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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身聊发少年狂-第1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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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反贼怕是连一万都没有。
  这事是最让李茂和张宁咬牙切齿的地方,几乎和镇北将军袁羲到了交恶的地步。
  那么多百姓本来是不用偿命的,但因为袁羲射进范阳的檄文里有一条“有百姓协同反逆守城者,视为反贼”,所以在对战中,即使李茂命张致派出三百将士一起呼喊“放下刀枪,弃暗投明者不杀”,这些百姓还是不敢放弃守城。
  被视为反贼,是要被族诛的。
  而后各路兵马和定北军拿着这些百姓的性命作为战绩,更是发了奏章请求朝廷封赏,更是让李茂恨不得用鞭子抽他们一顿。
  无奈他只是“督师”,没有指挥权,只能也拟奏章一份,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奏于皇帝,让皇帝明启。
  楚睿不是昏君,自然知道此风一开,怕是以后会有将军拿大楚的百姓当战绩计算人头,造成滥杀之祸,所以虽然下旨表扬了一番,却没有大肆封赏,而是许诺等幽州之乱全平,再来论功行赏云云。
  所以大楚上下全部要求趁胜收复幽州,李茂却是愁的连晚上都睡不好。
  粮草和兵器被搬走,被认为是正常的。这群胡人为主的反贼,本来就是每下一城,抢个干净,连一针一线都不给人留下。范阳能基本保持完好,都已经是个奇迹。
  幽州北方几乎都被胡人们烧了个干净,无城可据,只能平原作战,幽州南方有坚城,可朝廷却弃而不用。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自己并非军中宿将,又没有什么带兵的经验,别人不信他罢了。
  就连一直支持他的勋贵派,都因为李茂反对北伐而对他起了诟病。
  勋贵以武勋起家者多,都等着大战一起,好重振家威呢。
  直到现在,李茂才赫然发现,阵营也好、派系也好、出身也好,什么都是假的。
  当你挡在所谓的“自己人”面前时,你会被无情的碾压过去。
  即使那所谓的前途是个“末路”,你也只能被裹挟着一直往前翻滚,直到驶入尽头。
  十五万大军开拔了,同走的还有张致。
  李茂担心前方局势,又害怕敌军有诈,张宁却担心粮草出问题,便让亲弟弟带兵守卫粮草辎重的队伍,随军而行。
  十五万大军出发还没有三天,李茂在范阳城中视察城墙修葺的情况,陈轶却慌慌张张的跑来和他报信。
  原来中军北上的时候,遇到了押送范阳卢氏南下回京审问的队伍。
  当初秦老将军会死,便是范阳卢氏派出的刺客。此时秦锋遇到了卢氏一家老小,国仇家恨一时涌上,竟亲手把卢氏的族长在阵前千刀万剐了。卢氏全族的男女老幼更是鞭打的不成人形,能不能安然回京都成问题。
  对世族不设私刑,已是大楚惯例。高门累族犯罪,即使是谋逆之罪,也得先过三司审问,才能定罪下刑。
  更何况李茂还指望能审问出范阳空虚的真正原因,更是将厚望系于了京中大理寺,那里才全是刑讯的行家。
  如今秦锋一怒之下杀了卢氏的族长,又将卢氏上下全部得罪了个遍,虽说是罪有应得,可秦锋只是将军,并非大理寺卿,又不是刑部尚书,更非御史台之首,他私下动刑于世族高门,若非战时,早就已经下狱了。
  就算如今卢氏反叛,人人避而不及,这种公然藐视世族豪门的态度,依然给秦家埋下了极大的祸端。
