜,也不禁一喜,笑道:“阿瑜姐姐没来接我,原来是有喜了。恭喜沈大哥了!”
  沈浣听闻,笑着点了点头,“刚想好名字,叫君同。”
  两人说着便到了沈浣帐子外,却见得狄行正立在帐外,垂头沉思,而一旁罗鸿转来转去,一脸焦急。
  “你二人怎么在此?”
  罗鸿见了沈浣,一步踏上,“元帅,我请与狄大哥同战柘城!”
  “为何?”沈浣问道。
  “我……我……”罗鸿看了一眼沈浣,竟不知如何回答,“……我想守柘城。”
  沈浣一皱眉,“胡闹!眼下战事吃紧,怎是你想做甚就做甚的?!”
  罗鸿被沈浣一喝,不由一哆嗦,却又不愿这般放弃,“……狄大哥请战的时候……元帅怎地不问为什么?”
  沈浣横眉严声道:“罗鸿,你如今已是副将,不是当初初进颍州军肆无忌惮拆堂子的毛头小子。大敌当前,怎地如此任性使气?狄行与贺穹陆恒均是老成持重的大将,而你如眼下这般任性,我要怎生放心你去柘城?”
  罗鸿被沈浣这般一数落,再不敢吭声,半低着头,却还偷偷瞥着沈浣。沈浣见他模样,叹了口气,放缓声音道:“你也无须这般急着要去柘城。留你在军中,之后自有用你之处。”
  罗鸿一听,脸色不由一亮。沈浣转向狄行道:“可还有事?”
  “无事。”狄行拱手道。
  沈浣点了点头,“那便去吧,时间紧迫。”
  狄行躬身行礼,拉了犹自回头看向沈浣与纪晓芙的罗鸿一路去了。
  沈浣若有所思的看着二人背影,良久叹了口气,不再多说,同纪晓芙进了帐子。
  --
  沈浣给狄行所设之计乃是声东击西之计。兵书有云,声东击西,虽为胜战之计,然最是凶险。若敌为其所惑,则百万雄兵犹如探囊取物。然则若敌不惑于此,此计实为引火烧身之计。沈浣一生最忌行险,然则这一次百万雄兵强火铜炮在前,沈浣不得以出了此计,连向来稳妥为上的萧策都已认同了沈浣此时下此计策。
  但正是这一计,几乎让她悔青了肠子。
  第六十四章 长空万里下山河
  狄行的二十万人马一走,萧策与沈浣丝毫不闲,手下强将如流水一般派出。楼羽加防毫州,周召与郑铎加防建城,方齐与罗鸿亲自戍守屯粮,穆威星夜前去联络正在杭州的徐寿辉加援,连刘福通手下唯一的大将刘六任都被派去毫州亲守小明王。太康大营内校尉以上的将官能派的几乎悉数派了出去,剩下营中文官监管余部兵马。
  沈浣与萧策每日均于帐内等候柘城前线回报。
  正月初二,元军初抵柘城,果如沈浣所言,见得狄行营寨,当即扎营鬼坡。
  正月初三,狄行命军士寨前挑衅叫阵,元军闭门不战。
  正月初四,狄行命武艺精良士卒以斧砸碎元军免战牌,元军仍旧不战。
  沈浣与萧策得此消息,绷了良久的心微微一松。这般挑衅,答失八鲁仍旧不出,显然疑心甚重。如此一来,初五中夜的声东击西之计便有了八成把握。
  然则到了正月初五,前方消息竟是蓦然断了,这一下,连萧策都有些坐立不安,频频在帐中踱步,等着前方柘城回报战况。
  直至正月初六正午,柘城的消息到了。然则前来禀报的却不是斥候,竟是狄行的副将王重。沈浣与萧策一见得王重进帐时的模样,一颗心立时沉到了谷底。只见他盔甲,满是发黑污血,发髻全然不在,上身战甲系带被斩断一半,铁甲零零落落挂在肩上。下身铠甲已不成囫囵挂副。脸上数处挂彩,腰间以黑布勒紧,显示受了不轻的刀伤。王重一被人搀进大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七尺男儿竟是哭得泣不成声,“元、元帅,萧帅!末将死罪……!”
