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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感-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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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她多心了。

她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回到了黑色出租车上,说:“师傅,我们去弗林学校。”

师傅把车发动着,开走了。

他一路无话。

返回学校,就像返回战场。碎花小鳄很想闭会儿眼睛,她太累了。可是,她极度缺乏安全感,双眼瞪得大大的,就像上下眼皮之间顶着火柴棍。

出城。

过清河。

一路风驰电掣,到了学校大门口。水银灯很亮,四周黑乎乎的。

碎花小鳄下了车,走进学校。

依然是那个保安,他直直地站在值班室门口,似乎更高了,更瘦了,他依然穿着那身灰色的制服,戴着一副白手套。碎花小鳄看了他一眼,忽然感觉他并不是过去那个保安,虽然两个人很像,但过去那个保安是个双眼皮,而这个保安是个单眼皮。单眼皮可以割成双眼皮,但是双眼皮无法填成单眼皮。既然不是同一个人,他们为什么这么像?双胞胎?

这个保安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猜出答案。

碎花小鳄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睛,匆匆走过去了。

还没有熄灯。右侧是寝室楼,稀稀拉拉亮着灯。左侧是办公楼,所有窗子都黑着。碎花小鳄想起了教务处,想起了那三个反文旁,这时候,办公楼地下那条走廊该有多黑呢?那个侯先赞还在上班吗?

她刚刚走近寝室楼,就看见有个高高的人堵在了楼道门口。他背后有灯光,因此他的脸是黑的。

碎花小鳄肯定,他是侯先赞。

她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应该让开,可是他没有。碎花小鳄只好说了声:“老师好。”然后想从旁边挤过去。

侯先赞轻声说:“百分之四十九了……”

碎花小鳄愣了愣,问:“您说什么?”

侯先赞像梦游一样,很认真地重复了一句:“嗯,百分之四十九了。”然后就迈步离开了。

百分之四十九?什么意思?

碎花小鳄感觉此时此刻她的大脑十分清醒且敏捷,她抓住机会快速思索着——百分之四十九……百分之四十九……百分之四十九……

他在说,碎花小鳄的生活被替换百分之四十九了?

还是说,那个暗处的女人已经显露百分之四十九了?

或者说,碎花小鳄噩梦般的生活进行到百分之四十九了?

两个男生跑进了寝室楼,每个人拿着一个羽毛球拍,“噔噔噔”地冲上了二楼。一个男生走下来,很像给碎花小鳄提供火柴的那个人。

碎花小鳄匆匆回到了宿舍。

饭饭和季之末竟然都不在,应该在隔壁玩“三国杀”,寝室里显得很空荡。

床单、枕套和被罩都被人替换了,碎花小鳄不愿意坐到自己的床上去,就那样手足无措地站着。晚上怎么办?她不敢想象,身下铺的,身上盖的,头下枕的,都是一些不明来历的东西……可是,她已经没有床单、枕套和被罩替换它们了。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床头柜的相框上——父亲的照片不见了!换上了照相机里的那个女人!她站在配电室的墙根下,背着手,右腿站在左腿前,静静地看着镜头……

碎花小鳄连续后退了几步。

窗子关着,寝室里没有风,垂下来的床单却晃了晃。碎花小鳄猛地低头看去,床下黑乎乎的,那个女人不会藏在下面吧?

她忽然后悔了,不该把那根棒球棒扔出去,现在,她找不到任何能够当武器的东西了。

她慢慢走到床前,深吸一口气,突然把床单掀开,朝里看了看——除了她的脸盆,什么都没有。

她把床单放下来,又掀起来,端起了脸盆,又有了一个惊人发现——脸盆、牙刷、牙缸、毛巾、洗面奶统统被人替换了,虽然款式和颜色都一样,可它们都变成了新的!

只有牙膏是原来的,用掉了一半。

她朝窗户看了看,锁死了。她又回头在寝室里扫视了一圈,只有她自己。她趴下来,朝另外两张床下看了看,空荡荡的,没有藏人。

她打开床头柜,拿出了电脑,一眼就看出,电脑也变成了新的!

