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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神-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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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桐山清峻秀幽,山木参天,蓊郁葱茏。



    在灵桐山山腰处,一个背药篓的少年正在埋头前行。



    少年穿着一件青布棉衣,面容青稚,头发蓬乱柔顺,名叫叶暮,今年十五岁,自幼被卖给景州城悬壶药行,签订奴契,是悬壶药行最年幼的一名采药奴。



    一路上,他的目光总在老树枯根下逡巡,不时能发现一二株长相颇佳的药草,只见他麻利地俯下身子,探手一掐,手腕一抖,便把药草丢进药篓内,动作熟稔,信手拈来。



    “七星茯苓草、丹朱花、牛角果、罗罗藤……似乎各种药草都变得稀少了。”



    叶暮一边前行,一边喃喃自语,一对浓郁的剑眉渐渐蹙起来,他抿了抿嘴唇,抬头望向山道上方。



    山势开始变得更为陡峻,葱郁的树木也变得稀落,隐约能看到青褐色的岩石上铺砌着一层薄薄的白雪。



    “已经快到山巅了,可是药草不够会被施祥那老货骂的,这可怎么办?”



    叶暮轻轻叹息一声,低头垂眸思索一阵,眼眸重新变得坚定,抬步朝上走去。



    他开始变得极为小心,双手攀着料峭的岩石,缓缓朝山巅爬去。通往山巅的路是没有的,必须靠双手之力一步一步爬上去。



    这种行为无疑极为危险,这些崖壁山岩上被薄薄的积雪覆盖着,滑不留手,四周更有山风凛冽呼啸,一有不慎,将会直接跌入万丈深的山底,粉身碎骨、摔烂成点点血沫子。



    在景州城内,没有一个采药人胆敢尝试着爬上一个悬崖峭壁,甚至连在空中飞翔的鸟类到了此间,也大抵不愿飞渡山巅的。



    山势太高,插入了白云朵朵的云层。



    山岩太滑,铺砌了一层绒绒的雪花。



    山风太大,卷起了一根根坚韧的蔓藤飘洒空中。



    叶暮却似乎没有察觉到危险,他的目光一直望向高处,由于山风太大,刮得他不得不眯起眼睛,双手五指像最坚固的钳子一般紧紧嵌入岩石缝隙内,一步一步缓缓朝上爬去,像一条壁虎。



    不出他所料,尽管这悬岩峭壁极其危险,但是却有许多珍贵的药草自山石缝隙内倔强顽强生长着,甚至有一些药草连他也没见过,闻所未闻。



    “这下总可以回去交差了……”叶暮惊喜之余,脸颊上浮起一丝笑容。



    他一边缓慢朝上攀爬,一边探臂采摘距离他极近的药草,那些距离他稍远的,哪怕再珍贵稀罕,他也不敢尝试去采摘,毕竟朝上攀爬易,朝左朝右移动则会摔死人的……



    药篓被叶暮用桐油泡过的麻绳紧紧捆扎在腰间,所以即便山风再大,也不会把药篓刮走了。



    一株株鲜嫩碧绿的药草被连根拔起,叶暮背上的药篓也一点点变得充盈起来,想到可以回去交差,他心里终于长长松了口气。



    但当他再要往上攀爬时,却蓦地发现,自己的四肢已变得酸疼麻木起来,尤其是双手五指,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无力,似乎快要不听使唤一般。



    “不好,自己似乎还是小觑了悬岩峭壁的危险……”叶暮心中一突,更是觉得山风强劲,倒灌在耳中、鼻中,像刀割一般冰凉疼痛。



    山风变得更大了!



    叶暮的身体在峭壁上轻轻摇动起来,似乎随时都有被山风卷走的可能。



    面对此,叶暮眼眸里慌乱之色一闪即逝,很快便被冷静沉稳之色取代。他双手十指竭力嵌入岩石缝隙中,努力让身体紧紧贴在峭壁上,以减轻风的阻力。同时在心中默默估算着眼前局势。



    在往上攀爬十余丈便是山巅,而回头往下仅仅只有五丈距离。似乎此时选择下山是最佳选择,但叶暮没有忘,上山容易下山难,这短短的五丈距离绝对不好过。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消失,体力在渐渐地消耗……



    “老子还没活够,怎会被一个山崖打倒?”



