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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的第二春-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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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天都亮了才浅浅的睡过去。那一觉我睡了不是很久,却梦到了很多事。

那是我刚接到圣旨的时候的事。

圣旨发到慕容府上的时候,我们阖府上下都愣在那里反应不过来。那时我刚刚过了十六岁的生辰,正是青春年少,风华正茂,貌似潘安,安至若素……

咳咳。

我确实没有安之若素。

总之那时我刚刚及笄成人。可是皇昭却已经是一个四十四岁的半老头子了,当我父亲都绰绰有余。我哭的稀里哗啦,一直拉着玄珠的袖子说:“你瞧我怎么这么命苦,你说他怎么就看上了我?我没多漂亮啊我,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我……你说,我要是把自己给毁容了,这圣旨是不是就能不作数?”

哥哥却在旁边咳了咳,说:“安子,你不要这样。”

我泫然的看着他,伸手拉上了他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哥哥,你说我怎么这么命苦,你说他怎么就看上了我?我没多漂亮啊我,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我……你说,我要是把自己给毁容了,这圣旨是不是就能不作数?”

哥哥分外挫败的扯了自己的袖子回了书房。

我曾经无数次的想,为什么皇昭会选了我?难道只是因为我的父亲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他就要将我带到宫里做人质么?

皇昭特许爹爹回京城送我出嫁。爹爹回来的时候,只是几月未见,他却像是徒然间苍老了十几岁,头发都变得花白。我穿着茜素红的嫁衣站在娘的牌位前拜别的时候,爹爹手握着茶盏,一直在抖。眼泪蓄满了整个眼睛。

他紧紧抱着我,说:“皇宫是一个吃人的地方,爹爹不求你显贵,只愿你平安喜乐。”然后他将一直戴在手上几十年的一串佛珠摘下来放在了我手心里。

这句话我记了很多年,每当历经苦楚,就会摩挲起佛珠。直到很久之后的后来,当我得到了我真正想要的幸福,方才懂得,父亲当初的愿望,原来是那么的难以实现的。

可是当时我只是扯了父亲的袖子在手,含着泪说:“爹爹,你说,咱能跟皇上商量商量,让哥哥进宫里做人质不?”

哥哥在旁边铁青了脸色,看着我说:“你是想怎样,让皇上变成个断袖?”

我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或许你也能做个公公。”

圣旨上,皇昭封我为正二品昭仪,封号“宛”。这对于一个初入皇宫的女人来说是无上的荣耀。我带着这份荣耀来到皇宫,却在第一个晚上就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皇宫。

那一晚,皇昭只对我说了一句话:“安子。如果你可以安分些,你想要什么,告诉朕,朕都可以给你。”

安子是我的小名,往常只有父母哥哥们才会这样唤我,旁人都不会知道。我很奇怪的看着他,想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知道这个名字的。可是回应我的,只有他的一个背影。

那一晚,皇昭穿着明黄色的内服和衣而睡,背对着我躺在床上,睡得安稳。我却穿着大红色得嫁衣一个人坐在桌子前,手里捧着那一杯合卺酒,一直坐到了天亮。

我坐在椅子上一直想,却一直都想不明白他到底是为什么。他给我这么荣耀的身份,将我带进宫,却在第一天晚上告诉我这样一个事实:我娶你,可我永远不会爱你。我一直想,到底是为什么。若说为了人质威胁我的父亲,那么大可不必。父亲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这个大将军的位置迟早要让出来。

皇昭的原配妻子、曾经的皇后,在十一年前薨了。皇昭重情,再也没有立过皇后,因此后位空悬。

皇昭被小太监叫起的敲门声唤醒的时候,看到我一个人坐着,却没有任何的惊讶。

我开口,用有些微微沙哑的声音对他说:“我要做皇贵妃。”

那个时候我们两个对视了半晌。我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他。半晌后,皇昭的唇角挑起了一个微微的笑容,像是了然于心的样子,对我说:“安子。朕果真没有看错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第三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那个时候我没有明白,皇昭所谓的“安分”究竟指的是什么。直到叶青鸾的出现。