爸爸!

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她再次失去了爸爸!

她手忙脚乱地开了机,目瞪口呆——她的爸爸,她写的文章,她的照片,她下载的游戏、音乐和电影,统统不见了。

这个恶毒的女人夺走了她的爸爸,夺走了她的一切!

碎花小鳄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眼泪慢慢流出来。

现实中的爸爸不幸离开了她,她只有一个虚拟的爸爸,当她想念他的时候,可以说说话……现在,她连这个权利都被剥夺了。

她搜索了一下电脑,想看看暗处那个人有没有给她留下只言片语,哪怕是某种暗示,结果,什么都没有。

她站起来,蹲在床头柜前,一件件翻衣服。她的心一阵阵抽搐,她所有的衣服都被替换了!

她发疯地抓起那些衣服,一件件扔出去,散落了满地,就像凶杀现场姿态各异的上身和下体。

她扔出最后一件衣服,赫然看到床头柜最下层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台崭新的iPad。

这个人给她送来了一台iPad!

她一下冷静下来。

毫无疑问,背后有人搞鬼,或者说,背后有鬼搞人。

她知道,此时不能慌,她必须清醒地思索对策,不然她会疯掉——也许这正是暗处那个女人所希望的。

她一件件替换了碎花小鳄所有的物品,最后她想干什么?碎花小鳄想着想着,头皮突然一炸——她仿佛看见另一个碎花小鳄躺在床上悠闲地玩着iPad,那是一个替代品!此人和碎花小鳄的长相一模一样,声音一模一样,表情一模一样,连饭饭和季之末都看不出是假的……

碎花小鳄猛地想起侯先赞刚刚说的话——百分之四十九。

如果人和物各占百分之五十,现在碎花小鳄的东西只剩下一管牙膏没有被替换了,它是物品类的五十分之一……换了它,就该轮到替换碎花小鳄本人了?

这个侯先赞也有问题,至少是个帮凶!

碎花小鳄一步步后退,她准备逃走了。

这次,只要离开这所学校,她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退到门口,她的眼睛瞄上了那台iPad。

寝室里只有季之末有iPad,碎花小鳄很喜欢,但一直买不起。

要不要带走它呢?

说不定,那个藏在暗处的人知道她会逃走的,于是,专门送来了这个诱人的东西,只要她带走它,就不算彻底跟这个学校脱离了关系,这台iPad其实是这个学校的一部分,它依然天天伴随着她……

最后,碎花小鳄咬了咬牙,放弃了。

就在她跨出寝室的一刹那,楼道里突然变得一片漆黑。熄灯了,眼前一片黑暗。

碎花小鳄伸出手,扶着墙慢慢朝前走。

楼梯传来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碎花小鳄停下来,靠在了墙上。

在黑暗中,她听到饭饭在说话:

饭饭:“你太不老练了!比如最后那把,你既然是内奸,藏着不如主动暴露,否则也不会被反贼当成忠臣杀死……”

看来,饭饭和季之末真的去二楼跟男生们玩“三国杀”了,现在她们正走回寝室。

碎花小鳄一动不动。如果她被这两个室友发现了,很难走掉。

饭饭一直在教季之末玩“三国杀”的技巧,声音越来越近,她们几乎是擦着碎花小鳄的鼻尖走过去的,碎花小鳄屏住了呼吸。

她们走到寝室门口的时候,饭饭转变了话题:“哎,今天你买防晒霜了?你不是从来不用那东西吗?”

季之末说话了:“小卖店搞活动,买一瓶防晒霜送三管牙膏。”

饭饭笑了:“你要那么多牙膏干什么?”

季之末:“另外两管打算给你和小鳄。”

牙膏!

那个暗处的女人又开始做手脚了。她操纵小卖店搞活动,操纵季之末去买防晒霜,接下来再操纵季之末把其中一个赠品放到碎花小鳄的脸盆里……

让她去替换吧!