    叶暮浓郁的剑眉一挑,狠狠地呸了一口,身体开始再次朝山巅爬去。



    此时,他再顾不得山风凛冽、悬崖陡滑,也再顾不得体力的剧烈消耗,毅然像头倔强的壁虎一般,以麻木火辣的五指扣住岩石,缓缓上攀。



    八丈。



    五丈。



    三丈。



    ……



    叶暮已经不再去理会身边的药草,也根本无暇关注那些药草多么的珍贵,他此时只求一件事:爬上山巅,保住自己一条小命。



    距离山崖还有两丈时,叶暮突然停了下来。



    他的体力已经消耗到了极限,耳中嗡嗡直响,眼前更似冒出许多金星,双手十指皮绽肉开,鲜血汨流,火辣辣的疼痛感像潮汐一般在身体内外起伏。



    但这些并不是让叶暮止步的原因,他的目光盯着身体一侧三尺的地方,那里是一小块凸起的青褐色岩石,岩石上依然盖着一层白雪,之所以吸引叶暮,是因为在岩石白雪之上却长着一把锈迹斑驳的小刀!



    巴掌大小的小刀并没有被白雪覆盖,它就像一株剑兰一般扎在岩石之中,虽满身暗红色的斑驳锈迹,却迎凛冽风雪而岿然不动。在这悬岩峭壁之上出现一把深深扎在岩石中的小刀,如何不让人惊奇?



    叶暮的目光完全被这柄小刀吸引,纯粹下意识伸手朝小刀拔去。可他忘了他此时体力耗尽,困顿疲乏之极,完全凭借双手十指紧扣岩壁才勉强抵挡住呼啸山风,此时甫一探手,便觉身体剧烈一晃,双脚瞬间蹬空,像一根柳絮一般飘荡在空中,若非他另一只手兀自紧紧箍着岩壁,这一刻他必然被山卷坠山崖,成为孤魂野鬼一只。



    叶暮面色一变,反应却极为迅速,只见他探出去的手掌闪电般抓住那柄小刀,双脚抵在岩石之上,竭尽全力地平衡将要被山风卷走的身子。



    但让他万万料不到的是,小刀所在的岩石在他抓住小刀那一刻却突然崩碎了,像一团松软的粉末一般碎裂成灰。



    “去你_妈的,贼老天!”



    叶暮失声惊呼,整个人像一片落叶一般瞬间被山风从岩壁卷走,朝悬崖下方快速坠落。



    “我叶暮就这样死了么……好不甘心啊!”



    凛冽的山风呼啸在耳边,叶暮的心却沉了下去。



    便在这时,一道灰色的巨大身影陡然出现在叶暮视野之中,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觉后襟一紧,仿似被某个硬物紧紧夹住一般,同时急速下落的身躯猛地一震,竟开始朝山巅之上飞去。



    叶暮睁大了眼眸,震惊之极,怔怔地望着眼前急速掠过的缕缕白云,感受着刚猛山风的滚滚呼啸,脑海里一片空白。



    未过多久,叶暮只觉身子仿似被人抛弃,重重地跌落在地面,溅起一大片白花花的雪沫子,这才回过神来。



    举目一望,四周平坦如夷,地面堆砌着厚厚的白雪,就像铺满了白绒绒的棉花,明晃晃的刺人眼。



    “得救了……”叶暮喃喃自语一声,忍不住咧嘴大笑起来。



    一声轻清亮之极的啼鸣倏然在耳畔响起,瞬间透彻整个山巅之上,甚至震散了四周袅娜的缕缕白烟。



    叶暮蓦然扭头,就看到一头足有两丈高的大雕立在自己身后,此雕浑身羽毛乌黑如铁,双爪如金,双眸澄亮如明星,就这么立着,却有一股子神骏非凡,睥睨傲岸的气息。



    “是你救了我?”叶暮惊奇问道。其实不用猜测,他也确定,必然是眼前的大雕救了自己,否则自己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山巅之上。



    大雕沉默不答,双眸却直勾勾直视着叶暮右掌。



    叶暮见此,忍不住朝自己手中看去,却见自己手掌中心有一个赤红色小刀图案,仿似用鲜血刺下的刺青一般。



    叶暮的五指在攀爬山岩的时候,由于有力过甚,已经皮绽肉开,血渍蔓延了整个手掌。此时看到这样一幅图案,以为是血渍抹成,很自然地抓起一团雪花去清除血渍。



    在他看来,这是大雕关心自己手掌流血受伤,心里愈发觉得眼前的大雕通灵,忍不住朝大雕微微一笑,说道:“不碍事,只不过流点血罢了。”



    大雕仍旧不搭理他,双眸仍旧直勾勾地望着他的右手掌。



    叶暮眉头一皱,再次望向右手,手掌中的血渍已被雪团清洗掉,但那一副赤红色小刀图案依旧栩栩如生地画在手掌中心,仿似雕刻上去一样。



    “是那把锈迹小刀!”