  萧策深吸一口气,强自沉下心,开口道:“发生何事?前线战况如何?你细细说来。”
  王重哭道:“柘城、柘城丢了!陆将军阵亡,贺将军被鞑子一箭射中了左眼,箭入三分,如今昏迷未醒。而狄将军……狄将军他……”
  沈浣霍然起身,“狄将军如何?!”
  王重几乎被沈浣神情吓到,“狄将军他为敌军炮火所围,命末将拼死突围报信,自己留下断后,至今……至今不知生死。”
  “啪啦”一声,刘福通手中茶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沈浣“嗵”的摔回椅子,脑中竟开始有些发懵嗡嗡作响,隐约听得王重哭道:“我等按照元帅与戴中军所设之计行事,狄将军初三初四两日接连于鞑子寨前叫阵,鞑子果然疑心,不敢轻进。到得初五夜里,狂风大做,仿如鬼嚎。狄将军命人分出两路疑兵,分别由西面引住鞑子注意,自己则带我们由东面陡坡而上,欲偷袭鞑子一个措手不及。然则谁承想鞑子全然不理两路疑兵,百余门将军炮全数陈于东面,趁我军登坡未半而猛轰。兄弟们……兄弟们死伤惨重。而更要命的是,鞑子仿佛知道我等要偷袭,竟然趁夜袭取了我们坡下大营!狄将军本来已经带兵撤回,谁承想进了营寨,才发现开门的士卒乃是鞑子假扮的!鞑子关了寨门,寨外围了几十门襄阳炮,将我们围在当中以襄阳炮围攻。我等实在无以相抗,若非狄将军亲自断后,末将亦无法突出重围前来报信!”
  一时之间,大帐内鸦雀无声,唯余王重喘息之声。
  良久,刘福通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沈将军……柘城已丢,太康毫州一线必为鞑子所截,如何是好……”
  沈浣脸色惨白,闭口不语。
  萧策垂目良久,森然道:“刘平章,恐怕你们小明王得从毫州换个地方了。”
  刘福通见得萧策神情竟是前所未有的凛冽,不由自主的一哆嗦,“换……换去何处?”
  萧策叹了一口气,“安丰。”
  一旁戴思秦忽而出声道:“兵贵神速,元虏新近得了柘城,必然疾速进兵,此时由毫州迁都,怕已然来不及了。”
  萧策闻言,脸色益发白了,微微一叹,惨然合目。
  众人只听得自得了柘城消息便一直不出半声的沈浣忽而开口,声音不似以往简利干净,却是轻的仿似羽毛:“来得及。”
  戴思秦一挑眉,连问道:“何出此言?”
  沈浣似在想着什么,微微出神,幽幽道:“由此往北十里,尚有一铺,名曰皇集。我亲自带一万兵马去那里,可多阻元虏于皇集两日。两日时间,足以让师兄助平章将毫州兵马迁至安丰。”
  萧策似是早已料到沈浣所言,蓦然睁开双眼,定定的看着她,一双手放在众人看不见的身后,微微发抖,脸色却是掩饰不住的惨白。师兄妹多年,沈浣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一万兵马,焉能是百万元虏敌手?这已是万不得已时断臂取血的计策。而此等情形下,如今军中,除了沈浣,又有谁能有把握拖住元军两日?
  大帐之中明白这点的,又何止萧策?连身为文官的杜遵道都清清楚楚的知道,沈浣这一去,便是能回来,也是九死一生。一瞬间,无论是沈浣部属还是平日里与沈浣不合之人,皆是鸦雀无声。过得良久,众人忽而听得一声大叫,“沈大哥不能去,我去!”却是罗鸿越众而出。
  沈浣狠狠瞪了他一眼,厉声道:“你若还叫我一声沈大哥,就给我闭嘴!”