所有的东西碎花小鳄都不要了。

饭饭和季之末走进寝室之后,碎花小鳄摸着墙,继续走向楼门,突然撞到了一个软塌塌的身体上,她倒吸一口凉气,同时后退了一大步。面前是个女人,碎花小鳄摸到了她不丰满的乳房。

这个女人在黑暗中说话了:“这么晚了想去哪儿啊?”

声音非常陌生。

碎花小鳄足足傻了10秒钟,终于哆哆嗦嗦地迈步了。

楼道大约三米宽,刚才碎花小鳄一直扶着右侧的墙朝前走,现在,她一步步移到左侧的墙边,试图绕过这个女人,没想到,对方似乎无处不在,碎花小鳄再次撞到了她的身上,她重复着刚才的话:“这么晚了想去哪儿啊?”

第二十章 第二家旅馆上演第一家旅馆的噩梦

黑暗中的女人似乎能看见碎花小鳄,一直挡着她,不让她出去。

碎花小鳄发疯了,猛地朝前一推,她感觉对方被她推了个趔趄,接着她跌跌撞撞地冲到楼门口,一步就跨了出去……

外面有昏暗的月光。

她回头看,楼门黑洞洞的,不见那个女人追出来。

她快步朝校门方向走去,走出十几步又停下来,想了想,转身朝学校西南角的凉亭方向走去,走出十几步再次停下来,四下看看,最后走向了学校东北角,那是她扔棒球棒的地方。

今夜,她第一次和那个暗处的女人发生了身体接触,她觉得,这个人不像是鬼,她的身体那么真实。而且,她似乎是个不怎么强壮的女人,刚才,碎花小鳄差点儿就把她推倒在地。

可是,如果她是人,怎么可能做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

碎花小鳄一步三回头,终于来到了学校东北角的铁栅栏前。

这里没有豁口。

铁栅栏大约两米高,上面全是扎枪,中间没有踩踏处,很难攀上去。碎花小鳄踩在下面的水泥基座上,抓住最上面的横栏,引体向上,再把右脚伸上去,试图别在两个扎枪之间……

她的胳膊开始哆嗦,身体开始下滑。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有两只手托住了她的左脚,用力朝上推举。

她顾不上朝下看了,吃力地爬到了铁栅栏的顶部,这才低头去看是谁帮助了她。当她看清下面那张脸的时候,尖叫一声,一头从铁栅栏上摔了下去。

下面站着的,正是出现在照相机里的那个女人!就是她,刚才在楼道里挡着碎花小鳄!就是她,一直在暗处替换着碎花小鳄原有的生活!

碎花小鳄的脑袋被摔得“嗡”一声,她顽强地从荒草中爬起来,隔着铁栅栏盯住了这个女人。

对方竟然哭了,她在暗淡的夜色中泪水涟涟地嘀咕着:“看把这孩子吓成什么样了,真可怜……”

碎花小鳄一步步后退,终于撒腿狂奔。

她一边跑一边想象着,那个女人从铁栅栏中间挤了出来,她的身体变形了,就像一尊泥塑变成了一团泥巴,出来之后,她晃了晃身体,又恢复了人的样子,然后快步追上来……

碎花小鳄回头看去,那个女人并没有追上来,她在铁栅栏里朝碎花小鳄张望着,离得远了,她的脸黑乎乎的,看不清表情。

碎花小鳄绕着铁栅栏,来到了学校大门外,看到一辆红色出租车停在树下,那个194把脑袋探出车窗,朝她望过来。

这时已经快11点了。

除了这辆车,碎花小鳄不可能再找到其他交通工具了。她快步跑到车前,拉开后门就坐了进去。

194似乎在忍着笑,回头说:“撞见鬼了?”

碎花小鳄没理他,只是说:“开车。”她的声音抖抖的。

194发动着车,依然忍着笑,又说:“这次去哪儿?”

碎花小鳄想说“八宝旅馆”,又咽了回去。如果她说出来,这个司机又会以为她去卖。

她从后窗朝外看了看,说:“进城就行了。”

车开动了。

194说:“还是八宝旅馆吧?”