  这下,李茂觉得自己头发都要愁白了。
  他监督的,难不成是中老年愤青军团吗?
  而且还是一群热血老愤青。
  龙虎山
  “是嘛,天君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张璇玑看着修为更进一步的张玄,有些羡慕。“师弟进境如此之快,想来受了天君不少指点。”
  张玄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
  到现在,他也不知道那些功德是不是邱老太君的。因为照理来说,邱老太君的功德中不应该有那么多沙场征战的片段。
  可除了天君,他也想不到会有谁给他功德修补丹元。
  “但师弟,天君下凡一趟,武曲和天同归位了。”张璇玑愉悦地一挥星月幡,天象在她的面前凝聚成一幅清晰的图像。
  在这幅图像里,天梁的身边围着的星子,正在渐渐复明中。
  “天同协调,武曲掌军,命相如此,概莫能逆。”张璇玑的脸色说不出的轻松。
  “我虽减寿,却有寸功,实在是欣慰。”
  张玄心里实在难受,连恭喜的话都说不出来。
  龙虎山上的嫡系,大多都无疑继承掌教之位。他寻求飞升,张远一心做个剑侠,寇麒师弟追求“外科”之术,石益师兄一天到晚处理俗务,人脉威望虽够了,但道门不似凡俗,不是你权力大就做的了掌教,能服众的。
  只有张璇玑师姐,名义上是师父的义女,又从小入道,生有重瞳。重瞳是圣人之像,师姐能看穿星象,占卜吉凶,这正是一派掌教该有的天赋。
  趋吉避凶,说起来容易,要坐起来太难。能够处处快人一步,这才是极好的本领。
  可如今,张师姐阳寿缩短,人也成老态龙钟之状,这么多年修行《龙虎经》锻炼出来的元气,也都在请神的过程中消耗的七七八八。
  莫说掌教,连命都不一定能保住了。
  “师姐,既然天君这里已经找不到结果,你还是在山中好好养养元气吧。”张玄担心地看着师姐,“我每日用真元为你梳理气血,想来好生保养,还是能够延年益寿的。”
  “不,师弟。皇帝只给了我半年的时间。如今半年时间已到,我得回京去了。”张璇玑谢过了师弟的好意。“我再留在山中,只怕祸及山门。”
  “官府还会上山抓我们不成!”张玄也在京中当过官,知道朝廷不会因为这个出兵或派人的。就算皇帝有什么秘密的部队,龙虎山这般大,藏一个师姐还不容易!
  “青云观的观主还在翘首盼望我回去呢。”
  张璇玑苦笑。
  张玄抿了抿唇,不好多说了。
  这些人,总是用其他人来拿捏别人。
  他就不怕也有被别人拿捏的一天吗?
  X大附属儿科医院
  “小王啊,你就不用天天来了。那天不是你,换了别人,我也会出手相帮的。”顾卿头疼的看着这个学弟殷勤的跑前跑后。
  顾爸爸用警惕的眼神盯着小王,活像小王会随时扛走自家女儿似的。
  “师姐,你就别客气了。你现在是我们儿科医院的女英雄,为女英雄鞍前马后是应该的!”小王也是在探视顾卿几天后,发现她的气质实在好的出奇。
  就拿一般人漱口来说吧。正常人漱口,当然是喝一口水,咕噜咕噜就直接吐在脸盆里。
  可顾卿却不,她是先含半口,小心的鼓动几下,吐出来后,再换半口,如此几番后,这才算漱完了。
  这期间漱口的动作和姿态,只能用“优雅”来形容,找不到其他句子来代替、
  小王家境一般,没见过什么豪门贵族,也不知道所谓的“贵族礼仪”是什么样的。但他探望几天,只觉得这个师姐无论是起、立、坐还是走,都无一不美。虽长相只能称得上是中上,但气质天成,顿时七分也变成了十分。
  若是顾卿知道自己在古代被熏染出的教养让小王如此“惊为天人”,一定会想尽法子把以前的习惯给回复过来。