我大婚仅一个多月后,皇昭又下旨钦点了一个女人入宫。比我略长的年纪,柔柔弱弱的一个女孩子,名唤叶青鸾,是个舞女。因为身份低微,加之朝堂热议,皇昭只封了她做常在。可是这个常在,着实比我这个昭仪还受宠的多。

当时我还不知道,只听说有人要进宫,还跟玄珠笑谈说:“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孩子又要被他拖下水了。”

皇昭在我宫里歇下的时候,从来都是和衣而眠。而他却结结实实的在叶常在的宫里睡了十几天。直到升了她的位份,从正七品的常在变成了正六品的贵人。然后皇昭才来到了我的宫里。

一连五个月,皇昭没有提起过皇贵妃的事。可五月后的一天晚上,崔临来给我诊脉。我漫不经心的逗着怀里的小白猫,却听到崔临说:“恭喜娘娘!娘娘有孕了!”

我吓得手一抖,生生扯掉了小猫的几根毛,他吃痛的叫了一声跑远后我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就是皇昭的计策。

我因为怀了龙种而进为宛妃,又过了两三个月,当我的“身孕”应该已经开始显形的时候,崔临再一次告诉我:“娘娘饮食不当,导致了落胎。”

我心里叹了一声,心道果然是好计策啊好计策,无怪你能当上帝王。

皇昭以“安慰宛妃”的名义下了旨意,进宛妃为宛贵妃。从此,在这个没有皇后的皇宫里,我成为了地位仅次于皇昭的人。

那一年的冬天下了大雪,皇昭的身子大不如前。那个时候起,皇昭开始频繁的传我到他的宫里去伺候汤药。也是从那个时候起,皇昭开始让我接手政事。

我被皇昭烦的不行,好几次都跟他说:“皇上,其实我是一个妇道人家,这些事你让太子做就好了啊,你别拉上我。你都不知道外面的人都骂我骂成什么了,后宫那群女人也叽叽喳喳。这事真的不可行,万万不可行。”

可是皇昭却一直坚持,搞得我最后终于认了命。

直到了来年,我的父亲打了胜仗,皇朝的疆土又被拓宽了不知多远。皇昭在病中大喜过望,大赦天下,宫里凡是受过宠的嫔妃全部进了位份,我自然首当其冲,变成了皇贵妃。

皇昭终于履行了我们的诺言。

可我却终究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许了我这个诺言。

那年冬天匆匆而过,皇昭的身体却一直都没能好起来。夏末,皇昭已经病入膏肓。临行前一晚,他将我叫到含元殿内。我过去的时候,叶青鸾也在。

我鲜少见到叶青鸾。那晚,皇昭猛然一下子抓住我的手,说:“安子。你要的,我都已经给你了……我要的,你能不能给我?”

我从来没有见过皇昭这副样子。他在我面前居然不称“朕”。我吓了一跳,愣在那里没有说话。转眼却瞥见叶青鸾的一双眼睛肿的像胡桃一样。这下我才明白,想来是皇昭大限将至了。

皇昭对我说:“安子。你一直不明白为何我要将你娶来……烨儿已经去了,可他的三个儿子都尚且年幼,需要有人主事……可后宫内无一人能担此任。安子……你一直不知道,其实你年幼时我就见过你……我期望你有朝一日能知道一切的缘由,却又怕你知道……但很早以前我就想,若是你……若是你,我一定放心……”

我长大了口,却不能言。那个我一直想要知道的答案如今摆在了我面前,我却从未想过会是此般。

皇昭说:“我也熬不了几天了……烨儿那几个儿子,你看着哪个合适,就让哪个做皇帝吧……到时直说是我的口谕便可。安子……我知道,你一直没有野心,对朝政也从不多问……把这个皇朝交给你,我放心……”

那一晚,皇昭说了很多。关于很多朝政的大事,哪些人可信可用,哪些人可用但不可信,都对我一一道出。我从未想过,他那时的那句“我果真没有看错你”是这个意思。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他许我参与政事,为他批复奏章,原来是这个用意。