  此时杜遵道却是有些踌躇地开口,“让罗将军去许是也行……”
  杜遵道当初在众将面前那般逼问羞辱沈浣,沈浣都未曾公然动怒,眼下她闻言竟是勃然大怒,怒喝道:“滚你娘的!”诸人何曾看过沈浣口出恶言,全然吓得一个激灵,杜遵道一哆嗦,竟是碰翻了面前木案。
  此时大帐之中仿佛只剩了萧策与沈浣两人。萧策看着沈浣,心头竟是无比纷乱。十数载同门,这个“师弟”是他一点点拉扯大的,不是手足骨血却又更胜亲生兄弟。她的武艺,她的兵法,更有不少是他亲自所教。如今她领兵已近十年,兵法武艺已然不弱于自己,一杆长枪更是青出于蓝。可在他心里,她仍旧是那个初初上山略带惊恐的小师弟。在这世间上,她亦是他唯一挂念之人。
  这些年来,他从来都将她当做男儿要求,无论是书房之中还是沙场之上。她戎装战甲掩饰自己身份,为了履行答应自己拒元军于淮北的诺言,女儿家豆蔻年华在烽烟战火之中飞速消磨,连唯一一点点情思,都深埋心底,寂寂无声。十余年来,她几乎从来没为自己求过什么,想过什么。而如今,连这十余年的豆蔻年华都已不够这漫天狼烟吞噬,她这一去,许是便再也回转不来。
  “我去。”萧策这一句话出口,几乎如同本能。
  沈浣只看了萧策一眼,轻声道:“运筹帷幄,我不及你。跃马扬刀,你不及我。师兄,毫州十余万将士,无数百姓,能在两日之内安顿完毕之人,这帐子里,只有你。”
  萧策深吸一口气,近乎用尽全力抑制住自己手上的微微颤抖,拿起面前案上那仿佛有千斤之重的牙牌将令。七天之前,他将其给了狄行,而如今狄行下落不明,恐难再有生还。七天之后的如今,他又要将其亲手递给他唯一也是最疼爱的师弟。
  “不行!”罗鸿彷如被狠狠咬了一口一般嚎了出来,似头豹子似的蓦然冲向萧策,伸手便要去抢那牙牌将令。然则手尚离得将令有二尺之时,身形猛然一顿,竟被沈浣一掌拍在大椎穴上,再也动弹不得,颓然倒地。
  萧策手中执了牙牌,却再也不知如何开口。众人但见沈浣跨过罗鸿身体,平静的接过萧策手中牙牌将令,不待萧策说话,躬身一礼:“沈浣领命。”
  ……
  军营之中,消息传得极快。不到一炷香时分,将士之间便已纷纷传言沈元帅要亲自领兵阻截元虏于皇集,眼下正在精选勇悍之士自愿前往。一时之间,报名者竟是踩塌了征人的帐子。然而险些塌了的,不止征人的一处小帐,连中军大帐都险些再一次塌下。这却不是由于人员太多,事实上,人只有一个,便是阿瑜。她跟在沈浣身边多年,耳濡目染,前线战事明白不少,自是晓得沈浣此次怕是有去无回。
  阿瑜冲进大帐的时候,帐中只剩萧策与戴思秦。阿瑜惊怒彷如烈火一般,见得两人,二话不说,一把抓住萧策前襟,只觉心尖气血上涌,竟是“啪”的一声,狠狠扇了萧策一个耳光,大怒道:“他是你师弟!”
