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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身聊发少年狂-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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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李茂上奏,说是张静在湖中落水,她是半点都不信。别说殉夫,若说她拿着刀去把那刺客千刀万剐了,她才觉得那是张静能干出来的事。此事本应该彻查,可先皇和圣上的意思是公府已是多事之秋,不可再生涟漪,若牵连太广,信国公府上要出大祸。
  所以此事只能等待李蒙的遗子长成后,再慢慢调查。好在当年口供与证人都在,此事若真要查起来,倒也不是无迹可寻。
  如今宫内宫外传遍了李茂的夫人刻意“捧杀”亲侄的传闻,更是让她觉得和这女人站在一个屋檐下都显肮脏。
  她虽也玩弄手段,却从来不残害孩子。
  她就说,李蒙与张静之子,为何是那般模样。真是……
  一想起那小胖子连自己起身都不行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想要杖责那方氏的冲动。
  这几年信国公府重孝,方氏从未入过宫,她与她又没有什么接触,竟不知道这位明明也是书香世家出身的女子,竟然能愚蠢到这种地步!
  罢了,邱老太君都已经压住了方氏,她还担心什么。
  如今她要筹谋的,另有他事。
  顾卿和皇后单独呆在空荡荡的殿中,看着周围一个宫女太监都没有,心中七上八下。
  凭她多年来看遍电视剧的经验,若是皇帝/皇后/太后/妃子将某人留下来,单独有要事商议,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最起码,不是好办的事。
  就以她那…5的宫斗宅斗经验,以及连渣滓都没有的政治觉悟……
  她还是好好在后院养孩子吧。
  顾卿看着头戴九龙四凤冠,身穿明黄交领翟衣的张摇光静静地站在那里沉思,突然感觉这个女人和上次在“如是庵”里见到的完全不同。
  若那时候她觉得这个女人比邱老太君记忆中的“摇光姑娘”要成熟上太多的话,那这个穿着皇后朝服的“摇光姑娘”,已经被模糊了年龄。仿佛她天生就该是这个姿态,这个相貌,这个打扮。
  即使是根本不生长在封建社会里的顾卿,也能感觉到那种母仪天下的那种威严,以及那种身为女主人的自信。
  刚刚跟着一大堆女人一起朝拜的时候还感觉不出来,可如今就剩她们二人,在这空旷的大殿中独处时,她立刻就能感觉到那迫人的压力。
  好吧,顾卿承认她是嫉妒加羡慕了。人家一三十岁妇女穿着皇后袍服站在那里也能让她产生“啊这个是古代的皇后人好漂亮啊衣服好漂亮啊我是不是该叩拜叩拜”的心理,可她穿着一身国夫人的诰命礼服,却活像穿错了衣服的妇人,完全没那个气质。
  她有时候甚至能感受到,就连方氏也隐隐有瞧不起她的意思。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老夫人为何如此看本宫?”张摇光摸了摸自己的脸,“可是本宫脸上留有脏污?”
  “呵呵,不是,不是,臣妇见到皇后如此威严,看的呆了。”顾卿微笑着躬身,“臣妇自惭形秽。”
  张摇光上次被顾卿那句“摇光姑娘……的长辈”打击的不轻,听到顾卿夸奖她有皇后的威严,而且明显口吻比上次的恭敬的多,心中倒是十分熨帖。
  “老夫人自谦了,连圣上都夸您‘贞静淑懿’呢。”皇后轻轻一笑。“老夫人爽直,我也不绕弯子,这次本宫留您单独说话,还是为了上次和您提过的事情。”
  “皇后是指……”顾卿眯了眯眼。
  不是看她家小胖子太胖,已经嫌弃了吗?小胖子还说她连礼物都换了,肯定是不喜欢他呢。现在看她家要起来了,又要他了?
  这皇后也太势利了吧!