我真没想过他居然会这么快死。

我一句一句的听着,一字一字的记下。皇昭最后放开我的手,握住叶青鸾的,含情脉脉的看着她,话却是对我说:“安子。青鸾已向我道明,在我死后要落发出家……你放她走吧,替我照顾她。”

叶青鸾泣不成声,我却流不出眼泪来。我看着这个女子,我从未这么深刻的看过她。他们都一走了之,却将这整个皇朝交给我。那一刻,我不知自己应当高兴还是哀伤。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皇昭的眼神开始变得模糊涣散。我终于握住他的手,有力的、紧紧的,对他说:“你我虽从未有过夫妻的情意,可你放心,你交代的,我会为你去做。我会让我的父亲尽早交出兵权,以绝你的猜忌。我会辅佐新帝,教导他,直到他长大成人。我会保青鸾安妥,只要我在一日,便不会让人动她分毫。”

皇昭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其实,安子……我……”

我不知道他最后想说的是什么。

我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我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转醒,睁眼看到玄珠守在我床前,笑着对我说:“我看你睡的很不安稳,像是被梦魇了。就和玉瑶轮番的陪了你一整夜。”

我刚想说一句“难为你们了”。玄珠却笑得诡异的开口说:“我和她把你那镜奁的东西全分了,你也就不用谢我们了。”

我望着头顶的墙无语凝噎了半晌,终于咬着牙说:“你们倒是不吃亏。”

玄珠打了个哈哈,笑道:“好说好说。”说完却四下觑了几眼,确认无人,方才压低了声音道,“许氏的事情我已经办妥了哈。她醒来的时候见到是我,还破口大骂。我跟她捡着要害说了她才安稳了。给了她些银两首饰,让她连夜赶路,天一亮就出城去。现下应该已经走远了。”

我点了点头:“那就好。”

玄珠却皱眉道:“你真是多此一举。那假死药可是千金难求的良药,咱们这里也只这么两三颗,如今可便宜她一条贱命了。到时候你惹祸上身,可别拉上我一起拖下水。我还想留着我这条小命呢。”

我继续无语凝噎了半晌,对她道:“她若不是真心爱那个男人,昨晚出事的时候也不会死都不说他的名字。我这不也是触景伤情了么,你用得着这么损我?我这一辈子是注定被困在这里了,能成全一个算一个吧。皇烨都死了,别再连累旁人了。”

玄珠道了声“是是,你最好心肠”。

我却笑道:“说吧,你帮我办这件事,又想讨些什么宝贝?”

玄珠耸耸肩:“我瞧着你这里的宝贝多半也给我们瓜分完了,等你有了新宝贝再说吧。”说完扭着屁股出去传了洗漱的人进来服侍我换衣漱口。

我正擦着洗牙粉,突然一个小侍女隔着门恭敬道:“禀太皇太后,摄政王求见。”

我心里“咯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也顿了顿,“咕咚”一口就把牙粉和着水给咽下去了。

平日里皇祈几乎从未见过我,近日朝堂也稳当,不会出什么事。可他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求见,不知是为了什么。因此斜着眼睛瞟了玄珠一眼。

玄珠见到我看她,诧异的对我道:“你看我干嘛?我可不知道。”

话说皇祈和皇昭虽然是同一个父亲的儿子,可是除了性别之外的每个方面都相差很远。皇昭是国字脸,天生王者的霸气和威严。皇祈却是相反的。

想当年,我也曾年少过,和亲眷家里年纪相仿的女孩儿聊天嚼舌头根,她曾满眼冒出粉红色泡泡的跟我说:“岐山王皇祈啊,他面容俊的不得了,谪仙一样的人物,见谁都在笑。”

后来我进宫之后才听说,他这么帅,是因为皇祈的母妃是一个妖姬。

这当然是宫里的人乱讲的,他的母亲其实是一个舞女。所谓舞女,自然生的漂亮美丽,而皇祈的母妃却是美中之美,传闻倾城倾国的面容。因此,皇祈的这位母亲曾经是宠冠后宫的女人,→文·冇·人·冇·书·冇·屋←据说当时的皇帝终其一生只爱过她一个。