  无奈她刚刚从古代回来不久,那么多年把“礼仪”刻在骨子里的生活,已经让她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可以翘个二郎腿,或者没事抖一抖了。
  她穿的邱老太君还算不讲究的,若是像张素衣、陆珺这样的大家闺秀来了现代,怕是连走路都会引起一群人围观。
  所谓立莫摇裙,可不仅仅是小步走路那么简单。
  “我说王医生啊,你天天往这一坐就是半天,你不用上班吗?不用回家看看父母吗?”顾爸爸终于忍不住了,坐在一旁开了口。“我说年轻人,不能一天到晚无所事事。你刚刚毕业,正是应该跟在院中的前辈后面好好学习的时候。想当年,我们家顾卿……”
  顾爸爸长得极其严肃,板起脸来开始“想当年”了一会儿,小王医生就架不住了,连忙说自己要去坐诊了,慌忙告辞。
  “卿卿啊,虽然说你都二十六了还没个对象我们也挺急的,但我们顾家秉持宁缺毋滥的原则,也不希望你随便找个男人嫁了。这小王今年才二十三,比你足足小了三岁,看起来做事也毛躁的很,而且还需要女人来救,也不是个有胆量的……”
  顾卿双手合十,不停给自家老爸作揖。
  “爹啊爹啊!求您少说两句吧!在这之前我和王师弟都没说过几句话啊!叫他王师弟是因为他也是X大毕业的,可我们医院X大毕业的不要太多,我都是几十位医生的师妹,这实在算不上什么!”顾卿无语凝噎,“您就别唠叨了,女儿现在脑震荡还没好,时不时就晕一下,您别刺激我啊!”
  顾爸爸一拍床板。
  “我这怎么是唠叨!我就你一个独生女儿,就算挣了偌大家业,以后也都是给你的。你当然要会识人!看你当个医生,今天劳累过度,明天被人拿刀子捅的,我看着都心惊肉跳!家里是做外贸的,你当初就该学国贸或者金融,学什么医!现在好……”
  顾卿被自家父亲的碎碎念训的头晕脑胀,顾爸爸一激动,又猛拍床板。
  医院那小铁床,一碰就会吱吱拉拉响,顾卿气一岔,又习惯性后仰。
  妈的!都成林黛玉了,动不动就晕!
  看着自家老爸惊慌失措过来扶她的样子,顾卿陷入黑暗前还有些幸灾乐祸。
  若是能吓得他以后没了爱训人的毛病,晕一晕也算什么啊。
  皇宫里。
  一身红衣,抱着小皮球在庭院里玩的小皇子,一不小心把球滚了出去。
  那皮球滚啊滚啊滚啊,便滚到了一个女人赤足的脚下,然后滚了过去。
  小皇子揉了揉眼,觉得自己是看错了。
  是穿过去了?不是擦过去了?
  因受不了医院病号服而换了自己的机器猫睡衣的顾卿,也傻乎乎的站在御花园的正中。
  她这一次,又穿哪儿来了?
  看起来怎么那么像是皇宫啊?
  “汝乃何人?为何穿着如此怪异?”一声奶声奶气的询问声突然从顾卿身后传来。
  顾卿被这可爱的声线迷得心脏都抖了抖,连忙转过身去查看。
  这一看,顾卿更是把持不住了。
  只见身后怯生生的站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手中还抱着一个小皮球。
  这孩子一副圆圆的杏儿眼,在小小的脸庞上看起来分外黑白分明。皮肤白嫩,面如桃瓣,额头正中还有一个小小的美人尖。
  顾卿从未见过长得这么可爱的孩子,若不是他穿着纨绔,她还真以为是个小女孩
  只是虽然他穿着男装,看起来还是说不出的男生女相。一身大红团花的小蟒袍,额间系着八字蝴蝶缀螺钿的抹额,脚蹬一双黑色小皮靴,真是生生的想让人抱起来捏上一捏。
  顾卿一想起自己在李湄那惨烈的经验,立刻堆起了满脸的笑容。
  “我是神仙姐姐,下凡来玩儿的哟!”
  小皇子上下扫了一眼顾卿的衣着,了然地点了点头。
  狸猫精成仙吗?
  虽然少见,不过大概是有的。
  相比之下,楚承平比李湄好说服多了。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问出口:
  “神仙姐姐,你能治好我父皇的病吗?”
  