  “臣妇不知皇后为何要如此在意臣妇的大孙子。李锐以后并不能袭爵,最多蒙荫得个虚职。他从小不学无术,也没什么才德……”顾卿为了打消皇后的念头,就差没说“皇后凉凉啊我家孙子是个猪头你以前也看过了啊”这样的话了。
  “邱老太君,本宫实话跟你说吧,圣上是不可能让信国公府两个孩子都出息的。”张摇光知道顾卿不懂政治,索性把话挑开了将,“未免勋贵势力做大,变成另外一支门阀,皇帝对待勋贵的态度想来是提起一支,再打压一支。”
  “圣上心中想要提的那个人选,怕不是李锐。”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圣上要眷顾谁,信国公府也只能受着。”顾卿觉得这些人每天算计来算计去,争来争去,真是没意思的很。皇帝如果想要扶哪个,难道她和皇后聊聊天,就能换掉不成……
  再说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李铭是邱老太君的孙子,李锐也是邱老太君的孙子,这皇后是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就一定偏向李锐啊?
  呃,虽然她确实有些偏心李锐……
  “若圣上能改变主意,把两个孩子都提起来呢?”张摇光表情严肃,丝毫不像是在说笑话。“以李锐目前的情况,肯定是不能继承爵位的,若他继承了爵位,本宫的儿子就不可能被封为太子,圣上并不想外戚势力再过庞大。”
  “娘娘,我不知道你的意思。你难道不想……”顾卿眨了眨眼睛。这皇后到底是在说什么啊,她完全听不懂。
  “本宫自然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太子,但不是现在。”张摇光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本宫与其他妇人不同,并不在意娘家到底得了多少权势。本宫想要的,是四海升平,政通人和。若能给儿子留下一个干净的朝堂,哪怕世族衰败,本宫也在所不惜。”
  顾卿不知道为什么,不由自主的吞了一口口水。
  张摇光立在殿中,沉声说道:
  “世族生存之道,在于平衡,而非争夺皇权。自魏晋开始,世族林立,但依旧有南北大族结成同盟,平衡朝堂与世族之间的关系。前朝胡人东进,无数大族被屠戮,剩下的世族群龙无首,互相吞并,渐渐已经失去了世族生存的本意。我的伯父,老晋国公早就忧心现在的局势,认为世族已如脱缰的野马,将自己渐渐逼近了死地。无奈身为当世大族,我张氏早已进入局中无法自拔。”
  “如今世族林立,派系繁多,朝堂上政令不通,互相推诿,朝野下隐户为患,不知何时这些隐户就会变成兵丁;后宫里被世族女子把持,本宫几次想要改革,都被太后按下。此话老夫人可能不信,本宫几次想要保住圣上的子嗣,都没有如愿。太后倾向世族,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顾卿已经想捂着耳朵跑了。知道的太多,死的快啊。
  “若李锐成了吾儿的伴读,倾向本宫的世族阀门必定会扶植李锐图谋爵位,以此将吾儿推向储位。若此时李锐顺水推舟,便可打入世族内部,成为圣上平衡朝堂的重要人选。而为了让外界相信李锐真的站在世族一边,圣上必定会造成信国公府内部不合的假象,扶起李铭,与李锐角力。”
  “此事若能好好谋划,两个孩子都会得到前程。”
  然后就可以卸磨杀驴了?还不是风险全部李锐背了,好处信国公府和皇帝得了?
  若是被发现了,李锐第一个要被世族给咬死。这简直就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玩的一手好阴谋。可她好不容易养成了的小少年,怎么能就给这些封建剥削阶级当成棋子玩没了!
  顾卿在心里画了个大叉。
  “皇后娘娘说的很透彻,可是臣妇不过一后院妇人,怎能和皇后娘娘商议这些军国大事?内宫不可参政,皇后娘娘还是慎言为好。”顾卿板着脸,实在是想掉头就走。
  “此事正是圣上的意思。”张摇光神采奕奕地说:
  “本宫虽贵为皇后,却没有左右朝廷和信国公府如何行事的能力。若不是圣上授意本宫留下老夫人,本宫又怎敢在深宫之中妄议朝政。”
  “圣上与本宫,欲与世族下一盘棋。晋国公府、信国公府甚至吾儿,都将是这盘棋中的棋子。这江山是否还能继续延续百年,就全凭夫人一念之间!”