    叶暮心中一震,瞬间想起刚才之事,他本以为那把小刀伴随着岩石碎裂也掉落下深渊了,却没料到竟化作一副图案出现在自己的掌心。



    他忍不住搓了搓手掌心,他以为整个小刀扎进了掌心,才会变得这幅模样,但让他诧异的是,掌心并没有一丝被割破的疼痛感,也并没有感受到一丝坚硬气息。



    可掌心的赤红色小刀图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大雕的眼睛为什么又一直盯着它?



    红如血的夕阳穿过云层,洒下一片暖红色的光,把整个山巅晕染成壮丽的红色,地面堆砌的白雪也被染红,像洞房花烛夜时的红色大棉被,异样的瑰丽,惊心动魄。



    叶暮看了看天色,心中焦急着把药草交差,暂时放下了心中疑惑,立起身子,掸了掸衣衫上的残雪,朝大雕躬身道:“今日多谢你了,雕兄,今日我还要把药草送回铺子,改日我携二斤牛肉,一壶好酒,再来山巅好好拜谢你。”



    说罢,他举步朝崖边走去。



    刚走到山崖边,他单薄的身体便被山崖下窜上来的强劲风力狠狠地掀翻在地,颇为狼狈地再次跌入雪地之中。



    上山容易下山难,何况是在悬岩峭壁之上的山巅?



    叶暮浓郁的剑眉蹙成一团。



    便在此时,大雕突然举步朝叶暮走来,步伐稳健迅捷,眨眼间便来到叶暮身边,金爪一探便抓住他的后襟,随即啼鸣一声,仿似黑铁一般的巨大羽翼振开,倏然飞向空中。



    叶暮根本来不及惊呼,只感觉自己像被拎小鸡一般被大雕轻松抓起,朝山巅之下急速掠去。



    劲风刮面,冷冽如刀。



    叶暮很自觉地闭上了眼睛,心里涌出无限感慨:“大雕通灵,竟知道我心意,这是要送我下山么?”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已经来到了灵桐山山腰一块平坦的山坪之上。



    “雕兄,谢谢你了。”叶暮神色认真,发自肺腑说道。



    的确,今日若非此雕相救,他叶暮恐怕早就坠入深渊,尸骨无存。



    大雕仰首啼鸣一声,似是应答。随即双翼一展,再次朝空中急掠而去,竟是一刻也不愿再次多留。



    叶暮一怔,扬起头颅,大声喊道:“雕兄,我们还能再次……”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愣在那里,眼眸里涌出惊骇之色。



    羽毛纯黑如铁的大雕在飞至山巅之时,突然停顿在空中,双翼平展,在如血夕阳的沐浴下,它黑色的羽毛渐渐泛起一层赤红的火焰。



    在叶暮眼中,此时的大雕浑身充满了睥睨傲岸的气息,仿似立在云端的神祗,俯视万物。



    轰隆隆——



    一声炸雷在云层内骤然响起,天地之间瞬间被一层厚厚的乌云覆盖,如血的夕阳也消失无踪。



    风,咆哮升起。



    雷,激荡苍穹。



    整个灵桐山树木簌簌响动,山岩破碎,山中各色野兽发出一声声惊恐至极的哀吼。



    宛如末日。
第二章 悬壶药行(求红票,求收藏!)
    叶暮猝不及防之下,被雷声灌入耳中,骇得跌倒在地,身体紧紧贴在岩石之上,眼眸依旧直直盯着空中的大雕。



    大雕漂浮空中,像静止一般,浑身流窜着一团团流光溢彩的光晕,像一块硕大的斑斓宝石,散发出绚烂多姿的光芒。



    “雕兄他……”叶暮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



    这样的情形并没有持续多久,乌云中突然蹿出一道道幽蓝色的闪电,像一个大网一般把大雕团团束缚。



    让叶暮诧异的是,大雕对此没有做出一丝抵抗,好像早就料到会如此一般,安静地立在空中,神态安详之极。



    “莫非雕兄乃是精怪之类,此时正在渡劫?”叶暮想起在景州城内市井街坊之间流传的精怪传说,禁不住做出如此推测。



    浑厚的啼鸣再次响彻天地之间,叶暮只觉右手掌心一热,掌心赤红色的小刀图案仿似活了过来,散发出一道艳丽之极的红光。随即眼前一花,那把锈迹斑驳的小刀突然出现在掌心之上的虚空。