  萧策受了这一耳光,却仿做什么都未发生一般,素手而立,任阿瑜揪着自己的前襟,不言不语,神色犹如冰川。
  一旁戴思秦长叹一声,幽幽道:“萧帅却也是他师兄。”
  阿瑜身形一颤,不可抑制的抖了起来,彷如秋末的零落风花,眼泪蓦然流下,片刻间洗刷了惨白脸颊,泣不成声,“你要她十年时光,她给了。你要她放下心中所念,她放了。如今你竟然还要她的命?!她欠了你萧策什么?!欠了颍州军什么?!欠了世人什么?!她已什么都没有了,凭什么连最后这一条性命都要搭进去?!”
  萧策微微闭眼,负手凝立,仍旧一语不发,唯有微微翕动的唇泄露出些许心事。
  戴思秦看着阿瑜,轻声道:“阿瑜,萧帅派去的,不是沈浣,不是自家师弟,派去的,是军中最强的战将,去争那能保住毫州剩余十五万将士与我们根本的两天。”说着他微微一顿,一字一句道:“今日若换萧帅与元帅易地而处,萧帅也同样会去。”
  阿瑜惨然看着两人,踉踉跄跄退后两步,“你们这群疯子!疯子!”
  看着阿瑜冲出去的背影,萧策凄厉一笑,低声喃喃道:“我倒当真希望自己是疯子……”
  ……
  纪晓芙心中正懊悔方才一手慢了,没有拉住猛然冲出去的阿瑜,焦急的满营寻找阿瑜身影,却又不敢离得沈浣帐子太远,怕阿瑜自己回来找她不到。恰逢此时,见得沈浣往自己这边而来,不由松了口气,几步上前,同沈浣道:“沈大哥,方才阿瑜姐姐得了……消息,便冲了出去,我也不知她去了哪里,你还是快去着人找找吧。她身子不好,莫着了寒凉。”
  沈浣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道她去哪里了。你且放心,她不会有事,一时半刻便回来了。”
  纪晓芙听得沈浣这般说,才微微放心,想起刚才阿瑜急怒之间同自己所说的只言片语,不由担忧更甚,问道:“沈大哥,你……当真要带兵去皇集?可是凶险得很?”
  沈浣却不答纪晓芙所问,向纪晓芙微微一笑,柔声道:“晓芙妹子,我托你一件事可好?”
  纪晓芙见得沈浣神情奇异,心中一惊,却又不由道:“沈大哥有何事情尽管吩咐,但得小妹力所能及,无不尽力。”
  沈浣笑得更开,“那便先谢谢妹子了。”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纪晓芙道:“这次我去皇集,不同以往。若是我能回来,你将这信还了我便是。可若我死在皇集,便劳烦妹子跑一趟武当山,将此信交给武当俞二侠。”
  一瞬间,纪晓芙只觉得手中那薄薄一封信近乎烫手。然则看到沈浣似笑非笑似叹非叹的神情,却再也说不出半个字,良久向沈浣躬身重重行了一礼,“小妹决不负沈大哥所托。”
  沈浣亦是认真回了个礼,看着她模样,拍了拍她肩膀,清浅而笑,“好妹子。”
  看着沈浣离去的背影,纪晓芙但觉鼻子猛然一酸,眼眶微红,不由伸手拭泪,待得抬起头来,沈浣已然去得远了,阿瑜却从侧面一步步过了来,看着她手中那信,神情凄厉,盯着纪晓芙。纪晓芙知她意思想问这信是什么,心中不忍,却又无法拒绝,只得轻声道:“沈大哥说若是他……回不来,便叫我将这封信给俞二侠。”
  阿瑜狠狠的盯着那封信,良久,忽地猛然一拉纪晓芙,压低声音急促道:“晓芙,快去,你现在就去给俞二侠。马上就去!立刻就走!”
  第六十五章 最是人间留不住
  正月初七。
  天色阴沉,野云低垂,沉沉的笼罩着灰蒙蒙的大地。风渐渐凛冽起来,夹杂着土腥席卷而至。嘶啦啦的打在人的脸上,仿佛苍天力竭的喘息。
  眼见便是一场大雪将至。
  沈浣的面前黑压压的是无数张脸。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