  张摇光拿出皇帝的手书,递与邱老太君。
  “本宫知道老太君并不识字,老夫人可将此信拿回家中,交予李锐或李茂,一望便知。只是有一点,此事若要谋划,至少要图谋十年,牵连甚广,决不可让其他人得知。”
  顾卿不肯接过信函。
  “若这是圣上的意思,臣妇就更不明白了。要是圣上想要锐儿做娘娘之子的伴读,只要一纸御令就是,若圣上真想要下棋,信国公阖府上下荣辱皆与圣上一人,只管下令便是,何必要让臣妇知道这么多内中关节,甚至劳动娘娘如此劝说?”
  “若此事由皇上牵头,必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现在所有人都在盯着皇帝会把李锐赐给谁。老夫人,本宫是在前不久才知道,此计原是李老国公、先皇和李蒙当年的谋划。而当年先皇属意的人选并非李锐,而是我的二堂兄,现任的晋国公之弟。”
  “只是后来刺客刺驾,形式急剧变化,刺客之事更是涉及到本宫的娘家,李蒙身死,我那二弟变成废人,圣上不得不再度隐忍数年,也不再信任晋国公府。李茂才能平庸,究竟能不能托付大用,也还要再做观察。”
  顾卿觉得自己和他们的画风截然不同,一定是走错了。怎么晋国公府也给搅和进去了?她觉得自己的脑子都不够用了,只能傻乎乎地听着。
  “圣上也不是想连根拔起世族的实力,而是世族若能因此再度恢复平衡,给大楚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也算是两方得益。本宫既嫁入皇家,自然要为丈夫与孩子谋划,而此番谋划,本宫与圣上希望贵府能够心甘情愿,本宫与圣上亦不会辜负信国公府的忠心。”
  “若真能成事,李府一门双公,指日可待。”
  顾卿咬了咬唇。“我是妇人,不懂这些。此事我必须回府问过我儿和孙子的意见。只是,若我们想要配合,皇上又不愿先牵头,又该如何做呢?”
  “年后李锐与其他勋贵世家子弟入宫,皇帝会给诸位皇子选定伴读人选。”张摇光的眼睛越发的亮了,“若贵府同意,让李锐无论如何,自己咬定要跟吾儿就是。”
  “圣上的意思,是想让李锐自己选择本宫的儿子。”

☆、第54章 顾卿离魂

  顾卿揣着据说是“圣上手书”的信函;坐进了朱漆马车里,吩咐回府。
  一路上她都在想,这皇后说的话里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还是说皇后和皇帝已经达成了某种一致,就算皇后想要用这个来谋私;皇帝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信国公祖上肯定欠了楚家八辈子的钱;所以才会从李老国公到李锐,从上到下都被用的干干净净,不但用了;还要让人家感恩戴德;做出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来。
  一门双公?红楼梦里贾家是什么下场;中国人都知道。
  可此番这皇帝用的是阳谋而不是阴谋。他索性摊开了告诉信国公府,“朕观察你们已经很久了,决定就这么做,你们还是心甘情愿的答应吧,答应了我就给你们家一门双公”。
  要不这么做,信国公府恐怕再也无法立足。
  说实话,这有些无耻。
  信国公一府上下的荣宠皆系与皇帝一人,此话是不假,但这只限于李茂一人。
  在老国公的时代,李老国公手握重兵,朝堂上故交部下无数,其中还不乏世族。若说这“信国公”的爵位是老皇帝对他的嘉奖,不如说是对他上交兵权的补偿。所以不存在什么隆恩不隆恩,人家给你拼了一辈子拼命,你给人家爵位,银货两讫。
  何况人家也不稀罕,上交兵权的时候就要告老来着。
  到了李蒙这一代,李蒙本身就是大楚后期的谋士,当年又兼任着楚睿的“太子太师”,明眼人都看的出这就是先皇为楚睿准备的“储相”。他的妻子出身大族,本身对世族态度也挺暧昧,所以朝堂上双方都认可他的地位。
  若说这信国公府到了他这一代还是“荣宠”系与皇帝一身,顾卿不信。这李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楚睿登基后的左膀右臂也不为过。
  到了李茂这里,才真的是“荣宠系与皇帝一身”了。
  这就像某个班里原来有个非常能干聪明又帅气的班长,所有小集体都信服他,这时候班长挂了,换了个新班长,虽然是原来那个班长的弟弟,可大家都对他将信将疑。
  在他没做出什么大事来之前,他也只能抱紧班主任的腿。
  皇后方才说“李蒙”之死牵扯到世族,甚至晋国公府也有嫌疑,卖队友卖的如此干脆,让顾卿更加不敢信任与她。
  连娘家都卖的干净,何况是她那便宜的大孙子!