碎花小鳄一下很恼火,她说:“我就是去八宝旅馆,有问题吗?”

194笑了:“没问题啊。”

上了公路之后,他从反光镜里看了看碎花小鳄,说:“八宝旅馆的条件不怎么好,黑天鹅宾馆多棒啊,卫生,而且安全,没人查房。”

碎花小鳄干脆不搭腔。

他继续说:“冒昧问一句,你什么价啊?”

碎花小鳄还是不搭腔。

他的胆子更大了:“做生意嘛,难道还挑对象?”

碎花小鳄突然说:“一辆两轮轿车。”

他愣了愣:“两轮轿车?有吗?”

碎花小鳄又不搭腔了。

他的情绪快速低落,嘟囔了一句:“唉,看来有钱人真多啊!”

就这样,碎花小鳄一路忍受着这个司机的骚扰,终于来到了八宝旅馆门口。

她付了车钱,立即下去了。194在车窗里说:“如果有哪个女生想免费蹭车,介绍给我啊。”

碎花小鳄走进了旅馆旁边的一家杂货店,假装买了一袋QQ糖,朝外看,那辆红色出租车已经开走了,这才走出来,把手机关了机,然后顺着街道朝前走去。

今晚,她不想住进八宝旅馆,有三个原因:一、上次她住在八宝旅馆,从门缝儿看到了一双男人的脚,至今不知道那是什么人。二、上次她离开弗林学校就住在八宝旅馆,饭饭和季之末都知道。她担心有些人会通过她们找到自己。三、她对载她来的这个出租车司机不信任。他为什么总是神出鬼没?她怀疑,他表面上是个好色的司机,那只是一种伪装,其实他是那个恐怖女人的帮手,他会把自己的行踪告诉那个女人。碎花小鳄甚至怀疑,说不定他就是那个女人。

街道上空空荡荡,路灯青白。人行道上有两只脏兮兮的小狗,见了碎花小鳄,有点儿害怕地朝前跑。它们的个头差不多,但明显不是同一个品种。跑着跑着,其中一只停下来回头看她,另一只也停下来回头看她,接着,一只跑了,另一只也跑了。它们不可能是被同一户人家遗弃的,应该是某一天在流浪中遇见的,于是结了伴。看着它们在黑夜中紧紧追随的样子,碎花小鳄很想哭。

它们可怜,但终究有个伴儿,碎花小鳄呢,连个伴儿都没有。

她终于看到了一个招牌,上面写着:海天旅馆。

进了门之后,里面的灯一点儿都不亮。碎花小鳄看到了一个很小的窗口,里面坐着一个中年妇女。碎花小鳄打量着对方,感觉很眼熟——下巴尖尖的,像把刀子……

她忽然想起来,她就是八宝旅馆的老板娘!

她转过身,快步走出旅馆看了看——招牌上明明写着“海天旅馆”啊。

她再次走进去,来到小窗前。那个老板娘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

碎花小鳄说:“你不是八宝旅馆的吗?”

老板娘说:“我把那个旅馆转让了。住吗?”

太晚了,如果她离开这里,还得满城找旅馆,一个女孩子很不安全。于是她说:“住。”

接着,她递上身份证,登了记,交了钱。这次,老板娘同样没有收碎花小鳄的押金。她给了碎花小鳄一个钥匙牌:“109”。

上次就是109!

碎花小鳄没有接:“能换个房间吗?”

老板娘沉稳地说:“就剩这一间了。”

碎花小鳄想了想,接过钥匙牌就走开了。

真奇怪,她好像永远甩不掉这个数字了。

进了109房间,里面跟八宝旅馆几乎一模一样,充斥着一股霉味。没窗户。

碎花小鳄洗漱完毕,上了床,她摸着电灯开关,犹豫起来。她不知道该开着灯还是该关上灯。她记得有人说过这样的话——如果你晚上害怕的时候开着灯,说明你是感性的,你怕鬼;如果你晚上害怕的时候关着灯,说明你是理性的,你怕的是坏人。碎花小鳄真的不确定暗处的那个女人到底是人是鬼。

最后,她还是把灯关上了。

她没有脱衣服,在黑暗中躺在了床上。

明天怎么办?