我当时很是感叹了一把:这皇昭可真不愧是他的儿子啊,连癖好都这么相似,都爱上一个出身草芥却美的妖魔化的女人。

所以虽然这个舞女早早就去世了,我也未见过。可个人揣测,皇祈的皮相是多半遗承自母亲。

皇祈的脸,生的是一副很招桃花的面相。美若玉雕的脸上总是有一抹雍容闲适的浅笑,意态也是悠悠的,仿佛天下尽在手中的从容不迫。我走到园子里见到他时,他正坐在亭子里饮茶。紫砂梅花盅,小小一盏被他拈在手指间,热气蒸腾的氤氲了他的面容,愈发显得雍容华贵了起来。他发束白玉冠,黑色宽锦袍,周身无配饰,却觉得利落而夺目。

我心下叹了一声,郎艳独绝,世无其二。难怪近日来我这里做说客,想要把自己女儿嫁给他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啊多啊多。

皇祈透过轻薄的纱帘见到我走进,缓缓起身对我道:“嫂嫂。”

他站起来,身上的玉佩击打在一起,轻轻的叮咚作响了两声,清脆悦耳,却全比不上他的声音来的动听。那声音清朗若风吟,又仿佛上好的南海珍珠落在竹筒中,清越如仙曲,不紧不慢,从容优雅。

我的一颗小心心瞬间抖了抖,一层鸡皮疙瘩在手臂上蔓延开,不由得搓了搓。转眼却见到玄珠瞪大了眼睛望着他,脸颊都有些泛红了。

从我嫁入皇宫也两年了,从没有人叫过我嫂嫂。这个称呼,我向来觉得是该留给皇后的,而且我自认为我的年纪也承不起这么一句“嫂嫂”。皇祈以往也都是称我太皇太后,这一声嫂嫂,我听着实在别扭,便笑着道:“呵呵,呵呵。摄政王客气了。孝顺皇后去的早,这一声嫂嫂,哀家恐怕承不起。”

皇祈却笑了,如沐春风的笑容,连我都呆了呆。他说:“嫂嫂才是客气了。皇兄临行前将江山托付给嫂嫂,臣弟常年在封地,这一声嫂嫂迟叫了这么多年,还望嫂嫂不要见怪。”

我没想到他这么的顽固,居然再接再厉的这么叫我。我被他这一声接一声的嫂嫂弄得头昏脑胀,可又懒得反驳,便坐下问:“王爷今日特意来见哀家,不知道所谓何事?”

皇祈却只是淡淡的品了口茶,微微皱眉道:“浓了。”

我一愣。什么浓了?

我还未明白是什么浓了,他身后的一个侍童已出声道:“回王爷,因是今年雨前的茶,便多加了两叶。王爷舌头真灵。”

我很尴尬,嘴角抽了两抽。心里叹了句:我果然愧怍女子。

我虽懂茶,可向来没这么造作的品过。如今他二人这一来一去的风雅扰的我眼冒金星,便催了一句,说:“哀家这里还有些红袍。王爷的茶若是陈了,哀家送些新的过去。”说完就唤玄珠道,“去将哀家的茶拿几盒来给王爷带走。”

皇祈却止住玄珠,对我笑道:“下人不用心,怎敢劳动嫂嫂。不过是几片茶叶,嫂嫂不用放在心上。”说完又斟了一杯给我,道,“嫂嫂虽贵为太皇太后,可年纪却小。这么一口一个‘哀家’未免将自己喊老了。再者,臣弟与嫂嫂这般亲近的关系,嫂嫂却唤我做王爷,可不是见外了么。”

我喝着茶干笑了一声,自动忽略见外的话题,只说:“王爷年纪也略长于哀家,还不是这么一口一个嫂嫂,照样是把哀家喊老了。”

“唔……”皇祈咽一口茶,点头道,“说的是。安子。”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下)