  先皇当年是“温和派”,对旧臣与世族又那么优待,没有理由世族会去刺杀他。更何况楚睿那时已经以“太子”之身辅佐朝政三四年了,先皇一死,换上手段更激进、年纪更轻更能隐忍的楚睿,又有什么好处?
  这皇后绝对是觉得邱老太君没什么见识,所以才说出这番话来。想以李蒙的死来刺激她,逼得她同仇敌忾,全府一起对抗世族。可她没想到这邱老太君真的不是对政治一无所知之人,二还真和李蒙没什么感情。
  所以饶是张摇光说的口干舌燥,顾卿半点也没动摇,甚至还有些害怕。丢下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就跑了。
  她并不是李锐和李铭的亲奶奶。两个孩子想要如何做,总该尊重别人的做法。人人都说稚子无知,可她从实习起就在儿童医院,看过不少身患绝症的孩子如何变得成熟自强,连大人都自叹不如。
  从某种意义上,这信国公府也患上了某种“绝症”,不得不做出改变了。
  顾卿拿出怀里的信看了,现在除了府里的一些亲近之人,没有人知道她其实识字。
  皇帝在信中的话和皇后所说的话差不多,除了说了世族现在的危害,还有各种隐藏的危机,俨然把信国公府当做可以临危受命的心腹的那种语气。
  皇帝甚至还说了想要李锐与世族达成某种交易,甚至可以支持培养李锐的势力,只要他成年得势后,在世族想要谋反或者作出其他侵害国家利益的时候反戈一击就行了,若世族没有反意,也不想谋划储位,就让他呆在那个平衡点的位置上也无所谓。
  总之,绝没有皇后说的那样危言耸听,俨然要去冲锋陷阵一般。
  那皇后说的那般吓人,甚至连兄弟两成年后要互相对立,肃清朝堂之类的话都给说出来了……
  是她一贯就喜欢把后果摆在人的面前让人自己去选,还是她在吓唬信国公府,让他们对皇帝产生怀疑,不敢应承或阴奉阳违?还是皇帝怕那封信泄露出去,不得不写的含蓄温和,尽量不会刺激到世族的神经?
  亦或者以上都有?
  顾卿把信塞进亵衣和中衣之间,贴身放好。此事得等李茂回来再商议,她想多了也是无益,不如闭上眼睛静静养神。
  作为一名儿科医生而不是政治达人,顾卿表示很头疼。她想的太多,五心烦躁,加之车子一直在颠簸、她起了个大早又跪又拜,还站在那大殿里呆了一个多时辰,已经累得不行,居然渐渐地靠在车厢上睡着了。
  “奶奶,奶奶,醒醒。”
  “奶奶,你别吓唬我,呜呜呜呜……”
  “娘?娘?娘!”