    叶暮震惊地望着浮动在掌心上的小刀,怔怔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叶暮把目光投向空中,当接触到大雕澄亮如星的眸子时,一股不舍、悲凉、解脱的情绪兀然在心头浮起。



    心突然变得好难受,叶暮突然读懂了,雕兄这是在向自己告别,不对,是向自己掌心的小刀告别。



    叶暮突然立起身子,朝大雕嘶声喊道:“放心吧,雕兄,我会替你好好看管这把刀的!”



    似乎听懂了叶暮的话,大雕头颅上扬,再次发出一声嘹亮之极的啼鸣,原本被幽蓝电网围住的身躯燃起滚滚白色的火焰。



    火焰明亮如阳光,却比阳光更为刺目,瞬间冲破了天空厚厚黑云,把天地照耀得一片通明。



    叶暮眼睛一阵刺痛,禁不住闭上眼睛。



    他知道,雕兄离开了。



    天地间安静下来,树木不再簌簌而响,岩石不再崩碎,行走于山林的鸟兽也停止了嘶鸣。



    叶暮再次睁开眼睛时,天空中只剩一轮夕阳残照,那些厚厚的黑云、幽蓝的闪电、缭绕刺目白光的大雕……都消失不见。



    他沉默许久,翻开手掌,在掌心的血色小刀图案上轻轻摩挲,却再也感受不到一丝真实的气息。



    这把刀,就像一枚刺青,像一个烙印,隐匿在掌心纹路之中,妖艳而神秘。



    *****************************************************************



    叶暮进入景州城门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城内街道上灯火点点,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他顾不得身体疲惫,一路小跑,来到城东一条街市,悬壶药行就在街市一侧。



    还没走近药行大门,伫立在门口的一个小厮朝他挥手叫道:“叶暮,赶紧去炼药楼,就差你一个了。”



    “哦,我马上就到。”



    叶暮心里一沉,加快脚步走进大门,朝炼药楼跑去。



    小厮望着叶暮背影,摇头笑道:“这家伙今日晚了两个时辰回来,恐怕免不了被管事惩罚。可惜,我看不了这热闹了。”



    另一个小厮模样的从门中走出,闻言问道:“什么热闹?”



    “还不是叶暮,他晚了两个时辰才回来,而今日家主恰巧前来,此时正在炼药楼内清点药草和人数,施祥管事都小心翼翼地在一边陪着,你说这家伙是不是得挨上一顿臭骂?”



    “唉,这也不能怪他,现如今灵桐山的药草是越来越稀少了,能采到足够数量的药草就够不容易了,晚一点怕什么。”



    “怕什么?哼,少一株药草,就少一大把的花花银子。臭骂叶暮一顿都是轻的,说不定,他今日还要受到刑罚呢!”



    ……



    悬壶药行规模颇大,闻名景州,生意极为兴隆。



    但近一个月来,药行的生意却渐渐变得冷清,由于灵桐山各种药草大量锐减,诸多丹药无法炼制,前来问询买药之人虽多,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货源,也只能干瞪眼,瞎着急。



    当然,悬壶药行也没沦落到关门歇业的地步,虽说药草少了,但是丹药的价格却蹭蹭往上直翻。以前一颗最普通的化气丹只卖三两黄金,现如今涨了三倍,卖到九两黄金。这样的价格,足够景州城一个普通家庭一年生活所需了。



    在这物价飞涨的时候,悬壶药行若能拥有充足的药草原料,那挣银子的速度绝对比流水还快。



    悬壶药行也的确看到此点,再次雇用了三十名采药人,和原来的加在一起,足有一百来号人。以前三天一进山采药的规矩,也变成了一天一进山。



    但即便如此,所采集到得药草数目,依旧满足不了悬壶药行的需求,甚至有许多丹药因为药草不足,不得不停止炼制出售。



    生意自然日渐凋敝。



    楚云庭心情复杂低落,他是悬壶药行的大掌柜,更是景州楚氏一族的家主。



    搁在寻常,他绝对不会踏足炼药楼一步,这些琐事交给下人打理就足够了,他楚云庭哪有功夫耽搁在这上边?