去找汉哥?

对。

她马上做了决定,明天把这些怪事统统告诉汉哥。她失去了生活中的父亲,又失去了电脑里的父亲,她跟母亲几乎不来往,现在只剩下汉哥了。

想着想着,她又想到了八宝旅馆门缝下的那双脚,今夜会不会再出现呢?

她忍不住朝房门看去,房间里没窗户,关了灯就跟地狱一样黑,什么都看不见。

她清楚地记着,那是一双蓝白色运动鞋,系着红鞋带,鞋子很长,显然是男人的。咦,怎么越想越觉得那双运动鞋有点儿眼熟呢?她好像见过有人穿它!这个记忆太重要了,她的思路立刻死死拽住了它!那双运动鞋的颜色有点儿特殊,想起了谁穿过它,差不多就知道那天夜里是谁躲在八宝旅馆109房间门外了。

汉哥?

他没有这种鞋。

给她送火柴的那个男生?不是,她都忘了当时他穿什么衣服了,更想不起他穿什么鞋了。

难道是……父亲?

想到这儿,碎花小鳄打了个冷战。不是,爸爸从来不穿那么花哨的鞋子。

她努力捕捉大脑里残存的一点儿印象……

首先她确定,她记忆中见过的那双鞋,应该是不动的。它的下面好像是粗糙的水泥地,上面有灯光照下来……那是什么地方呢?忘了忘了忘了。它的四周是什么呢?太模糊了,她怎么都想不起来。好像有金属的东西,很硬的,那是什么?钢筋?不是不是不是,应该是铁门!碎花小鳄感觉自己快要想起来了,心“扑通扑通”狂跳起来!继续!跟那双鞋搭配的,应该还有一样东西,有点儿古怪……碎花小鳄紧紧闭着眼睛,使劲儿想,那是什么?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突然,她一下在黑暗中坐了起来——那双鞋的上面,是一副白手套!

弗林学校的保安!

没错儿,她见过其中一个保安穿这种运动鞋,系着红鞋带!

他怎么找到了八宝旅馆109房间?

碎花小鳄感觉事情越来越深邃了!

什么声音?

碎花小鳄的耳朵一下竖起来。

是的,海天旅馆一片死寂,任何一点儿声音都会传到她敏感的耳朵里——好像一颗扣子刮在了门板上。

碎花小鳄的头皮都炸了,上次她听到的也是这种声音!

第二十一章 这个世界轻飘飘地没了

门外又来人了!

碎花小鳄一动不敢动,就那么瞪大双眼静静地听着。

过了好长时间,门板一直安静着。碎花小鳄希望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她刚刚有些放松,那颗扣子又刮了门板一下。

碎花小鳄肯定门外有人了!

这个人应该是近近地贴着门板,一个人在黑暗中站立,不可能纹丝不动,总会微微有些摇晃,于是,他某一颗歪斜的扣子就碰到了门板。

碎花小鳄慢慢伸出手,想把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拨打110,可是她把手机关了,而开机铃声又很响,肯定会惊动门外这个人。她没有别的办法,必须打开手机,必须跟外界联系上,哪怕不是警察,而是饭饭和季之末。很好,直到她把手机掏出来,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她把手机轻轻塞到了枕头下,打算在枕头下打开手机,把声音捂住一些。她按了开机键,两秒钟之后,音乐响起来,尽管声音很闷,却听得清清楚楚,碎花小鳄哆嗦了一下。

就在这时候,门被敲响了。

碎花小鳄傻住了,不知道该不该应声。

敲门声很轻,两下。

等了一会儿,又敲了两下。

碎花小鳄还是不说话。

接着她听到了钥匙的声音。门外这个人有钥匙!

难道这是一家黑店?