☆、第229章 父子君臣

    “父皇?你是哪位皇子?”顾卿低下身子;摸了摸楚承平的头。

    居然摸得到。

    好软的头发啊!

    “我是楚承平啊。”小皇子头一歪;把皮球抱得更紧了。“你能治病吗?”

    顾卿被小皇子一句“神仙姐姐”哄得心花怒放,随即又是一阵肉麻。

    什么“神仙姐姐”;听着过瘾;要是真一直这么喊;鸡皮疙瘩会掉完的。

    “不要喊我神仙姐姐了。阿姨年纪很大了。”顾卿难得承认了这个事实。“阿姨会治病,但不知道你父皇得了什么病啊。”

    小皇子一听到顾卿会治病;眼睛立刻晶晶亮。

    “我父皇胃痛,经常吐;而且晚上还睡不着。”

    胃痛;会吐,晚上还睡不着的病;实在是太多了。

    胃溃疡,十二指肠溃疡,慢性胃炎,胃癌,都是这样的症状。

    这里没有任何仪器能检查到内脏,她也只是个阿飘,没办法对楚睿做什么检查。

    难道上天派她回来是要给楚睿治病的?

    先望闻问了,再回去查资料问专家?

    可这里也没药啊!

    “好孩子,听起来很严重。可是阿姨……阿姨没带药在身上。”顾卿无力地蹲下来,摸了摸小皇子的脑袋。

    她是西医,实在是太依赖医疗仪器和西药了。

    她多么希望她真的是什么神仙姐姐啊。

    神仙不是都有灵丹妙药吗?为什么这位神仙却没有呢?

    因为狸猫成精地位很低,拿不到药吗?

    算了,她既然说没法治,逼她也没用啊。

    小皇子纠结了一会儿,也就想开了。

    “那阿姨,你下凡来一次也不容易吧?我带你逛逛御花园。”小皇子看着不远处一直盯着这边的太监,抬起头跟顾卿说道:“别人看不见你吗?”

    “唔,阿姨也不知道为什么外人看不见我。”顾卿笑嘻嘻地说,“也许因为你是特别的吧。”

    小皇子摸了摸头,不能理解“特别的”是什么意思。

    但既然只有他能看的见这位神仙阿姨,那他就带她在皇宫里随便晃晃吧。

    也许他招待的她开心了,就能帮父皇看病了。

    春日殿。

    如今正是冬季,由于酷热造成楚睿越来越多次的发病,使得他不得不住进整个宫中最暖和的春日殿来,并且经常罢朝休养身体。

    春日殿里有一泉眼,将作监将泉眼截断,下面烧热,这泉眼变成了一处天然的热水池,楚睿胃寒,经常泡泡热水浴,对身体也有好处。

    尹朝反贼作乱,李茂去了北边,虽然有晋国公独撑大局,但生性谨慎多虑的楚睿还是一刻都不敢放松,常常批阅奏折、聆听政事到废寝忘食。他又爱喝热茶,晚上批阅奏章实在是熬不下去了,就叫内宦煎上一杯浓浓的茶,灌下去提神。

    他的胃本来就有些不好,以前常有嗳气和反酸的情况,但他那时候毕竟年轻,御医也照顾得当,并没有造成什么很大的问题。

    等他一过四十,再像年轻时候那般熬夜、久坐、饮食不定,一身的毛病就都出来了。

    偏他天生就是操心的命,心性又多疑,有些政事交给谁都不放心。吏部尚书是新提拔的,礼部尚书陆元皓也时不时小小的露一下锋芒,他活活把自己逼出了严重的胃病来。

    起先还只是呕吐,在后面呕出黄水和绿胆,现在已经有时候会呕血了。

    所以张璇玑说帝星黯淡无光到让人害怕的地步,想要回山想法子延续帝命,他也就放她回去了。

    他如今才四十六,实在不想这么早就死。

    国事紧张,内外不稳,他又因为生病的事情不能上朝,太子就越来越多的出现在人们的面前。

    从几年前起,举凡祭祀、兵戎、秋猎,太子楚承宣都在代替自己的父亲行使帝王的义务,而且行使的很好。

    他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继任太子之位,十六岁时又娶了江南最大的世族江氏之女江清灵为太子正妃,虽说两年了都还没产下一儿半女,但江清灵出嫁时年纪本来就小,头两年无孕也是正常。