  好像有人喊她?唔,应该不是喊她。她才二十六岁,老公都不知道在哪里,当娘还早着呢,奶奶……奶奶一定是喊别人吧。
  顾卿觉得自己飘在半空中,迷迷糊糊的,根本醒不过来。
  “老太太这是怎么了!快叫两个健妇来,把老太太背回院子!”方氏急的要命。现在后院女眷就她一人,她和老太太早上好生生的一起出去了,回来时却是她一驾马车回来的,早就引起别人侧目了,这下老太太的车子停在正门外半天没有拉走,回头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消息来呢!
  “奶奶这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李锐看着眼皮子一直在抖动的顾卿,“先别慌着抬,喊胡大夫来!”
  “这里哪是瞧病的地方!”方氏身上诰命的内衫还没有脱,只在外面换了一身银鼠皮的长褂,裹着斗篷。“外面这般冷……”
  “奶奶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怎么能随意搬动?胡大夫就在家中,等他诊过再来商议怎么处置!”李锐现在年纪已大,加之变声期的原因,说话之前向来慎重考虑,话绝不说二遍。他眼神之中带有厉色,话又有道理,即使是方氏也只能闭嘴。
  “不是有丫头婆子跟着的吗?为什么老太太一个人在马车里!这是过年不能见红,年过完了,都给我乖乖去领罚!”
  “回禀夫人,不是我们玩忽职守,而是太夫人从宫里出来就不让我们近身。我们都是坐后面的马车回来的,并不知道……”
  “还敢狡辩!不能在老太太车厢外的车辕上坐吗?不能近身,不知道随时等着伺候?”方氏这已经是迁怒了。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是以温婉的形象示人,这一发怒,吓得伺候老太太的几个丫头只能噤声。
  丫头们委屈的紧,老太太不给近身,她们几个未出嫁的女子,难道要抛头露面和车夫坐在一块儿?现在又这般的冷,她们可没有裘衣可穿……
  李锐呆在车厢里,冷眼看着方氏在门口耍威风。要不是花嬷嬷今天咳嗽,不能伴着老太太一起去,哪里会有这些事!
  就知道婶母是靠不住的!
  奶奶究竟是在皇后那里经受了什么,怎么一回来就晕厥过去了?
  李锐想起在“如是庵”见到的那位娘娘,心中开始对她无比讨厌起来了。
  顾卿迷迷糊糊间,似乎看到了许多人。有她在医院里的同事,也有她经常去探望的那个得了白血病的孩子。那个得了白血病的孩子现在已经成功的移植了骨髓,可以在地上走了,她远远地站在那里,微笑着看着他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那才是她该呆的地方。救人、治人、让刚刚开始的幼小生命能够延续下去。
  而不是陷在这里,陷在这里……
  咦?她陷在了哪里?
  她感觉到有一根针扎进了她的人中,又有许多针扎在她的指尖。
  不要扎它!针灸没用的,她是……
  她是得了什么毛病来着?
  好疼啊。不是说针灸不疼的吗?为什么她这么疼?
  一定是个庸医!
  胡大夫在给车厢内的邱老太君施针,李钧、李铭和李锐三人紧张地在一旁等候。
  刚刚他查验过老太太的脉相后,隐隐怀疑邱老太君得的可能是中风的毛病。
  但因为邱老太君既没有口眼歪斜,也没有出现眼底赤红的情况,中风常见的抽搐也没有,一时倒不能确诊。
  只是他用着叫醒昏厥者的法子施着针,折腾了半天,邱老太君除了眼皮翻动了几下,并没有任何要清醒的迹象。这里是门外,今年冬天又特别冷,寒风呼啸的所有人都在打哆嗦,这胡大夫却满头大汗,连拿针的手都不稳了。
  李锐的眼神里像是有刀子一般盯着胡大夫的手。
  “你行不行?不行就不要在府里受供奉了!”