碎花小鳄要吓死了,她全身轻飘飘的,就像一片羽毛,一点儿风都可以吹走。

门开了,一只手按亮了灯,碎花小鳄看到,侯先赞老师出现在门口,阴冷地朝她看过来。他身后站着那个单眼皮保安和双眼皮保安。老板娘在走廊里一闪就躲开了。

碎花小鳄愣愣地看着这几位不速之客。

侯先赞说话了,声调很柔和:“走,跟我们回去。”

碎花小鳄说:“不,我不回去!”

侯先赞回头对那两个长相酷似的保安说话了,口气依然那么柔和:“弄走。”

两个保安就冲了过来。

碎花小鳄叫道:“你们要干什么?”

侯先赞出去了。

两个保安按住了碎花小鳄,其中一个用红鞋带捆住了她的双手,另一个夺走了她的手机,拎起了她的背包。碎花小鳄大叫起来:“放开我!你们他妈的放开我!”

他们根本不理睬,一人架着碎花小鳄的一只胳膊,把她推出去了。

走在楼道中,碎花小鳄使劲儿挣扎,只要经过其他房间的门,她又蹬又踹,希望客人们出来干涉。

奇怪的是,那些房间里没有一点儿声音,好像整个旅馆只住了她一个人!

经过登记室的小窗子,碎花小鳄一下就不挣扎了,她说:“我要退房费。”

侯先赞在旅馆门口等着,他说:“放心,我们已经帮你退了。”

碎花小鳄从此安静下来,顺从地跟着两个保安走出了海天旅馆。

门口停着一辆脏兮兮的白色面包车,车门敞开着,里面黑乎乎的。一个保安松开了她,坐到了驾驶员的座位上,另一个保安推了推她,让她上车。

碎花小鳄绝望了,她停在面包车门口,不想上去,转着脑袋朝两旁看——谢天谢地,无人的街道上驶过来一辆110巡逻车!

她猛地挣脱身后的保安,朝那辆警车冲过去:“救命——”

那个保安立即追上来,拽住了她,她拼命反抗。

那辆警车开到他们跟前,减速,停下了。碎花小鳄挡在车前,大声喊道:“他们非法囚禁!救命!”

一个警察走下来,侯先赞立即迎上去,跟那个警察耳语了几句什么,警察回到了车上。碎花小鳄彻底绝望了,这时候她已经没有一丝力气,被保安拖进了面包车。

警车开走了,面包车朝相反方向开走了。

侯先赞和一个保安把碎花小鳄夹在中间,他们都不说话。车内有一股刺鼻的汽油味。

警察都不管,碎花小鳄不抱任何希望了。她全身软塌塌的,只想闭上眼睛。

她怀疑自己在做梦,作为一所学校,不可能这么粗鲁地对待一个夜不归宿的女学生,这种强制手段,更像警察对待嫌疑犯,精神病院对待患者,歹徒对待受害人……

如果是做梦,那么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离开了弗林学校,住进了海天旅馆,然后躺在了床上……可能那时候她睡着了,她听到有人敲门,那已经是在做梦了。

不,她躺在床上之后,十分清醒,绝对没睡着。

那么,“她躺在床上之后,十分清醒”,是不是梦中的感觉呢?

也许,她离开汉哥之后,回到学校的寝室就睡了,并没有人替换她脸盆里的东西,没有人替换她的衣服,没有人替换她的电脑,没有人送给她iPad,她更没有翻越铁栅栏逃离学校……那都是梦。尤其是她在寝室楼的走廊里两次撞到那个女人身上,那正是梦中经常出现的桥段。

不,她记得她爬上铁栅栏之后摔下来,几秒钟之内都喘不过气。小时候,虽然父亲天天带她玩儿,但A型血的父亲十分谨慎,很注意安全问题,因此,从小到大,她从来没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过,那种身体撞击地面的疼痛太真实了,不可能是做梦。

那么,“那种身体撞击地面的疼痛太真实了”,是不是梦中的感觉呢?