    在世人的眼里,这样的一位太子简直是完美。

    皇后所出,心性宽厚,年纪虽轻却善于纳谏,宰相是他堂舅,世族派站在他的身后,勋贵派也不讨厌这位太子。

    除了经验浅些,不能代替皇帝处理大部分的国事,几乎是可以打满分了。

    群臣对他很满意,可有一个人却不满的很。

    那就是他的亲爹,楚睿。

    楚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压着他十几年不立储,让他产生了一种危机感,总而言之,这孩子自从继承储君开始,就表现出了一种急切。

    一种自己可以做的很好的急切。

    一种交好各方势力,表明自己能够平衡的急切。

    一种想要参与政事的急切。

    而最后一项,是楚睿最不能容忍的。

    楚睿到了三十岁时,都还是太子,三十二岁方才登基。在此之前,他跟在父亲身边学习了十年,父亲才敢放手让他学习如何理政。

    国家大事和祭祀、秋猎这种事不同,一旦你急于求成,就会功亏一篑。社稷事关千万百姓的民生,一个不慎,很可能就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场面。

    他原想着,自己至少还能活上个十年,楚承宣十五岁被立为储君,学习十年以后,到了二十五岁,性子定下来了,儿子也有了,正好适合继位。

    然而这才三年,他就迫不及待了。

    是因为晋国公和江家一直站在他的身后,让他产生了某种错觉?

    还是因为他的东宫属官优秀的太过明显,让他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有了“小朝廷”?

    若说这世上最熟悉楚睿的是谁,莫过于皇后张摇光。她第一个敏感的感觉到了皇帝对太子优秀的不安,便强硬的要求自己的大儿子对皇帝要表现的更为谦卑、更为孝顺。平日里和大臣们也要少些来往。

    但他身为储君,皇帝身体不适,甚至不能上朝的情况明摆在那里,即使他不来往,也会有无数人往他身边簇拥。

    楚睿是很能忍的人,对于这种不满,他从来不在太子的面前表现出来,但他却不动身色的调动太子身边的得力助手,甚至将东宫的四位宾客调任了三位,换上了自己身边的心腹。

    名义上是皇帝对太子的恩宠,实际上是一种变相的监视。

    对于这种情况,楚承宣内心十分苦闷,甚至有自我怀疑之时。幸亏有太子妃江清灵充当解语花,又有舅家的长辈和几位从小伴读的心腹一直排解,这才撑了过去。

    而对于自己的父皇,也是自己的君主,太子只有更加恭谨,将自己的姿态都低到泥里去。

    今日楚睿又一次发病,此时太子正在被皇帝考验功课,见父皇又要呕吐,一时来不及去找盛物,就掀起衣服的下摆,用下摆兜了去接。

    楚睿一旦发生呕吐,那是鼻腔喉咙齐齐都出,不吐干净胃里的所有东西是不会停歇的。太监们早就已经习以为常,见皇帝一吐,立刻去点随侍的太医,又有宫女准备洗漱沐浴之物,就等着伺候皇帝。

    太子接完了父皇的呕吐物,楚睿也已经吐到虚脱,实在是没办法再站住,便叫一个太监带着太子去后面沐浴更衣,等会再来考校。

    楚承宣一身酸臭的去了春日殿的浴池,楚睿心里突然一动,不知为什么动了一个念头。

    “黄申春?”楚睿唤起了自己的心腹太监。

    “陛下,奴婢在。”

    “去找一身朕的旧衣裳,给浴池那边的太子送去。他的衣服还在东宫,虽说殿里到处都有火笼,但一来一去未免太费时间,容易受凉。让他先穿朕的罢。”