  “锐少爷,太夫人这是忧思过度,加之天寒气滞……”
  李锐的神情,让早已被冷汗濡湿全身的胡大夫只觉冰冷刺骨。
  “什么病!”李锐实在不耐烦听一堆辩证的话。
  “恐是中风。”
  什么?!李锐吃了一惊,皱起眉头。“祖母平日并无不妥之处。”
  他一点也无法接受祖母可能中风的事实。他的祖父就是中风引起气血逆乱而死,最后一年躺在床上完全不能动弹。
  明明是盖世的英雄,最后只能困顿于病床之上,那样憋屈的死去。
  李铭一下子哭的更凶了。就连李钧的手也不禁抖了一下。
  “哥哥,爷爷那时不也是中风吗!奶奶会和爷爷一样吗?我不要奶奶有事!呜呜呜……为什么过年不能找太医,我要进宫找太医!呜呜呜……爹……”
  “若是前期,自然是极难发觉。现在就从脉象上看,并不能作准。要想确认,还得等太夫人醒来仔细问询。只是现在太夫人突然昏仆,若是不醒,小毛病也会变大问题了……”胡大夫用袖子擦着汗,“在下只能尽力施为。”
  “现在能不能搬动进院?”
  “若是中风,多有脑脉痹阻的情况,最好在醒来前不要搬动。锐少爷这一点做得极对。只是天寒,门口风又大,不如让马车驶进院子,在院子里治比较好。最好再让马车中暖和起来,以免太夫人着凉。若是夏天,还要除去太夫人的大衣裳,可现在不好搬动,天气又冷,还是谨慎小心为好。”
  胡大夫的话一说,李锐和方氏立刻指挥着马车往边门里走,正门马车是进不去的。边门却可以走马车和轿子。马车走的极慢,李铭和方氏在马车里扶着老太太,四周垫着垫子,不让老太太受到一点颠簸。
  “你们几个去取被子,你和你,去多拿几个暖炉、手炉来,随意在哪个院子里拿,去最近的地方。用布幔把将车四周障起来挡风,门房把炭盆移过来。”李锐边吩咐边让人备马,带来门口。“上次是哪个去请的白御医?”
  白御医就是那个告老的御医,给他医治过鞭伤的。过年不能进宫请太医,只能去找那位御医了。只是今天是过年,他还不一定坐馆。
  方氏连忙接口道:“是琦嬷嬷家的男人,在门房里听差的。”
  李锐叫人去门房,点了那门子,好在门房里所有听差之人都会骑马。李锐放心不下,亲自骑马出门,让那门差在前面带路,两人一起去请御医。
  布幔这种东西府里倒是有不少,是为了女眷出门踏青可以用来遮蔽的。年底库房刚刚清理过,送过来的倒是快。众人将朱漆马车四周围得密不透风,胡大夫担心车厢里气闷,让老太太更加气滞不通,便让下人们把车窗门都打开。
  清水坊里还住着几户人家,那些门房看见信国公正门前的动静,立刻飞速回府去报。今天是百官进朝朝贺的时候,女眷也都刚刚从宫中回来。李茂出了京,方氏带着一堆下人在门口,那出事的就一定是邱老太君了。
  住在这个坊内的人家只有几家,都是当年被赐宅的勋贵老臣,这些人家里当家之人原本想过来询问,看需不需要帮忙,再一看主持大局的是一女眷,只好又让后院女主人出来,再去问个究竟。
  方氏虽然急的焦头烂额,但老爷临走时吩咐一定要低调、不要四处结交,加之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也就婉言相拒了。
  李锐骑着马在内城里策马狂奔,幸好今天是三十,这里又是内城,街上走动的人不多,不然也不知道要撞到多少人。那门子不敢骑得像李锐那么快,只好在后面喊叫着指路,两人两骑很快就到了东市,找到了那白御医开的医馆。
  已经到了年底,医馆里依然有两个药童看店,生病又不看年节,这白御医也算是宅心仁厚。白御医本就是京城人士,也没有回乡,李锐问清白老住的地方,连忙又跨上马去了白御医家。
  他拿的是信国公府的帖子,又是嫡长孙亲自来请,白御医也不矫情,背着药箱,喊了两个医徒就走。只是白御医毕竟年纪大了,骑马未免强人所难,只能套了马车过去,倒让李锐恨不得身插双翼,替那白御医马车前的马儿拉车才好。
  李锐去年到今年的变化极大,身形、样貌和声音都和以前判若两人,李锐刚刚上门来请的时候,白御医还以为遇见了骗子。
  他曾经给那位嫡长孙诊治过,明明就是一个非常肥胖的小孩子!