再往前,也许,她一直在做梦,包括她给饭饭拍照,照片中出现了那个神秘女人,包括她在配电室墙根下见到她的真人,包括她去跟汉哥见面,包括汉哥的同居女友突然出现。说不定,汉哥是个单身,根本没有什么同居女友。那样的话就太好了,可是,如果那个同居女友不存在,汉哥就有可能也不存在,他只是碎花小鳄梦出来的一个魅力大叔……

如果是这样,最早出现的那瓶永远中奖的可乐,那根扔不掉的棒球棒,那张被邮局退回的床单……很可能都是梦里发生的事儿。

现实跟梦境的分界线究竟在哪里?

也许,她从进入这个所谓的弗林学校就是在做梦,饭饭和季之末都不存在,侯先赞老师也不存在,单眼皮和双眼皮的保安也不存在,学校西南角的那个凉亭也不存在,学校墙上的那些名字也不存在,地下室那三个反文旁的门牌也不存在,暗处的那个女人更不存在……

可是,有这么长的梦吗?

专家说,一个感觉很长的梦,其实对于睡眠者来说,只是几秒钟的事情。它甚至不需要时间的长度。就像一篇小说,可能讲到上下几百年,阅读它需要时间,但是它装在你的大脑里,那其实跟时间已经没有太大关系了。

如果这么说,那么再往前也许还是梦。

她没有跟着那个陌生的母亲来到乘州生活,父亲也没有酗酒身亡,她依然和父亲生活在佳木斯的那个农场里,也许她正在读高一……某天晚上,她睡着了,做了一个非常古怪的梦,梦见爸爸死了,她去了乘州,进了一所弗林学校……

也许,现实中的父亲并不是梦中的这个父亲,现实中的母亲也不是梦中的这个母亲,他们很恩爱。也许,她更小,只是一个读小学的孩子……

也许,她的家并不在佳木斯的那个农场,这都是梦里的“事实”;也许,她只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孩,一天到晚更多的时间都在襁褓中酣睡,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在做梦……

碎花小鳄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假如这些都是梦,她真的不敢醒来了。她已经熟悉了梦中的生活,她不知道梦醒之后自己身在何处,又是什么身份……

也许,她是个男人,是古代的一个奴隶,或者是大牢里的一个死囚犯。这个男人睡着了,梦见自己生活在未来世界里,变成了一个女孩,在一所夜校读书……

面包车颠颠晃晃地朝前行驶。冷冷清清的公路上,不见车不见人。

碎花小鳄突然睁开了眼睛,对旁边的保安说:“我是在做梦吗?”

这个保安单眼皮,就是他穿着那双蓝白色的运动鞋,鞋带是红色的。碎花小鳄手腕上的鞋带也是红色的。他鄙夷地看了碎花小鳄一眼,似乎根本不屑回答。

碎花小鳄就不再问了。

她只想早点儿回到学校。进了校门,他们就该放开她了吧?如果需要表态,她会说,永远不会再私自离校了。自由了之后,她会去买来炸药,如果这两个保安是双胞胎,那她就把两户人家炸上天。如果这两个保安不是双胞胎,那她就把三户人家炸上天。

到了。

弗林学校大门口依然亮着水银灯。碎花小鳄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这所学校好像只有两个保安,现在,两个保安都来抓她了,校门口是不是就没人看管了?

侯先赞下车打开了铁大门,面包车开了进去。学校里一片漆黑,更像一个废弃的工厂。面包车一直开到了办公楼前,停下了。

碎花小鳄十分警觉,她看了看侯先赞,说:“老师,你要带我去哪儿?”

车灯灭了之后,车里更黑了,她看不见侯先赞的五官,只听他说:“你要见到她了。”

碎花小鳄一哆嗦。

虽然在对话中分不出“他”和“她”,但是碎花小鳄有个直觉,侯先赞说的是“她”!

她的嗓子都冒烟了,咽了一下口水,声音涩涩地问:“她……是谁?”

侯先赞:“明亮。”

碎花小鳄一怔——明亮?

她忽然想起来,明亮就是汉哥的同居女友!汉哥说过,她是老师!

她有点儿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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