    可是今日他不得不来,悬壶药行是楚氏最重要的经济来源之一,悬壶药行的生意凋敝,也就意味着楚氏一族的生活将受此牵连,动摇家族根基,这种情况下,他不能无动于衷。



    此时他就立在炼药楼大厅内,面前是一百多号采药人,身侧则是悬壶药行的大管事施祥。



    “施祥,人还没齐?”楚云庭眉头一皱,沉声问道。



    施祥心中一颤,擦拭了一下额头汗水,拱手道:“启禀家主,还只差叶暮一人。”说话时他偷看了一眼楚云庭,见家主神色阴沉如水,心中暗恨这个该死的采药奴误事。



    楚云庭再不言语,眼眸从百多个采药人脸颊一一扫过,眉头渐渐蹙成一疙瘩。



    一百多人仅采集不到十斤的药草,还都是一些普通货色,养这么多人又有什么用?



    简直就是一群蠢货!



    夜色越来越浓,楚云庭的耐心已到了边缘。



    就在此时,一个少年急匆匆跑了进来,这少年约莫十五六岁,青稚的面颊上有一双浓郁的剑眉,让他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显得成熟,体格削弱,一身青布棉衣脏兮兮地,仿似刚从泥浆里打过滚一般。



    施祥见叶暮这幅邋遢模样,面颊一阵抽搐,强忍怒火,沉声问道:“叶暮,你觉得自己与他人不同?”



    “小的不敢。”叶暮低首垂眸,平静回答道。



    他早在进入大厅时,就细细打量了一遍四周情况,当看到楚氏家主楚云庭时,心里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所以他的语气并不慌乱。



    这是一个奴才该有的语气吗?



    看来,自己以前还是太过纵容这些低贱东西了……



    施祥深吸一口气,冷冷道:“你不敢?让大家在此等你一人,一等就是两个时辰,这就叫不敢?尤其可恶的是,你竟敢让宗主大人也陪着大家在此等你!我倒要问问,你有什么不敢的,简直无法无天了你!”



    说到最后,他终究按捺不住心中怒火,一掌拍在身侧桌子上,大声咆哮出来。



    木桌粉碎成末,声震大厅之内。



    大厅内百多名采药人面色一变,纷纷怨毒地盯着孤零零立在那里的叶暮。



    叶暮似乎浑然不觉,沉默少许,抬头望着施祥苍老狠戾的面容,缓缓说道:“我知道药行的规矩,采药晚归一时辰,罚一餐饭,扣五钱工钱;晚归两个时辰罚三餐饭,扣半月工钱。今日我迟到两个时辰,就按药行规矩处置就是,我殊无怨言。”



    施祥似乎听到了极荒谬的笑话,气极而笑道:“你这奴子和我讲规矩?今日我偏偏不按规矩来了!”



    他挥手唤出两个健壮奴仆,冷声道:“给我把他的双腿敲折了,跪着和我说话。”
第三章 变数(第一更,求收藏、红票!)
    “且慢。”



    叶暮霍然抬头出声,浓郁的剑眉平展如刀,眼眸盯着一直默不作声的楚云庭,大声说道:“据我所知,悬壶药行除了丹药上佳闻名景州外,其治下森严,奖赏分明的规矩也为人所称赞。今日有人要当众破坏规矩,让悬壶药行的名誉受损,家主大人,难道您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众人皆没料到叶暮竟把矛头直指大管事施祥,禁不住一阵错愕,这厮莫非傻了,这不是自寻死路?



    不过,叶暮所说也的确是事实,悬壶药行的规矩的确森严之极,任何人,无论身份尊卑,皆不得触犯,否则下场极为凄惨。



    叶暮迟到两个时辰,按规矩来,只需罚三餐饭,扣半月工钱就够了。施祥若使人打折叶暮两腿,就算破坏规矩。



    施祥闻言,自是大吃一惊,根本没想到一个卑贱的采药奴子敢拿族规反击自己,禁不住怔住了。



    不过他能成为悬壶药行的大管事,绝不是一个没有脑子的蠢货。深吸一口气,朝身旁的楚云庭恭声说道:“家主恕罪,我见叶暮犯错,仍旧不知悔改,也是一时恼怒,绝不敢破坏咱们药行的规矩。”