  可李锐拿的是信国公府的名帖,身后又跟着上次来请他的信国公府家人,白御医只能满肚子惊叹上地了马车。
  在马车里,他还不停问车窗外的李锐是以何种方式瘦了如此之多的。要知道这世上瘦子变胖容易,胖子变瘦极难,很多人苦于肥胖而无法削减体重,这李锐才一年多的时间就已经瘦到可以见人,必定是有什么秘方。
  可怜李锐心里五内俱焚,这车里的白御医还要东问西问,李锐只得暗自忍耐,吐出一句话来。
  “此事全仗祖母的手段。”
  那白御医听了这话,对这位信国公府久负盛名的邱老太君倒起了好奇之心,也盼望着这马车能够再快一点了。
  此时顾卿一点都不想醒来。自她穿越到这个老太太身上以来,一直睡眠不好,像是睡得这样舒服,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她晕的轻松,周围的人却吓得不行。老国公死于中风,医治老国公的那位家医辞职回乡,这胡大夫是后来进的府。他对中风也颇有研究,可也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明明并不严重,却就是不醒的情况。
  方氏一直在旁边侍候,听到胡大夫的话,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刘嬷嬷说的那番理论来。
  这府里出的事一桩接一桩,邱老太君的性格也与原来大不相同,可是她那婆婆原本就不怎么交际,知道她本性的更少,说出去了,也没人会信她。
  前一阵子,她托家中去找灵验的神婆,又不敢说是疑心老太太,只好往“府中阴气太盛会影响到她的子嗣”上说。她娘信以为真,四方打听,终于找到了一个可靠的婆子。
  那婆子用“擅长替妇人调理身体”的名义进了府,她私下考验了一番,果然可以请神灵上身,甚至不用张嘴,身体里也能传出声音来,遂心服口服,一直用丰厚的待遇养在府里。
  一定是皇宫里龙气太盛,这缠着老太太的妖孽定是在皇宫里呆的久了,被皇上和皇后娘娘的龙气给刺激的出了什么纰漏!此时正是妖孽最虚弱的时候,神婆一做驱赶,说不定立刻就能让老太太醒过来。
  再说了,就算是他们这种达官显贵之家,遇见家中有人生病,蹊跷不好的,请人驱邪的也大有人在,她这么做也不算胡来。
  最主要的是,管家的是她,等老太太恢复正常,大家只有夸她的。现在正是好时机,老爷不在家,李锐也出去寻那白御医去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一想到没人可以阻拦她,她心里不知道触了哪根筋,就一直绕着这个念头丢不开,索性下定决心去做,也顾不得以后有什么后果了,连忙派人去请“柳嬷嬷”。
  “铭儿,到娘身边来。你在那里一直哭,倒扰了胡大夫医治。”
  方氏向李铭招招手,示意他下车。
  谁料李铭完全没有她想的那么听话,而是擦擦眼泪,摇着头说:“我不哭了。我要在这里陪着奶奶。”
  “过来!”方氏冷下脸,“不要让娘再说第三次!”
  小孩子阳火低,要是驱邪时被冲撞了,她还真不知道去哪里哭呢!
  李铭见她娘柳眉倒竖,委委屈屈地下了车。他自小被娘管教惯了,还是很怕他娘生气。方氏把他支走,要他去持云院里找丫头拿各种老太太常用的物件,李铭虽然满心不乐意,可哥哥走了,也只有他能指挥那些下人,也就去了。
  没过一会儿,那柳嬷嬷带着“家伙”过来了。
  “堂婶,此事不妥,当今圣上不喜巫神占卜之行,曾经三令五申乡间不可迷信鬼神,乡间尚且如此,堂婶如今这样做,若是被御史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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