我“噗”的一声就把嘴里的茶水喷了一桌子,满眼震惊的看着他。合着我这个只被父母哥哥叫过的名字,如今已是人尽皆知了么。

皇祈却不紧不慢的让侍童擦了桌子,看着我呛的半死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样子笑起来:“我早听说慕容大将军的小女儿在宫中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去年回京面圣的时候,不巧你病了没有见到。”

我干巴巴的说:“王爷应知道男女有别。我既是你的嫂嫂,你直唤我名字,未免也太不合宜。”

皇祈依旧那副欠抽的笑容:“你年岁虽小,可这大道理说起来却是一套一套。其实你我叔嫂一家,像今日这般偶尔闲聊起来,却还是哀家、臣弟的唤,也太拗口了些。”

我沉吟了一下,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王爷今日特意前来,应当也不只是偶尔闲聊而已。可是朝堂上出了什么事?我已许久不理政事,恐怕帮不上王爷什么忙。”

“那倒不是。”皇祈直视着我缓缓说,“只是听闻昨夜后宫出了些事,所以来问一问,可有什么我帮得上的。”

我心里突的一跳,只淡笑道:“没想到王爷的耳目如此灵通,皇家后宫的琐事都知晓的点滴不漏——是呢,昨夜发现端和太贵嫔与人私通有孕,我已发落了。倒麻烦了王爷走这一趟。”

皇祈淡淡说了一句:“是么。”

我想回他一句“是”,却终究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心里默默想,你这人怎么这么麻烦,难道要我刨了尸体给你看?

皇祈默了良久,对我笑道:“杖毙……可惜了。今日一早,我的下属就在城门口发现了许氏被人以马车运着准备出城。”

我手里的茶盏猛地一震,脱口而出道:“什么?!”

“我已经派人处置了——人头落地。这下不必再担心她用什么假死药来逃过……太皇太后的眼睛了。”

不知是不是我想多,总觉得他最后的那一句话说的别有用心,连带着那声“太皇太后”也变了味道,讽刺的意味十足。我深吸一口气,慢慢平复加剧的心跳,也淡淡的说了声:“是么。”便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皇祈将茶喝完,笑着对我说:“事情既然已经办妥,就不必再节外生枝,告诉旁人这一遭变故了。听说昨夜你睡的不好?如今知道她并不是你亲手杀死,睡得也该安稳了。是么,安子?”

我胡乱的“嗯”了一声,心里一节一节的想过去,只觉得中间有什么环节是我疏漏了的。可是探究下去,又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错。

皇祈看着我低着头在那里坐着,也不打扰。半晌过去,当我终于回过神来,手里的茶都已经凉透了。

皇祈站起来对我道:“秋末寒气重,嫂嫂还是早些回房吧。”说完对我行了礼,转身带着侍童走了出去。我却坐在那里半天站不起来,玄珠见皇祈走远,凑过来低声说:“我靠,这人不会是知道了……”

我皱着眉问她:“昨日你去给许氏服假死药的时候,有没有被人见到?”

“废话!”玄珠摇头说,“我又不是不想活了,怎么敢给别人看到?”

我深叹一口气,那就说明没有纰漏了。可是皇祈的那个语气,怎么看都像是来试探我的。但,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呢?

初雪跳到我的膝头蹭着我的胳膊。我抚着它的毛,想了半晌,对玄珠说:“等一下玉芬给我进茶的时候,你踩住她的衣襟下摆,让她把茶水泼到我身上。”

玄珠吓了一跳:“你不要脸了?!”

“呸!”我瞪她一眼,“你才不要脸!我说的是身上!”

皇祈一向对我的生活细节不曾知晓,如今却不仅知道了我杖杀许氏,甚至还知道我昨夜睡得不好。有谁能给他报这个信?我身边的人都是心腹,只除了新来的玉芬。

再者,她昨夜来请我,若是因为她真心担心主子,那么我杀了她的主子,她肯定对我心怀不满;若她不是因为担心主子,而是因为看出了许氏的身孕有问题呢?