    楚云庭一直冷眼旁观一切,见一个小小奴子在危机时刻,竟能抓住施祥的把柄进行反击,心中禁不住升起一丝欣赏。



    不过,施祥勤勤恳恳地替他楚氏打理悬壶药行几十年,即便他再欣赏叶暮,在此刻也不会做出让人寒心的事情。



    又要维护药行规矩,又要保住施祥颜面,楚云庭思虑片刻,望着叶暮,面无表情说道:“规矩照旧,罚你一日不得用饭,半月工钱,不过前提是,你今日必须交出足够的药草配额,否则……”



    话没说完,偏袒施祥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



    “就按家主说的办。”



    施祥得意地瞥了一眼叶暮,见其背后药篓似乎被重力压瘪了一般,难看之极地斜挂在背后,一时心中大振。



    这厮必然没采到足够的药草,否则药篓哪会这般干瘪?



    其他采药人也是一脸幸灾乐祸,没有一丝同情。



    叶暮的心渐渐沉到了谷底。



    在灵桐山攀爬悬崖陡壁的时候,他的确采集到足够的药草,但是在他坠崖那一刻,药篓倾斜而下,大半的药草也随之飘洒深渊之中了。此时药篓中的药草之少,根本达不到配额的标准。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药草取出?”



    施祥见叶暮迟迟不动,一对三角眼里满是兴奋之色,阴测测说道,“莫非你连一根药草也没带回来?”



    “就是,快倒,快倒,让大家伙好好见识一番。”其他采药人跟着起哄叫道。



    叶暮眼眸从众人脸颊一一扫过,见大抵都是要看自己笑话的模样,心里叹息一声,不再犹豫,摘掉背后药篓,走至一侧一个空药筐前,举手把药篓口对准药筐,随之一株株药草倾泻而下。



    药篓内的药草的确稀少,只勉强覆盖住药筐的底部,与其他装载药草的药筐相比,显得异常单薄。



    其他采药人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施祥狭长的瘦脸上也浮起一丝得意,心中畅快之极。



    楚云庭出声制止众人喧哗,冷冷盯着叶暮,淡漠道:“我楚氏定下的规矩不变,但你采集的药草数目也太寒颤了一点。叶暮,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一个低贱的奴仆,有什么资格和高高在上的主家讨价还价?



    叶暮突然意识到,规矩,终究是强者针对弱者设下的牢笼。



    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愿接受惩罚。”



    平静淡漠的一句话说完,他转身朝大厅外走去。



    一个满身泥渍的少年郎,孤零零地走出宽敞明亮的大厅,萧瑟而孤独。



    “去,把他按住鞭抽,只要不抽死,随你们的便。”施祥阴毒地盯着叶暮背影,低声吩咐道。



    两名健仆跟在叶暮身后,朝大厅外走去,满脸狰狞。



    其他采药人一个个支起了耳朵,虽然不能亲眼目睹叶暮的惨样,但听他竭斯底里的痛呼也是一种享受啊。



    谁让他叶暮让大家苦捱两个时辰,连晚饭都吃不上?



    谁让他犯贱冲撞大管事施祥的尊严?



    活该!



    楚云庭面无表情,默许了眼前一切。



    ********************************************************************



    “嗬,陈兄,这么大仗势是要做什么大事?”一个沉浑的声音从大厅外传来。



    伴随着声音,一个身披紫色大氅,头戴峨冠的中年施施然走进大厅。



    此人身高八丈,脸膛红润,嘴角总含着一丝笑意,一对眼眸却是精光四射,一路走来,厅中众人竟无一人敢与之对视。



    尤其让人瞩目的是,此人腰间挎着一把狭长之极的长刀,刀柄乌黑发亮,其上缠着丝丝缕缕的金色线条,刀鞘之上更是按着某种规律镶嵌七颗璀璨夺目的宝石,整把刀透着一股冷艳邪魅的气息。



    孙伏虎!



    如此深夜,他怎么跑进我炼药楼来了,莫非还是为了……



    施祥眉头一皱,心中升起一丝不耐。



    孙伏虎乃是景州城孙氏家主孙乘龙的弟弟,自前年一举进阶知微上品境界,在景州也算跻身一流的高手,一跃成为家主孙乘龙的得力臂膀,掌管孙氏子弟的修炼之职。



    前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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