    “陛下仁慈,是太子的福气。”

    “等他穿戴整齐了,便让他来见我。”

    黄申春得了皇帝的旨意,立刻便下去安排了。

    在路上,黄申春还一直在想着:‘陛下虽然有时候对太子严厉点,但毕竟还是亲骨肉,一旦有事,太子不顾脏污,陛下疼惜儿子,实在是让人感慨。’

    他甚至想着,自己是不是该也往太子旁边站站队。

    陛下的胃疾,发作的越来越厉害了。

    话说另一边,楚承宣被自己的父亲吐了一身,虽然有些恶心,但总比自己站在旁边手足无措要来的合适的多。

    他在宫女的服侍下除去所有的脏衣服,埋入到热水之内。

    没一会儿,仅着薄纱的宫女也下了水,在他身后为他擦拭身体,按摩解乏。

    春日殿的浴池,他小的时候也常来。这里的浴池乃是温泉之水,以前还在冬天的时候,他的祖父有时兴起,会留下会他,抱着他一起泡水。

    不过那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楚承宣被那宫女蹭的全身发麻,心里一阵厌烦,便喝了她下去。

    自他成年以后,宫里投怀送抱的人越来越多,一不留神就会着了道。他如今还没有嫡子,要是弄出什么“庶长子”的丑闻来,以后日子就更不要过了。

    他独自一人泡在水里,仰倒在池边,静静的闭目养神起来。

    随着他父皇生病,这几年越发的喜怒无常了。李国公若是回京的时候,对李国公还算和颜悦色,可是对着他的舅父晋国公,就有些不太近人情。

    半年前晋国公上奏折要求严惩凌迟了卢氏族长的神策将军秦锋,就给他父皇劈头盖脸的一阵骂给训斥了回去。

    而过去,即使他父皇再怎么生气,也是不会对朝中重臣这般不客气的。

    打压了舅舅的面子,就是打了他的耳光。全天下都知道晋国公府是最大的外戚,是他的依仗,是东宫过半属官的昔日上官。

    楚承宣确实不喜欢被人摆布,但有时候,他不得不承认,想要做好一位储君,仅仅有能力是不够的。

    还得有人。

    一想到这些让人郁卒的东西,楚承宣就觉得连原本温暖的池水都变得冰冷了起来,索性胡乱擦了几下,就要起来更衣。

    他父皇胃疾发作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他在这里磨蹭了这么久,御医应该已经施治过了,主殿的狼藉肯定也处理完毕。

    等他穿衣的时候,却被放在面前的半旧衣袍吓了一跳。

    衣服倒不稀奇,只是上面绣着龙、翟纹及十二章纹,一望便是他父皇的常服。

    他的太子冠服上也有龙,但是降龙,且只有四爪。

    宦官总管黄申春有意卖好,便笑着和太子解释道:“陛下担心太子殿下受了风寒,便让奴婢送了这些衣袍过来。虽然是都是半旧的,但都是极干净的,殿下可以先穿着御寒。”

    “这些果真是父皇所赐?”

    “殿下,若不是陛下所赐,谁敢拿天子的衣袍出来给您洗换呢?这可是天家的荣宠,也独独只有您能让陛下这么记挂在心上,还担心东宫路远,过来着凉呢。”

    楚承宣被黄申春的一番话说的心中滚烫,抱着父亲的旧衣冠就落了几滴泪。

    无论他父皇有多喜怒无常,就和他母后说的似的,他父皇如今病弱,自然是想的多些,但只要用一颗真诚的孝心伺候,父皇总是能看见的。

    “殿下,您快更衣吧,别真着了凉,反倒要让陛下劳神了。殿中如今还不知是什么情形,陛下身子虚弱,还需要您侍疾呐。”