无论她是不是皇祈的人,我都留不得。

只是没想到玉芬泼茶泼的居然这么寸,时机这么好,角度这么精确。

皇祈前脚刚走,吕玉盈后脚就来了。美其名曰“昨夜劳动母后累了一趟,儿臣一夜未眠,心里很是愧疚,特来向母后赔罪”。

我赶紧马不停蹄的去接受她的赔罪。

两个人携了手在院子里散步,吕玉盈想来是真的累了一晚上,面色不太好。看着我的时候,却有点红了脸颊,说:“为母后分忧本来是儿臣的责任,可却没想到让后宫发生了这样的丑闻,是儿臣不查。劳累了母后,实在是愧疚。”

玄珠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我,我暗自踢了她一脚,笑着道:“你入宫不久,这些事情还要慢慢上手,也不急于这一时。寻常后宫的事情都交到了你手上,我却乐得了一个清闲,倒也难为了你。”

吕玉盈忙低头道了句:“儿臣惶恐。”

我拍拍她的手背,和声道:“你也不要太过自责,宫里有些事情倒也是防不胜防。以后若有不懂的就尽管来问我,昨夜我也只是跑了一趟,再者我也不是老态龙钟,跑一趟并算不得什么大事,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

吕玉盈恭谨的说:“儿臣只是体谅母后常年劳累,实在不愿母后夜里被人惊扰。帮母后分忧本就是儿臣的该做的,儿臣不敢居功。”

我携了她走了一阵,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吕玉盈突然指着一处菊花对我笑说:“儿臣瞧这整个后宫,只有母后这里的菊花还开得正艳,果然母后福泽绵长。”

我抬头去看那一丛菊花,心里被她说的很是萧瑟。我是太皇太后,皇冼还小,下人自然知道该巴结谁,一有什么好东西全往我这里搬,倒变成了我福泽绵长。

不禁掩口笑说:“玄珠,将我这里的菊花挑几盆开的好的,送到太后宫里去。”

吕玉盈吓得连忙说:“母后,儿臣……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玄珠忍俊不禁的带着人去搬菊花,我瞧她那笑容总觉得不怀好意,只得对吕玉盈说:“你这性子,就是太过柔弱,心也善良,确实很讨长辈喜欢,也无怪当年先皇亲自降旨把你指给烨儿做正妃。不过在这后宫里,你又是太后,大小事情都要你来盯着,自己要懂得把握分寸,别让旁人觉得你好欺负。这话我只对你说说,你自己心里清明了就好。”

吕玉盈低头道:“母后教训的是。”

我心里很是叹了口气。心想,这太子府里,虽然比不上后宫佳丽众多,可是皇烨这左娶一个右娶一个的,像入冬时囤大白菜一样的,屯了好些女人在府里。本来以为吕玉盈应该很是块统领后宫的材料,谁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软柿子。

这时玄珠走到我身边,行礼说:“禀太皇太后,已经选了二十盆新菊送到宁庆宫。”见我点头,又道,“陛下前来探望太皇太后,在前厅等候。”

玉瑶给皇冼取了个外号叫小猴子,我开始并不觉得像,现在却越来越觉得他果然是个猴子。伶俐聪明,唯一让我比较头疼的一点就是——城府很深。

皇冼束手在前厅站着,我忙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我身边,问他:“今日的功课都做完了?”

皇冼笑得两眼弯弯,脆声道:“做完了!皇祖母,今日先生又表扬孙儿了,孙儿还练了骑射,射中了靶心呢!”

我摸摸他的脑袋,入手是软软的头发。成为太皇太后之前我都没怎么见过这只小猴子,偶尔在节日大宴时匆匆见一眼,也没怎么说过话。倒是皇昭一直挺喜欢他,说自己所有的儿子孙子里面皇冼最像他。

吕玉盈笑着对我说:“冼儿时常跟儿臣说起,自己要早点学好该学的,把母后手里的重担挑过来,让母后不用再操心国事,好好安享日子。”

我虽然没想过要大权在握,可是到底是小猴子的祖母,嫡亲的一家人。自己的孙子这么怀疑我,我心里能好受?却依旧只能笑着说:“这国事本来就只是你在操心。皇祖母身子不好,可帮不了你什么。”

皇冼眯着眼睛笑呵呵。我端着双手笑呵呵。吕玉盈目光殷切的笑呵呵。

可不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我随手拿了一个橙子过来,亲手剥开递了给皇冼,说:“大冷天的,你却一身的汗。皇祖母早跟你说过,练功不要这么苛求自己,来日方长,你还小。”

皇冼接过橙子却不吃,只是道:“孙儿知道祖母和母后都盼着孙儿长大成人,怎么能不急?不过皇祖母,孙儿刚才练过功,已经吃了些点心,现在恐怕吃不下。不如等孙儿回宫饿了再吃皇祖母的橙子。”

听听。我说啥来着?这小猴子可不是一直忌惮着我。

我心里一片寒冷,但只是笑着又把橙子拿回来,说:“你不饿便不吃了罢,不过是一个橙子,皇祖母吃了就好。最近天气凉,拿回去放着恐怕就放干了,没了水分可不好吃。”说完剥下一瓣吃了下去。

皇冼怔怔的看着我把橙子咽下去,眼睛溜溜一转,突然咯咯笑着又取了一瓣,边吃边说:“孙儿与皇祖母分着吃。”

橙子有些酸,我却只能笑着一片一片的吃下去,吃的我胃酸都快反上来了,只觉得胃里一阵抽搐。抬眼瞥见玄珠的神情,只见她皱着眉看我,仿佛在说:你个傻子,非得做皇贵妃。现在自作自受了吧?

她那么的幸灾乐祸,让我觉得悲从中来,忍不住眼角一抬对她道:“向来知道我喜欢吃甜些的蔬果,怎么端来的橙子这样酸。”

玄珠没想到我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愣了愣,升调的“啊?”了一声。

皇冼却突然斥道:“皇祖母说橙子酸了,你听不到?啊什么啊,还不赶紧进些茶水来给皇祖母漱口!”顿了顿又补道,“要菊花茶,多添些冰糖!”

玄珠跟我确实没大没小,可对皇冼却怎么也不敢造次,再怎么说人家也是皇帝不是?立刻跑了出去给我泡茶水。我却心里哀叹一声,这下可不知道她要从我这里搜罗走多少当压惊费了。

不多时玄珠又进来,身后跟了玉芬。我心里突的一跳,知道这就是原本安排的好戏,便不经意间拂了拂云袖,盖住了手背。

演戏归演戏,真把自己烫伤了恐怕要被玉瑶和玄珠大笑三天三夜才罢休。

玉芬泼茶水的时候,我可真要叹一声:实在是泼的太有水平了。不光是我,连带着皇冼、吕玉盈,每个人身上都被水泼上了。玉芬四仰八叉的扑在我的身上,压的我咳了一声。

玄珠看了我一眼,我连忙入戏,一拍桌子厉声道:“反了你了!没看到皇帝在这里,怎么还这么笨手笨脚!”

玉芬一下子跪下来,吓得整个人都发抖了。皇冼的手背被烫得通红,却像是被吓得魂不守舍的愣愣叫我:“皇祖母……”

我连声道:“都还愣着做什么?都是死人吗!还不快去请太医!”

玉芬犹自在旁边猛地叩头道:“太皇太后恕罪!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太皇太后恕罪!奴婢罪该万死!”

我心想,这娃儿该不会是吓糊涂了吧,怎么一句话说的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完全逻辑混乱。当下就冷笑道:“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又说自己罪该万死。哀家瞧你算是机灵才留你在身边奉茶,第一天就给哀家惹出这等事来?!来人!将这贱婢拖下去!”

玄珠领命一声就要去唤人,却不想玉芬一把扯住了她袖子,尖声叫道:“太皇太后明鉴!方才就是她踩住了奴婢的裙摆,奴婢才会失手打翻茶盏的!太皇太后明鉴啊!”

玄珠一愣。

我忙一看她,她立刻跪了下去,却是没有说话。我当即冷哼道:“打翻茶盏不算,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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