    黄申春见太子光顾着抱着衣冠发呆,忍不住出声催促。

    楚承宣拿起明黄的中衣,握在手里好一阵子,莫名的升起一阵不安。

    可那明黄的颜色、那升龙的图案,都对他产生了极大的诱惑之力。就像赌客见到赌局,嫖1客见到绝世美女,饕客遇见了极品的美味一般。

    他摩挲着大袄衣领上的暗色云纹,终是没有忍住诱惑。

    “伺候本宫更衣。”

    楚睿这次发作,除了胃部火烧火燎,头还有些疼。莫说是批阅奏折了,就连坐着都觉得无力的很。

    他躺在寝宫的床上,想着自己的儿子究竟会怎么做。

    是诚惶诚恐的谢绝,让宫人去东宫找一套干净的衣服送过来呢?

    还是换上脏污的衣服,向他告罪回东宫去换衣服?

    而到最后,楚睿只等来了穿着一身半旧龙衮,脚下踩着粉底皁靴的太子。

    他的太子,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到这般大了。

    大到足以穿下他的衣衫,而且似模似样。

    他居然连鞋子都一并换了。

    楚睿感到一阵疲惫,疲惫的连喘气都觉得是种煎熬。

    四周的空气像是千钧重似的迎面向他压来,压的他觉得自己就快要变身成一匹野兽。

    天子之怒,伏尸千里。

    ……

    不不不,他不能变成那种怪物。

    “太子,今日朕实在是太过疲乏,你今日功课做得很好,先回东宫去吧。”楚睿捂着额头,虚弱无力地吩咐自己的儿子。

    “这身衣衫是十余年前朕刚刚登基的时候穿的,如今你穿着正好,便赐予你吧。也算是一件旧物,不时看看,睹物思人一番,也是妙事。”

    这话说的就十分悲观了。

    楚承宣心里一阵难过,哽咽的不知道该怎么奏对才好。

    楚睿看着自家儿子低着头连话都不说,心中更是苍冷,摆摆手让他下去。

    “父皇,儿臣还是留下来伺候……”

    “朕说下去!”

    楚睿猛然拿下揉着额头的手,睁开眼,用犀利的目光射向太子。

    “朕累了。”

    楚承宣惊得只能躬身退出殿外,不敢再多说留下来侍疾的事情。

    算了,还是去找母后吧。

    母后一定有法子让父皇展颜的。

    楚睿心中的猛虎被他强压了下去,但心底的失望和难过却是怎么也消散不去的。

    罢了,还是想想开心的事吧。

    “来人啊,把小皇子抱来,朕要问问他的功课。”

    门口的宫人捂嘴一笑。

    说是问问功课,怕是又要逗弄小皇子了。

    小皇子也是有趣,在这宫里,怕是再也找不到性格这么可爱的人了。

    即使是孩子。

    小皇子正在一群宫女太监的包围下逛着各处的园子。因为他不准宫人们靠近,这些宫人也只能在他后面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他漫无目的在各种地方逗留,还不时的和花草树木说说话什么的。

    “这个被雷劈过,所以才会是这个样子。”小皇子摸了摸一截漆黑的树干,向顾卿问道:“阿姨,宫里人都说这树成了精,所以老天要劈死它。你看看,它是真的成了精吗?”

    顾卿哪里知道这树是不是成了精,连这到底是棵什么树都不知道,只能干笑着也跟着胡乱摸了摸枯树,正准备开口……

    “小殿下,总算是找到您了!”

    一个匆匆而来的红衣太监从后面抱起了楚承平。

    “陛下想您了,正招您去陪驾呢。”

    “可是我答应母后晚膳之前要回去的……”

    “哎哟我的小殿下哟!皇帝陛下招您,皇后娘娘怎么会怪罪您没有回去用晚膳呢!”

    “我答应了母后啊。答应了的事就一定要做到的。”小皇子慢吞吞的说完,又想了想。“可是我也想父皇了。算了,先带我去找父皇吧,我自己和父皇说,晚膳之前一定要回去。”

    “行行行,小殿下您说什么是什么!”

    那太监抱着楚承平走的飞快,顾卿心中好奇,便也跟着太监和小皇子后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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